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
寒食
钮亚峰
故土只是太岳山系一处贫瘠的丘塬。
年幼的时候，我放学回家总能端着粗砂花碗，躲在杨树影下吃面。只是冬至后的一百五，也就是寒食节这天。母亲给我们吃的只是西红柿鸡蛋酱蘸冷馍。西红柿酱是用消毒后的输液瓶装的，“嘭”的一声，橡胶瓶塞喷了起来。像是科莫多龙吞得美食之后，撇嘴的喉吻。鸡蛋是院中那个鸡爪朝后的黑母鸡生产的，她总是孤独地寻觅食物，鸡蛋孵出的孩子，也让鸡群中那个最肥硕的母鸡带领着戏耍，我在树影里好多次看着它，咕咕地叫着自己的孩子，像极了祥林嫂想念阿毛。许多年以后，我在城市安了家，华美的客厅，看着周星驰演的《食神》，回忆起妈妈和西红柿鸡蛋酱蘸冷馍，我笑着笑着哭出来眼泪。
那时候很快乐，寒食节的前一天，在玉米芯的火焰里，母亲虔诚地揉团起供飨的馍馍，蒸好蛇盘兔，给蛇和兔子的眼睛点上黑豆和红豆。兔子是善良，只是害红眼的病，自然是点红豆。蛇是心黑，自然是黑豆。只是至今也没有闹清楚，善良的兔子和毒蛇怎能缠搅在一起，并且一起做了我们的图腾。从伊甸园和伏羲兄妹的故事看，蛇兼有灵动和邪恶，总是有善的地方就一定又恶，善良和丑恶的合体就是英雄和王者。伏地魔和哈利波特的互相依存，曾让我感慨西方哲学的独到，回头再看故土蛇盘兔的崇拜，我满满的文明自豪。
在百度上能随便找出“寒食”的词条，要找出春秋的寒食诗怕是永不可能。唐代韩翃写的《寒食》，倒是有名：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只是寒食发源地的乡民，哪里有这般雅致。况且韩翃理解的寒食节，已经是唐人阉割的寒食。介之推死后，重耳封田八百里。旌介村，旌善村，后悔沟村，记过村，柏沟村等等的村落。这些村落成片地连成一起，共同叙述春秋这段壮烈的情义。和这些村落连成一片的还有，兴地，长寿，南槐志，北槐志，侯堡，马堡，西环，东欢，秦树等连片村落。这些村落讲的都是，秦王李世民以及大唐怀晋的敬仰。
历史的活化石就在那里摆放着，前赴后继的好事者，争执介之推是不是真的在绵山烧死，介子推的陵墓究竟在不在介休。寒食节是不是发源于介休。经常做客百家讲坛的纪连海先生，也说介之推就是个厨子。我们这些丘塬的人们，不想参与到这些貌似高深的争论，在我们看来，这些人生来就是戏闹历史的戏子。
我们活在绵山的脚下，常常忘却自我的村落是隶属于灵石还是介休，常常忘却你我是重耳系还是秦王系，婚丧嫁娶，老死往来。白日看着绵山的劲松，深夜听着劲松的涛声，烧松枝，葬松棺。生死与山塬相伴。我们共同感恩这座山的恩惠，生生世世思念报答他的恩德。那种信仰是纯洁自觉的信仰。
泪目了，远去的寒食。
作者
钮亚峰，任教于介休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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