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百花已凋零,秋风起,发黄的叶儿迎风脱离枝丫,落入树根,葬进树底,唯银杏树上却是金黄一片,随风起舞的小扇子仿若是金秋最后的挽歌,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锦瑶小说可以在哪个网站看?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

锦瑶小说可以在哪个网站看(锦瑶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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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百花已凋零,秋风起,发黄的叶儿迎风脱离枝丫,落入树根,葬进树底,唯银杏树上却是金黄一片,随风起舞的小扇子仿若是金秋最后的挽歌。

  一场秋雨一阵凉,即将结束的菊月迎来了一场猛烈的大雨。

  今儿这场雨不仅来势猛,还经久不停,才申时三刻,外头的天已是一片昏暗,许多高门大院都已因此落了钥,而崇义坊的褚国公府却是人头攒动。

  一辆马车冒雨驶进崇义坊,因行速过快溅起一地水花。

  “吁!”马车才将将停下,褚三爷便飞快的钻出马车,他接过小厮递来的伞,折身去替后头下来的人挡雨,自己的衣袍发丝被淋的湿透也丝毫不在意,俊朗儒雅的面上多是愁容焦急。

  “沈院判,地有些滑,您注意脚下。”

  沈言沣瞧了眼立在风雨中湿了半边衣裳的褚三爷,刚想说些什么,可想到自己来此的缘由便噤了声,微微颔首后随着褚三爷匆忙进了国公府。

  晌午这场大雨来的急,今儿当值的太医都被困在了太医院,正犯愁间却见褚三爷冒着大雨疾步而来。

  双方客气见礼后,褚三爷便求到沈言沣面前,说是府中五姑娘高烧不退,请他走一趟。

  众太医顿时了然,不怪向来云淡风轻的褚三爷如此着急,原是褚五姑娘病了。

  长安城里人尽皆知,国公府的五姑娘是褚国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千金,彼时小辈里就她一个女孩儿,阖府上不都是可劲儿的宠爱着,养的那叫一个娇贵哟。

  褚国公府乃长安城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望族,世袭罔替,底蕴极其深厚,先不说祖上拢共出过多少文臣武将,就只说如今长安褚家这一支嫡系。

  老国公爷曾随当今圣上征战四方,几番出生入死,战功赫赫,为大霁扩展疆土立下汗马功劳,是整个大陆闻之丧胆的战神,也是大霁的镇国大将军。

  五年前,老国公爷因病过世,由长子褚明鹤袭爵。

  褚明鹤选择从文,在袭爵前就已凭自己的本事爬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如今官拜吏部尚书;三爷褚明琛与长兄一样,选择了文路,因其对木工兴趣甚浓,如今任职工部尚书;唯有二爷褚名扬走了老国公爷的路,十九岁参军,从小兵做起,眼下已是正三品的昭毅将军。

  褚家这几位爷明明可以受荫蔽谋职,却偏偏都靠自个儿的本事占了半壁朝堂。

  一门三位高官,又是世袭公爵,长安城谁不高褚家看一眼,就是皇后的母族也被压了一头。

  而褚府的三位夫人,亦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三夫人赵氏出身名门,钱塘赵家世代都有在朝为官者,且祖上曾有大功,被赐下五代侯爵,到赵侯爷这里是第四代。

  二夫人穆氏出身将门,是穆老将军膝下唯一的嫡女,穆府儿郎几乎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将才,为大霁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多是战死沙场,是以哪怕如今盛世,穆府也仍能在长安占一席之地。

  大夫人乃吴郡卫家的姑奶奶,卫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位太傅与相国,门下学生自是不计其数,而今在吴郡安度晚年的卫老太爷曾任圣上之师。

  原本圣上想拜卫家长子为东宫太傅,只是不知因何,那年卫家长子染病不起,婉拒了圣上的美意,圣上遗憾之余,点了中书令景大人为太子之师。

  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褚家儿女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为过,而褚家历来阳盛阴衰,少有女孩,到褚明鹤这一辈也不例外。

  三兄弟连续生了四个儿郎,才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一个娇女。

  当时几位爷乐的合不拢嘴,又是开粥铺又是沿街发喜钱,国公爷那是恨不得把幼女拴在裤腰带上,逢人就要炫耀两句,到五姑娘满月宴,愣是摆了五天的流水席。

  上有父亲叔父的宠溺,又有几位兄长的爱护,五姑娘的日子就跟掉进了蜜糖里似的,甜得鼾人,长安城里谁不说一句褚五会投胎呢。

  这样一位平日里皱一下眉头都要惹人心疼不已的娇娇儿,此时高烧不退可不得叫褚家几位爷抓心挠肝儿。

  果不其然,沈言沣到摘星院时,除了褚老太太,褚府的主子都到齐了。

  见着沈言沣,候在外厅的褚家人都朝他看了过来,面上皆是焦急,褚国公爷起身迎了上来,“劳烦院判走这一遭。”

  沈言沣哪敢受这礼,侧身避开后,恭敬道,“国公爷客气了。”

  此时不是寒暄的时候,沈言沣又赶紧道,“下官这就去瞧五姑娘。”

  “沈院判请。”

  来的路上,沈言沣已大致了解了病因,五姑娘这病,还得归咎于今儿这场大雨。

  晌午时分,五姑娘应将军府的穆三姑娘之约,于茗香楼吃茶,哪知这天公不作美,将穆三姑娘堵在了府中,偏褚五姑娘出门早些,在大雨前就到了茗香楼。

  至于这五姑娘后来是如何会冒着大雨回府,褚二爷没提,就一句淋雨受了寒带过。

  沈言沣对此自不多问,身为医者,了解病因治病救人便是,其他的,知道的越少便越好。

  穿过双面空长廊,转角后便是摘星院的主屋,褚五姑娘的闺阁。

  屋里的桌椅都是上好檀木雕刻而成,璎珞珠帘后是一扇白雀开屏缕空座屏,窗棂下放着软榻与一张檀木书桌,桌上还有画了一半的远水高山图,紧挨着就是女儿家的梳妆台,摆着时下最盛行名贵的胭脂水粉套盒,另珍宝柜上摆着的,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这便是国公府小姐的闺房,骄奢华贵,也香气宜人。

  沈言沣始终都是垂首前行,目不斜视,未对屋内景象有半分打量。

  守在帐外的丫鬟见国公爷夫妇领着太医进屋,忙上前半掀开鹅黄色纱帐。

  蝉丝软锦被里,裹着面色酡红的小姑娘,皮肤被娇养的细腻白净,小巧圆润的鼻尖上冒着丝丝薄汗,不点而红的樱唇泛着不寻常的殷红。

  饶是在病中,也难掩女孩的花颜月貌。

  丫鬟小心的将姑娘白皙纤细的手腕放出账外,在上头垫着一块薄帕。

  沈言沣这才伸手搭在姑娘的脉搏上,不经意瞥见账外坠着的几串南珠,颗颗圆润饱满,沈言沣唇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垂下目光。

  南珠本就珍贵,一颗已是价值千金,将南珠成串做帐饰的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就是宫里的贵人都没这个手笔。

  不愧是褚家捧在手心里疼的金枝玉叶。

  这个念头刚落下,沈言沣便突地抬眸,神色略显复杂,面上更添郑重,少倾,他收回手,眉间郁沉不减,褚国公见此忙上前一步,“沈院判,如何?”

  沈言沣斟酌两息,才起身回话,“回国公爷,令千金确是受寒引起发热,但是...”

  “沈院判但说无妨。”那声‘但是’叫褚国公心尖儿直颤,最后一个字都急的破了音。

  瞧着平日里四平八稳,威严刚正的吏部尚书如此失态,沈言沣顿觉恍惚,只片刻他便拾起镇定,如实道,“令千金这是悲伤过度伤了心神,隐有郁结之怔。”

  此话一出,褚国公顿时瞪大眼,“怎么可能!”

  褚国公夫人也一脸不敢置信。

  沈言沣默默颔首,若不是他再三确定,也不敢相信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竟会伤悲至损了心脉。

  “国公爷,眼下还是先给五姑娘退烧,至于郁结之怔,待五姑娘醒来再做商酌。”

  褚国公脸色暗沉的点了点头,“有劳沈院判。”

  沈言沣客气回了礼,便着手写方子,方子交给下人后,他又朝帐旁的丫鬟道,“另外备些温水,给五姑娘擦拭降温。”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温度才总算降了下来,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时而哭泣,时而说几句叫人听不清楚的胡话,那娇娇柔柔的哭腔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我的儿啊,娘只恨不能替你受这苦。”国公夫人卫氏坐在床榻边,心疼的直落泪。

  褚国公也急的眼眶泛红,“沈院判,可有法子?”

  沈言沣拧着眉道,“五姑娘恐是被心结所困,需得自己坚持过来。”

  大夫人闻言,泪水落得更凶了,曹嬷嬷怕她哭伤了身子,温声在一旁劝着。

  而他们并不知,此时的褚瑜正在梦里经历着一场凄惨可怖的人生。

  ?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老规矩,前三章二十四小时内发红包。

  这是一个乖巧美丽骄傲的小姑娘vs张扬高调漂亮世子爷的故事。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暂定早上九点更新,终于有存稿开文了,吼吼。

第2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荣康二十三年九月初一,褚家五姑娘出阁,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褚瑜眼前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红,耳边不时传来祝福贺词,她伏在长兄背上哭红了双眼。

  即便是如愿嫁给心上人,出阁时仍是不舍离家,长兄便一路轻声哄着她,直到将她送进花轿前,她才听历来沉稳端方的长兄嗓音哽咽道,“小妹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差人告诉哥哥,哥哥定亲去将你接回府,为你出气,万不可闷在心里逆来顺受。”

  褚瑜鼻尖轻耸抽泣了一声,虽知时卿哥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但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画面一转,便是洞房之礼。

  红色盖头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温润如玉,她甚是欢喜的容颜,她娇羞的低下头,眼里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此后几月的日子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皆是夫妻二人情意绵绵,和和美美的画面,那时候褚瑜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次年桃花盛开时节。

  这天,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由皇后主办,在御花园的九曲桥设宴。

  宴席上,褚瑜饮了一杯果酒,是一个面生的宫女伺候着斟上的。

  褚瑜自小被家里保护得极好,那些个后院的肮脏事都没传到她跟前来,进了景府,更是被景时卿护在羽翼之下,未叫她听得任何下作阴私,一直在福窝窝生活的小娘子,根本不会想到,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加害她。

  她醉意朦胧时,被自称皇后宫里的女官带去偏殿休息。

  而等她醒来后身边已躺着一个裸|身的男人。

  这一幕恰好被一位误闯进来的贵女发现,顿时惊叫一声,惹来数人围观。

  那一刻,褚瑜是茫然无措的,更觉五雷轰顶。

  她再是被保护的好,也知道她此时衣衫不整的与一裸|身男子同床共枕所带来的后果。

  景时卿赶来时,褚瑜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看见景时卿,她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慌乱的哭泣中,只会辩解一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在景时卿失望难堪的眼神里,缓缓散灭。

  景时卿用那样的眼神看了她许久,才脱下身上的外袍裹着她,一言不发的将她带回了景府。

  虽然最后景时卿说相信她,不怪她,可褚瑜看的出来,他只是在安慰她,他看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之前的宠溺珍爱了。

  这件事闹的很大,一夜之间,长安城上下皆知。

  刚出事时,父亲叔父婶婶与几位兄长都来景府见过她,说要将她接回府中,她那时也觉得无颜再做景府少夫人,自请休书一封,可景时卿不愿放人。

  他说他相信她,也一定会护她周全。

  且她此时回娘家,不正是坐实了与旁人通|奸的事实么。

  在景时卿的劝说和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中,她到底还是留在了景府。

  可谁知长安城的传言愈发凶猛,竟说是褚瑜水性杨花,男人不止赏花宴那一个,就连街头不知名的流氓也敢到酒馆茶楼出言大肆侮辱一番。

  昔日高高在上的娇贵人儿,如今竟什么下三滥的人也敢来踩上一脚了。

  褚老太太因此气急攻心,一病不起,褚瑜得知后忧心不止,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回府探望,老太太就已撒手西去。

  褚瑜闻此噩耗,哭的几次昏厥,醒来后几番寻死都被嬷嬷拦了下来。

  祖母出殡那日褚瑜不敢回府吊唁,祖母清清白白一辈子,她去了只会给祖母抹黑,况且,她现在也没有那个脸出门。

  而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察院上奏褚明鹤贪污的折子,当日晚上,都察院那位上奏的官员死于非命,而现场只有褚明鹤一人;褚明琛负责的圣上行宫修建突然坍塌,一时间,褚府陷入水深火热。

  圣上大怒之余,命三司共同协查,在找出真凭实据前,只将褚明鹤褚明琛禁足国公府,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圣上这是在偏袒褚家。

  可没过多久,三司便拿出褚明鹤贪污的罪证,大批不明去向的银两单据上,盖的都是褚国公的印章,至于那位都察院官员之死,有目击证人称是褚明鹤威逼利诱不成,痛下杀手;

  行宫坍塌,追根究底竟是因为褚明琛给出的图纸有误,人证物证俱全,这两桩案子就此结案。

  而边疆也在此时突传噩耗,褚二爷听闻长安之事,与褚二公子临阵弃甲回长安,路上被敌军埋伏,当场身死,而因将领逃临阵脱逃,敌军已攻占沙洲。

  圣上大怒,可人死了已无从追究。

  偏这时,都察院再次上奏,褚府那位纨绔的三公子杀了人。

  在这个档口出了这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就是圣上也再生不出偏袒之意,至此,褚家这长安第一望族,彻底败落。

  褚瑜听得这一桩桩一件件,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她那颗心像是被踩在地上反复的践踏□□,一片死气。

