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为探听哥哥下落孤身涉险(王爷失踪三个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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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阮郎成亲这一日,王府张灯结彩,喜气盈天,满京都的贵人被我请了个遍。

我蒙着大红盖头,与阮郎立于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空位高堂。

司礼高唱到“夫妻对拜”时,满堂死寂。

我未及反应,盖头已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掀起,视野由满天的红,到一双冷若冰霜的眼,再到一张明艳绝伦的脸。

大魏仅有的异姓王,顾向恒。

天下第一杀神,顾向恒。

亦是我的夫君,顾向恒。

本该死去的他,回来了。

2

阮郎缩在我身后抖如筛糠。

顾向恒打量我俩身上配对的喜服一眼,饶有兴趣地问:“娘子这是唱得哪一出?”

我想了想,道:“俏寡妇改嫁探花郎。”

顾向恒笑了。

我心一凉。

赶紧补充:“大家都说你死了。”

他道:“哦——好。”

他笑容愈甚,“算上死期,为夫满打满算离家不过三月余,你就如此等不及?”

他近前一步。

王爷失踪三个月,王妃主动改嫁探花郎,可成亲当天他回来了

我当机展臂,挡在阮郎身前,慌张难掩,“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顾向恒笑容还挂在脸上,眸子陡然冷了。

我全身紧绷,看他越过我,慢条斯理走向主位,坐下来,要了纸笔。

仿佛光走上这几步路,就耗费了巨大气力,他撑着下巴,盯了一会儿桌面。

在场之人大气不敢出,都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顾向恒有些意兴阑珊,扭头转向我,道:“苏星华,送佛送到西,我成全你。”

言罢,他提笔挥就一封休书,递给我。

我正要接,听门外有人嚷道:“大师们到了,往哪安置?”

门外整整齐齐站了一圈儿和尚。

还是那人:“不对啊,咱们是来超度的,这怎么是喜堂?”

我身后挂着阮郎,穿过人群,僵硬指向隔壁,“灵堂在这边。”

来人眼珠子都快瞪下来。

顾向恒跟上来,与我同站,闻言往隔壁看了看。

隔壁他的灵堂庄严肃穆,阴气森森。

我解释:“那什么,亲戚朋友都挺忙的,聚齐这么多人不容易,我寻思叫他们喝完喜酒直接去隔壁吃席,省得还要招待两遍。”

满场接着死寂,比刚才还死。

顾向恒:“娘子真会替为夫省钱。”

顾向恒:“不过真的至于这么省吗?”

我盯着他手里的休书,“你的遗产嘛,省着点花应该的。”

我:“我和阮郎,还有王府上下这么多人以后还要过日子。”

顾向恒点头,走向隔壁,在自己灵堂闲情信步,还敲了敲中间那黑漆描金的棺材。

我:“够恢弘吧?够大气吧?够符合你骄奢淫逸的风格吧?”

我想说我布置自己的喜堂都没这么用心。

顾向恒手停在棺材上,“这个结实吗?”

我:“金丝楠木的,据说千年不腐,保证你就算日后不幸被人挖出来,面目也栩栩如生。”

顾向恒:“我不信。”

顾向恒:“除非找个人先试试。”

他看向我身后。

我心中警铃大作。

顾向恒面无表情,指着阮郎,“来人,装进去,棺盖钉死,埋了吧。”

阮郎整个人都吓傻了,一个劲儿后退,口中道:“我是今上亲封的探花,顾向恒,你当众谋杀朝廷栋梁,是忤逆犯上,是死罪!”

顾向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忤逆犯上?要不要我把小皇帝叫来你问问,他身下那张龙椅是谁给的?”

“顾向恒!”我将阮郎死死护住,“你不是已经给我写了休书了吗,给我,咱们就两清了,我的人你动不着。”

“休书我是要给你,”顾向恒道,“但是你要改嫁这么个窝囊废,我不同意。”

我闭眼道:“要嫁什么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讲点理好不好。”

他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你再护他一个看看,我连你一起活埋,够讲理了吗?”

“……”

我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阮郎被拖走,装入棺材……

阮郎的呼救声不绝于耳,在场之人却全都变成了聋的,木然地立着,无一人敢上前。

众所周知,顾向恒向来说一不二。

他是大魏的护国柱石。

他是鬼中恶煞,人间杀神。

他十五岁入伍杀人,征战匈奴,灭其八部,镇压北境十二国,掌印大魏北部五洲四十余万兵马。二十五岁,他从先帝手里接过加封的圣旨,成了大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镇北王。

同一年,先帝驾崩,他受命扶持新帝继位,辞印交兵,留守京城。

他从北境五洲带到京都的全部家当,就是我。

而今五年过去,足够京城的人了解顾向恒,他孤高自许,桀骜不恭,喜怒无常。

这种人,放在哪个话本子里都是反派。

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如果有一个人敢拂他的逆鳞,这个人只能是我。

我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他面前,服软道:“我错了行不行?”

“这么多人看着呢,算我求你,收敛点。”

顾向恒目光有所松动,刚要开口,一柄长剑凌厉破空而来,猛地钉在棺上。

在场众人抱头鼠窜,我和顾向恒不约而同回头。

长剑主人一袭旧青衫,生得一副柔美面容,眸光透着阴骘。

这搁在话本里,一般也是个反派。

我道:“不知大将军惠临,有失远迎。”

林月沉轻笑,“听说这里吃席,我来道声恭喜。”

把头一歪,看到我身旁的顾向恒,遗憾道:“向恒你没死啊,唉,那这恭喜不道也罢。”

顾向恒:“让你失望了。”

林月沉:“确实。”

阮郎自棺材艰难露出个头。

林月沉:“跟我走吧,阮探花。”

林月沉:“王爷既然无恙,你这亲今日应该成不了。”

林月沉:“但你不要气馁,下个月还有黄道吉日。”

阮郎神魂归位,坚强片刻,爬出一步。

顾向恒朝他回眸。

阮郎一颤,又缩了回去。

我:“……”

林月沉:“向恒,你吓唬个文人有什么意思。”

林月沉:“有事没事你多看看我,我才是你一生的宿敌。”

顾向恒:“你配吗?”

林月沉:“……”

林月沉转向我,“王妃,就这臭脾气,你是怎么跟他过上七八年的?”

我温柔一笑,反身抽剑朝他掷去。

剑擦着林月沉耳廓,“当”地钉进门框,嗡鸣不止。

我:“贺礼拿回去,至于咱们这点家事,就不劳大将军费心了。”

林月沉:“……”

林月沉:“失敬了,你俩活该是两口子。”

我:“棺材赔一下,金丝楠木,很贵的,我拿王爷棺材本儿买的。”

林月沉:“……”

林月沉:“向恒,就这小心眼儿,你怎么做到喜欢她十年不变心的?你是眼瞎看不见有其他女人吗?”

顾向恒看了一眼插在门上的剑:“门也赔一下。”

“……”

林月沉:“大意了,你俩活该是狼狈为奸的两口子。”

3

林大将军来时趾高气扬,去时囊中空空,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顾向恒出声:“让你走了吗?”

