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15日，联合国公布了“全球减贫案例征集活动”最佳案例的首批获奖名单。
别人都是生态扶贫、互联网扶贫、大数据扶贫，听着就高端上档次，唯有陕西省的一个扶贫项目“土”得掉渣：修脚扶贫。
这个一听就带点儿味道的项目，全名叫“‘紫阳’修脚技能脱贫模式”。
“紫阳”是陕西省的一个贫困县——紫阳县，2014年，该县和一家企业合作，开设技能培训学校，免费教人修脚、治脚病和按摩。
修脚还能扶贫，莫不是开玩笑吧？还真不是。紫阳县通过培训修脚师，已带动5万多人脱贫致富。
和紫阳县合作的这家企业，就是一家专门给人修脚的企业——陕西郑远元专业修脚服务连锁有限公司，后来发展成远元集团。
这家集团的修脚工多来自农村，普通话也带着方言味儿。虽然不差钱，但门店的装修都很简单，甚至有些“土”。
集团创始人郑远元是一位80后农村娃。他从100元创业金出发，将远元集团做到如今90亿的市值，被网友戏称“宇宙第一修脚帝国”。
而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农村娃，家中曾经一贫如洗。他初中就辍学，学过杂技、当过厨子，被城管追过，还被顾客砍过。
我们的故事要从1983年说起。
郑远元的人生开局可以说非常惨淡。
他出生于1983年，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郑远元出生那天，是正月初一。新春佳节里，父亲郑家强却有些忧虑，因为郑远元的到来，意味着这个家即将穷上加穷。
这里是安康市紫阳县高桥镇。“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山多路少，又穷又破，说的就是这里，而郑远元的家又在高桥镇最偏远的铁佛村。家里“唯二”的经济来源，只有几亩薄田和几只母鸡。
八岁那年夏天，郑远元跟着哥哥到山上砍柴。烈日当头，晒得他头脑发昏。下山途中，郑远元晕倒了，头上摔得鲜血直流。哥哥吓坏了，顾不上辛苦砍来的柴禾，背起弟弟就往家跑。
到了家，郑远元已经晕在哥哥背上。医生说，再晚来一点，郑远元就没命了。
“给孩子整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医生说。
母亲胡光习含泪答应，可回到家，泪水更多了，这上哪儿去弄钱啊？她翻箱倒柜，才翻出一点零钱。可这是家里仅有的开支，给小儿子买了补品，家里这几天就揭不开锅，要么借钱，要么挨饿。
可到了小卖部她才知道，什么是难上加难。因为，这点钱只够买两斤红糖。
贫穷教给郑远元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劳动才有收获。上山砍柴，下田割草，夏天挖洋芋，冬天捡酒瓶，这就是郑远元童年的日常。
只是，有时再辛勤的劳动也无法弥补金钱的缺失。
上小学时，郑远元每天的伙食费只有一两毛钱，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一块钱。这还是父母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不够，他吃不饱，只能看着别人的食物咽口水。
后来，家里就只有郑远元一个孩子上学了。因为哥哥姐姐很早就外出打工，挣钱贴补家用。
一眨眼，郑远元就读初二了。为了他的学费，父母夜晚愁眉苦脸，白天还要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殊不知，郑远元晚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家里捉襟见肘，父母的为难在脑海挥之不去，他不想上学了。
开学那天，母亲往他兜里塞了100块钱，摸着这钱，郑远元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钱是怎么来的？是用父亲汗洒黄土得来的庄稼，和母亲省下的鸡蛋，一点点换来的。他把手伸进兜里，那100块钱似乎还带着父母双手的温度。
那天，郑远元最终还是没去学校，而是踏上去四川的火车。他要去四川达县，投奔姨爹。这100元，成了郑远元最初的创业资金。
那是1997年2月，郑远元14岁，他的人生开始了第一次转折。
郑远元的姨爹有个绝技。
说到这项绝技，那就要上溯到清朝末年。郑远元的高祖父郑成连偶然救了一位老人，为报恩，老人将自家祖传的修脚和治脚病的技术悉数教给了郑成连。后来，这个绝技只有姨爹学到了精髓。
郑远元就跟着姨爹学修脚，期间还学过杂技，做过厨子。五年后，郑远元离开姨爹，在汉中市摆了一个修脚摊。
当时，在大众眼中，修脚是个不怎么体面的行当，郑远元为此没少遭人歧视。被城管追，被其他摊主赶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差点丢了性命。
