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袁媛拿驾照半年后，老公孙永方送给她一辆车。
照理说，袁媛应该欢呼雀跃的，可她却气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孙永方送给她的竟是一台五菱面包车——大姑姐家超市的送货车。
“孙永方，你什么意思，你老婆就只配开这种车吗？”袁媛把车钥匙重重地砸到了孙永方怀里。
孙永方嘿嘿一笑，连忙摆手道，“不是，新手上路直接开新车，我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我把新车撞坏？那你就不担心我开这车心情不好，错把油门当刹车？”袁媛特意加重了油门和刹车俩词的发音。
“不会，我老婆那么眼疾手快，绝不会同样的错误犯两遍！”
孙永方这句话并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而是直接打袁媛的脸，气得她追着孙永方就打。
2
袁媛驾照刚到手那会儿，大姑姐开着新提的Q5回到了娘家。
一旁的孙永方看出了老婆溢于眼眶的羡慕和跃跃欲试，就在她姐刚晃着钥匙走到他们面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走钥匙，拉着袁媛上了车。
一开始都是直路，袁媛开得还挺稳，可到了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一个小男孩，孙永方一声大喊“快刹车”，车头却不听号令地撞到了石头墩子上。
袁媛惊吓中乱了手脚，方向盘一歪，脚一抖，把油门当刹车了。
夫妻俩看着瘪了的前保险杠面面相觑，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姑姐说。
哪知，大姑姐看到他俩满脸歉意，反倒故作淡定安慰起他们，“没事，回头走保险，4S店转一圈，照样一台新车。”
也正因为那次前车之鉴，大姑姐才主动把自家那台五菱送给了他们，并再三叮嘱，不开个一年半载不能买新车。
眼下，看着这台老旧的大家伙，袁媛哭笑不得，好好的试什么车呀，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有台免费车练手也不错，难看是难看了点，起码一分钱不用花。
3
车子到家正赶上梅雨季节，俩孩子终于不用雨衣雨鞋全副武装了，也不用坐在电动车上，被风吹雨打得瑟瑟发抖了。想到这，袁媛心底残留的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可两个一二年级的小屁孩竟然也知道要面子，不让妈妈把车子停在学校大门口，说同学们都笑话他们家的车子好丑。
袁媛故作轻松状，“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车不在美，能开就行。”
俩孩子神补刀，“那你就永远别换车。”
噎得袁媛不敢再接下句。然而，更噎人的事还在后头。
一天下午，袁媛送孩子回来等红灯时，被左转道一奔驰男认了出来，那人恰巧是袁媛夫妻俩的同学。
男同学隔着副驾驶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袁大美女，毕业多年，你一点没变啊！”
袁媛拿不准同学是夸她红颜未改，还是损她穷酸依旧，只好挤出一个笑脸来应和，“呵呵，你也是！”
男同学正欲聊两句时，后车喇叭响了，他甩了句“抽空大家聚一聚”，一溜烟就开走了。
谁想跟你聚呀！袁媛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她之所以这个态度，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男同学当初也追过她，家里是开饲料加工厂的，吃穿用度在班里都是最好的，长得也帅，自以为是地扬言袁媛肯定会选他。
哪知郎有情妾无意，袁媛偏偏选择了家境普通的孙永方。
袁媛至今还记得男生说的那句狠话，“你要是嫁给孙永方，就只能当一辈子穷鬼老婆，永远不会幸福！”
袁媛郁闷极了，早不碰晚不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碰上他？看到我开这种车，人家心里肯定特得意——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果不其然，不久袁媛就听一女同学说，男同学喝醉了酒跟人瞎扯，说孙永方肯定不爱袁媛，要不怎么会让老婆开那么一辆破车？
袁媛听后大笑，谁规定一个男人爱女人，只能通过买好车来体现？细细琢磨，又觉得男同学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可一想到孙永方平日对自己的好，她又释怀了。
女人有时真是一个矛盾体，好在她们大都能自我化解。
4
过了些天，袁媛妈打来电话，说自己最近有点尿频，让袁媛陪她去趟医院。
