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清浅
电视剧《人世间》里姚立松和周秉义这对朋友的婚姻是两个完全相反的面，前者的婚姻充满世俗甚至势利，后者的婚姻则充满真诚与忠诚，如果没有看过这部剧的人可能会以为前者的婚姻结局不幸，后者的婚姻则结局美好，因为影视剧都是这么拍的。
但请注意《人世间》这部剧是改编自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同名获奖作品，是现实主义题材剧，而现实里这两种婚姻的结局往往不会那么是非分明，善恶有报。最终的结局是那对因世俗而结合的夫妻过得也不那么惨，而那对因真爱走到一起的夫妻也不是那么圆满。以势利之心嫁给姚立松的董卫红成功获得大笔财富携子移民享受生活，而出于真爱与周秉义结合的郝冬梅则在丈夫病逝后独自生活。
但我们不能因为确确实实存在这样的现实就在婚姻里彻底倾向世俗甚至势利，彻底放弃真诚的爱情，因为但凡是个正常人大概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活成英雄史诗，即使很平凡也希望在某个阶段或时刻有点英雄主义。而“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当你在承认善恶终有报并非在任何时刻都成立的现实后，你还是选择真善美，你不也是英雄嘛。就像年轻的周秉义在江辽生产建设兵团三师宣传科任职时，明知舍弃郝冬梅，去给明副政委当秘书前途无量，但为了爱情还是放弃锦绣前程一样，当郝冬梅以及无数向往真爱的人面对周秉义这般选择时，谁会不觉得他是英雄呢。
那时候的郝冬梅已风光不再，前省长女儿的身份只会让她成为别人嘲笑的把柄，谁叫她如此不幸，爸妈都被下放到穷乡僻野劳动改造了呢。她就如与她不和的同事陶俊书时常嘲笑的那样，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郝冬梅这样的身份是根红苗正者所躲避不及的，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周秉义无疑是根红苗正者，他要是早点跟郝冬梅划清界线，即使没有遇到明副政委并获得赏识的机会，晋升方面也是比较快的，而要是坚持选择郝冬梅，莫说去给明副政委当秘书了，哪怕是正常晋升也难。但周秉义还是不顾别人看法，不顾科室同事、朋友姚立松的苦口婆心劝说，坚持跟郝冬梅结婚。而这一坚持就注定他无缘再去给明副政委当秘书，也就等于放弃姚立松所说的去了就是副团级、现役的待遇，下来估计得像他姚立松那样兢兢业业熬个二十六年才当上副团。
从姚立松苦劝周秉义抓住机会，甚至还说待其扶摇直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差一个郝冬梅，就足见老姚是个很现实的人，跟人就爱美其名曰男儿要以事业为重那一套，实则是唯利是图，也难怪明明一眼看穿年轻漂亮的董卫红的别有用心，还是娶了她。他知道这小姑娘之所以看上他这个比她大十岁、还有过婚姻、有个孩子的人，在于他已经是宣传科科长，嫁给他，她就无需在农场里干累活脏活了。她图他的好日子，他图她的好外表，谁也不吃亏。至于周秉义的好心提醒，担心董卫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完全是多虑。一是他姚立松是军人，董卫红要离婚得经过他本人同意。二是他姚立松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对自己驾驶人的能力很自信，不可能被被董卫红这年轻小姑娘牵着走。
只能说姚、董二人也是绝配，世俗与势利相当，都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切都以利益为导向，只要不影响彼此利益，可以愉快合作、相安无事。
