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想了二十多年。
那天，是2000春节前，我和班主任一起喝酒，当时流行过节同学聚会请自己亲密的老师。班主任大我七岁，一直把我当兄弟，我和他都喝了不少，喝完酒他带我去他家里小坐喝茶。他一直很高兴，因为刚刚买下房子的原因，有些骄傲，聊了很多，但后来我俩似乎因为一个话题都醒了酒：我责怪他不管我们这些学生，当年对我们没有热情，只顾忙着谈恋爱，结婚，挣钱。我大概意思是想表达，如果他再尽心力，我们很多同学的命运会改变，我也不至于考那么不理想。
我这辈子都这样子，是一个十足败兴的人。总能把人们的愉悦情绪拉到谷底，当时我的师娘也在，她强作笑颜，劝我们俩人好好喝茶，但从那次之后，我和班主任再没喝过酒。
当然现在想来，自己绝对是无理取闹，但那天我的确反思了当时环境对一个人的重要影响，我真的为很多学生觉得可惜：假如多一点点关爱，可能命运就此不同。
但是我怎么能够苛求一位农村出身的农村教师呢？！
教我小学一到三年级的老师是个初中毕业生，我们平辈。我读大学时他还是代课老师，那年暑假我的嫂子——我老师的夫人从我家门口路过，转进屋来，问我：兄弟，你哥哥考转正又没考上，县里说要交八千就给转正，你说交不交？交了他们真给转吗？当时流行买商品粮，一个农民交三千元可以转成城镇户口——商品粮，但不解决工作。我当时还是在读大学，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判断力，我对嫂子说：买了再说，大不了跟他们喝个（缠斗），不给转正再要回来。
如今，我的小学老师光荣退休，退休工资五六千的样子，在一棵白菜一毛钱的小院里和嫂子过着天仙般的生活。每每见到，我都想起他把锄头往学校房山上一立，擦把汗，整整衣衫，走进教室，四下环顾：上课！
偶尔我也哭笑不得，我清晰的记得，他教不了四年级的题目，他并不确定四边形的面积如何计算。好在他是在非教学岗位退休的，大约在1995年就不再教学，只做管理工作了。
我们村子前后十年只有我一个大学生，即便如此，如果没有他，我和我们一个村子的几代孩子命运将会怎样？就整体的教育水平而言，农村之于城市，而今差异又有多大？谁又站在乡村小学的讲台？
我的准岳父大人，前年刚刚驾鹤西游，他是一位贫困县重点高中数学老师，他阅人无数，为中国所有顶级高校培养了输出了学生。我们是在他退休后才相识，我们谈起农村教育，他摇头，我就负责教好数学，管不了那么多。我是师专毕业，祖辈成分不好，只能教书，不会巴结领导，讨老婆还是农村户口，三个孩子，我周末就得回家种地刨食，不种地就吃不饱，很现实，好学生谁不喜欢，现在来看我的都是聪明孩子，为什么，咱只能照顾聪明的孩子，哪有全顾扯的上，一个班六七十口子人，怎么可能平等关注？就是学习好、聪明拔尖的学生会受观照。多数人翻身改命是个人的事，不一定靠考大学，但得读书。
越来越少的孩子会在农村接受教育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因为这也就意味着很多很多的农村学校将荒芜，越来越多的田野将不再听到读书声。只是，那越来越小的农村学校又将有怎样的人去任教呢？有谁会扎根在那里呢？
希望未来，一切都有好的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