林月沉:“我身上没钱了。”

顾向恒:“来都来了,同在场诸位一起做个见证。”

他示出那封休书,“今顾某与发妻苏氏恩断义绝,将其逐出王府,往后任其自便,余生再无半点瓜葛,望周知。”

说罢将休书往我面前一丢,拂袖而去。

包括林月沉,在场众人齐齐看着我。

我将休书捡起,步下台阶,“大将军,我被王爷赶出王府了。”

林月沉:“我身上真没钱了。”

我:“将军府的客房总归有几间的吧?”

林月沉:“我若是堂然收留你,顾向恒今日还能许我站着走出王府吗?”

我:“多半不能。”

“后会无期。”林月沉拎起阮郎就跑。

我在他身后叮嘱,“照顾好阮郎,下个月我们还要成亲的。”

阮郎颠颠回头,目光依依不舍。

我也不舍地朝他挥了挥手。

宾客们散场,人人走得劫后余生。

一位老王爷边走边问随身小厮,“本王的救心丸呢?”

我站在空荡的喜堂与灵堂之间,同情了老王爷一把。

管家走上前来道:“王妃……不是,小苏啊,王爷有令,让你离开王府,不得逗留。”

我:“陆叔,给王爷请个大夫吧。”

管家义愤填膺,“就算王爷一时冲动与你决裂,你也不能暗讽他脑子有病。”

我:“……”

我:“你想一下,林月沉今日为何来?”

管家:“不是来吃席吗?”

我:“……”

我:“那都在其次,王爷三个月未归,期间杳无音讯,为何他一回府,林月沉后脚就跟了来?”

管家:“为何?”

我:“因为王爷的行踪尽在他掌握呗。”

我:“他既然亲自登门来确认王爷是不是还活着,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顾向恒受了伤。”

我:“受了很重的伤。”

管家小跑着走了。

陆续有大夫进门,奔向后院。

我在台阶坐下,看圆月腾空。

不及北境的圆。

周婶在柱子后头叫我,“王妃你饿不饿,给你下碗面?”

我苦笑:“没胃口。”

周婶:“卧个荷包蛋?卧俩。”

我:“要滋滋冒油的!”

4

我坐在后厨小马扎吃面。

周婶看我吃面。

周婶:“多吃点。这孩子,一直以来吃相就差。”

“……”

周婶:“你说说你跟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周婶:“现在你去给王爷道个歉还来得及吗?”

我:“凭什么每次吵架都是我先给他道歉,我好歹是个女的,我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周婶:“胡说,你哪有底线。”

“……”

侍女小花急匆匆进来,“周婶,王爷的药……”

说到一半看见我,扑上来就抱,眼泪糊我一脸,“王妃,我以为你真走了。”

我护着面碗,道:“吃完宵夜就走。”

小花:“你要走也得带上我,就算跟着王妃流落街头要饭,我也认了!”

我:“……不就是被休了,我至于那么惨?”

小花:“我老家有个姐姐,被休以后无家可归,最后她死掉了。”

“……”

小花:“我姑姑有个远方表亲的堂姐的表妹,被休以后无家可归,最后死掉了。”

“……”

小花:“我……”

我:“你不是来给王爷端药的吗,快去。”

小花夺走我的碗,“王妃要不你去吧。”

小花:“顺便给王爷道个歉。”

我:“我有底线底线!”

小花:“你哪有底线。”

“……”

我去给顾向恒送药。

顾向恒靠在卧房窗前的软榻上,外表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正低声对管家嘱咐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

顾向恒问管家:“她怎么还没走。”

我无辜眨眼:“王爷您在说什么,婢子听不懂。”

我:“我是新来的帮厨,您叫我小翠就行。”

顾向恒:“……”

我把托盘放下,上前脱他衣服,“我看看伤哪了?”

顾向恒拦住我,“这是你一个侍女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我是那种图谋不轨的侍女,不想好好干活,只想勾引主子上位。”

“……”

顾向恒偏过头去,笑了一下。

他:“陆叔,你先出去。”

管家顺手把门关上了。

顾向恒仍捉着我手,“把你这身喜服换了,我看着心烦。”

“……”

我去换了身衣裳,回来见他已不在榻上,而是立在桌前,对着笔墨纸砚,怔怔出神。

三个月前,顾向恒奉旨伴驾去京郊祈山,看林月沉练兵,结果一去不回。

我等来了顾向恒为了护驾被刺,坠崖身亡的消息。

还有一道抄家的圣旨。

关于顾向恒失踪的这三个月,我有一百个疑惑要问。

此刻都不想问。

我上前自身后伸手圈住他腰,执着剥他衣袍。

顾向恒吸了口气,道:“苏星华!”

我:“看来伤在腹部。”

我:“别处还有吗?”

他:“……”

我将他逼坐在圈椅上,坐在他大腿上,扒开他衣襟……

这时窗户“吧嗒”开了。

我和顾向恒同时侧头。

林月沉:“……”

林月沉:“打扰了,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我咬牙,“一天见两回,大将军,你对我家顾向恒还真是爱得深沉。”

林月沉:“主要白天人多,不好说话……王妃不是被赶出王府了吗?”

顾向恒:“这是新来的侍女,你叫她小翠就行。”

我:“……”

林月沉:“……”

林月沉指着我俩的姿势,“你家的侍女都这么尽心尽力?”

顾向恒面不改色,“她是那种对主子图谋不轨的侍女。”

我:“……”

林月沉:“……”

顾向恒不耐烦,“有事快说。”

林月沉:“哦。”

林月沉:“你身上的毒解药在我手里,若是没有解药,你便只有个把月可活,你打算什么时候跪下来求我,让我接手北境?”

顾向恒:“……”

我:“你中毒了?!”

顾向恒:“……”

林月沉:“我就说我来得不是时候。”

林月沉:“向恒,你何时抽空跟我幽会一面?”

我抓起桌上砚台铆足劲儿扔过去。

窗户迅速关上了。

我直视顾向恒:“到底怎么回事?”

顾向恒:“姓林的不都说了么,就是这么回事。”

顾向恒:“掐我做什么,不如追出去把姓林的砍死,给我报仇。”

林月沉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可还没走远呢,向恒,你好伤我的心。”

顾向恒权当听了声犬吠,回过头来一心一意对付我。

他道:“除了腹部,我前胸和左臂都有伤,姓林的不讲武德,让好多人围攻我一个,大概还有江湖高手,半条命都交代给了他们。”

他道:“留着半条命回来,却亲眼瞧见昔日爱妻迫不及待改嫁别个窝囊废,真让人难过。”

他道:“身心交瘁,就不免有些风邪侵体,急需休息,不信你摸。”

我往他额头探去。

他扣住我手,低头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他:“本王试过了,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回后厨去吧,小翠。”

他抽身往床边走,“明天起,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外人面前演演就得了,你还当真要赶我走?”

他:“我顾向恒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5

我没有底线。

蹭到床边,道:“真生气了?”

我:“你是不是还没听我真心实意地跟你道歉,来,你听一听。”

顾向恒拉过被子,掩上耳朵。

我:“功高盖主,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别跟我说你一点防备都没有,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顾向恒:“……”

我:“如今满朝执宰,只有手握南军的林月沉能与你抗衡,小皇帝找他当靠山,应该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怎么还能受伤?”

