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与苏武,一对曾经的知交好友,同在汉朝为官的同僚,他们的前半生应该也少不了把酒言欢,可是却都比不上在匈奴的三次碰面,来得五味杂陈。
公元前100年,苏武奉命出使匈奴,却因副使张胜卷入匈奴内部谋反事件,而被扣留。刚刚即位一年多的且鞮[dī]候单于一心想劝降苏武,但苏武宁死不降。当佩刀插入苏武身体的时候,匈奴人才真正见识到苏武宁死不降的决心。
不过,匈奴人却并不死心,因为且鞮[dī]候单于不但看中了苏武之才,也看中了他的忠心。然而,不管劝降者如何口吐莲花,还是被扔到断水断粮的地方,苏武都顽强地挺了过来。无奈之下,且鞮[dī]候单于将苏武送去北海无人之处,只准养公羊,并扬言只有公羊下出小羊,才放苏武归汉。
公元前99年,汉武帝召李陵负责为大军运送粮草,以助贰师将军攻打匈奴。然而,身为飞将军李广的长孙,李陵想要的自然是征战沙场。于是,他在汉武帝面前夸下海口,仅凭五千步兵便可直捣匈奴单于王庭。然而,战争又岂有如此容易,当李陵的五千步兵被三万匈奴单于骑兵主力围困的时候,他尚能痛击敌军,可是当敌军不断聚集,达八万之众,而他的部队弹尽粮绝之时,又有手下叛逃匈奴告知汉军之险情,李陵也无力回天了。
最后,李陵被迫投降。汉武帝本以为李陵战死,却听前去查探的人说李陵正在帮匈奴单于练兵,不由怒从心头起,将李陵的母亲、妻子、儿女尽皆诛杀。当汉使把消息传给李陵的时候,李陵不由肝胆俱裂,因为练兵的本不是他李陵,而是原汉朝的塞外都尉李绪。李陵自知已无再回汉朝之路,派人刺杀了李绪之后,便真心降匈奴了。且鞮[dī]候单于待李陵不薄,虽然大阏氏一心想要李陵的命,他还是把女儿嫁给了李陵,并封他为右校王,镇守坚昆,远离大阏氏。
刚投降匈奴的李陵本是不敢去见苏武的,他怕刺痛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可是,且鞮[dī]候单于终于还是知道了他同苏武之间的交情,命他前去劝降苏武,这便是李陵同苏武在匈奴的第一次见面。
李陵带着人马前去看望苏武,为苏武准备了酒宴和歌舞,同苏武往日的生活场景截然不同。李陵把来意说明后,便抛出了他的劝降理论。
第一,单于爱才,你又无法归汉,何必在此地受苦,又有谁看得见你的忠心呢?
第二,你的兄弟皆为汉官,又有哪个有好下场?
(苏武的哥哥苏嘉本是汉武帝的奉车都尉,却因为一次扶汉武帝下辇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柱子折断车辕,就被迫自杀了。苏武的弟弟苏贤,作为郎官随汉武帝出宫,却碰上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把驸马推到河里淹死,汉武帝命苏贤捉拿逃跑的宦骑,结果没抓到,便吓得服毒自尽了。)
第三,在苏武走后,母亲不幸离世,年少的妻子也已经改嫁了。剩下的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在不在也很难说了。
第四,汉武帝年纪大了,法令无常,谁又能保证一定自身安全?
听完李陵的话,苏武却并未有丝毫地动摇,在他的心里,他们一家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本身已是恩惠,即使肝脑涂地又如何?
李陵在苏武处又逗留了数天,依旧不停地规劝,最终还是失败了。到最后,苏武甚至说,如果李陵一定要他降,他便当场死在李陵面前。李陵颇为感动,还落下几滴眼泪,随后与苏武告别。
看得出来,在李陵的心里,觉得苏武比他更有理由投降匈奴。他最初的投降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可是还没等他找机会潜逃,便已经被灭族了,反观苏武,兄弟都因为小错便被迫自杀,又何必仍旧忠于汉武帝?何况母亲已经去世,妻子也已经改嫁了,苏武坚守的又是什么呢?李陵此时是不理解的。
三、第2次见面李陵第二次来见苏武,是在汉武帝去世以后。
李陵从匈奴抓到的汉朝云中郡的人口中得知,云中郡太守以下所有人都身着白衣,说是皇帝驾崩了。李陵刚得知这个消息,便亲自来见了苏武。苏武听说以后,不由得悲痛欲绝,朝着长安的方向大哭不止,由于哭得过于猛烈,甚至到了咳血的程度。之后,苏武每天都要早晚哭丧凭吊,长达数月之久。
李陵第一时间告知苏武汉武帝去世的消息,很显然,他觉得汉武帝是苏武不降匈奴的最后一个屏障。他认为,苏武的家人已经不剩几个了,君主如今也死了,苏武还有什么理由不降?只可惜,他又一次想错了苏武。
四、第3次见面苏武的坚守最终没有白费。
汉武帝死后,年幼的汉昭帝即位,匈奴与汉朝的关系逐渐缓解,最终达成和议。苏武、李陵曾经的老相识霍光此时执掌大权,他自然希望苏武、李陵能够重返大汉。只可惜,在匈奴安家立业的李陵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大汉了,不过,苏武却终于迎来了回归的那一天。
于是,李陵再一次摆酒筵祝贺苏武。李陵言道:“你今天能够归汉,必然在匈奴扬名、在大汉见功,历史上又有几人能胜过于你的功绩?我虽然无能、胆怯,但是当初如果陛下不杀我的母亲,我还可能有机会扭转,可我全家已被诛杀,我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你我今日一别即是永别,让你了解我心中所想罢了。”随后,李陵起舞,并唱道: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聩。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汉书.苏武传》
随后,李陵哭着与苏武道永别,二人从此不再相见。
五、后记
公元前81年,苏武回到长安,汉昭帝封其为典属国,其余赏赐若干。
公元前80年,苏武之子苏元卷入燕王刘旦、上官桀等人谋反被杀,苏武被免官。
公元前74年,汉宣帝即位,赐爵苏武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并任其为右曹典属国。随后,召苏武在匈奴时所生之子苏通国归汉。
公元前60年,年过八旬的苏武去世。
公元前51年,汉宣帝命人将昔日有功之臣画像,悬挂于麒麟阁,史称“麒麟阁十一功臣”,苏武位列其中。
公元前74年,匈奴右校王李陵病逝。
水言水语苏武和李陵,虽然曾经同为侍中,交情深厚,但是他们的价值观却从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李陵的投降自是迫不得已,尤其是全家被汉武帝下令诛杀以后,更是没有回头路。但是,他却从始至终都对自己的行为正确与否持怀疑态度。所以,他想尽办法希望苏武也能投降,就是希望由苏武来印证他选择的正确性,只可惜,他选错了人,在苏武的心中,他最在意的只是那个他坚持了十九年之久的国家信念而已,在国家面前,家人甚至都无法与之相比。
在苏武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李陵的内心也是很矛盾的,他既为好朋友苏武的坚守最后有好结果而开心,也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回到汉朝而难过。他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罢了,从他知道他的家人被诛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个有可能发生的第二次受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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