那天，车子刚停到娘家楼下，她妈打来电话，让她别进小区，在大门口等她。袁媛说已经在楼下了，她妈又让她在车里待着，车窗别摇下来。
袁媛一肚子疑惑，老太太谍战剧看多了，把她当成来接头的地/下/党/了？
等袁媛妈拎着一箱土鸡蛋从楼道出来，袁媛还是习惯性地迎了上去，接过鸡蛋，挽起她妈的胳膊。
她妈用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让你别下来，你还下来？”
母女俩上车时，袁媛的表姨挎着一篮子菜路过。
“咦，袁媛买车啦！”
袁媛正要解释这车是大姑姐给她练手的，表姨又忙不迭地开腔了。
“袁媛啊，当初姨给你介绍的那小伙条件多好，住别墅开好车，你硬说没眼缘，偏要嫁给小孙……你看你，结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买个车，还是这么个车，后悔了吧！”
袁媛妈早就按捺不住了，毫不留情地怼道，“那是我们做父母的想得远，知道人品比家世重要。不像有的人，竟然为了钱，把女儿嫁给个半老头子！”
这番话真是捅到马蜂窝了，表姨气呼呼地把篮子一撂，挽起袖子就要来蜇袁媛妈。
袁媛见势不妙立马拉上车门，一脚油门溜了。后视镜里，母女俩看到表姨追着车子，骂了好长一截路。
此时，袁媛豁然开朗，她妈也是怕熟人看到她开个旧面包车。
母女俩一路约好了似的，闭口不言。
那天在医院，母女俩楼上楼下跑了好多趟，提着一包清热泻火的中成药回来了。到了小区大门口，袁媛主动停了车，袁媛妈冲女儿尴尬一笑，说了句“路上慢点”，便下了车。
到家收拾鸡蛋时，袁媛在箱子底部看到一个小钱包，里面有张银行卡，袁媛打电话给她妈。
袁媛妈笑着说，“你高中毕业到结婚前，挣的钱全贴家里了，结婚时，妈也没能给你准备像样的嫁妆……
你弟日子也好过了，这卡里的三万，都是你们逢年过节给我的，你让永方再凑几万，买辆新车吧。我女儿这么好看，怎么也得开个体面点的车子！”
袁媛捏着那张卡鼻子一酸，虽然她也曾多次解释，这个车只是暂时练手，她妈还是认为她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孩子的小虚荣她可以不顾，男同学的闲话她也可以忽略，唯独妈妈这份迟到的怜爱，她不忍辜负。
5
当晚，袁媛和孙永方说自己要买新车，语气斩钉截铁。
孙永方小心翼翼地试探，“老婆，我是答应过给你买一辆Q3，不过，车子真的只是代步工具……”
袁媛看着老公手里被她淘汰的旧手机，笑了，“别怕，不买Q3，小十万的就可以，我妈还赞助了三万。”
孙永方一听执意推辞，不能要丈母娘的钱，袁媛说这是妈的一份心意，我们以后好好孝顺她就行。
第二天是周六，俩孩子在家写作业，夫妻俩径直去了汽车城。
袁媛来来回回试了好多辆，白色、红色、蓝色，国产、日产、德系，统统尝了个鲜。最后还是理智地选择了一款十万多点的日产车。
两人跟着销售去办手续时，大姑姐打来电话，说带着孩子和菜在袁媛家，让她赶紧回去做。袁媛只好打车先走了，留下孙永方办手续。
6
两周后，新车到家。
两孩子开心坏了，之前他们在车上看到同学从不打招呼，现在老远就摇下车窗，大声喊同学的名字。
再回娘家，袁媛妈总是提上一桶水，帮女儿把车子擦得锃亮锃亮的。那宝贝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顶级豪车呢。
一周后，弟弟袁聪不放心袁媛的倒车技术，主动让汽修店的朋友给车子装了一个360全景倒车影像。
可等袁聪送车回来时，竟然说袁媛夫妻俩被4S店坑了。他朋友说袁媛的车漆有修补过的痕迹，发动机声音也有点低沉。
袁媛不信，这不是砸自家招牌吗？
袁聪嗤的一笑，“要不是我朋友搞这行的，你们到现在不也没发现，新闻上这样的事儿还少啊？”
袁媛炸锅了，“这4S店也太不道德了吧，不行，我一定要去讨个说法。”她立马打电话给孙永方，总是无人接听，这才想起老公去外地出差了，下周才回。
急性子的袁媛，带上袁聪一起去了4S店。
到店后，姐弟俩直奔售后中心，理直气壮地质问售后，这么大个店，怎么能以次充好欺骗消费者？
售后小姐姐挂着职业微笑礼貌地询问着。
一番沟通后，售后让袁媛出示购车发票、订车合同、身份证。可手续是孙永方办的，袁媛啥都没带。对方见状，让袁媛把东西取来再说。
袁媛急了，“车子就是从你们这里买的，没有东西就查不到啦？你们就是做贼心虚不认账！”
袁聪也扯着嗓门吆喝起来，“各位大哥大姐，这家店的车不能买，我姐买回去的就是二手车……”
这一闹还真管用，一眨眼，姐弟俩就被店主请到了贵宾接待室。
店主让售后跟着袁聪去车内拍下了车架号（车辆身份证），回来往电脑一输，车子不是他们这里售出的。
袁媛一头雾水，那天明明和老公一起来选的车。她走后，手续是老公办的啊……
7
姐弟俩垂头耷脑从4S店出来后，孙永方电话回过来了。
袁媛连珠炮似地叨咕半天，车子到底在哪儿买的，你被人坑了，人家把二手车卖给你了，我和袁聪这就过去讨说法……
“你们不用去，我买的就是二手车。”
孙永方的这句话，一下子刹住了姐弟俩的脚步，也刹住了袁媛的嘴和思维。呆立片刻后，袁媛一阵嘶吼，“30万的车降到10万，我妈还出了3万，你还嫌贵啊。在你眼里，我袁媛就只配开廉价二手车吗？”