顾向恒:“……”

我:“我知道了,马有失蹄,顾向恒,你老了。”

顾向恒:“你看我理你吗?”

我:“人只有老了,才会失了戒备心,狂妄地以为自己是不败的神。”

顾向恒:“这就是你选那探花的理由?”

我:“阮郎年轻有为,博学多才,还不会动不动不理人。”

我:“明日我离开你就去投奔我的阮郎,你跟林月沉过吧。”

岂料顾向恒道:“好。”

我:“……”

“吃醋大法”竟然对顾向恒不管用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顾向恒已经合眼,看来真的累极。

这一日失而复得,大悲大喜,我也很累,褪去鞋袜,轻手轻脚躺上床,避开顾向恒的伤,头埋进他颈窝。

顾向恒微微抬手。

我:“别废话了,明天肯定给你走一个。”

他便没说什么,顿了顿,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拥紧。

次日,顾向恒起床洗漱。

在一众侍奉的人里头,看到了侍女打扮的我。

“……”

我负责奉茶。

顾向恒喝了一口,道:“烫。要这等笨手笨脚的有何用,陆叔,赶出去。”

我:“……”

管家:“王爷,这是新来的,给个机会吧。”

顾向恒:“王府是没有家规了吗?”

管家:“来啊,把小翠拖出去打顿板子。”

顾向恒:“慢着。”

顾向恒:“算了,本王宅心仁厚,不爱跟下人计较。”

管家:“小翠还不谢谢王爷,看你这么笨,轻巧的活你也干不了,给王爷换药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好是好,但我是奉茶的,换药得是另外的工钱。”

顾向恒:“……”

我动手解顾向恒的衣带,非常熟稔。

顾向恒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王爷你自己动一动,咋这么懒。”

顾向恒:“苏星华,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我:“苏星华?好熟悉的名字,婢子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顾向恒:“……”

秀才怕兵,兵怕无赖,我就是那个无赖。

宽袍之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除却顾向恒上战场那几年,我许久没见他受这么惨烈的伤,颇不适应,怕血的毛病复犯,说不上我和顾向恒的脸色谁更难看。

顾向恒:“你出去,我自己来。”

“不用。”我深吸了口气,拾起药匣一柄小刀,对着他伤口处外翻的青紫皮肉,“究竟是什么毒,这般狠辣。”

顾向恒道:“不知道。”

我:“腐肉需切掉,你行吗?”

他端详我片刻,轻声道:“只要你别哭,怎么都行。”

我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顾向恒:“说着说着还来劲了,我真是……犯不着现在就为我哭丧吧。”

我止不住哽咽:“我要弄死林月沉。”

顾向恒慌乱道:“好好好,你要什么都给你,就是别哭。”

我:“我要留在王府当小翠。”

顾向恒:“可以。”

我:“我要知道当日你在祁山经历了什么。”

顾向恒:“可以。”

我:“我要吃吉祥楼的水晶虾饺。”

顾向恒:“买。”

我有一专门针对顾向恒的大杀器,轻易不用,用之顾向恒必降。

那就是我的眼泪。

我走出房门,守在门口的小花道:“太假了呀王妃,是路人甲看了都摇头的演技。”

我:“没事儿,顾向恒每次都知道我是假哭,但每次都忍不住心疼上当。”

小花:“……”

小花:“王爷这样的对象北境还有吗?包不包分配?”

我:“这有什么,咱们北境五洲,以灵都城为最,那里物华风茂,大好男儿有的是,待日后……”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去北境。

五年前离开灵都城来京都时,我问过顾向恒这个问题。

顾向恒没有回答。

有些话不好由他来说。

先帝忌惮他,夺他的兵权,又托孤于他,是一种恩威并施。

顾向恒走了容易,再想回北境,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死了,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一种是要他要挥兵谋反。

走的那天我回头,但见军旗猎猎,千万万马俨阵相送,几名跟随顾向恒多年的老将在偷偷抹眼睛。

我问顾向恒为何不反,他说:“你当造反是好玩的?”

他又道:“先帝待我有知遇之恩。”

一个“阎罗”竟然有良心,这话说给外人,没有人会信。

外人眼里的顾向恒,该只有野心,没有良心。

但我信。

我当初之所以嫁给他,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品德高尚,行事厚道。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美貌。

6

我嫁给顾向恒之前,是大漠深处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人称“九爷”。

顾向恒犯了众怒,以匈奴为首的大国小部落集资买他的人头。

我做主接了这笔生意。

金额过于诱人,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亲自出马。

我的线人告诉我,顾向恒在灵都城逛青楼。

我就去了。

打扮成卖身的舞女,混入人群,看到二楼,顾向恒和他的副将正在喝酒。

那副将叫林月沉。

这青楼就是林月沉家开的。

别人投军,要么为了建功立业,要么为了保家卫国,林月沉不一样,他是为了顾向恒。

林月沉本是灵都城首富的儿子,某次顾向恒征收军粮的时候,林月沉认识了顾向恒。

林月沉道:“听说你是剑法最好的将军,敢跟我比一场吗?”

顾向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成功引起了林月沉的注意。

林月沉以“混蛋”自居,放荡不羁爱风流,一个“玩”字贯彻人生始终。

他对顾向恒“一见钟情”,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顾向恒更有趣的人。

第二天,林月沉就动用他爹的关系投了军,视顾向恒为一生的对手。

他走到顾向恒面前,道:“屈居你之下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要你甘愿臣服。”

顾向恒很忙,早把他忘了,只觉他聒噪。

百忙之余抽空看了他一眼,问左右:“这人谁?”

林月沉炸了。

我后来审视他俩这段关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我好像那个插足的。

我们这段“三角恋”伊始,林月沉凭借自己的努力混成了顾向恒身边的副将,每天致力于杀了顾向恒,好让顾向恒正视自己。

顾向恒惯着他,听他说自家青楼开张需捧场,便来了。

我混迹舞女团,边跳边观察,见林月沉趁顾向恒不注意,往顾向恒的酒杯里添了点东西,哄着顾向恒喝了下去。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这不是间接帮了我的忙吗?

我得意一笑。

许是得意得太早,没注意到自己的酒杯也被动了手脚。

下药之人不见得知道我是谁,纯纯是因为开业大酬宾,要赠在座来客一场集体狂欢。

后来怎么和顾向恒睡到一块去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反正后半夜我被一阵凉意惊醒,顾向恒衣衫半敞,满颈吻痕,把剑架在我脖子上。

他:“你不是普通的舞女,你是谁?”

我盯着他润泽的唇,“你是睡到一半才发现的,还是睡完以后才发现的?”