2004年10月的一天，一对情侣在郑远元这儿修完脚不给钱，转身就要走。郑远元急了，急忙拉住对方，一个要挣开，一个要拉住，就起了争吵。
路人和周边的摊主都来劝说，情侣极不情愿，只给了四十块钱。那小伙子临走前，恶狠狠地盯着郑远元说：“你有种，等着！”
“这几天你先别出摊了，我看那人八成要找你麻烦。”旁边的摊主好心提醒郑远元。
“我靠手艺吃饭，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到哪儿都不怕！还怕他？”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郑远元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
几天后，郑远元在一家小店买东西，一转身，一把明晃晃的刀就当头砍了过来。他躲避不及，利刃直接砍进了头上，鲜血直流。
郑远元痛苦地捂住头，定睛一看，正是那天那个小伙子，还带着一个帮手，摆明了来报复。
郑远元瞬间如暴怒的狮子，顾不上满脸鲜血，抄起板凳就朝对方砸过去。二人没想到郑远元敢反抗，撒腿就跑。郑远元狂吼着追出200米，血流了一路。警察赶到现场时，郑远元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那一夜，郑远元躺在病床上，失眠了。
伤口的疼倒是其次，他心里五味杂陈，悲伤、愤怒、委屈、孤独，难以言说，几乎落下泪来。
为什么不给钱？为什么要打人？还不是因为修脚下贱，人家瞧不起吗？
他想到儿时的场景，虽然穷，可一家人能围在一起吃饭，多温暖。
“回家吧。”心里有个声音说。
可另一个场景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小学六年级时，郑远元上山砍树卖钱。树是砍下来了，可太沉了，任凭他怎么拖，都拖不动。他又冷又饿，双手红得像萝卜皮，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磨的。
茫茫大山，四下无人，郑远元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郑远元！郑远元！”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原来，是父亲发现小儿子不在家，打听之后找了过来。
“你这娃儿……”
父亲粗糙的手掌盖到了小儿子红扑扑的脸上，郑远元觉得，父亲的手就像脚边那棵树的树皮。
父亲拖着大树，低着头，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往前走。郑远元跟在后面，父亲的腰弯得像秋日里成熟的高粱穗，又像烈日下挥舞的镰刀。
父亲弯曲的脊背在郑远元脑中埋藏了很多年，如今重现，似乎是一种启示。郑远元不禁想：真的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出院以后，郑远元变了。他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更加刻苦钻研修脚和治脚病的技术，更加注重自己的服务。
因为熟练的修脚技术和药到病除的效果，他的顾客也日益增多。
有时候，郑远元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即使有片刻的喘息，为了节省时间，他也只是简单吃一碗面条或者面皮。三下两下扒拉完，急匆匆地回到修脚摊上。
那些年，郑远元从没见识过城市的繁华。他见到的，只是一双一双的脚和各式各样的裤腿、裙摆。忙碌一天，累得精疲力尽，回到住处常常倒头就睡着。但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当一个人倾尽全力做一件事时，所有的成功便都是水到渠成。
2005年元宵节刚过，郑远元的老顾客王叔突然问他：“你有这技术，为啥不开个正规的店呢？”
“摆地摊没啥成本。”郑远元老实地说。
但是，王叔接下来的话让郑远元大受震动。他说：“摆地摊给人的印象不够可靠，顾客不会完全信任你的。”
郑远元有了启发，在王叔的帮助下租了一个门面，将店命名为“郑远元专业修脚房”。
这一天是2005年11月6日，从这天开始，郑远元的人生开始了第二次转折。
一切如王叔所说，有了固定的店铺，郑远元的生意越来越好。他忙不过来了，就想到：不如找老家的亲戚来帮忙。
郑远元先给老家的一个叔叔打电话，话刚说完，对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给人修脚？我不干！”
他又给另一个儿时的伙伴打电话，也被拒绝了：“我干啥也不干这下贱活儿！”
没办法，郑远元只好从家人“下手”。
他把姐姐和嫂子接到了汉中，亲自传授手艺。到了年底，姐姐和嫂子果然攒下了一笔钱。包吃包住，按时发工资，还能存到钱，消息传到老家，来当学徒的人一下多了起来。原来的店吸纳不了这么多人，郑远元又开了第二家店。