  她不吃不喝呆呆坐着,整个人再无昔日半点灵气。

  直到褚家人被流放那日,她才得知赏花宴上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竟是顺义候府那位连中两元的世子爷,而赏花宴次日,就是殿试。

  那位本该在殿试上被钦点为状元郎的世子爷,因德行有亏被圣上除名。

  他的父亲顺义候划去了他在族谱上的名字,当日就将其赶出了长安城。

  紧接着,三皇子遇刺被斩杀城外,她的婳姐姐陪三皇子一同战死。

  向来心思单纯的褚五,终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突生的疑心,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等她决定要活下去,弄清真相时,才发现景时卿已有许久没来看过她了,曾经待她如若珍宝的人现在对她避如敝履。

  之后啊...之后的十几年,褚瑜被困在景府后院,看着景时卿娶平妻,夫妻恩爱,生儿育女,看着他平步青云,官拜相国,风生水起。

  那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煎熬,是钻心的苦难。

  她每日都恨不得早日死去,可早晨睁开眼后又想再等等,她想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直到荣康三十五年冬,她再也熬不住了。

  她的院子太冷,没有取暖的炭火,也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她病了很多日,贴身丫鬟为她买药,送回来的是一具衣不蔽体的尸身,景时卿的那位平妻说,她在外头遇着流氓,死了。

  她的嬷嬷也在月前失足落入池塘没了。

  褚瑜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斗不过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丫鬟嬷嬷被他们害死。

  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早有猜想,可那个事实太过残忍,她无法接受。

  寒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褚瑜躺在床上缩了缩身子,她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身形佝偻,面色苍白,发丝已有几缕雪白,一眼望去,像极了行将就木的老妪。

  可她今年,才二十九啊。

  听着外头辞旧迎新的炮竹,褚瑜缓缓伸手瘦骨嶙峋的手,她有多久没有见过烟花了,曾几何时,她的那位三哥哥为讨她欢心,为她买了一马车的炮竹烟花。

  三哥哥啊,对,她还有哥哥的,他们最疼爱她的,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她啊。

  哦,他们来不了了。

  他们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她的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哥哥们,都没了。

  他们都死了。

  现在,她也要死了。

  褚瑜眼角缓缓落下一滴不甘的泪,她终究还是没等到舅舅为褚家翻案的那一天。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褚瑜抬了抬眼皮定眼看去,竟是个少女。

  她有许久没见过生人了,可这位姑娘,为何竟觉着有些眼熟。

  那少女见着她,愣了半晌才飞快跑过来跪在她床前,边哭边喊,“小姑姑。”

  小姑姑?

  褚瑜定定的瞧着她,她何时有的侄女?

  她的哥哥们,都没有...

  哦,大哥哥是娶了妻的,只是在褚家出事后,他们便和离了。

  难道...

  褚瑜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她激动的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少女,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而后进来的妇人证实了褚瑜的想法。

  “五妹妹。”

  妇人飞快的跑过来一把将她楼进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五妹妹怎被蹉跎至此。”

  褚瑜任她抱着,许久后才木讷的唤了声大嫂。

  可话出口又觉不对,大哥大嫂已经和离了啊。

  “哎,大嫂来接五妹妹回家。”妇人又哭又笑的应了声。

  回家?

  回哪呢?

  她没有家了。

  “五妹妹还不知吧,圣上替褚家翻案了。”

  褚瑜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终于燃气了一丝小小的火苗,她抬头望着妇人,唇角颤动,半晌没能开得了口。

  她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吗?

  “五妹妹可还记得当年那位顺义候府的世子爷魏钰,他因军功返长安,今儿在朝堂与大舅舅,赵家舅舅联手为褚家翻了案,父亲没有贪污,是太子景府陷害的,三叔父的图纸也是太子做的,二叔父没有临阵脱逃,他与二弟是被太子的人暗杀了。”

  “还有...还有五妹妹当年那事,也是太子与景时卿一手安排的。”

  “景时卿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千刀万剐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褚瑜此时已是昏昏沉沉,听得景时卿时才勉强睁开眼。

  果然,果然是他啊。

  她突地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嫂嫂,“他死了吗。”

  听出褚瑜语气中的恨意,妇人心疼的抱着她,连连点头,“他死了,死了,被魏将军亲手杀死的,一刀一刀的,足足挨了一百刀才断气。”

  “魏将军就是魏钰。”

  死了啊,死了就好。

  褚瑜的手缓缓落下,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五妹妹坚持住,大嫂这就带你回褚家。”妇人知她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敢多耽搁,在女儿的搀扶下将褚瑜背出了景府。

  小姑子不能死在景府这个肮脏的地方,她得带她回家。

  褚瑜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她好似忆起了当年,大哥哥背她出阁的画面,如今,换大嫂嫂背她回家。

  出了景府,褚瑜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她想看看景府外的风景。

  “下雪了,小姑姑你了看见了吗,下雪了。”

  少女欢快中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

  褚瑜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看不大真切了。

  下雪了吗?

  正好,为她洗去这一身的污浊与罪孽,干干净净的去见她的亲人。

  彻底阖眼前,褚瑜恍惚看见一片雪白中,一个男人带着好多人大刀阔斧的走来。

  这是褚瑜这一生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褚家受人陷害,蒙冤多年...今真相大白,恢复褚家爵位....特封褚家褚瑜为锦瑶郡主,以示皇恩...”

  在略微尖细的嗓音中,褚瑜缓缓的闭上了眼。

  曾经褚家捧在手心里宠爱的金枝玉叶,如今的褚家孤女,死在了荣康三十五年的除夕夜。

  与此同时,荣康二十一年,褚国公府的摘星院里,褚五姑娘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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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本文设定是前世是梦,这一章是女主梦见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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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初醒来时,褚瑜还未从梦境脱离,她呆呆的望着鹅黄色纱帐,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鲜艳的颜色了。

  后来的十几年里,她的院子里都是灰暗破败的。

  “姑娘,您醒了。”

  “快,快去禀报夫人,姑娘醒了。”

  “快去请沈院判。”

  周遭的吵闹让褚瑜回神,缓缓偏头瞧去,而后瞳孔放大下意识唤出口,“碧菡。”

  碧菡不是在赏花宴上就死了吗。

  因她与魏钰那事,碧菡被安上护主不利的罪名被景大夫人虞氏乱棍打死的。

  “姑娘,您终于醒了。”碧菡红肿着双眼上前哽咽道。

  碧菡话音刚落,一殷红身影就扑了过来,“呜呜,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您昏睡了整整三天,可把奴婢吓坏了。”

  褚瑜看着跪在榻前的一双婢女,唇角轻轻发颤,眼眶又蓄起了水雾。

  挽冬死的很不体面,送到她面前时,整个人都没法看了。

  “姑娘您怎么哭了,可还有哪里不适。”碧菡担忧的道。

  恰这时,沈院判与国公爷夫妇进了屋。

  “我的阿瑜总算是醒了,你这丫头,真是把我吓坏了。”两个丫鬟起身让开位置,卫氏坐在榻边一双手将褚瑜的手紧紧握住,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眼睛也红肿着,想来是哭的太狠所致。

  “娘亲。”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褚瑜有些恍惚。

  “夫人,先让沈院判给阿瑜瞧瞧。”褚国公上前看了眼褚瑜,将卫氏拉到身边,示意沈院判上前给褚瑜诊脉。

  褚瑜的目光又落在褚国公面上,眼泪就像是被打开的闸门般,愈发汹涌。

  “父亲。”

  “哎,父亲在这儿,阿瑜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啊。”

  褚明鹤向来威严的脸上顿时笑的起了褶子,语气是沈院判从未听过的温柔。

  沈言沣默默的垂首,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都道褚国公爱女如命,他这几日可算是亲眼见识了。

  少倾,沈院判收回手,还未来的及开口,便听褚国公着急道,“沈院判,如何?”

  沈言沣起身回道,“回国公爷,令千金已无大碍。”

  褚明鹤忙道,“那郁结之怔?”

  沈言沣默了默,道,“此怔乃是心病,需得长久养着,不可再受刺激,若有心事万不可闷着,只要放宽心,过些日子就纾解了。”

  褚明鹤皱了皱眉头,复杂的看了眼褚瑜才点头,“有劳沈院判。”

  沈言沣客气回礼,“五姑娘静养几日便可大好,下官便回宫了。”

  他已经连着在国公府住了几日,该得回太医院看看。

  按理说他身为院判,住在国公府几日是不合理的,奈何圣上下旨,他也只得遵从。

  “这几日劳烦沈院判了。”褚明鹤,“我送送沈院判。”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褚府的主子挨个过来瞧了一遍,就连老太太都来了。

  “醒了就好啊。”褚老太太拉着褚瑜的手,佯怒道,“你这丫头再不可胡闹了,好端端的淋什么雨,就是在那茗香楼多等上一等又能如何?”

  “谢祖母挂怀,孙女知错了。”褚瑜在这一个时辰间逐渐从噩梦中抽离,亲人的亲切关怀让她明白,她自认经历的那场劫难,原只是她淋雨受寒昏迷期间做的一场梦。

  在现实中,褚国公府好好的,祖母健在,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哥哥们都活着。

  “知错就好。”褚老太太眉间露出一丝疲态,拍了拍褚瑜的手道,“瑜瑜好生休息,晚些时候祖母再来看瑜瑜。”

  一旁的苏嬷嬷这时道,“五姑娘病这几日,老太太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几日老太太每日都要来瞧上一回,五姑娘病倒那日,要不是老奴硬拦着,老太太还要冒雨过来瞧五姑娘。”

  褚瑜顿觉内疚不已,“是孙女的错,让祖母忧心了。”

  “好了好了。”褚老太太,“我这就回去睡个安稳觉,瑜瑜也要乖乖听话,好好养着。”

  “谨遵祖母令。”

  褚瑜如往常般,朝老太太撒娇的笑了笑。

  褚老太太见她还算有精神气儿,心也就落下了,又说了几句话便回了。

  等到房里清静了下来,褚瑜长长呼了口气,她此时只觉万分庆幸,还好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她没有嫁给景时卿,没有入景府的后院...

  褚瑜唇角的笑容突然一僵。

  景时卿...

  突地,褚瑜想起三日前在茗香楼所听见的,她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她并非有意淋那场雨,只因在茗香楼看见了景时卿...

  -

  荣康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五这日,褚瑜用完早饭便出门赴穆府三姑娘的约。

  褚家二夫人是穆府的姑奶奶,褚瑜与穆三姑娘穆灵溪因褚三夫人之故,自幼便相识。

  二人虽性子相差甚远,但相处起来却意外的契合,如今小姐妹俩的情谊已是分外深厚。

  褚瑜前一日收到帖子后,便去二房寻褚三公子褚容。

  褚瑜有四个兄长,长兄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褚逸,六年前的状元郎,如今任职于都察院正六品经历,二哥哥褚峥是三叔父唯一的嫡子,自小就随二叔父混在军营,四年前随二叔父戍边,去岁刚回来,因立了军功眼下已是个小将军。

  二房的四哥哥褚墨,只比褚瑜大了一岁,如今还在国子监。

  长安城里提到褚家,谁不赞叹一句褚家儿郎个个了不得,唯有...二爷褚名扬跟前的三公子褚容是个例外。

  至于怎么个例外法...那就是放眼褚家三代,只出了他这么一个纨绔。

  褚容,听这名字就该是个如玉君子,可偏偏他不知何时长歪了。

  三公子的性子不敢说与这名字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有他在的地方,那必定多是鸡飞狗跳,若有安静的时候...不出意外就是他在憋什么大招。

  因褚国公府一门的权贵,长安城对这位褚三公子也就多了些容忍度,与褚家长辈兄长客气寒暄时,勉强能赞一句褚三公子相貌堂堂,性情爽朗。

  除此之外,实属无法违心恭维其他。

  怕被雷劈。

  也正因此,褚瑜出门大多都是这位三公子作陪,因为四位哥哥里就他最闲。

  且褚瑜最是喜欢三哥哥陪她出门。

  因为只要是三哥哥在身边,那些个世家公子才不敢上前来搭话,能免去她诸多麻烦。

  就算是宫里那几位皇子,也不大愿意跟三哥哥对上。

  毕竟外人都说,三哥哥是不讲道理的,喔,用三哥哥的话来说就是,他就是道理,别跟他哔哔。

  这世上能让褚容听话的人不多,褚瑜便是其中之一。

  听二叔母说,褚瑜满月宴那日,褚容一本正经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的小妹妹。

  所以这些年,但凡是褚瑜的要求,褚容就没有不应的。

  是以虽褚家都知道褚容性子跳脱,但有他陪着妹妹出行,他们都是放心的,以他护妹妹的程度,是绝不会让褚瑜受半点委屈。

  但这一次,褚瑜跑了个空。

  褚二夫人穆氏气愤的拉着褚瑜说了一个时辰,说那野猴子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今儿天还没亮人就翻墙跑了,接着就是细数褚容这些年的混账事迹,直到褚瑜院里的大丫鬟碧菡寻过来,说是姑娘该就寝了,穆氏这才不舍的放了人,把褚瑜送出院门时,还在惋惜怎么就没生个褚瑜这般乖巧的女孩。

  次日,三公子仍未归府,卫氏见女儿眼巴巴的望着她,不让她出府的话到底没说出来,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跟着褚瑜一道去香茗楼,又差人给儿子传信,叫他午后去香茗楼接妹妹。

  褚瑜带着曹嬷嬷与碧菡出了门,到茗香楼不久,外头的天就变了,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莫名的心慌。

  按理说这个时节,不该有这么猛烈的雨。

  褚瑜坐在窗边,心里暗道滢姐姐应当不会来了。

  这么大的雨。她也不希望她冒着雨来。

  “等雨小些,我们便回吧。”褚瑜朝碧菡道,“你下去看看车夫可有进来避雨,若是没有便将他唤进来,再给他备一壶热茶驱驱寒。”

  姑娘捧着茶盏半抬头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细滑娇嫩,樱唇泛着红润的光泽,两腮还带着未消退的奶膘,饶是稚气未脱,这张脸已是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尤其是柳叶眉儿下镶着的那双如水清眸,仿若里头是盛着一汪清泉,望进去就想溺在里头,难以抽身。

  那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一颦一笑间挠的人心痒痒的,嗓音也是轻轻柔柔,带着些娇糯,叫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身形亦是窈窕有致,取下帷帽与披风便能窥见那雪白的脖颈,饱满□□的圆润下,盈盈细腰更是惹人浮想联翩,无论怎么瞧,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好来,仿若是上天最为得意之作。

  碧菡每日瞧着都仍觉惊艳不已,眼下虽是在包间不会叫旁人瞧了去,但她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瞧了眼曹嬷嬷后才稍稍安心应了褚瑜的吩咐快步离去。

  若没有曹嬷嬷陪在里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姑娘丢在这里的。

  没过多久,下头大堂便传来一阵争执,紧接着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褚瑜担心刚出去的碧菡,犹豫后朝曹嬷嬷道,“曹嬷嬷,劳烦你去瞧瞧,碧菡还在外头。”

  曹嬷嬷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愿意离开。

  “曹嬷嬷,你去看一眼就回来,你放心,我在里头不会出去的。”褚瑜眼巴巴的望着曹嬷嬷,娇声道。

  曹嬷嬷顶不住五姑娘的撒娇,几番拒绝后终是应下,“五姑娘莫要出来,老奴去去就回。”

  褚瑜忙点头,“嗯,嬷嬷放心,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曹嬷嬷刚离开,褚瑜便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轻响,似是来了客人入座。

  她愣了愣后,柳眉紧蹙。

  香茗楼的隔音一向极好,怎么会...