他:“……”

他:“对不起。”

我没想到他会跟我道歉,无视他的剑,飞快凑上去吻他,然后趁他怔愣,翻窗跑了。

留下一句:“有人买你的人头,你最好小心。”

其实我的真实目的不是杀顾向恒,而是来告诉他需要小心哪些人。

我贪财,没有原则,杀人不眨眼,但我是大魏人,我的父母皆死于匈奴人之手。我不认识顾向恒,可我知道他是捍卫北境安宁,使千千万万户人家不必再流离失所的英雄。

有些钱我不屑挣。

我主动接了取顾向恒人头的悬赏,也是因为只要我接了,周围其他杀手组织便要掂量掂量,不敢轻举妄动。

目的达成,我以为此事算个完结。

但不知为什么,顾向恒骑马来追我,一直到大漠腹地。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广袖与长发迎风翻飞,神色冷峻仿佛神祇,身后是无尽大漠黄沙,一道旭日如血。

顿时觉得这样的男人只睡一次太亏了。

想什么办法再睡他一次呢?

他走到我面前,道:“你跑什么?”

他:“睡完我不用负责吗?”

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接到线报,说“九爷”要杀他,他不惜以身诱敌。

哪想到真的成了以身诱敌。

彼时我俩都很沉默,一夜情咱也是第一次经历。

最终他先开了口,“聊聊?”

他是兵我是匪,我不觉与他有什么好聊。

岂料,一声狼嚎传来。

群狼趁着黎明出来觅食了,将我俩环伺包围。

我抽出腰上软剑,面对狼群,道:“可以聊聊。”

不聊好像也走不了。

太阳出来以后,我踏过遍地狼尸,跟着顾向恒走了。

自此,大漠少了个顶级杀手组织。

顾将军身旁多了位来路不明的女子,除了顾向恒本人,没人知道她是谁。

而今距往昔一去春秋十载,顾向恒从将军到北境五军统帅,再到大魏赫赫有名的镇北王。

我从神秘女子到王妃到小翠……

……我怎么越混越差。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气不过,进门把顾向恒那份水晶虾饺端了走。

“……”顾向恒举着筷子,不明所以。

7

下午,小皇帝来了。

这十五六的少年,进门便对顾向恒一顿拦腰熊抱,看得我心惊肉跳。

“仲父,担心死朕了!”

顾向恒蹙眉将他推离稍许。

小皇帝热情不减:“只是仲父脸色怎的这般憔悴,朕带了太医,替仲父瞧瞧可好?”

顾向恒道:“陛下有心。”

太医替顾向恒把脉,小皇帝无事可做,在房中转来转去,几度略过低头端茶的我。

小皇帝:“前日王妃的事朕听说了,朕深表痛心,没想到王妃竟如此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我:“……”

顾向恒:“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之常情罢了。”

小皇帝:“那也太快了,仲父生死未卜……”

顾向恒:“可是我怎么听说,京都城内到处都在传,说我死了。”

小皇帝:“……”

小皇帝:“大概是在祁山时,多人目睹仲父坠崖,以为仲父必死无疑。”

顾向恒:“我还听说,陛下自祁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查封王府。”

小皇帝:“绝对没有!”

小皇帝:“谣言。”

小皇帝:“朕是召过王妃进宫,除了慰安没说别的,是不是王妃伤心之下自己会错了意,朕就不得而知了。”

顾向恒:“焉知不是陛下表述不清。”

小皇帝:“……”

小皇帝:“朕马上回去学习说话的艺术,国王的演讲,每天一个情商小妙招!”

顾向恒:“不过我还要谢谢陛下,让我看清了苏氏的真面目。”

小皇帝:“是吧?仲父不必动怒,朕给仲父找个更好的。”

顾向恒:“好啊。”

我:“……”

明知他俩在互相演戏,但我还是很生气。

顾向恒抬头看太医,“验个毒需要这么长时间?”

小皇帝:“……”

太医:“……”

小皇帝装不知道,“什么?仲父中了毒?!那群刺客居然是有备而来。”

顾向恒冷然笑了笑。

小皇帝悲痛道:“仲父放心,朕必将此事追查到底,定给仲父一个交代。”

顾向恒不咸不淡,“那我就等着了。”

小皇帝:“仲父既有伤在身,便在府中安心休养,暂且不要为国事操劳为好。”

顾向恒:“谢陛下体恤。”

小皇帝前脚刚走,御林军后脚便以保护王爷为由,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我:“这变相软禁得妙啊,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把你关起来,哪也不许去。”

顾向恒:“……”

顾向恒:“早让你走你不走,还有心思在这说风凉话?”

我:“我要想走,随时可走。”

顾向恒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刻钟后,周婶挎着篮子叉着腰,站在门口,“咋,出门买菜还不让了?这一大家子几十口,要饿死我们不成?”

周婶:“小伙子,见识过泼妇骂街吗?”

半个时辰后。

几个侍卫蹲地抱头唱征服。

周婶霸气挥手,“小翠,走。”

我惦记着给顾向恒换药,没在府外玩太久。

叼着根黄瓜走到房外,听顾向恒在里头道:“有劳大夫快着些。”

顾向恒:“陆叔,以后别让王妃进来了,她怕血。”

管家:“王妃怕血?过年那会儿东市杀猪,王妃特意起个大早去看。”

顾向恒:“……”

顾向恒:“她只怕我的血。”

管家:“……”

管家:“您这次把王妃支出去,明日怎么办?”

顾向恒:“接着支。”

“……”

我把推门的手收回,坐在门前台阶啃黄瓜。

战场上刀剑无眼,早些年顾向恒每次受伤,我都跟着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知道杀人的残酷,却不知战场的残酷,我跟在士兵们后面打扫战场,深恐地上哪具残肢属于顾向恒。

那时全部的心愿,是每天醒来睁眼,都能看到顾向恒安然无恙躺在我身边。

8

过了几天,林月沉再次登门。

“小皇帝干了件蠢事,他不该激怒你,他以为你交了印,便如老虎失了爪牙,会对他听之任之,殊不知北境那帮崽子,不认虎符帅印,只认你这个人。”

顾向恒:“装什么大尾巴狼,不是你撺掇的?”

林月沉:“……”

林月沉:“我要是你,我就从祁山马不停蹄地离开京都,逃回北境。”

林月沉:“哦对,你舍不得王妃。”

林月沉:“老虎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了它的爪牙,但是老虎也会有软肋,对不对向恒?”

顾向恒:“你就没有软肋么?”

林月沉:“……”

顾向恒:“那长公主是什么?”

林月沉:“……”

林月沉:“你这么聊天会没有朋友的。”

林月沉:“干嘛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兵权给我,解药给你,来日还一起喝酒。”

顾向恒:“一起出生入死多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林月沉:“你最讨厌把主动权拱手让人。”

顾向恒:“既然知道,还一次次上门嘴欠,你活得不耐烦了?”

林月沉:“……”

顾向恒:“祈山望云台,你与小皇帝设伏杀我,不管你是主谋还是顺水推舟,我都认了。”

顾向恒:“没死成是我命大,你也该认了。”

顾向恒:“你只要长个脑子,便该晓得区区解药根本威胁不了我,你觉得我怕死吗?”

林月沉:“你不想同王妃长相厮守了?”

顾向恒:“你没看她要改嫁吗?没有我,苏星华把自己的后路安排得舒坦着呢,我有什么不放心?”

