经过这件事儿,我对姑父的好感荡然无存。虽然平时我什么也不显出来,但心里头很膈应。姑父比我要聪明得多,自然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们都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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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姑家搭伙,六姑没任何意见,也就是多一双筷子。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多一个人吃饭还没问题。我是她的亲侄子,不是外人。何况父亲和母亲已经给六姑暗示了,绝不会让我在家里白吃的!见我在家里吃饭,最高兴的是老太太。第一天吃饭时,老太太当着六姑的面对我说:
“长红唻,在家吃饭比外边随便,想吃啥让你姑给你做!”
“行,行!奶奶,我吃啥都行,家里做啥我吃啥。”我说。
但是六姑父却是和六姑、奶奶不一样。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即使父母那天来时他也哼着哈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反正就是不明确表态。高深莫测。但我没管那么多,只要能不在学校里受那份罪,其他都是小事儿。
萌山新修建的石梯和山下的人工湖
自从我开始在六姑家搭伙吃饭以来,父亲到县里来的次数就开始多的很了:他要给六姑家送东西。但凡平时家里做饭用到的,比如小麦,鸡蛋,蔬菜,豆油等等,只要可以带的,父亲都是骑着他的金鹿牌大轮自行车,来回30多公里,几乎每一个星期都要往返一趟。我高三那年的秋天,地里收了1500多斤玉米棒子,父亲打剥好后,没有往家里拉,让二哥开他的农用拖拉机直接送到了六姑家。有时送的鸡蛋吃不完,姑父就让六姑腌起来做咸鸡蛋。
这学期我们高一年级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就是文理分科。我因为对理科无感,特别是物理和化学两门课已经到了厌恶加恐惧的地步,就千方百计找我们的班主任老师,让他帮忙把我分到了文科。分科后因为没有了理化,我的压力陡然减轻,学习的兴趣和劲头也在缓慢恢复。有一次的月考,竟然还罕见地考进了班里的中游水平。
萌山上面绿树成荫,远处是公园
这个时候,因为入学的时间比较长了,大家开始熟识。关系要好的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成了固定的朋友,吃饭或者回宿舍、上厕所,都在一块儿。俗话说,秦桧还有两个要好的,我也不例外。虽然我不努力,学习成绩不好,但是总有跟我志同道合的学混子(现在叫学渣)谈得来。有那么两三个,我们就成了朋友,平时一起逃课,一起听歌,一起打够级。
很多时候,我就把他们带到六姑家我的宿舍,人也不多,有时一个,有时两个。那时候正是一个躁动的年龄,我们觉得学校里的课程根本不适合我们,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要干一些大事!哥几个都特别欣赏伟人年轻求学时的一个理论,就是,只要老师讲的课学生不认可,就可以选择不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读自己喜欢的书。我们充分地把这个观点发挥到了极致。
通往萌山东边山头的石梯,前面是山头小亭子
那时候学校的门口有个旧书摊集市,一个月开几回。我们几个兑钱在旧书摊上买了很多的旧书籍,有马列选集,有毛选,还有很多鲁迅的小册子。不上课的时候就在一起读这些书。虽然读不懂,但是我们乐在其中。有时候甚至彻夜不睡,交流思想。但其实大部分时间在满口空谈,胡言乱语。后来还模仿着先辈成立了个所谓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学习小组”。那时我和几个狐朋狗友沉迷其中,天天幻想着大任很快就要降到我们身上。
就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我所幻想的大任没有降落到我的身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纷争、吵闹却把我搞了个乐极生悲:我光顾着自己玩儿的爽了,没想到我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姑父的严重不满。开始的时候,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姑父还在隐忍不发。但终于有一天,当我带着我的同学、朋友再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开始发作了。
整个萌山就是一个大公园
毫无征兆。一天中午吃过饭,我正在房间里看书,有两个同学来找我玩儿。因为那天是周末,大家不想着回学校上课,就在我的房间里天南海北胡侃。就在这时,六姑父忽然过来了,突然间就对着我大吼:
“长红你给我出来,我给你说句话!”
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赶紧从屋里出来站到门口的梧桐树下,问姑父怎么了。
“你一天到晚带着这些坏孩子到家里来,是想干啥?”
“这都是我同学,不是社会上的人。”
“你和这些孩子一夜夜地不睡觉,点灯熬油,这得费多少电钱!”
“那这样姑父,要不然我给我爹说说,让他给我交电钱。”一听姑父这样说,我也开始急了。
“一天到晚供着你吃,供着你喝地侍候你,你心里没数啊!要在这里住,就给我好好地,不然给我滚走!”