  不待她多想,旁边便已然传来了说话声。

  “朝和兄,好日子将近,真是可喜可贺,”

  褚瑜眨眨眼,水眸里泛起一丝微光,唇角也跟着不自觉勾了勾,朝和是时卿哥哥的字,这么说来隔壁竟是时卿哥哥。

  “是啊,再过三日就是褚五姑娘的及笄礼,也是朝和兄的定婚宴。”

  “长安城里谁不羡慕景大公子竟能摘下褚家那朵娇花,景大公子可真是好生厉害啊。”

  褚瑜听到这里眉头微微拧起,这话听着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且听墙角实属有违礼法。

  褚瑜系好披风,戴上帷帽刚想要离开,却在听见接下来那一句时顿住脚步,连身形都跟着一晃。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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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褚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客栈的,她仿佛没了意识般,径直冲进了雨中。

  身旁碧菡与曹嬷嬷的惊呼她已听不真切,她此刻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那一句句锥心之言。

  “哲然兄就别跟着起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桩婚事并非朝和兄本意。”

  “哦?竟有此事,景大公子,褚五可是褚国公府的金枝玉叶啊,长安城谁不想攀这门亲,难道景公子竟未动心?”

  “乔四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朝和兄另有所爱,只是...嗐,褚国公府不好得罪。”

  “嘶,听哲然兄这意思,竟是褚五早对景大公子倾心,啧啧啧,莫非...这桩婚事竟是褚国公府用权势压人?”

  “乔四公子慎言,这话可不能往外头传,褚国公府咱可得罪不起。”

  “知道知道,这事我绝不泄露半字。”

  “好了,太子殿下该要到了,叫人备酒菜吧。”

  褚瑜的帷帽披风顷刻间就被大雨淋湿,她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快步的朝前走着。

  什么叫时卿哥哥另有所爱,什么叫她对时卿哥哥早早倾心,什么叫国公府用权势压人。

  分明是时卿哥哥屡屡对她示好,关怀体贴备至,她这才一头栽了进去,时卿哥哥求了父亲好多次,父亲才点头应下的,可如今怎就成了她毁人良缘,强取豪夺!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曹嬷嬷率先瞧出了不对劲,眼神一沉,快步上前将褚瑜拉住,“姑娘,是老奴的错,不该拦着姑娘回府,姑娘别与老奴一般见识。”

  碧菡也在此时上前,与曹嬷嬷一左一右的将褚瑜搀上了马车。

  瞧着马车走远了,门口看热闹的人这才散去。

  “现在这些做奴仆的,胆子可愈发大了,都做起主子的主来了。”

  “说不定是雨太大,那婆子才拦着的。”

  “嗐,谁知道呢。”

  隔着大雨,谁也没瞧清那辆马车上,挂着的是褚国公府的牌子。

  而褚瑜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进了茗香楼,去了褚瑜之前的那间包房。

  -

  思绪回笼,褚瑜的面色愈渐苍白。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茗香楼所听见的,竟与梦境中相吻合。

  那场梦是从及笄礼开始的,并未经历过茗香楼这一遭。

  但后来褚国公府败落,她在后院的十几年,偶尔会听院里的粗使丫头婆子嚼舌根,说什么景大人与新夫人本就是两情相悦,当年娶她,不过是迫于国公府的威压。

  褚瑜紧紧攥住被子,纤细的指尖泛起一阵青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听见了那些话,深受打击后才臆想出一场噩梦。

  又或许...那个梦是给她的警示,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越想,褚瑜就越觉一阵后怕。

  屋外突然传来的嘈杂让褚瑜回神,恰好,挽冬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姑娘,药煎好了。”

  这一幕,让褚瑜有片刻的恍惚。

  在梦里有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她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又不吃不喝好些日子,就此落下了病根,景时卿娶平妻后,她院子里的下人也就逐渐少了,煎药这种事全是挽冬一人在做。

  直到她快要油尽灯枯时,挽冬说拿首饰去给她换药,可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一具惨不忍睹的尸身。

  “姑娘您怎么哭了?”

  额头贴上一只温热的手背,很快便撤了回去,褚瑜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没有发热,姑娘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挽冬拧着眉头,忧心道。

  褚瑜抿唇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眼睛有些涩。”

  说罢,她不等挽冬再问,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随口问了句,“外头怎这么吵?”

  挽冬木讷的接过空空的药碗,神情有些呆滞。

  姑娘竟然不排斥喝药了,以往每次都要劝上半天的。

  褚瑜从挽冬诧异的神色中反应了过来,她挤了挤眉头,“好苦,有蜜饯吗?”

  挽冬闻言这才回神,忙拿起早已备好的蜜饯递给褚瑜。

  蜜饯入口,嘴里满是甜腻腻的味道。

  褚瑜微微眯起眼,竟生出了一种满足感,好像...她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在梦里能有汤药喝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蜜饯吃。

  褚瑜睁开眼,眸子里有些茫然。

  那明明是梦啊,她只是昏睡了三天而已,没有经历过那些的,可不知为何她总是将梦境与现实混淆。

  许是刚醒来,还有些混沌吧。

  “姑娘忘啦,明儿可是姑娘的及笄礼,所幸姑娘今儿醒了,不然夫人都要发帖子往后延期了。”挽冬见褚瑜面色如常了,才回了褚瑜刚刚的问话。

  褚瑜神色一僵。

  是了,明儿就是及笄礼!

  “姑娘一醒夫人就着手准备了,眼下府里忙的不可开交,碧菡姐姐也去帮忙了,幸好一切都早有准备,虽然耽搁了几日,明儿却也能照常开宴。”

  挽冬说到这,又急急道,“姑娘您先歇着,奴婢去把姑娘明儿穿的衣裙熏香。”

  褚瑜靠在床榻上,看着丫鬟忙碌的身影久久无话。

  “景大公子可真是贴心,这可是菱烟阁限定的胭脂套装秋水玉脂,这个季度总共就出了十盒,一盒得要二十两银子呢,听说才刚出来一个时辰就被抢空了。”

  褚瑜心神一怔,偏头朝梳妆台望去,见挽冬正将那套秋水玉脂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梦里,这套秋水玉脂她带去了景府,用的次数不算少,对它的色泽香味很是熟悉,而后来她从景时卿那位新夫人唇上见过一样的颜色,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味。

  所以,景时卿给她送了一套的同时,也给那位送了一套。

  褚瑜摇了摇头,混淆的记忆搅得她头疼不已。

  她好像,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徒自冷静了半晌,褚瑜终于理清了思绪。

  不论梦境是不是真实的,光凭她在茗香楼所听见的,明日定婚宴就不能继续。

  定婚宴...

  褚瑜猛地坐起身,在梦里,明日的定婚宴上景时卿会因惊马摔伤腿,而足足迟到了一个时辰,最后是乘马车过来,被贴身小厮搀扶进定婚宴的。

  想知道梦里的一切是不是真的,端看明日景时卿是否也会因惊马摔伤了腿。

  褚瑜按着快速跳动的心脏,紧紧咬着唇瓣。

  她此时,好希望明日能尽快到来,她迫切的想要得到证实。

  过了好半晌,褚瑜才将心头那股躁动压下去,安静的躺了回去,她努力的摒弃脑海中关于梦里的一切,思索着明日该要如何阻止这场定婚宴。

  不论明日证实的结果为何,她都不想嫁给景时卿了。

  即使心如针扎般的痛,但她不做那坏人良缘的恶人,也不让父亲做以势压人的权贵。

  她是褚家女,是褚家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姑娘,她有她的骄傲和尊严,做不来强人所难之事。

  虚情假意,她不稀罕!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面前温柔和煦,情意绵绵的时卿哥哥,竟有着那样一副高高在上,冷傲淡薄的姿态。

  那间包房不止隔音极差,还露了一个小孔,是她想听得更真切靠近时发现的。

  她太想确定隔壁的包房里是否有他,所以她鼓足勇气去偷看了。

  透过那个小小的孔,她清楚的看见了正襟危坐的景时卿。

  他的面上是她未见过的矜傲之色,对于同行之人的言词他未有半分反驳,反而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为难与无奈,最后清清淡淡道了句,‘好了,太子殿下该要到了,叫人备酒菜吧。’

  从始至终,他未抱怨过半句,但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桩婚事就是她褚瑜心悦于他,才叫褚家施压,逼他景时卿不得不娶。

  褚瑜紧紧攥着手心的被子,一向清澈如水的眸里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发现的戾气。

  她不知道景时卿为何要这么做,他既然有心上人,又为何要来招惹她。

  难道...当真如梦里一般,他是为了褚国公府的权势。

  褚瑜捂着头轻轻晃了晃,不能再想了,梦里的事不可能会是真的。

  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哥哥们,都不会出事的。

  只要她不嫁景时卿就好了。

  对,不能嫁。

  必须要阻止明天的定婚宴。

  褚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着要怎样才能阻止明天的定婚宴。

  若她去求父亲,父亲未必不肯应她,可是如今长安城上下皆知,她褚瑜会在及笄礼上与景时卿正式定下婚约,若父亲明日当场反悔,指不定要惹来多少闲言碎语。

  眼下就已经有了褚家用权势压人,迫景时卿娶她的说法,若褚家反悔,可想而知,那些人会如何编排褚家。

  褚家得圣上偏宠,又一门几位高官,眼红的人多的是,一旦褚家叫人找到了豁口,那些人必是会抓住把柄利用到极致。

  毕竟,景时卿的父亲乃太子太傅,景家背后靠着的是东宫。

  父亲若明日下了景府的面子,难保那些人不会编排出褚家不将东宫放在眼里的说辞。

  介时就算她说出在香茗楼所听到的,可没有确凿的证据,光凭她一面之词旁人是不会信的,恐还会被有心人诬陷这是褚家编造出来的。

  褚瑜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有什么法子能将褚家摘出来也能取消明日定婚宴的。

  不知为何,就在此时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

  魏钰。

  褚瑜缓缓放下手,若有所思。

  其实,那场梦,并没有因她的死而彻底结束。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5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梦境里,她死后魂魄抽离身体飘在上空,看见一身铠甲的将军迎着风雪朝她走去,发现她已没了气息后,沉默伫立许久才从大嫂背上接过她。

  他说,“她因我受牵连,是我对不住她。”

  “褚家当年的案子已真相大白,想来她也不愿再与景家扯上任何关系,我已让景时卿签了和离书。”

  他还说,“当年之事有一半是因我而起,我理应为此负责,如今我已自立门户,府中正好缺一位主母,我便以正妻之礼迎锦瑶郡主入府,冠我之姓,受我魏钰后世香火。”

  后来她的感知并不清晰,只恍惚知晓魏钰买了很大一片墓地,为她修了一个很漂亮的墓,她下葬那日,有很多人来送行,站在魏钰身后的是他刚收养的三个孩子,除了他们父子四人,其他人她都看不真切。

  魏钰叫那三个孩子当着众人之面起誓,需世世代代祭拜她,让她墓前香火不断。

  她努力的靠近,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拽开,从梦中醒来。

  褚瑜眼帘微垂,落在自己白嫩如葱的纤纤十指上。

  在这场噩梦中魏钰是她的救赎,是她的恩人。

  可现实里,他们却并无任何瓜葛。

  她只知道顺义候府那位养在广陵霍家的世子爷,年初刚回长安。

  这还是三哥哥告诉她的。

  三哥哥说,一山不容二虎,长安城有一个纨绔头子就够了,虽说那魏钰有点儿本事,但若不归顺于他,就是与他为敌。

  褚瑜明白,在梦里魏钰如此待她,皆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

  顺义候府有人不想让他进入殿试,便在赏花宴上毁了他,恰好景时卿想换个新夫人,几方一拍即合,才策划了那场阴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他们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

  那么叫他帮个忙,应也是可行的吧?