林月沉:“……”

顾向恒:“老夫老妻,真不比你跟长公主如胶似漆。”

林月沉:“……”

顾向恒:“慢走不送。”

林月沉站起来,道:“向恒,方才你说当年一起出生入死,我暂且再把你当一回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问你,那时我爹被西域最大的马匪帮抓走,我跪下来求你发兵救他,你为何不救?”

林月沉:“我体谅当时战事吃紧,只问你要一百人,你为何连一百人都不愿施舍我?”

顾向恒道:“我还是那句话,军队不是你私用的工具。”

林月沉:“所以时至今日,你仍不后悔。”

顾向恒:“做过了的事,我从不言悔。”

林月沉:“那我日后与你分道,投奔与你针锋相对的南军,你也不怪我?”

顾向恒:“你又不是我儿子,选择什么样的前途是你自己的事,我怪你作甚。”

林月沉幽怨道:“所以我的离开对你来说,只是少了一个副将而已?”

顾向恒:“……”

顾向恒:“不然呢?”

林月沉:“……很好。”

林月沉:“保持你这个态度,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去死了。”

顾向恒:“……”

林月沉:“我恨的人只有你,其实我还挺喜欢王妃的。”

顾向恒:“用不着,我劝你把喜欢收回去。”

林月沉:“弥留之际,你身边没个知己照顾,我多牵肠挂肚,要不送个美人给你?”

顾向恒:“好啊。”

林月沉走后,顾向恒道:“你都听见了吧,软肋。”

“……”我自屏风后头转出。

我:“听见了,姓林的说要送个美人给你,你说好。”

顾向恒:“……”

顾向恒:“听话要听重点。”

我:“加上小皇帝许你的那一个,两个了,王爷可谓来者不拒。”

顾向恒:“……”

我:“我还是不知道你受伤的经过。”

顾向恒:“细节不重要,说说看,对林月沉特来一遭有何感想?”

我:“从并肩作战的兄弟,到反目成仇的敌人,反派何苦为难反派。”

顾向恒:“……”

他道:“你明知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想我这个“软肋”自觉,离京保平安,我怎会不知。

他:“趁林月沉还没有卑鄙到为难女人,你……”

我打断他,“我若走了,此生还能见到你吗?”

他:“不好说。”

我:“那走个毛线,管它荆棘载途,与你共赴就是了。”

顾向恒微微动容,“小九……”

我:“再说还要嫁阮探花。”

顾向恒:“你滚。”

9

我卷着铺盖,找小花挤一张床。

小花:“又被王爷赶出来了?”

我:“不存在‘又’。”

小花:“上回你醉酒,非要上房揭瓦,谁劝都不好使,最后是王爷给你哄下来的,你当场保证以后再也不喝大,第二天重蹈覆辙,王爷嫌你说话不算话,让你找个凉快地方呆着。”

我:“……”

小花:“上上回你醉酒,跑到后花园喂鱼,把王爷心爱的那几条‘夜金鳞’全撑死了,王爷说鱼在你在,鱼不在了,让你看着办。”

我:“……”

小花:“上上上回你醉酒……”

我:“可以了小花。”

我:“所以陆叔去采购,就不该买烈酒!”

小花:“陆叔买的都是果酒,小孩子也喝得,王妃你能醉也是不容易。”

我:“……”

我:“女孩子闲话太多不睡觉,会找不到对象。”

小花立即躺下了。

我却失眠失得很彻底。

我:“睡了吗,花?”

我:“睡了就醒醒。”

小花本来眼睛就大,一瞪更大,愤愤看着我。

我:“事态严重了花,我跟你家王爷风风雨雨这些年,头一回见他这么心底没谱。”

小花:“那怎么办?”

我:“莫慌,不是还有我吗?”

小花抱紧我臂膀。

我:“你先给我唱个催眠曲吧。”

小花:“……”

林月沉办事忒他娘的快,次日,美人进了门。

当天顾向恒的书房就笙乐齐响,歌舞升平,整个王府都听得到。

我蹲在厨房吃面,就着凉拌黄瓜。

我:“周婶,怎么又是黄瓜?”

周婶:“怪我?还不是你最近老出门买黄瓜?”

“……”

我:“黄瓜特好吃!周婶厨艺天下无敌!”

周婶:“要不还是给王爷解释解释?王妃改嫁,也是为了保全这一家老小。”

我:“他要连这点都看不透,就不是顾向恒了。”

顾向恒失踪,我找了他一个月,小皇帝便要查抄王府。

若是在过程中动手脚,抄出件“龙袍”来,顾向恒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生死不明,我不能让他人回来了,家却没了。

何况还有陆叔周婶小花和王府中许多条人命。

我拎着圣旨,去了趟皇宫,主动跟顾向恒划清界限,说要改嫁,请小皇帝把圣旨内容改一改,替我挑个夫郎。

小皇帝犹犹豫豫。

我道:“顾向恒死不见尸,让我们一起祈祷,他最好不要活着回来。”

我这是在提醒小皇帝,没确定顾向恒死了之前,凡事不要做绝,我给了他安排眼线进王府的台阶和缓冲的机会,聪明地接受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婶:“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和王爷都知道彼此不会变心,还各自生什么气。”

我:“比如陆叔冷不丁带回个新厨娘,跟你说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你生不生气?”

周婶:“我砍不死他!”

我:“……”

所以说,这种事就是知道归知道,生气归生气。

那靡靡之音响个没完。

我郁猝道:“周婶,我想喝酒。”

周婶如临大敌,“全体戒备,王妃要醉,快去请王爷!”

“……”

10

一只手按住我的酒壶。

我辨认了好一阵,才认出那是顾向恒。

“他们还真把你叫来了?小题大做。”

顾向恒:“那你为何拎着菜刀?”

我:“打算砍死你。”

顾向恒:“……”

顾向恒:“卧房前的细枝桂为何断了两棵?”

我:“砍你之前我不得先练练手?”

顾向恒:“……”

顾向恒:“苏星华你给我戒酒。”

他说完拉住我手,“回房。”

我挣脱,“你管我?你自去找你的美人,我在这等我的阮郎。”

顾向恒闭眼忍怒,“阮郎阮郎叫得亲热,他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我:“有。”

我:“但是我一直没记住。”

顾向恒:“……”

我:“等他来了让他亲口告诉你。”

顾向恒一撩衣摆坐在我对过石凳,道:“好,我看他要怎么来。”

我:“阮郎有情调,说不定下一刻便出现在墙头,与我夜会后花园……”

顾向恒:“这是白天。”

我仰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斩钉截铁,“瞎说,这明明是晚上。”

顾向恒:“……”

顾向恒耐心告罄,夺下我手上的酒坛菜刀,交给周婶。

我忽地腾空,连忙搂住他脖子,“哇塞,我飞起来了。”

顾向恒抱着我往前走,“不想丢人就闭嘴。”

我偏不,凑近他耳边,“顾向恒你跟我交个底,你究竟怎么想的?”

“事到如今我还有的选么?”顾向恒道,“假死遁世和谋权篡位,看你喜欢哪一个。”

“……”

他:“无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都希望你回北境,别留下当我的累赘。”

我:“看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谁是谁的累赘?”

他:“……”

房门近在眼前,我一口咬在他颈侧。

顾向恒猝不及防,吸着气沉声道:“苏星华!”