当时，同行业修脚要15-20块钱，而郑远元坚持“泡脚 修脚 按摩”只收8块钱。价格美丽、技术好、服务好，要么不修脚，修脚就认郑远元。
有了口碑，仅仅一年多，郑远元就开了十多家分店，家乡有近百人跟着他打工。郑远元趁热打铁，2007年8月31日，正式成立了陕西郑远元专业修脚服务连锁有限公司。
一个穷哈哈的修脚工，正式成了现代企业的掌门人。到2013年，郑远元的公司在全国已有450多家连锁店。
如果命运可以未卜先知，大概会借用现在很流行的一句话说：“郑远元，你的福气在后头。”
因为淋过雨，郑远元更想把手里的伞撑在乡亲们头上。他这一路走来，始终没忘记故土。
2010年夏天，得知家乡受灾，11.8万乡亲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郑远元出资6800多万兴建了一个农民工社区“远元花园”。小区占地近5万平米，售价仅1200元一平。
曾经的紫阳县，全县有35万人口，贫困人口超过13万。郑远元知道，只给房子是不够的。要让家乡真正脱贫，就要让乡亲们有一技傍身。
他在家乡建了药厂、商贸公司，不想外出务工的老乡们，也可以在本地工作。愿意出来的，可以跟着郑远元学修脚。到2013年的时候，家乡有超过5000人跟着他干修脚。
2014年，郑远元与紫阳县政府合作，开办免费的修脚足浴技能培训班。
这些年来，经过培训，紫阳县走出了近4万名修脚师。他们或是自己开店，或是进入郑远元的公司。许多乡亲都靠自己的双手吃上了饭，凭借修脚全家脱贫。
有人做过统计，“全国每3个修脚师中就有一个来自紫阳县”，“紫阳修脚”也成了紫阳县的一大品牌。
郑远元说过：“企业的发展来自于社会，理应回报社会。”因此，他手里的“伞”不仅撑在了家乡人民头上，也撑在了更多人头上。立足家乡，放眼全社会，正是他多年来一直践行的信念。
2016 年，郑远元成立远元济困慈善基金会。这些年，基金会捐资助学、救助重病患者、抗击新冠疫情、救灾抢险，已累计向社会捐资近5000万元。
当初，郑远元揣着100元踏出家乡，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一家行业头部公司的掌舵人。
赠人玫瑰，惠人惠己。对郑远元来说，扶贫与做慈善都是双赢的举措。
从2014年开始，郑远元专业修脚服务连锁有限公司开始迅猛发展。门店数量成倍增长，仅仅一年多，就由2013年的450家增加到2015年的748家。
2015年，郑远元将公司改组，成立远元集团。公司现已发展成为一家大型现代化集团企业，涉及连锁直营、生物科技、健康管理、影视传媒等多项产业。
数据显示，2016年，远元集团的营收只有13.8亿元。而到了2019年，就高达76亿元。如今，郑远元修脚店遍布全国，有6500多家门店，集团生态产值达90亿元，被网友称为“宇宙第一修脚帝国。”
未来，郑远元计划将集团规模做到“千城万店”，即在1000个城市开10000家门店。
故事讲完了，说一点心里话。
2017年，郑远元获得“全国脱贫攻坚奖奉献奖”。在颁奖现场，还有一位大家熟知的企业家也获此殊荣，他就是京东集团的创始人刘强东。
二人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1992年，农村娃刘强东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全村人凑了500块钱和76个鸡蛋，送他走出宿迁的一个小村庄。后来，功成名就的刘强东也回报家乡和社会，这些年累计在宿迁投资超200亿元。
我不想贩卖成功的焦虑，更不想鼓励慕强。我也不想用他们的故事画饼，因为那饼大概率永远都在天上，砸不下来。
前几天看到一句话，说的是：“没有巨头的时代，只有时代的巨头。”
不论是郑远元还是刘强东，都搭上了时代的快车。前者踩上了扶贫的赛道，后者搭上了互联网的快车。
时代的风浪翻云覆雨，能站在浪尖上的永远只是少数人。被浪花打趴下的，才是大多数，才是这个社会的骨架。
不管是郑远元还是刘强东，如今的光芒都太过悬浮，离我们太遥远。他们从底层爬上来的成长线，才是与我们重合最多的部分。抛开时代的滤镜，他们成功本质上也是靠双手吃饭、凭努力逆袭。
我们都是小人物，可能一生也达不到他们的高度。但那有什么关系？
生活也许不够惊天动地，未来也不会繁花满地，抖落一身风霜，都要成为风雨里的一行诗。
人生这条路，努力走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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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塘旧事
编辑：丹尼尔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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