  褚瑜不自在的眨眨眼,虽然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但倘若那场噩梦真是给她的警示呢。

  若梦中诸事为真,他们便是在同一条战线上。

  几番思索后,褚瑜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挽冬,去将二哥哥与三哥哥请来。”

  挽冬放下手中的活计,刚要应声,又听褚瑜道,“先请三哥哥过来,再去请二哥哥。”

  挽冬心下有些不解,姑娘见两位公子,怎么还要分开请的。

  但她也没多问,当下便出门去了二房的院子。

  -

  “那天,姑娘当真没有见过什么人?”卫氏屏退了房中的丫鬟,再次问曹嬷嬷。

  曹嬷嬷当日回府便向卫氏禀报了茗香楼一行发生的事。

  当时,楼下传来吵闹声,褚瑜担心刚下楼的碧菡,便叫曹嬷嬷去瞧瞧,曹嬷嬷下楼时,那位醉酒闹事的公子已经被人带走了,她便去唤碧菡欲回包房,就在二人准备上楼时,褚瑜便突然下楼,径直冲进了大雨中。

  她的速度太快,曹嬷嬷没能来得及阻止。

  曹嬷嬷当时便觉有异,但碍于姑娘的名声便没声张,赶紧将褚瑜带回了府中。

  路上她也问过褚瑜,可是发生了什么,但褚瑜始终没有回答她。

  回到府中没多久,褚瑜便开始发热。

  再次被问起当日的事,曹嬷嬷还是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遍。

  卫氏拧着眉,好半晌才道,“会不会是阿瑜一人在房中时见了谁?”

  曹嬷嬷坚定的摇头,“没有。”

  “奴婢虽奉姑娘之命下楼,但一直注意着包房的动静,并未有人进去过。”

  “这便奇怪了。”卫氏长长叹了口气,“总不会是沈院判诊错了脉。”

  沈院判的医术有目共睹,自是不可能诊错脉。

  且阿瑜那日醒来,她也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往日里,这孩子那双眼睛里是无虑松快的,可那天,她总觉得阿瑜的眼里带着许多忧伤与悲悸。

  “都是奴婢的错,那日就不该留姑娘一人。”

  曹嬷嬷自责道。

  “行了,阿瑜的性子我知晓,她将那两个丫鬟看得重,总能有法子磨得你同意。”

  卫氏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撒起娇来,没人受得住。

  “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看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准备明日的事,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曹嬷嬷忙应下,“是。”

  “对了,景大公子每日都递了帖子,今儿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夫人可要一并给姑娘带过去?”

  卫氏神色淡淡道,“他倒是有心了。”

  曹嬷嬷闻言,便没再多说。

  外人看来,姑娘与景家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可她晓得,国公爷与夫人其实并不十分满意。

  景家虽出了个太子太傅,但其实景家并无甚底蕴,往前数两代,只能勉强算个读书人家,连书香门第都说不上,更遑论与百年世家相提并论。

  到了景太傅这里,才算是出了头。

  可这一切架不住姑娘喜欢。

  好在景大公子是个不错的,担得起一句才貌双全,年少有为。

  今年殿试景大公子高中状元,国公爷这才点头应了这门婚事,不过当时说姑娘年纪小,待及笄礼时再定婚约,景家自是满口答应。

  “罢了,你收拾收拾,晚些时候一并带过去吧。”

  卫氏跨出房门,顿了顿才道。

  曹嬷嬷闻言笑了笑,“是。”

  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姑娘,若姑娘病了三日那景大公子毫无反应,姑娘怕是会伤了心。

  -

  茗香楼

  两位少年隔着茶案相对而坐,一人手持折扇,眉眼弯弯,端的是一副风流姿态。

  “魏世子,这是刚上的新茶,尝尝?”

  另一少年着蓝色锦袍正襟危坐,瞧着是个书生模样,只那张脸太过耀眼,在窗边余晖的衬托下,漂亮的不像是人间凡胎。

  他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朝少年示意,“乔公子请。”

  整个动作性与流水,斯文至极。

  极像是高门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

  “我说魏世子,这儿就咱两人,倒不必如此...装模作样。”瞧着对面人的作态,乔宴林只觉得眼睛都疼。

  漂亮少年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因此一滞,眨眼间,少年就犹如换了个人一般。

  他一改之前的端正,仰头一口饮尽茶水,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双手撑在两侧,浑身冒着一股桀骜不羁的气息,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了眼对面的人,“你们长安城人不都喜欢这番作态么?”

  乔宴林这才觉得顺眼了,打开折扇轻摇,笑意恹恹,“嘁,你不是长安人?”

  魏钰瘪瘪嘴,不置可否,随口道,“乔大公子深藏不漏,不知这长安城有谁人知茗香楼是乔大公子的产业?”

  “不多不多。”乔宴林轻笑一声,顿了顿后身子微微前倾,正色道,“除了心腹,只魏世子一人。”

  魏钰挑眉,“荣幸。”

  二人相视一笑后,魏钰抬了抬下巴,“乔大公子未免小气了些,就拿这些招待旧友?”

  乔宴林会意,唤了人进来,“去将我前些日子新得的佳酿拿来。”

  魏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乔大公子破费了。”

  而后又朝那伙计道,“得都拿来,可别漏个一坛两坛的。”

  乔宴林闻言嘁了声,没理他。

  酒足饭饱后,乔宴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魏世子可知,国公府那位五姑娘病了?”

  魏钰神色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略有耳闻。”

  “那魏世子可知她因何而病?”乔宴林沉默半晌,突然坐直身子道。

  “只听闻是受了寒。”魏钰。

  乔宴林向来带笑的脸上却慢慢的沉了下来,“恐怕不止如此。”

  魏钰下意识正了身形,“如何说?”

  “那日,她也来了茗香楼。”乔宴林,“这事外人不知,可我作为东家却是知道的。”

  “恰迎她的是个刚来的新人,出了点岔子,将她带进了这个包房。”

  听到这里,魏钰顿时明白了什么,“莫非...她听见了什么?”

  这个包房做了手脚,本是乔四特意留给他的。

  那日在隔壁的不止太子,还有她那位即将定婚的未婚夫。

  乔宴林提起这个,面上便有些不忿,“他景时卿是个什么东西,攀上褚家五姑娘这样的人儿已是祖上烧了高香,竟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是褚家迫他,且他还有个什么劳什子的心上人!”

  魏钰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乔宴林正激动着,并未注意到魏钰的变化,接着道,“这门婚事本就是景家高攀,褚国公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百年世家,祖上不知出了多少位高官,如今更是一门权贵,也容得他景时卿挑三拣四。”

  “以为中了个状元便了不得了?”

  “人褚家大哥也是六年前的状元郎呢,怎不见人家拿乔,嘁,眼皮子浅的东西。”

  魏钰瞧着人越说越离谱,壮似随意道,“你这么激动作甚,莫非,你也对褚家五姑娘有意?”

  乔宴林沉默一息,大幅度摇了摇折扇,“这并不稀奇。”

  “褚家五姑娘仙姿玉骨,纯净无暇,谁不喜欢。”

  “咦,不对,魏世子为什么要用‘也’?难不成魏世子也...”

  “乔大公子多虑了。”魏钰打断他,吊儿郎当道,“我是说长安城其他儿郎。”

  乔宴林了然的哦了声,继续借着酒劲谴责道,“长安城多少好儿郎,他景时卿不就是生的好看点儿,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吗,凭什么最后便宜了他去!”

  “以往瞧他也是个君子,谁知这人竟有两副面孔,着实可恨。”

  “若按家世背景,我乔家也不比他差,不过是他老子被点了个太子太傅,尾巴就翘起来了,若当年卫家那位没突发疾病,哪还有他景家什么事啊...”

  魏钰等他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完了,才唤来乔四心腹,“你家公子喝多了,给他备个清静的房间,别让人打扰。”

  免得说些不该说的,叫人听了去。

  乔宴林走后,魏钰并未离开包房,他靠在窗前静静的坐了许久,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

  作者有话说:

  女鹅头号粉丝出没

第6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天色渐暗,长安城大街小巷逐渐亮起灯火,璀璨夺目,盛世繁华。

  茗香楼的位置极好,尤其是这间东家特意准备的包房,隔着窗户便能观万家灯火,魏钰负手立在窗前,眼里添了几分思念与哀伤。

  这就是母亲喜欢的长安城啊。

  可比起这里,他还是更喜欢广陵的山水,漠北的草原,在那里更有归属感。

  “砰!”

  房门被人推开,跟着传来书童的劝阻声。

  “褚三公子,您不能进去啊。”

  听得那声褚三,魏钰面上的阴郁顷刻间散去,转身时,已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褚容微微抬着下巴睥睨着眼前的人,审视之味甚浓。

  他着实想不明白,五妹妹为何要他来请这人。

  魏钰任他打量半晌,也不见丝毫恼怒,只示意书童退下。

  昏暗的烛光下,二人相对而立,一个张扬,一个谦和,皆是相貌堂堂的翩翩少年郎。

  “嘁。”不知过了多久,褚容才挪开目光,自顾自的掀袍坐下,不屑道,“传闻魏世子洒脱不羁,嚣张跋扈,原只是徒有其名。”

  除了那张脸能与他相提并论外,别的处处不及他。

  魏钰眉头微挑,这人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不过以他对这位的了解,他夸人的可能性并不大,且看这架势,倒像是来找事的。

  他来长安虽不久,但褚三的名头已是如雷贯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还挺像的。

  只是,他闯了祸,顺义候府的人只会骂目中无人,粗野蛮横,褚三闯了祸,褚家随便一个长辈,都能替他撑腰。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若他今日真与褚三起了冲突,他那老子估计会气的连夜将他绑进国公府谢罪。

  不论是不是他的错。

  不过,魏钰无心与褚容为敌,他端起自认温和斯文的姿态,笑道,“传言自不可信,某只是来长安赶考的读书人。”

  可褚容并不吃他这套,甚至面上的嫌弃更重,“魏世子跟在霍老将军身边多年,怎不跟霍老将军学些好的,偏学那些个读书人。”

  听得这话,魏钰不免有些微讶。

  褚三不喜读书人?

  不能够吧,褚国公爷,褚二爷与褚世子不都是走的文路,据他所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褚三公子,对他那位大哥可是万分恭敬的。

  况且,褚家挑的姑爷,是个文状元啊。

  而魏钰不知,褚容嘴里的读书人,只限景时卿一人。

  少有人知,褚容讨厌景时卿,他觉得景时卿配不上他的五妹妹。

  若不是母亲多番警告他不许找景时卿的麻烦,他早就着人套个麻袋将其痛揍一顿了。

  “不知褚三公子为何而来?”

  魏钰只当瞧不见褚容的嫌弃,径自坐在褚容对面,问道。

  褚容重重哼了声,才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扯出一封请柬扔到魏钰面前,“明儿我五妹妹的及笄礼,请魏世子观礼,魏世子可愿赏脸。”

  说是请,但那瞪圆的双眼中却满是威胁,似乎在说,你若敢说半个不字,你就完了。

  魏钰没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盯着那封请柬出神。

  他着实没想到,褚容特意上门找他,不是来找事的,而是亲自来一封送请柬。

  这还真是...倍感荣幸。

  以往他也与褚容碰上过,虽他们从未说上话,但不难看出褚容对他略有敌意。

  他怎么可能请他去参加他那宝贝妹妹的及笄礼。

  且给侯府的请柬早已送到他了那位继母手中,如今却又特意给他一封,显然是冲他来的。

  “怎么,魏世子不愿意?”

  见魏钰久久不语,褚容猛地坐直身子,咬牙切齿道。

  魏钰这才回神,拿起桌案上的请柬看向对面张牙舞爪的人,道,“能观褚五姑娘及笄礼,乃某之幸,明日定携礼赴宴。”

  褚容面色这才好看了些,他又朝后靠去,还霸道的将脚搭在一旁打开的窗棂上,时不时的抖两下,维系着纨绔人设。

  魏钰对此视而不见,他随手翻开请柬,下一刻面上便添了一丝裂痕。

  这封请柬笔墨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写的,有几处笔画还糊了,抛开这些不谈,就只说这上面的字,那真是...惨不忍睹。

  魏钰这才终于相信的确是褚容请他赴宴。

  至于缘由,这人做事向来我行我素,或许是心血来潮也说不定。

  总不能是看不惯他,将他骗去国公府揍一顿吧,以褚容的性子这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褚容视妹如命,断不会在他五妹妹的及笄礼和定婚宴上,整出什么幺蛾子。

  “我有几桩事,想请魏世子解惑。”包房内安静了几息后,褚容才偏头看向魏钰,一本正经道。

  魏钰一顿,原来是有事找他。

  所以来送请柬只是个幌子?

  魏钰合起请柬揣在怀里,道,“褚三公子但说无妨。”

  褚容突地收回双脚,身子微微前倾,正色道,“上个月,外头传言魏世子将虞家那货打了,真的还是假的?”

  魏钰,“...”

  他真不该对这人抱有什么期待。

  魏钰本不想承认,可对上褚容眼里的亮光后,又改了口,“那次实在是不小心才撞到虞家公子。”

  褚容一副你唬谁的神情瞪他,“撞一下能至今下不了床?”

  魏钰面不红心不跳,“刚好,虞家公子恰站在台阶上。”

  “事发后我原想去拉他,可没想到脚下一滑,又不小心推了一把。”

  褚容,“...”

  他咋那么不信呢。

  “上上个月,你把百银赌坊拆了,可有此事?”

  魏钰故作沉思后,谦和一笑,“那百银赌坊骗了我些银子,手下人气不过就动了手,让褚三公子见笑了。”

  褚容挑眉,“那就是真的了。”

  “你刚回长安那月就将一位姑娘与公子一同踹进东城河,也是真的?”