“哪一种我都不让你选,”我道,“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来年跟我一起回北境看弥离花,我不喜欢荆棘载途,我喜欢鲜花满路。”

我:“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非但不走,而且现在就砍死你。”

顾向恒:“明日你醒了,还能记得今日自己说过什么吗?”

我摇摇头。

顾向恒:“好,我答应你。”

“……”

翌日。

顾向恒虚弱地靠在床头。

大夫:“奇怪,王爷这伤……怎么比前些日子还严重了呢?”

顾向恒垂眸看地,我抬头看房梁。

大夫走后,我用嚣张掩盖心虚,“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看我喝酒就不知道拦着点儿?”

顾向恒:“……”

昨日醉酒以后发生了什么,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挨近床边,没话找话,“卧房外头那细枝桂不知为何断了两棵,看来昨晚风挺大。”

顾向恒:“……”

我:“以后这么金贵不好养活的花草别买了,我还是觉得仙人掌好。”

顾向恒:“……”

我:“你老这么看着我不说话,跟我昨晚欺负了你似的,顾向恒你说句话。”

顾向恒:“这辈子再让你喝酒我就不叫顾向恒。”

“……”

一娇声软语在外叩门,林月沉送的美人不仅好看,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我看了都喜欢。

这样一个美人只当眼线岂不是浪费了。

我道:“小姑娘,王府不养闲人,你若是空了,要不去后厨帮忙削黄瓜?”

美人不可思议抬头,端详我一身侍女装扮,谨慎着不敢贸然开口,盈盈望向顾向恒。

顾向恒:“看我没用,王府小翠说了算。”

美人走得悲怆。

顾向恒:“这下可以放心走了?”

我:“我昨晚答应了要走?”

顾向恒点头。

我:“我还说了什么其他不该说的吗?”

顾向恒:“你说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下辈子还想嫁给我。”

我:“他喵的,面子往哪搁,酒后吐真言了还。”

顾向恒:“……”

他缱绻一笑,伸手捧了捧我的脸,柔声道:“走吧,小九。”

我:“我走了可就不回来了,你别后悔。”

11

我还是跟着周婶出门买菜。

在街头与周婶告别,拐角处有个人在等我,这人我认识,是顾向恒手下一名校尉。

“好久不见了大熊,北境的弟兄们都还好吧?”

校尉道:“王妃,我叫王大能。”

我:“……”

大能作农夫打扮,递给我一个包裹,“南军已把守各个城门多日,其他兄弟都等在城外接应,委屈王妃换上这粗布衣裳,扮做卑职出城走亲戚的婆娘。”

我:“好说。”

我与大能往城门走,我问:“三个月前,王爷伴驾前往京郊祁山望云台练兵,暗中护送的人里头,应该有你吧?”

大能四顾,“京都的街真热闹嘿。”

我:“王爷具体怎么受的伤?”

大能:“但是比咱们灵都城还是差了点。”

我:“王爷不让说?”

大能:“阿婆,鸡蛋怎么卖?这么便宜?不要了谢谢。”

我:“那就是跟我有关了。”

大能垮个脸,“王妃,您别猜了。”

大能:“他这个……高手对决,往往只在毫厘之间。”

我:“所以的确跟我有关。”

大能:“……”

我:“不说我回去了,我给王爷告状说你强迫我演你老婆。”

大能:“……”

大能:“他们找了个跟王妃长得特像的女人,真的,特像,谁看了都得恍惚一下。”

大能:“就绑在悬崖上,当着王爷的面一下一下射成了刺猬。”

我:“胡说,顾向恒能认不出来那不是我?”

大能:“因为太像了,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不自觉走神,卑职刚才说了,高手对决,往往只在毫厘之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王爷这才遭了暗算。”

我:“这是谁的主意?”

“据说是小皇帝。”

大能:“反正已经违抗了军令,卑职索性都说了,当时咱们在崖底密林找到王爷的时候……王爷根本不能看,也不知道那三个月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大能:“只要王爷身上的奇毒一日不解,他身上的伤便一日不会愈合,直至全身腐烂,王妃,求您想想办法吧!”

我带头拐进一条小巷,点头道:“是得想。”

“大熊,你看那是什么?”

大能:“啥?”

我朝他后颈一劈,看他倒地,若无其事地走出小巷。

顾向恒想叫我乖乖地走,看把我听话的。

12

我照例去买黄瓜。

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外号“瘦猴。”

他笑眯眯:“小翠姐姐又来了?”

我道:“来了。”

我:“老板,你今日这黄瓜也不新鲜呀。”

瘦猴脸色微变,“新鲜的咱有,都在后头,小翠姐姐想要的话,跟我去拿?”

我道:“好。”

瘦猴将摊子托给邻边摊主,带着我七拐八拐走进一间瓦舍。

进门就抱拳:“老大!”

我:“总共召集了多少兄弟?”

瘦猴:“百八十人吧,个个可以一当十,老大你放心,咱们说什么都给你把王爷从王府掠出来,打包运回北境,方便老大为所欲为!”

我:“……”

我:“粗鲁,太粗鲁。”

瘦猴:“那咱们拿皮筋崩将军府的窗户,把林月沉的脑袋拧下来给老大当球踢!”

我:“残暴,太残暴。”

我:“京都这边的人流行玩虚的,讲究个‘攻心为上’。”

瘦猴:“老大你不早说,扎心还得看李四的标枪,你等我把他给你叫来。”

我:“……”

我:“老子有段时间不盯了,学习文化课这块儿你们是不是又没跟上?”

瘦猴:“……”

瘦猴:“老大求你让我帮你砍人吧,学习实在是太难了!”

我:“不行,本来顾向恒就嫌我简单粗暴,不让我再跟你们接触。”

瘦猴:“老大,你这个见色忘小弟的样子真是理直气壮。”

我:“废话少说,入乡随俗……”

瘦猴看着我。

我:“就跟他们玩简单粗暴的。”

“……”

瘦猴眼中写着“老大还是从前那个魔鬼,没有一丝丝改变”,十分欣慰。

我:“你帮我办件事。”

13

五天以后。

我潜入大将军府。

提刀踹开林月沉的房门。

林月沉拿衣服挡胸,吓了一跳。

我抢在他喊人之前把房门关死,“打扮这么好看,大将军这是要出门?”

林月沉:“要你管。”

林月沉:“你不是离开京城了吗?”

我:“没错,顾向恒当众跟我闹掰,就是不想拖累我,我那么爱他,是不是得配合他一下。”

林月沉:“你倒是回去找他,来我这做什么?”

我举起手中刀,“不明显吗?来杀你。”

林月沉:“……”

我:“我的阮郎呢?给我照顾好了没?”

林月沉:“没有利用价值,我白养他作甚,叫他回家了。”

“可惜了。”

其实阮郎挺好玩的,兢兢业业逐梦演艺圈,跟我在王府相处的两个月,动用全身演技逗我开心,想从我嘴里套出顾向恒在哪,活着没有,在京都都有哪些势力,好及时找小皇帝邀功。

要不是低估了顾向恒的醋意,差点把人家孩子活埋,真想继续留他在王府玩两天。

我道:“唉,终究是无份无缘。”

“……”林月沉皮笑肉不笑。

我道:“林月沉,过来受死。”

林月沉:“你想好了吗?我若死了,向恒拿不到解药,半个月后他就得给我陪葬。”

“你还有脸提?”我一刀劈过去,林月沉侧身躲过,面前方桌断开两半。

林月沉:“女人你来真的?!”