孙永方拼命解释着，“这台车虽是二手，公里数并不多，跟新的没两样，价格却低了好多，性价比太高了……”
“性价比、性价比，你当初也是看中我好说话，性价比高吧！”
袁聪劝姐姐不要钻牛角尖，一般人真看不出来这是二手车。实在膈应，就原价卖给他，再重买一辆。
袁媛正在气头上，啥也听不进去，就是觉得孙永方不在乎她，不舍得为她多花钱，钱比她重要得多。
几天后，孙永方提前从外地回来了，各种花式赔礼道歉。袁媛就是垮着个脸，死活不搭理他。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孙永方天天晚归，几乎没回来吃过一顿晚饭。双休日也不见人影儿，两个孩子都吐槽，爸爸好久没陪我们骑单车了。
袁媛忍不住跟大姑姐抱怨。大姑姐一味地打哈哈，说弟弟是个顾家好男人，肯定是忙得实在抽不开身。
什么立场说什么话，闺蜜却反复提醒袁媛，男人出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回来得越来越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袁媛耳根子也没那么软，可有一件事，却让她不得不怀疑起孙永方。
8
每年三八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今年更是非比寻常，结婚整十年。
按照惯例，孙永方提前一周就会定好酒店，还会提醒她做个头发美个甲，再买套新衣服。
可眼看几天后就是三八了，孙永方那边鱼不动虾不跳的，太反常。袁媛憋着一肚子火，好几次都想问他怎么回事，还是咬牙咽了下去。
三八那天中午，闺蜜的一个电话让袁媛绷不住了。
闺蜜着急忙慌地小声说，她看到孙永方抱着一大束鲜花下了出租。她正跟着他，让袁媛赶紧过去。
袁媛顾不上想其他，立刻打车去了闺蜜发过来的定位地点。这是市郊一套老小区，袁媛风风火火赶到A4栋502时，根本没看到闺蜜。
袁媛打电话过去问，闺蜜说，这种家事她一外人不好掺和。
什么狗屁闺蜜，根本就是塑料姐妹！
袁媛也顾不上生闺蜜的气，正准备去拍门，却发现门竟然没关，袁媛双脚刚一踏进去，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9
孙永方西装革履地捧着一大束紫色玫瑰，从门后冒了出来。
他把花递到一脸问号的袁媛手中，得意地笑道，“真好骗，你不会真的怀疑我和别的女人幽会吧，还是在你的房子里？”
袁媛一脸惊诧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的房子？”
“是的，我送你的结婚十周年礼物。”
袁媛这才细细打量起这套房子。
这是一个四五十平方的小套，墙面是雾霾紫，窗帘、沙发是灰紫色，床品是粉紫的。就连墙上的装饰画，都是紫色薰衣草。
袁媛慢慢地卧倒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
自六岁那年父亲病逝，袁媛随妈妈改嫁给了继父。开始继父对她还说得过去。可弟弟一出世，她完全成了多余的。
家里就两间卧室，弟弟上小学后理所当然地睡进了袁媛的房间。此后一直到十八岁，袁媛都睡在客厅变形的一米五沙发上，一米六八的她只能蜷着腿睡。
袁媛受了委屈，忍不住躲在被窝里呜咽，也会被房内的继父百般嫌恶、咒骂，她只好把被角塞到嘴里掩盖更加凶猛的哭声。
那时候的袁媛，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一间房，一张床。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可以把腿伸得直直的睡个好觉，谁都管不着……
虽然和孙永方结婚时，房产证上也有她的名字，但袁媛内心总是有缺憾。她始终没有忘记年少时的那个小梦想。
孙永方拍着袁媛的背，慢条斯理地说，“本来，十周年是答应送你一辆好点的车，可正好赶上老赵要出手这套房子。我想起你以前跟我说过，想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我猜，和车子相比，你肯定更喜欢这套小房子。我们那点积蓄你也清楚，所以车子只能委屈你了。
拿到钥匙后，我就按照你的喜好，趁着下班后和双休，跑市场、刷漆、买沙发、订窗帘……
我和老赵约好了，过两天就去给你过户。以后你想独处的时候，就上这里来清净两天，爱咋样就咋样！”
此时的袁媛，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了，她没想到，平时大咧咧的孙永方，竟能心细至此。女人一辈子能遇上如此懂自己爱自己的男人，何其有幸！
这个纪念日，她虽然穿的是发白的家居服，妆没化、发未整，但她仍旧觉得自己是最美、最幸福的，这份自信和骄傲是孙永方给她的。
都说女人的安全感、幸福感最好来源于自己，但若有人愿意甘之若饴地双手奉上，欣然接受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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