姚立松还在体制内混时，受制于严格的管理，加上转业回到南方后遇到了贵人，在某省交通厅混得风生水起，还是比较爱惜羽毛、安分守己的。可随着看重他的老厅长意外离世，仕途严重受挫的他下海经商并一举成功后就完全变了，肆无忌惮地敛财，仿佛要借此弥补自己当了二十六年兵才混上副团，眼看就要被提拔为副厅甚至正厅却因老厅长的溘然长逝被打回原形，做个被边缘化的处长的委屈一样。至于女人也没少交往。
董卫红对丈夫的行为都是知晓的，但却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她真要闹离婚，不过是拿笔钱走人，哪有闷声忍着细水长流地享受日子好。她也很有先见之明，知道丈夫可能未来某天会出事，为预防万一便带着儿子移民、转移财产，当姚立松为反腐力度不断加强而惶惶不可终日时，她正在国外享福呢。
非要比两人中谁更自私一些，大概是董卫红吧。董卫红在国外过得很惬意，可没有劝自己丈夫自首的想法，更没有主动上交违法所得的想法。甚至自己在国外享福，明知姚立松在国内为愈发紧的风声不安时，也没有要回来同甘共苦的意思，仿佛是要报复丈夫出轨多年一样，报应在她那里似乎是不存在的。
而姚立松嘛，从他最后自首来看，还是良心未泯的。退休后的他面对遍布美国、欧洲、澳洲的房产和大量钱财反而觉得孤寂，不懂外语、不适应国外生活的他终究不愿随妻儿在国外长居，宁愿冒着被抓风险也在国内呆着，还犹豫着要不要去自首，最后在周秉义劝说下还是下决心主动认罪。
其实姚立松也不算是十恶不赦之人，贪婪自私的他也有人性上的闪光点，比如对周秉义这朋友还是够意思的，虽曾帮过骆士宾抢儿子，但也在周秉昆轻判上出过力。对儿子也还不错，怕离婚后找的女人不善待前妻儿子，面对人老珠黄、分床多年的董卫红没想过要离婚。毕竟董卫红的例子就在眼前，她对自己生的儿子很疼爱，而对他大儿子也就是他前妻生的儿子则很一般，真离婚再娶，他的两个儿子岂不都遭后妈的罪。
也正是还有良知，周秉义才保持跟他做朋友，而自首于他而言也是精神上的极大解脱，至于类似于被老婆孩子抛弃的凄楚，非要说报应的话，大概算是他的报应吧。
而同样结局不太好的周秉义就有点老天不长眼了。周秉义不仅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干部，然而退休没几年却因胃癌去世了，一生无儿无女，也没留下什么财产给妻子，连住的房子还是郝冬梅单位分的。他的一生为郝冬梅作出两大牺牲：一是前面说的放弃给明副政委当秘书的机会，虽然郝冬梅的父母随着十年动荡结束，都相继复出了，其中郝父还继续当省长，可岳父岳母并没有为周秉义的前途出过太多力，因此周秉义的仕途走得不算太顺利。二是放弃当爸爸的机会，郝冬梅嫁给周秉义后，因在某个冬天打水时不小心掉到深井里造成不育，为避免父母用异样眼光看待郝冬梅，周秉义对父母撒谎是自己当兵时因受伤造成不育。工作方面周秉义也是很有追求，为发展经济力主改革，“虽千万人吾往矣”，并因常年忙碌工作，饮食无规律，得了胃癌，一查就是晚期。
随着周秉义的离世，郝冬梅就只能自己过了。虽上有两个哥哥，可都没找回来，父母也早就离世，膝下也无子女。尽管周秉义交待过周蓉、周秉昆要善待嫂子，甚至周秉昆还让自己孙子孙女叫郝冬梅奶奶，然而身为周家遗孀，日子终究还是孤寂的，跟在国外吃好喝好住好的董卫红比，似乎多了几分凄楚。
姚立松和董卫红、周秉义和郝冬梅的不同婚姻选择折射出了各自的价值观。充满世俗的利己主义者姚立松和董卫红出于利益考量选择了彼此，两人的世俗也注定他们会在未来的巨大诱惑面前失去抵抗力，但姚立松的良心未泯会让他不安，而更为自私的董卫红则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富贵荣华。追求真爱、坚持初心的周秉义和郝冬梅则出于相爱认定彼此，并牵手走过一生，他们的这份纯粹让他们在未来人生里，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总能洁身自好。只是老天爷太不长眼了，过早结束周秉义的一生，让郝冬梅独自面对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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