“行!”我马上接过话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按说我该立即从六姑家搬走才是。但是学校里的宿舍一个萝卜一个坑,已经没有床位了。何况说心里话,我已经散漫惯了,也实在不想搬到学校里去。要在外面租个房子,估计父母也不会同意。这时六姑过来把姑父拉走,我也回到房间。两个同学面面相觑,看着不是个事儿,也没多停,就离开了。我感到很愤懑。下午也没在六姑家待,一个人出门爬山去了。
通往烈士纪念碑的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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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山是我们县里的一座城中山。比较高一点儿的,有三个山头。西边的山头较高,我们学校就坐落在山脚下。东边的两座山头较矮,挨得比较近。其中靠西的山头上高耸着人民烈士纪念碑。南面山脚下是烈士陵园。一条南北通向的大路从山坳里穿过,把西边的山头和东边的两座山头一分为二。后来听说坏了风水,又在路上架了一座铁桥,把东边和西边的山重新连接起来。
从山顶上往四周看,漫山遍野全是柏树,其间夹杂着少量的梧桐和洋槐,蓊郁葱茏。夏天的风从山顶吹过,树头左右摇曳,一阵阵的呼啸声从密林里发出,尖利刺耳,一个人在山间有时让人感到害怕。但现在是周末,人很多。这座山,是一中的学生们最好的休闲和锻炼场所。每日傍晚的课外活动和周末,随处可见拿着书本的学生或坐或站,还有穿着短袖的健将上山下岭奔驰如飞。
烈士纪念碑
逛了一下午,思前想后,我决定回到六姑家和六姑打个招呼,回趟老家和父母说一下,实在不行就搬出来。至于搬出来是回学校住,还是再租房子,那是另外一个事儿了。反正我是不想再看这家伙的脸色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到家已经是晚饭时候。奇怪的是大家都还没吃饭,好像在等着我。看见我回来,六姑麻利地从厨房里把饭菜摆到堂屋里,招呼我过来。更让我感到疑惑的是姑父主动给我说了句话:“到哪里溜去了?赶快来吃饭吧。”我心里已经有了搬走的念头,也不在乎多吃这一顿饭。在山上逛了一下午,又累又饿,坐下开吃。
下面是烈士陵园
晚饭后六姑到我房间里来,我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原来这伙计突然朝我发脾气时,六姑看他在气头上没敢拦他。平时其他事上只要姑父发火,六姑也从来不说话。但是六姑肯定是不想着事情再恶化的,万一被我父母知道了,她不好交代,毕竟我是她的亲侄子!下午我出去后,趁姑父去上班的空,六姑没有出去卖鸡蛋,和老太太说了下,让李奶奶劝一下姑父。
老太太很吃惊。她不知道姑父朝我发火的事情。见六姑给她说了这件事情的原委,老太太埋怨六姑对我不好,“你自己的亲侄子,你都不知道护着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那脾气谁敢拦他!这个事儿哪能怪我。”六姑也很委屈。
“嗯,你别管了。小孩儿下班回来我说说他。俺长红在这里住,名义上是住姑家,比在外面赁房子还贵!一家人没点儿数。”
烈士纪念碑的正面
傍晚姑父下班回来,老太太着实地将他数量了一番。不知道讲了多少道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姑父向老太太简单认了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六姑怕我心里有想法,反复地给我说姑父也是为我好,怕我和那些人一起玩儿,影响我学习。我本来就不想惹是生非,更不想和姑父闹别扭,于是和六姑说:“没事儿,姑,你不用担心,我啥想法也没有。你放心吧。”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也是一个周末,上午我从六姑家出来去学校,刚一出门,迎面碰见两个学生过来和我打招呼,
“同学,你也是在这里租房子住的吧?”我说不是啊,这里是我姑家的房子,我是住亲戚家。
“奥是这样。你姑姑家还有别的房子要往外出租吗?”
“没有啊。就我住的一个房间,别的没有其他的房子了。”我感到奇怪。
“哎那不对啊。前段时间我们到这里来问房子,这家的一个大叔说过几天就有房子了,让我们等等。”
链接两座山头的铁桥,上面是石亭
我TM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这老伙计想把我撵走,是因为他想把房子租给别人!我住在这里影响他挣钱了。想通了怎么回事儿,我给两个学生说明情况:“你们不用再等了,那间房子本来是我住的。原本我要搬走的,但我现在不想办搬了。很不好意思。”两个学生神色失望,转身离开。
经过这件事儿,我对姑父的好感荡然无存。虽然平时我什么也不显出来,但心里头很膈应。姑父比我要聪明得多,自然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们都不说破。后来姑父虽然没有再想着把我赶走,但总觉得我一人住一间大房子太亏。在屋里又加了一张小床,让小表弟搬过来和我一同住。这样一来,我的那些狐朋狗友自然也不方便再过来了。
铁桥和石亭的内部
很快暑假又到了。和李奶奶告了个别,我回到了老家。和姑父之间的这场矛盾,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很大。此后很长时间,我因为知道他的心眼多,不敢得罪他,都是顺着他的话说。但我心里对他的厌恶却与日俱增。后来我毕业了从六姑家里搬出来,我们俩的不和彼此都不再遮瞒。就因为这个原因,多年后老太太离世,我没能过来亲送李奶奶一程,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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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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