  “这倒真是传言有误。”魏钰忙解释道,“此事非我本意,实在是男女授受不清,我只为躲开那位不知为何朝我扑来的姑娘,没成想害他二人一道落水。”

  褚容似信非信的哦了声,而后似是失望的长长一叹,“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啊。”

  就这样一副书生样,哪有本事抢了他的风头。

  “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魏钰跟着起身,将人送至门口。

  待褚容出了茗香楼,魏钰的书童从南才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您好歹也是世子爷,那褚三公子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魏钰斜他一眼,似嘲似讽的勾了勾唇,“顺义候府自个儿都不把我这个世子放在眼里,更遑论他人。”

  “再说...放眼整个长安城,他褚三将谁放在眼里了?”

  褚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岂是区区一个顺义候府比得了的,别说他这个空有其名的世子,就是他老子在这儿,也得待人和颜悦色。

  从南略一思索,好像是这么回事儿,眉头顿时舒展开,“除了褚家五姑娘,小的还真没听说褚三公子待谁不同。”

  魏钰咬了咬牙,眼里浮现出异样的光,他若有那么个妹妹,自也是会放在手心里疼的。

  “回府。”

  “今晚给爷备花瓣浴,明儿穿的衣裳就熏时下最盛行的香。”

  从南,“?”

  观个礼需要这么隆重么?

  褚三公子的面子还真大。

  ?

  作者有话说:

  魏世子今日疑惑:小舅子不喜欢斯文人?为什么能接受妹夫是个文状元?

第7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荣康二十一年,十月初二,褚家五姑娘褚瑜行及笄礼。

  正宾请的是德高望重,儿孙满堂的大长公主殿下,赞者为褚瑜闺中好友穆灵溪。

  笄礼在东堂举行,观礼者于堂外落座。

  褚瑜换好采衣在内室等候,等开礼后国公爷朝观礼者致辞结束,穆灵溪先出内室以盥洗手,随后褚瑜走出内室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者揖礼,于西正坐笈者席上后,穆灵溪为其梳头。

  长公主这才盥洗手走向褚瑜。

  褚瑜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发笈,长公主走至褚瑜面前,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念完祝辞,长公主为褚瑜梳头加笄,初加便已完成。

  二加,褚瑜于内室换好襦裙一拜复位。

  有司奉上发钗,长公主为褚瑜簪上发钗,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服②。”

  三加,褚瑜换上深衣二拜复位。

  有司奉上钗冠,长公主再为褚瑜加上钗冠,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耈无疆,受天之庆③。”

  三加结束,褚瑜便要换上大袖礼服,出房三拜。

  再听父母聆训,后向所有观礼者揖谢,至此礼成。

  原还有字笄,但因今日又是褚瑜的定婚宴,先前与景家已有商榷,褚瑜的字由景时卿来取,顺势定下二人婚约。

  可未曾料到,今儿这般重要的日子,景时卿竟然到礼成都未见踪影。

  褚国公与卫氏心下早生不满,但面上依旧笑的和气,直到迎观礼者入席后,卫氏才回房气的甩了茶盏,怒道,“他景时卿怎敢!”

  褚国公也是一脸铁青,往日卫氏抱怨景家几句,他尚且能说和安慰,可今日他亦是憋了一肚子火。

  “这么重要的时辰他竟也敢误了,是根本不将我褚家放在眼里!”卫氏甩了衣袖坐下,厉声道,“依我看,他既如此轻慢,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褚国公闻言皱了皱眉,勉强平息心中的怒火后,道,“且看他景家如何交代吧。”

  卫氏侧身猛地瞪向他,正要开口便又听褚国公劝道,“我知道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可这桩婚事毕竟是阿瑜中意的,且先看景家什么态度再做打算。”

  若景家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就算阿瑜中意,这桩婚事也不能要。

  定婚宴就如此轻慢,待成了婚还了得。

  他褚明鹤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绝不能拿去给人作践。

  与此同时,褚瑜亦在房中心绪不宁。

  景时卿竟当真迟到了!

  “碧菡,景家可有人回话了?”

  碧菡只当褚瑜着急,怕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就这么没了,便安慰道,“眼下还没有动静,姑娘莫急,景大公子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

  可这话说出来她自个儿都不大信。

  有什么事是比自己的定婚宴还重要的。

  且又不是临时作的安排,早几个月前就定下了,就是再忙也能空出这一日来。

  恰在此时,挽冬急急跑了进来,朝褚瑜道,“姑娘,有消息了。”

  褚瑜砰地站起来,十指紧紧握在一起,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如何说?”

  挽冬只道是褚瑜太过忧心,遂笑着安慰道,“姑娘别急,不是景大公子有意误了时辰的,是景大公子在来的路上惊了马,前来报信的人说景大公子摔伤了腿,正在就近的医馆诊治,晚些时候便过来。”

  这简单的几句话,对褚瑜来说便如五雷轰顶。

  她整个人在顷刻间便泄了力气,跌坐在贵妃椅上,好在面上涂了胭脂,看不出她苍白的脸色。

  是真的,梦境中的事情真实的发生了。

  那么之后呢,褚家也会如梦中一般败落吗,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哥哥们,都会死吗。

  不,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姑娘,您怎么了。”

  碧菡挽冬见褚瑜似是失神般摇着头,忙上前担忧道。

  这时,外头传来丫鬟的行礼声,“二公子。”

  褚瑜听得动静猛地抬头起身迎了上去,因太过慌乱,刚穿过屏风便一头撞进褚峥的怀里。

  褚峥常年习武又生的高挑,虽瞧着瘦,但胸膛却是无比坚硬。

  褚瑜被这一撞顿时清醒过来,她摸着鼻尖痛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我看看。”

  褚峥拧着眉抬起褚瑜的脸,见并无大碍才稍微放心,冷着脸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褚瑜眼眶里包着一汪泪,可怜兮兮的看着褚峥,软软唤了声,“二哥哥。”

  见妹妹如此娇态,褚峥哪还能继续摆冷脸,当下就放柔声音哄了几句。

  等痛楚散去,褚瑜才巴巴望着褚峥,褚峥自是明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不是我做的。”

  昨日夜里,褚瑜求得褚容同意去给魏钰送请柬后,便又求到褚峥跟前,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她只说在梦里景时卿并非她的良配,所以想请褚峥帮忙,毁了今日的定婚宴。

  至于其他的,褚瑜都没有说。

  她并不能确定梦里的一切是否会真实发生,说出来只会平白让人担忧,又或者只当她是在胡言乱言。

  毕竟做梦梦到未来会发生的事,着实太过荒谬。

  褚峥当时听了很是讶异,这桩婚事是妹妹自个儿中意的,如今临到定婚宴了,怎又反悔了。

  是的,褚峥只以为是妹妹不再愿意与景时卿定婚,才想出来这么个荒唐的理由。

  在褚峥的再三追问下,褚瑜终是说出了在茗香楼所听到的。

  褚峥顿时暴起,当下就要去寻褚国公将定婚宴作罢,褚瑜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褚峥劝住。

  “二哥哥信我,可不代表旁人信我,此事除了我亲耳所闻外,没有半点证据,若以此作为悔婚的理由,难免被人诟病,如今国公府树大招风,若被有心人利用便得不偿失,况且,此事本就是景时卿的错,不值当毁了国公府的名誉。”

  “我有法子能搅合明日的定婚宴,至于后头的事便再做打算,只要景时卿当真另有所爱,就一定会露出端倪,介时手握证据,便能光明正大的与景家断了,也叫旁人找不出国公府的错来,就算他景家想倒打一耙,也不能够。”

  “且我这场噩梦不止二哥哥不信,我自个儿也不信,不如等明日,看景时卿是否真的会因惊马摔伤了腿,如若是真的,二哥哥一定要帮我。”

  褚峥最后终是被褚瑜说服,阴沉的撂下一句,“不论五妹妹的梦是否是真的,明日的定婚宴都不能继续。”

  因此,兄妹二人又做了两手准备。

  褚峥的计划是,不管景时卿今日会不会因惊马摔伤腿,他都会让这事变成真的。

  他的人就埋伏在新元坊外。

  可没想到,他们没有等来景时卿,却等来景时卿在岁铵街惊马摔伤了腿的消息。

  褚瑜对此已有预料,若是二哥哥做的,必然早会派人来知会她。

  景时卿惊马一事得到印证,褚瑜的心又往下沉了沉,难道这个梦当真是上天给她的预警。

  “五妹妹打算如何做。”褚峥严肃道。

  褚瑜闻言眼神微闪,沉默片刻后心虚的将她的计划说给了褚峥,果然,褚峥立刻瞪圆双眼反对。

  “此事还有别的方法可行,怎能叫外人帮忙。”

  褚瑜知道很难说服褚峥,便只能用她常用的手段...撒娇耍赖。

  她伸手抓住褚峥的衣袖晃了晃,抽抽搭搭道。

  “我之所以找二哥哥,就是知道二哥哥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二哥哥要是不帮我,我可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只能嫁给景时卿了。”

  “二哥哥相信我,我有分寸的,二哥哥,好不好嘛。”

  褚峥只觉被摇晃的头晕目眩,可明明扯住他衣袖的那股力道微乎其微。

  经历过沙场无数血战的铁血硬汉,终是抵不住妹妹的请求,飘乎乎的应了,“好。”

  等回过神来再想反悔已是不能了,只得沉声道,“魏钰不一定会答应。”

  褚瑜眨眨眼,“我有法子让他答应。”

  “若实在不行,二哥哥再唬他一唬,我以往听三哥哥说过,魏世子虽张扬跋扈,但对上三哥哥却是不敢放肆的,若二哥哥吓一吓他,他不敢不应。”

  褚峥眉头拧的更深了。

  褚容嘴里能有几句实话,也就五妹妹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他毕竟是广陵霍老将军的外孙,不可做的太过,若他不应也不好强求。”

  褚瑜忙不迭地点头,“嗯,二哥哥放心,我定与他好好说。”

  送走褚峥,褚瑜调整好情绪,叫碧菡进来给她整理好礼服,才施施然往前厅走去。

  她盯上魏钰,多半是因那个梦境。

  眼下已证实梦中诸事恐为真,那么她便是欠了魏钰的,她死后,他与她成了冥婚,受他后世香火,他们也算是夫妻一场。

  而如今有机会改写未来,她绝不会再与景时卿有半点瓜葛。

  至于另外一小半的缘由,则是她觉得魏钰有这个本事搅合这场定婚宴。

  不论是未来隐忍多年,挣得军功回长安洗清冤屈的魏将军,还是三哥哥嘴里嚣张不羁的魏世子,她都信他有这个能力。

  这时候的褚瑜,已无形中将梦里发生的一切视为自己曾经历过的,毕竟梦中种种都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现在心头还压着一股闷气,似是被磋磨利用多年却无处申诉的委屈与愤恨。

  而出现在她生命的尽头,让她死而无憾的魏钰,便是她被囚在后院多年后,照进来的一束光,让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与慰藉。

  那个因愧疚娶她尸身入府,给她后世香火的人,定是值得她托付与信任的。

  若她能活着嫁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

  作者有话说:

  ①②③取自百度及笄礼流程。

  褚瑜:二哥哥吓吓他

  魏钰:我像是被吓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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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前厅设的是流水席,宾客一至便有丫鬟小厮及时奉上新的碗筷,今儿的席面请的都是长安城极具盛名的大厨,不论菜色还是点心,都堪称一绝。

  吃完席的宾客可移步至小桥池塘处,这里早已摆好各色茶水点心,还准备了一些供年轻郎君姑娘玩乐的小游戏,且每样都设有彩头。

  而十步之外的花园里摆了茶水,供各家夫人品茗闲聊,如此周到妥帖的安排,在场众人无不夸赞有加,这场礼宴至此可谓是宾主尽欢。

  只是景家大公子迟迟未到,众人谈笑之余,不时的瞥一眼景夫人。

  如此过了半晌,终是有人开口询问,“据我所知,今儿还是景家的好日子,怎到现在都不见景大公子,莫非...是有何变故?”

  景夫人扯了扯唇角,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片刻后她放下茶盏抬目苦涩一笑,回道,“变故倒不曾有,只是这孩子在来的路上惊马摔伤了腿,眼下正在医馆诊治,应很快就会到了。”

  周围几位夫人闻言笑容皆暗了暗,眼底似略有失望之色。

  景夫人张氏将她们的神态收入眼底,拿着锦帕拭了拭唇角,隐去一抹得意与不屑的笑容。

  她以往见过褚五几次,每一次见着都觉惊艳不已,而今日及笄晏上的褚五姑娘,更是惊为天人,放眼整个长安城,再寻不出像褚五这样家世好,颜色好,规矩礼仪更是无可挑剔的贵女。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姑娘,偏偏最后落在了她景家,这些人心里还不得嫉妒死。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们巴不得今儿这桩定婚宴成不了。

  可谁叫他们没本事生出一个叫褚五姑娘倾心的儿子呢。

  “惊马倒确实是事出有因,可这般重要的日子,景大公子该随景太傅与景夫人一道赴宴才是,怎会临到宴会跟前才打马过来。”周围沉寂了片刻后,乔家夫人秦氏突然出声。

  “莫不是今日这般大日子,景大公子竟还因别的要事耽搁了?”

