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出塞和番,一路凄怨不已,她抱琵琶哭诉,依依惜别故土与亲人。当呼韩邪亲来迎接并脱袍给她御寒,又得知为她建了秭归村的时候,昭君感到意外温暖,情感发生极大变化。接着,胡民迎亲队献上弓箭请昭君“射卜水草”(寄托良好愿望的一种胡民风俗),她更感是尊重和信任,遂挽弓搭箭,箭落泉涌,胡民载歌载舞,簇拥单于、昭君并马入胡。
赏析
“昭君出塞”原为元代马致远《汉宫秋》之一折,几乎各剧种都有演此折戏。但红线女的《昭君出塞》与众不同,她先后演过三种不同版本—1953年真善美剧团的首演本(结尾是昭君恳求单于今后勿动干戈,单于允之);1956年广东粤剧团晋京本(马师曾执笔,结尾是昭君趁登高拜别故国双亲之机投河明志,悲剧告终);本篇所述的喜剧结局版,则是红线女因“文革”暂别舞台13年后,复出时约杨孑静重新改编的。这个版本既完整保留了“昭君出塞”的红腔唱段,又吸取了曹禺《王昭君》的新作立意,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乡情、亲情、爱情与愿为民族团结作出奉献的大义)的新昭君形象。有位美籍华人说过:“红线女演出的《昭君出塞》,可能有人以为红线女演这场戏只是为了清唱一首粤曲,其实,这是一场唱做精严的重头戏。”
开场护送官铺垫几句后,红线女演的昭君头戴公主凤冠身穿贵人霞帔,手扶车把神情忧伤缓步而上,面对送行人群,唱出“含泪辞朝羞打扮,伤心保国仗红颜”的怨愤心情。听到一声送驾,她揭帘下车,带点不屑的语调说“不用了……回去吧!”表现出昭君对庸臣的不满。宫女送上饯行酒果,更添昭君心头痛楚,红线女运用肖步水袖和惊诧的眼神,一再躲避,唱道“几盆酒果便遣送了王嫱,悲难下咽……”她无奈再上车,被送行队簇拥,一个圆场来至雁门关,前路崎岖,昭君感到伤心已无济于事,便一声“备马侍候”,含泪咬牙猛然转身入场更衣。前面一段戏,红线女的身段做手以静为主,处处被动,唱的都是一、两句[滚花](散板),却垫好了人物基调,为后来浓墨重彩的演示埋好伏笔。昭君换过胡服[急急风]复上时,红线女以雪楼挡脸,慢碎步走至台中,急转身手掩胡服亮相,揭示了昭君羞着胡装的心态。闻马嘶,诗白道“昭君见玉鞍,泪尽泣红血,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她通过抚摸马背、艰难上马、站立不定等一系列动作,表现出昭君临别故国的复杂心情。又一个圆场来至分关,只见马不前行,昭君一声慨叹:“这马儿也有恋国之情?”此时,红线女黯然下马回望,无意睹见到朝夕相伴的琵琶,即唱:“聊借一曲琵琶,诉我无穷伤感。”引出“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悲歌一曲寄声入汉邦……”这大段荡气回肠的红腔名曲。此曲原为马师曾所撰,结构严谨,文字讲究,曲牌丰富,情景交融,实属难得的词曲杰作,由红线女唱来更富感染力。(篇幅所限,词曲引述从略)最可贵的是,红线女没有刻意展示红腔,而是以真情实感去演绎唱词、通过唱做来塑造人物,无论是高低急缓、抑扬顿挫、滑音花腔的处理,都是为了准确表现“马下凄凉,马上凄凉”的王昭君思国、思乡、思亲之情。唱到“寄语汉宫廷,拜上贤皇帝此后莫再挑民女误了蚕桑。应该爱惜黎民,更应顾念民生痛痒”时,昭君思想得到升华,却琵琶弦断红线女一个长腔戛然而止,难过地说:“弦断了,故国的缘也断了!”随即单于率胡将前来迎亲,昭君惊恐地扑到宫女之中,听到催促起程与胡笳声响,昭君内心更震动,红线女在[快二流]唱中跪辞爹娘、拜别宫女与护送官后,以煞板“王昭君心惶意乱,前路茫茫”结束了这一大段唱。至此,一个伤国忧民的弱女形象基本完成,接下来是戏的大转折单于亲自执鞭请“娘娘”起程;路上单于脱斗篷为“娘娘"挡风沙;单于指告塞北有江南,已为“娘娘”建造秭归村……连续几个友善行动,使昭君感到意外,觉着温暖,不由消除隔阂,礼谢单于,并倾诉了对汉奸佞之恨。此处,红线女特意要求编剧、音乐设计加了段“仿昭君怨”词曲,唱至“王嫱能不断柔肠”时昭君昏倒,单于护之,继而敬酒,昭君渐生好感,含羞饮了一半后将酒回敬单于…最后牧民列队前来,请“娘娘”射卜水草方向,昭君欣然挽弓,箭落泉涌,大团圆结局。
这个版本大大有别于各剧种传统的《昭君出塞》,至于前悲后喜的处理是否协调、是否牵强?见仁见智,不妨探讨,但红线女的唱做技艺与求新精神却是无可置疑的。正如郭汉城说:“红线女在粤剧舞台上塑造了两个昭君形象(引注:指本篇所述的《昭君出塞》与根据曹禺剧作改编的《昭君公主》),不管是哭哭泣泣的王昭君还是自愿请行下嫁的王昭君都与传统戏中的昭君形象有很大的不同……都是民族友好的使者,与匈奴单于相见后,渐渐地理解了一个民族,对单于也是由理解而后产生爱慕,与传统戏剧中跳水或是跳崖而亡的美人从思想境界、心理心态到性格上拉开了距离,难得的是红线女竟然能用同一粤剧板式,同一旋律唱出同一人物的两种不同心绪。”
主演
红线女(1924—2013),女,原名邝健廉,广东开平县人,出生中落商人家。12岁从舅母何芙莲学艺,17岁随马师曾巡演于粤西、广西,深得马师曾赏识栽培,跃为当家花旦,早年首本有《刁蜜公主戇驸马》、《苦风莺怜》等。1946年至1955年定居香港,涉足电影(拍有黑白片数十部),并学京剧,演艺大进,又以《一代天娇》的主唱段创立了独树一帜的红腔(又名女腔)。她嗓音亮丽,音域宽广,行腔婉转,吐字清晰、以声带情,处理细腻,《昭君出塞》、《荔枝颂》、《打神》、《香君守楼》等红腔曲目流行甚广、1952年,她在薛觉先、马师曾支持下创办了“真善美剧团”,在继承传统基础上吸收电影、话剧和兄弟剧种所长,中西合璧编演了《蝴蝶夫人》、《清宫秘史》等艺术上大胆创新的剧目。1955年回穗加盟广东粤剧团,以《昭君出塞》一曲在莫斯科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中荣获东方古典音乐比赛金质奖章。此后半个世纪来红线女在《搜书院》《关汉卿》、《焚香记》、《李香君》、《刘胡兰》、《山乡风云》等批不同题材、风格的戏中成功塑造了一系列古今女性活生生的艺术形象,红派表演艺术成了当今粤剧的家传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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