我冷笑,“怎么?怕了?”

我:“大家一起死了呗,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到了地府叫那些小鬼和你在战场上杀过的人看看,多稀罕哪,堂堂的镇北王和南军统帅,死于勾心斗角,真叫人发笑!”

“尤其顾向恒,一生刚正,竟然死于昔日战友的暗算中毒。”

我:“小皇帝也得笑弯了腰吧,巴不得看你和顾向恒同归于尽,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大权在握。知道的说你是小皇帝姐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爹呢!”

“你真信小皇帝拿你当自家人?顾向恒一旦死了,你接管北境五军又如何?小皇帝就不忌惮你了?”

“还是我小瞧了你,你想掀翻小皇帝,自己坐上那龙椅?”

我手上不停,追着林月沉砍,屋里的家具被我砍的差不多了,林月沉避无可避,还了一招:“我不会谋反。”

他:“小皇帝是安宁的心头肉,我答应了安宁,要帮她弟守好这个江山。”

安宁是长公主的封号。

听闻当年长公主女扮男装去南边从戎,生生让林月沉一个流氓为她收了心。

我道:“深受感动。这是你给顾向恒下毒的理由?”

林月沉:“……”

林月沉:“毒是小皇帝命人下的,我当时也不能苟同。”

我猛地朝他头顶砍过去,“你不能苟同,但你特娘的默许了!”

林月沉也火了,“我比任何人都想跟顾向恒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我想成为他的朋友,他却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林月沉:“是,我年轻时候是个纨绔,起初从军我只当儿戏,但只要上过一次战场,就不可能会有人再拿‘军人’二字当儿戏!”

“这么些年我也在一点点地改变,可顾向恒看不见!他永远高高在上目无下尘,自始至终他都瞧我不起。”

“我没有给过他机会吗?我以为他来了京都,总算有时间可以找他切磋,你猜怎么着?他都懒得右手使剑!我甚至连在他面前当一个受尊重的对手都不配,他狂妄至斯,有今日那是他自作自受。”

他抽出床头的剑,与我对峙,“不为难妇孺老弱这条军规是顾向恒定下的,我牢记至今,遵守至今,所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但是小皇帝不一定会这么想,这就是顾向恒非要你走了才安心的缘由。”

“顾向恒不剩几天可活了,你叫他来求我,亲口承认败给了我,我就把解药给他,放你们夫妻离京。”

我:“大将军,你有没有想过,顾向恒不右手使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林月沉猝然抬头。

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令尊的尸首,是怎么回来的?”

林月沉:“……不是马匪收到赎金……送回来的吗?”

我:“马匪能有那么好心?”

林月沉怔住。

我:“不敢往下想了是吗?”

我:“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我:“对,就是你在家里像个怨妇一样,喝酒撒风骂顾向恒不出兵帮你救爹的时候,顾向恒单枪匹马去了匪窝。”

“他那时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血都没顾上擦一擦,就带着你的怨恨去帮你救人,站在统帅的立场上他不能以权谋私,可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为你全力以赴过。”

“结果不好,他很自责,怪自己没有早一点去,只能带回你父亲的尸体,他觉得有愧于你。”

“他回来时全身是血,右手断了,伤了筋脉,别说拿剑,提笔都勉强。”

“你说他瞧不起你,不把你当朋友,你是第一天知道顾向恒吗?谁跟他最亲,他怼谁最多。”

我:“当然这点我也烦他。”

我:“他早就把你当成了朋友,你呢?你在他最难的时刻不告而别,去投奔他的政敌,把他出卖了个干净,你除了埋怨他,可做过一件身为朋友该做的事?”

林月沉呆若木鸡,神情茫然又无助。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我:“假的,你别信。”

林月沉:“……”

我:“你就心安理得地陶醉自己,想象胜利的喜悦吧,连顾向恒都败在你手上了,你可真牛皮。”

林月沉:“……”

林月沉脸一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早告诉你有用吗?”

我:“别装了,野心粉饰的再好看它也是野心。”

我:“大将军,你要真有自己说的那么高尚,早就把解药拿出来,跟顾向恒公平地比一场了。”

我:“你拿了吗?”

林月沉:“……”

我伸手,“现在给我也不晚。”

林月沉:“你说的对。”

林月沉:“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我放过顾向恒,顾向恒也不会放过我。”

我早就知道。

我道:“幸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对了,你刚开始是不是要出门来着?”

林月沉:“……”

林月沉反应过来,“安宁……”

我:“长公主每月这一日都会去相国寺上香,我让人拦在路上,请长公主回去坐坐,大将军不介意吧?”

林月沉:“你诈我,北境动向尽在我掌握,你哪来的人手?”

我:“爱信不信,你当我在这跟你叭叭半天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

我:“再说了,我动用军中势力做什么,我不能有我自己的势力吗?”

林月沉:“……怎么可能,你……你是谁?”

我:“你尽管猜。”

林月沉:“你把安宁怎么样了?”

我:“简单,你怎么对顾向恒,我就怎么对长公主,我认为这才叫公平。”

林月沉愠怒,以剑指我,“苏星华,你这是坏了规矩,顾向恒知道以后会怎么看你?”

我:“少拿顾向恒来压我,我又没当过兵,干嘛要守你们的规矩?”

我:“况且我会怕顾向恒生气吗?给顾向恒道歉这门手艺,我不说登峰造极,那也是炉火纯青。”

林月沉:“……”

我:“只是有一点,长公主身娇肉贵,我那帮手下又都是三教九流没个轻重,时间一长,他们若是不小心伤了长公主,我也拦不住。”

我:“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跟我瞪眼浪费时间,我会立即双手捧着解药去求顾向恒,让他帮你说说情,好让我放了长公主。”

我:“要是你舍不得即将到手的新任镇北王的位子,就当我没说,现在杀了我便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一些心上人在所难免,我理解你。”

我近前一步,凑到他剑尖下,“你若真这么做了,反倒叫我佩服。”

林月沉扔了剑,“顾向恒怎么会娶了你这种歹毒的女人。”

“气人不你说说,他还就喜欢我这样的。”

我转身,“你的时间不多,好好考虑。”

我最后扫他一眼,“今天这身说实话,挺帅的。”

“……”

14

夜幕降临。

我趴在王府屋顶。

短短几日,顾向恒瘦了许多,望着窗外细枝桂不知在想什么。

不会趁我不在又意图往家买名贵花木吧?

迟早我得买一堆仙人掌把院子占满,让他无地可种。

哼!

