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流弊”

赵跟喜

寇(北辰)先生来信息,感叹报纸网语太多,不能卒读,读而难解其意。吾回复寇老,此乃当今文化现象之一端,看似新潮,实乃流弊是也!何谓“流弊”?即相沿而成之弊病。《三国志·魏志·杜恕传》云:“今之学者,师商韩而上法术,竞以儒家为迂阔,不周世用,此最风俗之流弊,创业者之所致慎也。”说的是曹睿做了魏主,荒亡靡费,且擅权而任用非人,杜恕上疏曰:当初曹操为了代汉,急需任用有商鞅、韩非子方略之人,以破儒者,盖因为不破不立,非逆取不可。今天魏室得业,情景变换,当尊儒而抑商韩,以求顺守。

赵跟喜专栏闲话(赵跟喜专栏闲话)(1)

又清顾嗣立《寒厅诗话》云:“定远先生之论曰:西昆之流弊,使人厌读丽词。”西昆者,西昆体之简称也。此乃北宋真宗时出现的一种文风,代表者为杨亿、刘筠、钱惟演等人,写诗形式上专事模仿李商隐,追求辞藻艳丽,用典不厌其烦,将相互酬和之作,编为《西昆酬唱集》,后进学者争而效之,以致“风雅一变”,流弊甚深,连真宗皇帝也无法禁绝。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评论其影响:“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直到欧阳修倡导诗文改革,西昆体之流弊才得到肃清。

赵跟喜专栏闲话(赵跟喜专栏闲话)(2)

网语者,乃网络上流行之语言也!网语多为谐音所致。或在网络群体中使用的带有专一指向而流行的用语,恕不举例。网语之出现,原因多多,谐音代替语言交流,对方看见,知其意思,会心一笑,无可厚非。至于“喜大普奔”,“不明觉厉”,“人艰不拆”之类,皆是网络群体所造,虽然有所波及,终是小群体间之语言把戏。网语之出现,有其社会原因,或因生活节奏太快,藉此缓解心情;或者舒服到百无聊赖,玩个小无聊而已。孰知语言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之一,语言是以语音为物质外壳,以词语为建筑材料,以语法为结构规律而构成的符号体系,共同的语言是一个民族的特征。语言的形成源远流长,她有生命,有灵魂,生生不灭。而网语是无根无实之草木,其生也有趣,其灭也疾速。究其原因,乃当今不尚文风所致,成为语言错乱,词不索义,戏谑生活,自我调侃之文化流弊,斯终将昙花一现,被时光所淹没。至于一些人以“网语”为时尚,实乃不事文化修养,精神苍白空虚,近乎自虐,大多“卖萌”而已,“游蜂与蝴蝶,来往自多情”,可叹也夫!

赵跟喜专栏闲话(赵跟喜专栏闲话)(3)

报纸文字出现网语太多,犹不可取,作者以为接近读者,编者以为贴近生活,其实不然。当今信息时代,熟悉网语者或无暇读报,或不习惯读报,读报者多为公务人员,或赋闲在家者,不多熟悉网语。况且编写文字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陷入“以己推人”之误区,以自己之错觉为大众之喜爱,岂不令读者晕乎哉!寇老听罢,冁然而笑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由此想到“后现代艺术”之流弊,曾几何时,一些对于唯美艺术厌倦之艺术家,一度突围审美范畴,打破艺术与生活之界限,使艺术具有了时尚,流行之特征,尤其把艺术作品变成消费社会之商品,这种漠视传统艺术,敌视现代主义之举不仅表现在艺术领域,而且滥觞于观念、装置、生态、行为中,以致成为一种“以丑为美”之时尚,形而下之,等而下之。孰不知这些所谓“后现代”之艺术,皆是历史上传统风格之变异,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改头换面的颓废艺术在艺术领域绝无持久之可能,更不会进入神圣艺术之殿堂。

社会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求变”,则社会发展之必须,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是也。《易·损》有云:“损益盈虚,与时偕行”,顺时而变,变则有道,否则损而无益,则有流弊也。《诗经·大雅》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商汤之盘铭即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之言。世间万物,生生而不息,此乃天地阴阳所驱使。“旧邦新命,刚健维新”乃中国文化之基本精神,创新可以建新,建新才能创新,今中华睡狮觉醒之时代,改革求新,乃民性高尚之必须也。遥想当年,曹阿瞒尊法抑儒,乃建立魏室之需,及魏室得业,曹睿不能“损益盈虚,与时偕行”,杜恕乃上疏曹睿,斥“师商韩而上法术,竞以儒家为迂阔,不周世用”之学者,成风俗之流弊。曹操之用法家之术,“与时偕行”也,曹睿耽于靡乐,疏于顺守,使商韩之术成为“流弊”,与时有悖也!宋真宗时“西昆体”诗风宗法李商隐,畅行天下,影响广泛。李商隐者,何许人也?一首“锦瑟”诗,又是何等诡谲美妙:“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遗憾的是,西昆体一味模仿李义山,“滥觞肇迹,容或可观,累屋重架,无乃太甚。(唐刘知几《史通·序例》)”物极必反,成为流弊,最终被时代所抛弃。当今之时,文化流弊者,不一而足,网语仅其一般而已。戏谑文字,搞笑语言,玩玩小幽默,耍耍小智慧,弄弄小聪明,逗乐卖萌,无可无不可。如若使其登大雅之堂,恐成“过犹不及”之流弊,斯乃寇老忧心之处也。纸面媒体过多使用网语,不唯有损自身形象,似有不尊重读者之嫌。《论语·先进》曰:“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曾有好事之徒,建议网语入汉语字典,这无异于建议纳鸟语为人声。果如此,无异于践踏汉语之神圣根基,不仅是玩玩而已了。

赵跟喜专栏闲话(赵跟喜专栏闲话)(4)

《左传·定公十年》疏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之语言,有冠世之瑰丽,爱护汉语,承继汉语,乃全民之义务。今吾华夏之民人,皆华夏文化之接力者,凡有意志者,当高标自己,凡有智慧者,当毅然前行。至于流弊,无论知其然与否,狡黠华丽也好,滥觞恣肆也罢,皆吾所不齿者也! 

忧心网语泛滥如寇老者,以为然否?

2014.4.6于涧尾居

赵跟喜专栏闲话(赵跟喜专栏闲话)(5)

作者简介:赵跟喜,洛阳人,河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原洛阳千唐志斋博物馆馆长,研究馆员,中国唐史学会理事。中古碑志研究学者。为我国《千唐志学》学科的创始人。《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南叁·千唐志斋(壹)》主编、《全唐文补遗·千唐志斋专辑》副主编、《中原文化大典·文物典·碑刻墓志卷》副主编、《河洛方言诠诂(王广庆著)整理者。现为洛阳姓氏研究会副会长、洛阳文物收藏学会副会长、碑志石刻委员会主任等。 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诗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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