  秦氏出自长安世家,是实打实的名门闺秀,她在外头向来端方有礼,也少言少语,几乎未与人有过不愉,眼下她突然发难,倒是出乎了诸位夫人的预料。

  她们各自交换一个眼神后便低头不语,等着看好戏。

  张氏母族在洛洲,她是早些年随着景太傅才来的长安城,虽然景太傅在多年前被点了太子太傅,可论家境底蕴,与秦家这种百年世家比起来,还是落了下乘。

  若张氏是个大气明礼且与人为善的性子,凭着太子太傅夫人这样的身份,自然能叫人尊着敬着,可偏偏她并非如此。

  张氏瞧着温温柔柔的,然背地里惯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是以,长安城各家的贵夫人明着与她客气礼待,实则却是看不上她的。

  张氏被秦氏这一问,笑容僵了僵。

  她也没料到传言最是端庄和气的秦氏,竟会在此时落井下石。

  “时卿前些日子在白玉阁为褚五姑娘定制了一套首饰,欲再添一份定婚礼,是以今日着急去取,这才晚了些。”

  张氏压下心中的烦闷,笑着道。

  她知道秦氏这些人瞧不上她,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是太傅夫人,就算她们瞧不上,在她面前也得以礼相待。

  秦氏闻言微微一愣,不解道,“我在三月前就收到了帖子,足足三月白玉阁还拿不出一套定制的首饰?”

  秦氏这话一出,张氏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这只不过是她找的一个说辞罢了,秦氏怎如此不知趣竟这般刨根问底。

  “能求得褚家五姑娘,自是添再多定婚礼都是使得的。”张氏皮笑肉不笑道,“时卿也是听说白玉阁有新出的样式,这才赶着日子定制的。”

  这番解释也是合情合理,可秦氏却并未善罢甘休。

  她哦了声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才淡淡道。“是吗,可据我所知,白玉阁的珠宝主推翡翠,深得家主母喜爱,却并非小娘子们会中意的。”

  若说秦氏刚刚只是随口为难两句,可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是简单的发难了。

  诸位夫人讶异之余,互相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这景夫人是何时得罪了乔夫人的?

  稍稍坐在后方的一位夫人不动声色的侧头看了眼贴身嬷嬷,那嬷嬷会意后悄然离开。

  张氏唇角的笑容已僵硬的几近变形。

  她死死捏着手中的锦帕,心里已将秦氏骂了千遍万遍,同时也在思忖,她到底是何时得罪过秦氏,才叫她今日如此落她的脸面。

  气氛就此胶着,就在此时,褚三夫人赵氏领着几位夫人款款而来。

  “我还道你去了何处,原在这里吃茶。”

  这话是对秦氏说的,赵氏与秦氏交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秦氏瞥了眼已悄然回到自家主子跟前的嬷嬷,心下了然赵氏这是来打圆场的。

  左右心中的气出了些,她也不会不给赵氏面子,遂笑了笑,“我瞧你今日忙,便没去打扰。”

  赵氏温和一笑,“我再忙也是能招待你的。”

  说罢,她又看向景夫人,客气道,“景夫人也在此处,今日府中事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氏一来,张氏自然也是笑脸相迎,微微颔首道,“总归是自家人,褚三夫人无须顾虑我。”

  赵氏温婉一笑,正要说什么时却听池塘处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众人不约而同望去,却见褚瑜在丫鬟的簇拥下盈盈而来。

  少女着一袭红黑相间的宽袖礼服,裙摆刚好没过脚踝,行走间摇曳生姿,时而露出绣花鞋上镶着的南珠;腰身上系着的同色绸带自然垂落,随着一侧的玉佩轻微的晃动,纤细葱白的十指轻轻交叠搭在腹间,一举一动皆是娉婷婀娜,仪态万千。

  弯弯的峨眉下,一双清眸似能勾魂摄魄,面颊晶莹白净,朱唇如樱桃般娇艳欲滴,昔日的小女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褚家有女初长成,一朝惊艳长安人。

  就是诸位贵女都看直了眼,更别提年轻的郎君们,他们只恨不得将视线黏在那道身影上。

  这可是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啊。

  今日之后她便有婚约在身了,即便心中苦涩难消,他们也只能这般远远的看着她。

  虽然景大公子年少有为,可他们还是止不住的嫉妒。

  今日期盼这场定婚宴不能成的,可不止各家夫人,在场但凡未有婚配的郎君,都不愿意看着他们心心念念的姑娘,身边出现别的男人。

  魏钰此时就立在人群之后,他遥遥望着那道倩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感觉...她好像朝他看了一眼。

  向来我行我素的魏世子,竟低下头不自觉的理了理衣袍。

  这件衣裳是新的,应当没有不妥之处吧。

  此时褚瑜正同前来搭话的贵女一一回礼,她被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温柔的与各位女交谈,褚瑜没有摆半分架子,可周身与生俱来的矜贵却让人不敢放肆。

  周围的郎君见人被挡的严严实实,到底不敢像姑娘家一样上前去搭话,只得默默的退后,继续刚刚的游戏,只是这之后都是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会往那边飘。

  不远处的夫人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瞧着自家儿子那一脸痴样,只恨不得立刻将人拧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虽说娶妻娶贤,颜色太甚并非好事,可那也要看人家的身份来论,像褚国公这样门第的姑娘,生的好些只能是锦上添花。

  褚国公府几代就出了这么一位女孩,有长辈兄长们护着,不论是嫁到何处,夫家底蕴如何,都没人敢去觊觎的。

  且褚五姑娘不止模样好,规矩礼仪,脾性样样都是顶顶好的,这样的姑娘娶回去,还不得叫人羡慕死。

  张氏此时脸上的骄傲之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些人不是个个自诩身份高贵么,可褚家唯一的姑娘还不是成了她的儿媳妇。

  眼见秦氏又要发作,赵氏眼疾手快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秦氏气的别过头,再也不看张氏一眼。

  有眼尖的夫人瞧见了,忙笑着说几句场面话,无不是夸赞褚家养了位好姑娘。

  有人开了个头,后头就自有人接话,但不知为何,众人默契的将这桩婚事忽略,只一味的说羡慕褚大夫人生了个好女儿,只字不提今日即将定下的婚约。

  张氏对此恨得牙痒痒,但碍于赵氏在场,她只能扯着笑脸陪着。

  褚瑜与贵女们叙完话,便问起碧菡可瞧见了穆姑娘,碧菡环视一圈后,朝褚瑜示意,“穆姑娘在那边。”

  褚瑜随意望了一眼后,朝穆灵溪走去。

  魏钰在长安城没什么朋友,他也不爱凑热闹,是以就一人立在小桥旁,与周围三五成群的贵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宴林偶尔朝他望一眼,但很快又挪开目光,好似二人从未有过交集般。

  魏钰习惯性的朝某处望去,却蓦地怔住。

  她,竟朝他走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可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恍惚中,他似听见她唤了声‘婳姐姐’。

  她离他越来越近,他好似已闻到了属于她的淡淡的幽香。

  那股幽香越来越浓,越来越近..近到甚至好像能感受到她娇软的身躯。

  “唔!”

  耳边传来姑娘的低低的惊呼声。

  魏钰缓缓抬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扑在他怀里,仅在咫尺的姑娘。

  那不是好像感受到,他是真真实实的碰到了她。

  她纤细葱白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臂弯,仰着一张精致惊慌的小脸盯着他,而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扶着她的腰身。

  周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魏钰茫然的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来晚了,给小可爱们红包补偿。

  魏世子:幸好我换了新衣裳,还熏了香。

  女鹅:阿嚏!

  感谢在2021-12-05 01:22:53~2021-12-06 21: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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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魏钰还没有来得及理清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就听怀里的姑娘哽咽质问,“你踩我裙摆作甚?”

  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惧,粉腮稍稍鼓起,樱唇因过度惊愕而微微张开,望着他的清眸水光潋滟,好一副委屈害怕的可怜样儿。

  魏钰眸光一沉,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他刚刚踩到她的裙摆了吗?

  若他真这么做了,未免太过混账。

  可是...

  魏钰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他刚刚并没有挪动过脚步,这分明...是她自己撞进来的。

  然而,辩解的话语在触及到姑娘脸上那颗泪珠儿时戛然而止。

  魏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已落到了这处。

  众目睽睽下,清清白白的闺阁娇女撞进了他的怀里...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可最终毁的还是她的名声。

  魏钰能感觉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愤怒的目光,他不用想都知道,即便他作出解释,也不会有人信他。

  毕竟,矜贵骄傲又漂亮乖巧的褚五姑娘与他这个...混世魔王相比,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

  混世魔王这个诨名还是从南告诉他的,说这是长安人如今对他的评价,对此他很不理解,他明明只是个来长安赶考的书生而已。

  “还不放开我!”

  脚背上传来一阵并不剧烈的疼痛,魏钰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那双镶着南珠的绣花鞋踩在他脚上的情境...

  嘶,这姑娘真是磨人。

  他微凝心神垂目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掌仍落在她的纤腰处,手心隐隐渗了薄汗。

  而周围郎君们异常愤慨的目光,似要将他的手背灼穿。

  魏钰又将视线挪到姑娘粉色的面颊上,无奈的眨眨眼。

  姑娘,您想作甚?

  他虽然必须承认,他有时候的确混账了些,但还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等有损姑娘家名节的荒唐事。

  果然,面前娇贵的人儿抿了抿唇,心虚的躲开他的目光,在众人视线不及之处,用她白嫩如葱的手指拽了拽他的衣袖,在他手腕间轻轻柔柔写下两个字。

  ‘负责’

  魏钰顿时满目惊愕,震惊至极。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理智,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目光看着她。

  姑娘,您这是讹人!

  褚瑜当然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但她只能装作不知的别开视线。

  她本来就是讹他,无从辩解又不能承认,自然只能忽略。

  此时,赵氏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早已没了温婉和煦的笑意。

  她刚刚远远瞧着,便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此时见魏钰的手掌还贴在褚瑜腰上,整个人气的脚步都凌乱了几分。

  赵氏一把将褚瑜拉过来护在身后,狠狠瞪了眼魏钰,“不知这是哪家的郎君,竟如此胆大妄为。”

  魏钰一脸无辜,“...”

  他怎么就胆大妄为了呢?

  他下意识看向褚瑜,却见姑娘乖巧的躲在赵氏身后,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那模样显然是委屈极了的。

  魏钰咬咬牙,心头有苦难言。

  这姑娘,演技真好。

  不待他开口,便有一魁梧壮士立在他面前,浑身冒着冷气道,“魏世子,我家公子有请。”

  魏钰的身高在一众郎君里,算是极为出挑的,可对上面前的壮士他竟还得仰头看他,体魄上的压制让魏钰乖觉的沉默了下来,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兄台,你哪位?

  壮士似是看明白了他的疑问,不耐的皱了皱眉,“褚小将军有请。”

  魏钰唇角的笑容更僵了。

  褚家只有两位将军,一位是褚家二爷,另一位则是褚二公子褚峥,这壮士口中的褚小将军自然指的是褚峥。

  魏钰突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这该死的后遗症。

  褚瑜随着赵氏离席,魏钰也被‘请’到了褚家后院。

  越往深处走,他面上的裂痕越重。

  褚峥自小就护妹妹得紧,知道自己轻薄了他妹妹,以褚二的脾性非得将他拆了。

  每每提到褚峥这个名字,魏钰都会习惯性的觉得胸膛痛。

  他七岁那年母亲病逝,外祖父从广陵赶至长安城将他接走养在霍府。

  一年后,他随大舅舅大舅母去吴郡卫家赴卫老夫人寿宴,那时候他丧母不久,性子难免有些阴郁,当见着个娇娇俏俏,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凑上来,忍不住就起了捉弄之心。

  他拆了她的头花,抢了她的点心,还恶劣的朝她做了个鬼脸。

  当场就将小姑娘吓哭了。

  后来...后来他就被她的几位兄长追着打。

  打他打的最狠的,就是这褚二。

  不过那时,用外祖父的话来说,他挨那顿打是他活该。

  可这次...他真是无辜的。

  况且他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褚二已经是个将军了,总不能还压着他揍吧。

  然这美好的念想在看到窗棂下一脸凶神恶煞的褚峥时,顿时化为灰烬。

  魏钰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脚步似被灌了铅一般,挪动的异常缓慢,不知是否能同褚二打个商量,别再揍他胸膛,也别揍脸。

  “魏世子请。”

  偏那壮士像是看出他的踌躇,居高临下冷声催促。

  魏钰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不等褚峥开口他便抬手一揖,“褚二哥。”

  褚峥眉头一拧,他们有这么熟吗,胡乱攀扯什么。

  “多年不见,褚二哥如今已是战功赫赫,年少有为,当真是我辈楷模。”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不让自己胸膛再痛一回,魏钰笑的一脸灿烂的恭维着。

  褚峥却一脸莫名其妙的盯着他。

  他们何时见过?

  魏钰见褚峥一脸冷漠,遂眨眨眼套近乎道,“褚二哥莫不是不记得了,当年吴郡卫老夫人寿宴,我随...”

  话戛然而止。

  魏钰紧紧闭上嘴,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人家都不记得了这旧怨了,他还提它作甚,是嫌打没挨够?

  “你是...”就在魏钰想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时,偏褚峥却想起来了,他盯着魏钰的眼神愈发冷漠,“你是霍家那小鸡崽子。”

  魏钰,“...”

  虽然他当年是瘦了些,但小鸡崽子倒也谈不上吧?

  “也就是说,你多年前在吴郡卫家欺负了五妹妹,如今又在长安褚家坏我妹妹名节。”

  褚峥并不知道五妹妹所说的办法就是这个,若早知道,他绝不会让她这么做。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虽说是五妹妹的计谋,可他还是止不住的生气。

  而他更没料到魏钰就是当年那个抢妹妹头花点心的小子,他心头本就憋着气,此时新仇旧恨聚在一起,使得他当即就拔了刀架在魏钰脖子上,咬牙切齿,“你胆子倒是不小。

  “二哥哥。”

  褚瑜刚过来便瞧见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唤道。

  在自家妹妹面前,褚峥就是再大的火气也有所收敛,但横在魏钰脖子上的刀却并未收回去。

  看见褚瑜出现在这里,魏钰眉头微拧,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幽幽的望向褚瑜。

  将他叫来这里的,应该不是褚二,而是她吧。

  如他所料,褚瑜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用那双红彤彤的眸子望着他,小心翼翼道,“我想求魏世子一件事。”

  魏钰唇角一扯,看了眼脖子上的刀与旁边一身煞气的褚峥...

