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晚,小品演员黄宏在节目中喊道“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下岗“披上了爱国的神圣外衣,成了这97、98年的关键词。
为什么?
“这两年,企业改革的浪潮裹挟大江南北,很多企业面临改制裁员的局面,下岗必然是响应国家政策的举动,因此是爱国的体现。
国家的大方针,决定着时代的更迭,对于身处时代中的小人物,会有怎样的影响?
南方某工业小镇,众多重工业国企进行裁员,冶炼厂的保卫科长余国伟(段奕宏 饰)也心有戚戚。
表面说着不在乎的他,也担心下岗失业。好在他还有一技之长——探案,而一件突发的连环杀人案为他施展特长提供了机会
小镇突现连环奸杀案,整个小镇被恐怖的阴云笼罩,余国伟似乎从阴云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这么重大的一件凶案,能让自己侦破,那就有可能破格进入警局。
体制,是他始终无法拒绝的诱惑。
那一代人,每个人都对体制向往,时至今日,和我们的父辈交流,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对体制的青眼相加。
余国伟带领小徒弟开始探案,先是蹲点,他坚信——人总是喜欢回到令自己得意的地方。
蹲点无果后,开始抛出诱饵——一串钥匙,让凶手误以为是自己丢失在案发现场的。
这一招果然有用,凶手上钩了!
他们一路追凶,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铁轨中间和凶手的一段雨中动作戏,俨然是类型片的一流水准,追寻、打斗、挣脱、逃遁、不甘心的来回踱步不愿离去,从形到神,段奕宏用过硬演技完美演绎了一个人对于目标求而不得的无奈状态。
这次雨中缉凶,无果而终,却搭上了徒弟的命。
他的崩溃,拉开了序幕。
他知道,凶手作案的目标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
而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一位女子。
燕子(江一燕 饰),是一位妓女,也是余国伟不敢触碰的意中人。她的梦想,是去香港开一家理发店。
于是他为她盘下小镇三厂交汇处的一家理发店,叫“小香港”。
三厂交汇处,也是凶手出没物色女人的地方。
他,要用她做诱饵。
没多久,他果然发现了经常光顾“小香港”的一位嫌疑人,与此同时,燕子也发觉了他对自己的利用。
身在波涛汹涌的年代,她把他当唯一的依靠,却发现他在利用自己,她绝望地选择了自杀。
燕子的自杀,直接触发了余国伟的崩溃。
他盛怒之下,打死了自己认定的那个嫌疑人。
当然,那人是无辜的。
余国伟被捕入狱,十年囹圄。出来后,一脸木讷,一脸沧桑。
他从故人处得知,十年前的凶手,在逃脱自己的追逐后就遭遇车祸身亡。
而他曾经尽忠职守的冶炼厂,也被爆破拆除,成为经济发展中的一垒白骨。
电影的最后,他乘车准备离开,窗外大雪翩然。
《暴雪将至》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压抑。
故事发生的小镇,终年阴雨不断,这是电影通过艺术的夸张刻意渲染的压抑氛围。环境维度上的阴雨,也是小镇众生心头的阴雨,改革,让这些小人物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于是滋生出暴力。
影片中失业丈夫杀妻的小插曲,也是对时代的不断提点,人变得不像人,是被迫的。
所以张局(杜源 饰)发问:“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看得透,向时代提问,而不是责怪畸形的人。
在整个阴暗压抑的环境中,只有一个地方是灯火通明不下雨的,这个地方就是灯光球场。
在灯光球场,人们唱歌跳舞随意野合,压抑的本性在这里得到释放。夜幕下的灯光球场,是这些小人物无法满足的欲望的寄居地,原始、兽性、赤裸裸。
电影中的一些隐喻也很有意思,比如余国伟铁轨追凶的那一段,放在他眼前的有很多条路,他却偏偏选择了追凶这一条。
这个隐喻,也让我们看到了小人物的局限——改革之后,下海的人一大把,每个人都挺过来了,但总有一部分人,对体制念念不忘,硬着头皮往里钻,落下好处的倒没几个。
人呐......
另一个隐喻,就是片名中的“暴雪”。
整部电影,一共有两场雪的镜头,第一场是余国伟被评为劳模之后因为机器故障下的一场棉花雪。
他手捧奖杯在雪中激情演讲:“我余国伟,一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二场雪在影片最后,余国伟出狱,离开小镇的时候,预报中的暴雪终于降临。
这两场雪,降临在本不多雪的南方,是气候上的剧变,在电影中,也是主人公生活的剧变。
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乐观积极,面对改革,充满激情。而第二场雪,他出狱,又重新踏上生活的征途,是一个新的开始。
电影开始出狱时的对白,很是耐人寻味:
——姓什么?
——多余的余。
浩荡历史中,多余的,又岂止一个余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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