管家站在他身边,道:“王校尉还在外头跪着呐,说是辜负了王爷的嘱托,王爷您看……”

顾向恒:“让他回去罢,此事也怪我思虑不周,他那点儿心眼,怎么跟王妃斗。”

管家:“……”

管家:“大将军府传来消息,说王妃把长公主绑架了,皇宫和将军府合力搜城,愣是连公主的头发丝儿都找不到。”

顾向恒:“丝毫不意外。”

管家:“……”

管家:“大将军暴跳如雷,但是送来了解药。”

管家拿出一个锦盒:“这是解药。”

顾向恒:“……”

管家:“满城找遍了,王妃她能去哪呢?”

顾向恒带着点生气,“她那么诡计多端,我上哪知道,我说她此刻就在咱们房顶上,陆叔你信吗?”

我:“……”

管家:“王爷说笑了。”

我又把自己藏了藏。

管家:“只是王妃这样一闹,岂不是打乱了王爷的计划。”

顾向恒:“习惯了。”

管家一走,屋内沉寂。

顾向恒保持看花的姿势不变,冷不防,他道:“还不下来?”

“……”我屏住呼吸。

顾向恒:“三、二……”

我:“……”

顾向恒拿起桌上锦盒,打开,取出里头一星药丸,扔进了墙角香炉。

“!”

我“蹭”地跳下,去抢香炉,“顾向恒你有毛病?!”

顾向恒将我拦住。

我眼睁睁看着香炉冒出一缕青烟。

我:“解药是假的?”

他:“不是。”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我:“那你就是毒火蔓延至脑子了?”

他:“我不需要解药。”

“什么意思?”

他坐回去,面色不善,“你不是自诩聪明吗?自己想。”

我想起他方才跟陆叔说的话,“你原本有什么计划?”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原谅你了么?”

“……”我扑上去,“心肝儿我错了。”

顾向恒:“……”

“真的错了,”我吻他的嘴角,“绝没有下次。”

看,炉火纯青。

顾向恒讥笑,“总说没有下次,你哪回做到了?”

他:“说戒酒你戒了吗?”

他:“说要走你走了吗?”

他:“说要脱离从前的身份你脱离了吗?”

我:“……”

我:“爱翻旧账的男人特别没有魅力。”

我:“我说爱你一辈子,我做到了呀。”

顾向恒:“……”

我拉着他手,“顾向恒顾向恒顾向恒……”

顾向恒:“你叫魂呢?”话虽如此,却绷不住露出笑意。

看,登峰造极。

我:“什么计划?”

他:“我告诉过你的。”

我:“几时?”

我:“不会是我喝醉那天吧?这我哪能记得住。”

他:“……”

我努力回想,他是不是说过,假死遁世和谋权篡位,让我挑个喜欢的。

“……”

我:“你没中毒?”

不对,若是没中毒,怎么能瞒过太医。

他:“中了表面看上去症状相似,但有解的毒。”

“你自己给自己下毒?”

他:“也是将计就计的无奈之举,你说得对,我知道林月沉和小皇帝要杀我,怎么可能不做防备。”

“但是你不知道他们要用怎样的方式杀你。”

顾向恒:“……”

顾向恒:“你知道了?”

顾向恒拿起手边的铃铛摇了摇,“陆叔,王大能走了没有?”

管家进门看见我,目瞪口呆,“王、王妃?”

顾向恒:“走了叫他回来继续跪。”

管家:“……哎。”

我:“大熊也是好心。”

顾向恒:“你自己做的事交代清楚了吗,就急着替别人求情?”

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哪里晓得你做了两手准备,早知道那棺材有用,我就不退了。”

顾向恒:“……”

顾向恒:“我没告诉你?”

我:“我喝了酒就不算。”

我:“北境那边怎么说?”

顾向恒冷哼道:“林月沉所谓掌握了北境的动向,都是我想让他掌握的,他怎么那么自以为是。”

我:“他怎么那么自以为是。”

顾向恒:“……”

我:“一句夫唱妇随送给心肝儿,不要太感动。”

顾向恒:“可是你既不想看我遁世,也不想看我篡位……”

我:“等等,这话也是我说的?你没答应吧?我现在想想当皇后好像也挺爽的,能不能反悔?”

顾向恒:“……”

顾向恒:“出门右转不送。”

我:“开个玩笑。”

我:“眼下怎么办?”

顾向恒:“这时候你想起来问我了?”

我抑扬顿挫,“我的夫君,是一位盖世英雄,他温柔,宽宏,绝不小肚鸡肠,从来不记仇。”

顾向恒:“……”

顾向恒叹了口气,“把长公主放了。”

我没有动。

顾向恒:“怎么?”

我:“其实吧,我没绑架长公主。”

我:“我只是派人假扮高僧,忽悠长公主她心上人最近有血光之灾,需要她闭门诵经七天……她这会儿好好地待在相国寺,哪也没去。”

顾向恒:“……”

我:“谁叫林月沉关心则乱,一听长公主被绑架,先入为主认定了长公主被绑走去了别处,但凡进相国寺看一看……我聪明不?”

顾向恒:“……”

顾向恒:“此事先不用告诉林月沉。”

顾向恒:“你收拾行李,在城门口等我,我去找林月沉谈谈,他不是一直想让我与他正式较量一场么,我给他这个机会。”

我看着他。

顾向恒:“还有什么疑问?”

我:“你保证不是在骗我?把我诓出城,自己慷慨赴死,留我抱憾终生。”

顾向恒:“你当我是你,动辄出尔反尔?”

我:“我等你到天亮,天亮你若是不来,我就敢带着阮郎私奔。”

顾向恒:“……”

15

天亮了。

顾向恒还没有来。

我坐在马车里给小花讲北境的风土人情,再前面是陆叔和周婶。

“弥离花是咱们北境特有,开在春天,花期很短,错过了就又得等一年。”

“只要一开就是声势浩大,漫山遍野如烟如霞,使人仿若置身仙境……”

小花:“王妃,这段你讲了三遍了。”

“哦,”我心不在焉,“弥离花是咱们北境特有,开在春天……”

小花:“……”

小花:“要不你还是给我说说咱们北境单身的小哥哥们,多说几遍,我爱听。”

突然,大熊粗犷的声音在外响起,“谁找单身的哥哥?我就是!”

我急忙道:“王爷呢?”

下一瞬车帘被掀起,顾向恒出现我眼前。

小花识趣下车。

我把顾向恒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顾向恒:“……”

我:“谈妥了?姓林的没因爱生恨,胁迫你这这那那?”

顾向恒:“他敢。”

顾向恒默了默,“他跟我说对不起。”

顾向恒对外说了声启程,靠在我肩上补觉。

我:“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顾向恒:“除非圣诏,我以及北境在编五军,有生之年永不出北境。”

我:“还有呢?”

顾向恒:“我百年之后,北境大军归编朝廷,我的后代不承爵,不封王。”

我:“有必要这么高瞻远瞩?你哪有后代。”

顾向恒:“这个问题……是不是跟你也有一半关系。”

我:“……啊。”

我:“多大点事儿,造一个。”

顾向恒:“……”

顾向恒握住我手,“我没说现在就要。”

我:“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方才替你检查得不仔细,我再深入检查一遍!”

顾向恒:“……”

顾向恒:“苏星华!”

我:“在呢心肝儿。你叫你的,我脱我的,夫妻嘛,就是要通力协作,互不耽误……”(原标题:《王爷如此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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