  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还真是别致。

  ?

  作者有话说:

  魏世子:从来没听过还可以这么求人的

  褚峥:嗯?

  魏世子:不过我喜欢感谢在2021-12-06 21:14:33~2021-12-07 21: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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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魏钰无语凝滞了片刻后,温和一笑,“褚五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必不会推辞。”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却很是不解。

  眼前的姑娘出身高贵,受万千宠爱长大,说一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说句不该说的,她过的比皇家公主还要自在随心,而自己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世子,他着实想不出她有什么事需要来求他。

  甚至为此不惜损坏自己的名声。

  就是她好好与他说,他也未必不肯应啊,何至于如此。

  褚瑜闻言,后退一步郑重朝魏钰施了一礼。

  魏钰下意识要错开,却被架在脖子上的刀逼得生生受了这一礼,“褚五姑娘不必如此。”

  不过就是故意讹他一回而已,他没放在心上,且这事他并不吃亏。

  外头还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呢。

  褚瑜抿了抿唇,却不敢再去看魏钰。

  不为其他,只因心虚。

  魏钰见她如此,眼皮子一跳。

  突然就很想让她把刚刚那个礼收回去。

  这姑娘怕是不止讹他一回这么简单。

  褚瑜紧紧捏着手中的锦帕,虽然她来时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临到跟前,她却无法理直气壮的要挟他。

  魏钰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开口,忍不住抬眸瞧了眼,刚好瞧见褚瑜心虚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世子眉头又是一抽,眼底添了几分兴味。

  这姑娘怕是第 一回干这种事吧,好像不太熟练的样子。

  若不是褚二哥在场,他说不定都要忍不住教教这姑娘如何威胁自己。

  不过,他耐心极好,在这儿等多久都成。

  若是没有…魏钰瞧了眼褚峥,若是脖子上没有这把刀他就更乐意了。

  不知过了多久,褚瑜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朝魏钰道,“想必魏世子也知,今日是我与景大公子的定婚宴。”

  魏钰眼底的光淡了下来,不动声色道,“自然。”

  这大概是全长安城都知道的事。

  “可刚刚在众目睽睽下,魏世子踩了我的裙摆,导致…导致我…”褚瑜双颊憋的通红,后头那句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瞧得魏钰都替她着急,一时不忍替她说了出来,“导致五姑娘与我有了碰触,损了五姑娘清誉。”

  “闭嘴!”

  脖子上的刀蓦地近了几分,褚峥的声音已冷到可以将水冻成冰坨子了。

  魏钰识时务的闭了嘴,但瞧着面前的姑娘愈发绯红的脸颊,他又忍不住轻声问了句,“所以,五姑娘想让我如何做。”

  褚瑜闻言一愣,错愕的盯着魏钰。

  他明知那是她故意的,为何还…

  姑娘樱唇微张,双颊染着久久不退的红霞,一双湿漉漉的眼里写满了不解,竟比那林中小鹿还要惹人怜爱。

  魏钰不动声色的垂目,对着这般可爱乖巧的姑娘,谁特么能说半个不字。

  别说求他一件事了,命都能给她。

  “五妹妹?”

  褚峥沉声道,“不若我来说。”

  自家妹妹被养的不谙世事,纯净无瑕,哪里会做这等胁迫他人之事,他真是昏了头才答应五妹妹干这混账事。

  “不…不必。”许是反应过来有哥哥撑腰,褚瑜总算镇定了下来,理不直气也壮的盯着魏钰道,“所以魏世子得需负责。”

  魏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眼底的笑意,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五姑娘需要我如何负责?”

  褚瑜抿了抿唇,一鼓作气道,“景太傅为太子之师,自是注重名声,而今我清誉有损,这桩定婚宴理该作罢。”

  魏钰眸色一沉,眼底的笑意在顷刻间散去,他定定的看着褚瑜。

  所以呢。

  “所以,请魏世子阻止今日的定婚宴。”

  这个答案让魏钰有片刻的恍惚。

  虽然在褚瑜说出让他负责的话时,他就已经有了猜测,可亲耳听褚瑜说出来,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但转念一想,好像又理该如此。

  他可没忘记昨日乔晏林所说的话。

  这桩婚事本是褚瑜自己挑的,她对景时卿自然也是有情意,不可能无缘无故生了悔婚的念头。

  可她今日不惜损坏自己的名誉将他牵扯进来,想毁了这桩婚事,那只有一个可能。

  如乔晏林所说,她果真听到了那日景时卿与同伴的谈话。

  褚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姑娘,自是骄傲高贵,怎会忍受这样的屈辱。

  所以她想与景时卿撇清干系,也在情理之中。

  魏钰很快便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九成。

  他此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但眼底却有着不自知的疼惜。

  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这场定婚宴,却没想到在定婚宴前会听到那般诛心之言,她应当难过极了吧。

  景时卿说的那些,他一个字也不信。

  褚家捧在手心的明珠,怎会无缘无故对他景时卿倾心,还以权势胁迫他不得不娶。

  呵,他景时卿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

  “为何是我。”

  魏钰突然道。

  他能猜到她为何不将此事交给国公爷处理,景时卿那些说词里,本就有褚家以权相逼的意思,若褚国公知道真相,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取消这场定婚宴。

  介时可想而知,那些人又该如何编排褚家仗势欺人了。

  至于褚瑜在茗香楼听到的……

  无凭无据,谁信呢。

  国公府树大招风,也挡了不少人的路,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人想找机会将这颗大树扳倒,他们才不会管真相如何。

  只会相信自己想听到的。

  定婚宴迫在眉睫,她又不想连累国公府的名声,一时想不到别的法子也正常。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长安城多的是对她倾心的儿郎。

  可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褚瑜见他并未出言拒绝,也不吝啬告知,“我相信魏世子有这个能力。”

  魏钰,“?”

  她的相信从何说起。

  褚瑜眨眨眼,又抿了抿唇,“我…我以往常听三哥哥说,魏世子…很厉害。”

  魏钰唇角一抽。

  褚容嘴里能有他几句好话。

  恐怕多半是他那些“光荣事迹”。

  所以…

  她就凭这个选择了他?

  她是想让他把这场定婚宴闹的鸡飞狗跳么。

  魏钰面无表情的瞧了眼褚峥。

  他会由着这宝贝妹妹如此胆大妄为?

  褚峥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不自在的挪开目光。

  他若早知道妹妹要做这损坏自己清誉的事,他怎会同意!

  “褚三公子的夸赞,魏某愧不敢当。”魏钰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同意?”

  褚瑜急急追问。

  姑娘泪眼朦胧的盯着他,好似只要他拒绝,她那颗泪珠儿就要落下来。

  “不是不同意,魏某只是来长安赶考的书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喜欢的是景时卿那种调调的,他怎能在她面前上蹿下跳,一点都不书生。

  “你是觉得,你有拒绝的余地?”

  褚峥动了动手中的刀,阴森森道。

  事情左右已经到了地步,他也不在乎暂且放下将军的身份,做一回土匪。

  只要五妹妹能全身而退,他就是占山为王也是使得的。

  魏钰,“…”

  魏世子看着褚瑜,无奈的耸耸肩。

  瞧见了吗姑娘,这才是威胁人的方式。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魏钰侧头看着褚峥,悠悠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但绝对不能牵连五妹妹,若你敢阳奉阴违,出去做损坏五妹妹名声之事,我就是不做这个将军,也要亲自取你性命。”

  魏钰扯出一抹苦笑,“不敢,不敢。”

  想他广陵小霸王,竟然也有被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的一天。

  还真真是…

  意外之喜啊。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

  作者有话说:

  魏世子:体会过那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么?感谢在2021-12-07 21:23:40~2021-12-08 21: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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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褚瑜目送魏钰离开后,面上的红霞才稍稍退了些。

  她犹豫再三后道,“二哥哥,我怎么觉得魏世子与三哥哥口中的...不大一样。”

  哪怕明知是她有意而为,也不曾在人前辩解半句,而后对他们明目张胆的威胁,亦没有丝毫不虞,反而一直表现的很是温和平静。

  根本不像三哥哥口中脾气暴躁,动辄拳脚相加的纨绔。

  倒真是如他自己所说,是位温文尔雅的书生。

  褚峥收回目光,面色严肃的嗯了声,又朝褚瑜认真道,“此事还是得禀报大伯。”

  褚瑜轻轻点了点头,“好。”

  “二哥哥放心,我晚些时候就同父亲说。”

  且等魏世子阻止了这场定婚宴,她再去向父亲请罪。

  褚峥明白褚瑜的意思,顿了顿后道,“晚些时候我同五妹妹一道去。”

  褚瑜乖巧点头,“谢谢二哥哥。”

  _

  从南焦急的在月亮门前左右徘徊。

  他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位请走世子爷的壮汉是褚小将军的人后,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褚将军可不比那些软脚虾能任由世子爷拿捏,这位那是有真本事的,听说一拳能砸死人。

  世子爷犯到他手里,恐怕得脱层皮!

  从南越想越害怕,急得眼眶都红了。

  世子爷到底是怎么想不通,要去招惹褚家这位金枝玉叶,莫不是八岁那年的打还没挨够?

  一想到当年世子爷被褚家几位兄长追着打的画面,从南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他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世子爷平安无事,若实在要挨打也别打脸,世子爷最宝贝他那张脸了。

  “念叨什么呢?”

  魏钰出来便看见这诡异的画面,伸手敲了敲从南的头。

  从南猛地睁眼,盯着自家世子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见人完好无损不像挨过打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世子爷您没被打啊。”

  魏钰,“…”

  “你很失望?”

  从南,“不不不,小的很庆幸。”

  魏钰嗤了声后,顿住脚步负手而立,老神在在道,“从南,爷今日要干一件大事。”

  从南一愣,瞧着自家世子一副要搞事的样子,只觉心惊肉跳。

  “世子爷,您刚刚干的还不算大事吗?”

  在众目睽睽下踩人家姑娘的裙摆,还搂着人不放,这都不算大事?

  魏钰傲娇十足的斜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那算什么大事。”

  从南,“…”

  这还不算?

  要是老将军知道了,定要打断您的腿!

  “你瞧瞧爷,是不是缺点什么?”

  从南认真的盯着眼前犹如孔雀开屏般的世子,摇了摇头,“世子爷容貌无双,文武双全,家财万贯,啥也不缺。”

  魏钰抬了抬下巴,伸出食指轻摇,“你这就肤浅了。”

  从南面无表情,“世子爷就直说吧,想干什么大事。”

  “你看…爷是不是缺一位世子妃。”魏钰抖了抖衣袖,好整以暇道。

  从南早已做好替自家世子善后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顿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你觉着我与褚家是不是很有缘分?”

  从南想也没想接道,“挨打的缘分?”

  魏钰一脚踹过去,“可以做一家人的那种缘分。”

  从南麻溜的躲开后,干笑了两声,“小的确定以及肯定爷是魏家后人,虽然顺义候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这层血缘关系却无法磨灭,世子爷您就算不想认,那估计也不成。”

  “且就算顺义候同意,褚家几位爷应当也不想多个认个干儿子。”

  魏钰,“…”

  他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带这货来长安。

  “除了干儿子,你觉得还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女婿?”魏钰极有耐心道。

  “女婿?”从南瞪大双眼,“您可真敢想。”

  “褚家就就那么一位金枝玉叶,就算没同太傅府定下婚约,也轮不到世子……”

  从南突然住嘴,直直看着魏钰,“世子爷您什么意思……”

  “您该不会是想祸害褚家这位金枝玉叶吧?!”

  最后一个字破了音,刺的人耳朵都疼。

  魏钰顿时气结,“什么叫祸害,爷难道还不如景时卿那狗东西吗?”

  从南听得这话,眉心直跳,“所以世子爷您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要跟太傅府抢人?

  “爷这就去毁了这场定婚宴!”魏钰唇角一勾,笑的无比狂妄。

  从南眼前一黑,要完!

  世子爷疯了不成!

  “您要不再考虑考虑,长安城还有许多漂亮的姑娘…”

  “闭嘴!”

  “跟着爷去干大事!”

  从南,“…”

  一炷香后。

  从南立在褚家大门前,疑惑不解,“世子您不是说要干大事么,怎么出来了?”

