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武侠作品里功夫最强的那个人,是个太监。
胡金铨执导《龙门客栈》中的曹少钦,古龙所著《绝代双骄》中的刘喜,更有名的是金庸所著《笑傲江湖》中的东方不败,而且《葵花宝典》根据金庸的设置,其创始人正是前朝的一位太监。《笑傲江湖》中东方不败修炼的葵花宝典是残本,厉害之处在一个「快」字,让人看不出破绽、找不到反应的时机。
太监武功高强、葵花宝典的快字诀,相当程度上来说是一脉相承:用一种绝顶的缺陷,换一种绝顶的强大。东方不败的强大在于快、灵活,所以力量上吃亏,因此他的武器是绣花针,以更加锋利去形成伤害。
▲截图自电影《笑傲江湖:东方不败》
这种用缺陷换取强大的思路,在武侠世界里是一脉相承下来的。邵氏时期的武侠大师张彻曾于1978 执导经典影片《残缺》,四位主角郭追、孙建、罗莽、江生在电影里分别被反派残害至盲目、断腿、聋哑、疯癫,后拜师修炼,报得大仇,为民除害。
除阉割之外,盲目与疯癫是武侠世界里另外两个被广为认可的顶尖高手的缺陷。尤其是疯癫,在很多作品里,走火入魔听起来危险,其结果却反而往往让功力达到难以逾越的至高境界。温瑞安所著《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里的关七是所有温氏作品中的最强四个人之一,《神雕侠侣》当中欧阳锋疯掉之后变得更加强悍,武学地位越来越高的周伯通本身也有那么一点疯疯癫癫。总而言之那些绝顶高手,总是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状态。
有多大的缺陷,就有多么强大的实力。反过来说,有多么大的魅力,就会有相应的不足。胡金铨、金庸、古龙那些文人始终追随这种浪漫的观念,要得到的越大、付出的就要越多。
古龙死于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一日,胡金铨死于一九九七年一月十四日,金庸死于二零一八年十月三十日。
▲截图自胡金铨执导电影《侠女》
今时今日的互联网,「我全都要」已经从一种调侃,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欲望的投射。武侠消亡的今日,木桶理论几乎成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存在。
前些天听播客《忽左忽右》邀请企鹅吃喝指南 CEO 王志伟聊葡萄酒,他在节目里提出了一个观点——中餐是不需要讲餐酒搭配的——西餐调味比较简单,于是吃什么菜搭配什么酒就有很多讲究。中餐讲究复合调味,菜肴口味已经很平衡,非要说配什么酒合适的话,绝大部分菜肴的油都比较大,配香槟最搭。
复合调味、木桶理论、我全都要——如出一辙不是吗?不要求有多么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我们要的是平衡。
所以中国才这么流行 SUV 吧,不能难看、不能太小、不能没动力、不能没操控、不能不舒服、不能装不下东西、不能受不了烂路。Well,除了 SUV 还有什么车能满足这么多要求呢。承认吧,当我们去买车的时候,我们并不那么在乎自己要什么,而是更在乎它不能没有什么。
于是操控好的车底盘太硬不舒服、乘坐舒适的车底盘太软不好开,结果,所有的车都讲究「韧性」。
法系车进入中国的前面一大大大段时间里,「法系」这个词是不能提的,必须要说「欧系」。他们的理论是,中国人信仰德国品质,我们要跟德国联系到一起,我们都是欧系车。但是当他们想要在市场上有所突破的时候呢,又总是说「法国的包包、化妆品是世界最顶尖的,我们就要让法国的汽车也产生那样的魅力。」说工业的时候,他们是欧系,说时尚的时候,他们又成了法系了?
等到 DS 来到中国的时候,PSA终于开始说法系豪华了,尝试真正跟法国的那些 icon 去形成联想。可是谁还会认它的浪漫呢,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让浪漫成为一种魅力,而是一直就把它当做洪水猛兽一样去藏起来的。
不要试图把低消费人群和高消费人群分隔开来看。人们向往法拉利、劳斯莱斯、保时捷、玛莎拉蒂、奔驰、宝马,是因为这些品牌的魅力是高消费人群和低消费人群都认可的。当法系平价汽车品牌像对待一种带有贬义的形容词一样对待浪漫,浪漫就注定了会成为整个汽车世界的贬义词。DS 就没有任何办法在豪华车市场独立塑造浪漫而昂贵的消费观念。
豪华品牌(或者说奢侈品牌)的意义绝不是大众完全不懂、只有所谓「精英」才能体会其魅力。定义不是这样下的。豪华品牌是大众对其充满向往,而那些更加幸运的人有充分的经济条件为其消费:「每个人都想拥有一辆保时捷,而我真的拥有。」
更何况中国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浪漫。中国男人尤其不相信,「生活这般艰辛,浪漫给谁看?能当饭吃吗?」那么又怎么会为了浪漫、以及因为浪漫而存在的不足买单呢。我们甚至都不愿意为更好的操控、以及因此存在的不足买单,看看宝马、MINI、马自达们的产品策略——他们都越来越平衡了。
就连来到了中国的法国汽车企业,他们自己都不相信浪漫。还记得安西教练那句话吗:「一旦放弃的话,比赛就提前结束了。」那么理所当然的,DS 在中国的生存土壤从一开始就狭窄不堪。长安的退出只是最终的结果而已,真正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从 PSA 进入中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甚至从嵇康、徐霞客成不了中国大众文化偶像的时候就开始了。
文|鐵西區的李子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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