  魏钰眉头一挑,理了理衣襟袖袍,换上一副儒雅之气,“我们去会会那位新科状元。”

  -

  褚家这场宴席至今还未有一人离府。

  及笄礼虽成,但定婚宴却因景家大公子的缺席还未有半点动静,谁不想留下凑个热闹。

  对于刚刚的变故,在场所有人默契的闭口不提,但目光却总往景家人身上瞟。

  众目睽睽下,褚五姑娘跌在魏家世子怀里,虽说此事是那魏钰太混账,怪不得褚五姑娘,但出了这种事,最后损的还是姑娘家的名声。

  且今儿还是褚家与景家的定婚宴。

  景家不但得吃了这个暗亏,还无法置喙半句,毕竟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褚五姑娘被绊倒,又被人扶了一下罢了,没甚大不了的。

  张氏自己也知道,这个亏只能往肚子里咽,依旧与人笑意盈盈,不见半点不快。

  但是否真的不在意,只有她自个儿清楚。

  就这么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张氏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时,终于等来了景大公子的消息,然而她的心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就听那小厮着急忙慌道。

  “夫人,大公子将魏家世子撞了。”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忙太晚了,有点少,明天尽量多点哈,比心心。

  魏世子,你看我是不是命里缺一位姓褚的夫人?感谢在2021-12-08 21:35:42~2021-12-09 23: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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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今儿褚家这场宴席可谓是变故频出。

  先有景时卿惊马摔伤腿,延迟定婚礼;后有魏钰在众目睽睽下踩褚瑜裙摆,惹来众怒;再又是景时卿的马车将魏钰撞了。

  短短小半日就接二连三发生这诸多事,自然惊动了前厅的褚国公等人。

  褚家宴席,来的可不止名门权贵,还有宫中贵人。

  圣上的赏赐一早就下来了,中宫与诸妃自然也没落下,而小辈中太子与几位皇子更是亲自赴宴。

  褚家几位爷与公子从开席后就在前厅陪着。

  只褚峥中途寻借口出来了两刻钟。

  此时外头闹得这般动静,褚国公不得不出面。

  得知始末后,褚明鹤问了太子与景太傅的意思,便派褚世子带人前去处理。

  没过多久,褚世子便着长随元风回话。

  魏世子被马车撞破了脑袋,后又与景大公子因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动了手,景大公子刚刚上了药的腿又受了伤,可偏偏二人谁也不肯退让,亦不让大夫医治,非要扯个是非分明,褚世子身为局外人无法做主,只得将二人请回褚家。

  此时褚家多的是当权者,定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元风的话落,前厅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这魏世子嚣张肆意的名声长安城尽知,但景大公子不是说风光月霁,最是温润如玉了么,怎么会...

  作为东道主,褚明鹤轻咳了一声打破平静,“眼下人在何处,先请进来叫大夫医治。”

  元风,“回家主,魏世子不肯入前厅。”

  褚明鹤不解,“这是为何。”

  “魏世子说...”元风欲言又止,似是有所顾忌。

  “你但说无妨。”

  “是。”元风,“魏世子说,他势单力薄,怕求不到一个公正。”

  “这...”饶是沉稳如褚明鹤,也被魏家这世子的大胆惊了一跳。

  眼下这前厅内,最贵者当属太子。

  魏钰这不就是摆明在说,怕太子殿下偏袒景家么。

  虽然他有这个顾虑也属正常,毕竟如今东宫与景家本就一体,可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未免...也太放肆。

  景太傅瞧了眼太子,忙起身告罪,“都是臣管教不严,才叫犬子惊扰殿下。”

  萧怀宸按下心中的郁结,冷哼了声后淡淡道,“人在何处。”

  “回太子殿下,魏世子与景大公子就在前院。”

  此时的前院里,恐怕已聚齐了所有宾客,在这样的场合下就是圣上来了,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偏袒谁。

  萧怀宸嗤笑了声,“他倒是聪明。”

  “诸位便随孤去瞧瞧吧。”

  “是。”

  太子起身,二皇子与三皇子自是陪同在侧,紧随其后的便是褚明鹤与景太傅,还有国子监祭酒与几位大人,辍在最后头的是褚容与褚峥兄弟俩。

  褚容一脸的迫不及待,只恨不得立刻飞到前院里去瞧热闹,褚峥则是神色严肃,面色微沉。

  魏钰想出的法子,就是同景时卿打架?

  着实有些不靠谱。

  一众人簇拥着太子到大院时,大院里已很是热闹。

  而即便众人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中间的二人惊了一跳。

  景时卿尚还好些,端端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只小腿处渗着一片暗红。

  相比起来,魏钰就有些…没法看了。

  额头上好似破了个洞,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将蓝色的衣襟浸湿了一大块。

  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过份的脸,竟有种破碎的美感,再加上他眉眼间又委屈又倔强的神色,叫人止不住的心生不忍。

  可作为父亲的顺义候,面上不仅丝毫不见心疼,还满是怨言责怪。

  “真是逆子!”

  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如日中天的褚家,还打了褚家未来的女婿,景太傅家的公子,这逆子是嫌他这侯爷做的太安稳了么!

  简直是不知所谓,胡作非为!

  被父亲当众责骂,魏钰气的别过头,眼里隐隐泛红,虽一眼未发,但瞧着却是委屈极了。

  在场的夫人都是有孩子的,见这么个漂亮少年郎被打成这样,还要被父亲当众责骂嫌弃,难免心生怜悯,面上虽不显,心头对顺义候又看轻了几分。

  当年顺义候府正头大娘子过世不久,顺义候便娶了继妻,因此广陵霍老将军亲自来长安接走年仅七岁的外孙,这事儿长安人都晓得。

  当时暗骂顺义候薄情寡义的大有人在,顺义候府能在长安站住脚,多半是借了广陵霍家的势,可霍家女才过世不到三月,他便转头续弦,这着实有些不地道,也不怪霍老将军亲自到长安接人。

  “太子殿下。”

  有眼尖的瞧见了太子一行人,忙行礼请安。

  待众人尽完礼数,与此事不相干的就乖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此事怕没那么容易了了。

  顺义候魏忠林此时心中忐忑至极,抬手便先告罪,看那样子只恨不得当场与魏钰断绝父子关系。

  而景时卿此时身边已围了不少人,景夫人更是心疼的直抹泪,两厢一对比,那孤身一人立在一处的漂亮少年,便愈发惹人怜惜。

  他再怎么跋扈,也只是个幼年失母的可怜孩子,而今出了事连个向着他的人都没有。

  即便前不久他才犯了众怒,可此时那满脑袋是血的可怜凄惨样儿便已叫人恨不起来了。

  跟着太子出来的几位大人面上划过一丝了然,怪不得魏世子怕求不到一个公道,原是因他知晓,无人会为他说项。

  褚明鹤也不由得多瞧了几眼魏钰。

  不论事实如何,这个少年已经赢得了人心。

  因为在大多时候,舆论往往会偏向弱者。

  他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

  景太傅能被点为太子之师,又怎会看不清眼下的局面,当即上前朝顺义候拘了一礼,面带愧疚道,“不过是儿郎间的打闹,顺义候不必如此苛责令郎,况且此事还未有定夺,说不准谁是谁非,左右太子殿下在此,定能替两个孩子主持公道。”

  顺义候还要告罪,却硬生生被景太傅拦着,只得点头称是。

  “先处理好伤口再论。”

  萧怀宸也知眼下这情况没办法偏袒,皱了皱眉道。

  哪知魏钰将头一扭,带着鼻音道,“我皮糙肉厚的,流这点血不打紧,只想快些求一个公道。”

  这话虽有拂太子殿下颜面的嫌疑,但少年人难免有几分气性,只想论个对错倒也情有可原。

  只有魏钰自己知道,他这脑袋破的有多虚假。

  再者说,若上了药处理完,伤口就差不多痊愈了,哪还能靠着这鲜血淋漓博取同情呢。

  “行。”太子衣袖一挥,正气凌然道,“你们且说说,到底要分个什么是非?”

  魏钰看向景时卿,景时卿别过头不愿理他。

  二人像是较劲似的,谁也不肯先开口。

  最后还是褚逸简单道明始末。

  据魏世子所说,他在宴席上无意中踩了褚五姑娘的裙摆,为此感到万分愧疚,无颜再留在褚家,又怕被父亲责骂,便带着书童欲先行回府,可谁知刚走到崇义坊转角处,便见景大公子的马车疾驰而来,他因心中有事反应慢了些未能躲避开,被马车撞倒后摔破了头。

  本想着都是世家公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景大公子愿意致歉,此事也就这么算了,可景大公子非但不肯道歉,还否认自己的马车撞了魏世子。

  听到这里,好像的确是景时卿有错在先。

  可这只是魏钰的一面之词。

  景大公子的说辞是,魏钰是自个儿撞上去的,还非得要他下来道歉,且口口声声骂他伪君子,他下马车同魏钰理论,魏钰根本不听,不仅言语挑衅,还先动手推了他,将他的腿打伤后,又非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根姑娘的发丝,诬陷他迟到定婚宴是因为与旁的姑娘幽会。

  褚逸过去后,二人便是这般各执一词,都要求对方还自己清白。

  且魏钰一口否认是自己先动手和挑衅景时卿。

  可是现场除了各自的人外,又没有别的证人。

  景时卿的车夫与长随为自家公子作证,魏钰的书童替自己世子说话,总之,这事就是个糊涂账,扯不清。

  别说太子,就是在场其他人听了都觉得啼笑皆非。

  这都什么事儿,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过家家的打打闹闹。

  魏世子出了名的纨绔就不说了,可景大公子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即将要入翰林院任职了,怎也这般不稳重。

  这点小事也值当闹成这样。

  但等回味过来后,又觉意味深长。

  魏世子当真在景大公子身上看见了姑娘的头发丝儿?

  对于此事,景时卿当然不认,叫魏钰找出证据来。

  可那么细细小小的一根发丝,二人又动手纠缠了一番,哪里还能寻得到。

  偏魏钰一口咬定就是瞧见了。

  太子扶了扶额,无力的瞧了眼景太傅。

  这笔糊涂官司当真难判,他今儿就不该来。

  恰此时,乔夫人站了出来,“敢问景大公子,今日为何来迟。”

  景时卿正要作答,却听张氏道,“你不是去白玉阁取给褚五姑娘定制的首饰么,东西呢?”

  景时卿抬眸瞧了眼母亲,眸色微微一沉,道,“掌柜的说要晚些时候。”

  张氏眉头一皱,轻斥了声,“你这孩子,怎也不知差人与我说一声。”

  乔夫人冷冷一笑,“是吗,这么巧。”

  张氏微微一笑,淡定道,“此事的确是不巧,若乔夫人信不过,不若差人去白玉阁问问有没有这桩事便可。”

  她本不知道时卿今日去了何处,当时被问起,她只得随口扯了谎。

  且她的确在白玉阁定制过最新款的首饰,只不过不是给褚五的,而是给自己的。

  且那白玉阁的掌柜与她有些旧交,她早在自己说出那话后就差人去打点过了,就算此时派人过去问,掌柜的也自会替时卿作证。

  而景时卿正是因为知道母亲与白玉阁掌柜的有私交,才会顺着张氏的话往下说。

  “即便如此,景大公子也不能自证清白,我听说景大公子是在岁铵街惊了马。可从白玉阁到褚家根本无需路过岁铵街。”

  魏钰梗着脖子道,那模样是又委屈又不服输。

  “岁铵街行人少,我选择走这条路亦无可厚非。”

  景时卿声音微冷道。

  他本只想快些赶至褚家,将这桩婚事定下,可奈何魏钰三番两次挑衅他,且还说出他在今日与姑娘幽会的话来,别的他都可以忍下,唯独这件事他不能认。

  不止因为褚家人容不得瑕疵,还因为心虚。

  魏钰瞥了眼一脸正气的景时卿,垂首掩下不屑的笑意。

  姑娘的头发丝他的确没看到,但却在他身上闻到了姑娘家的脂粉味。

  他敢断定,景时卿今日定去见了哪位姑娘,所以才会找个头发丝的由头,扯出他与姑娘幽会的事来。

  而景时卿因为心虚必会与他争个是非,好彻底打消褚家人的疑虑。

  可景时卿不知,他要的并非是让他承认今日与姑娘幽会,因为他的确没有证据,那点儿脂粉气也早就散没了,

  且他们这笔糊涂账是理不清的。

  他要的只是在众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借机闹到褚家来,先将褚家与景家今日这场定婚宴搞得乌烟瘴气。

  然后浑水摸鱼,彻底把婚事搅黄!

  至于为何会去撞景时卿的马车...他只是现学现用。

  为何动手打人么。

  景时卿毕竟是个状元郎,说理他自是说不过,只得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让这位状元郎先乱了分寸,才能叫他有机可乘。

  还别说,这效果是真不错,连景时卿这么会伪装的人都破了功。

  就是有些费头。

  ?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但是是个肥章。

  发红包补偿小可爱们。

  虽然,但是,还是不能学魏世子和女鹅去讹人的,这是不对的,批评他们!

第13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如魏钰所料,这笔糊涂账扯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扯清楚。

  太子眼底已有不耐。

  此时,国子监祭酒周盶给出了一个提议,既然谁是谁非扯不清,那就公平些,来一场比试,输的人不问缘由向对方道歉,这件事便一笔勾销,双方都不得再提。

  萧怀宸赞赏的看了眼周盶,当机立断道,“此事就这么办,你们可有异议。”

  太子面上已是明显不虞,谁还敢再有异议,两个当事人很有眼力见的表示同意。

  但比什么也是个关键。

  景时卿作为今年的新科状元,自是天资卓越,文才俱佳,而这位年初才来长安的魏世子…

  虽据他自己说是来赶考的,但人一到长安城便闹得鸡飞狗跳,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名声满天飞,着实想象不出他能有什么真本事。

  不过跟着霍老将军多年,拳脚功夫应该有些,可众所周知,景时卿不会武。

  不论是比文还是比武,对另一个人都不公平。

  最后在周盶的提议下,按三局两胜制。

  比试一共分为三场,第一场即兴作诗,第二场比百步穿杨,第三场比做文章。

  有文有武,将两者都考虑到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是绝对的公平。

  魏钰养在广陵霍家,自小耳濡目染就是再混账也能学个一招两式,但景时卿却不谙此道,寻常的骑马射箭可以,百步穿杨着实有些为难人。

  可比试取三局两胜,这其中两场都是比文采。

  景时卿在这方面向来是出类拔萃的,长安城的平辈,几乎无人能与他匹敌。

  这么说来,倒还是魏钰吃了亏。

  不过要是这么认真计较起来,恐怕今儿这事是没个尽头了,是以魏钰很识时务的同意了,但提出要附加一个条件。

  周盶见他乖觉,态度也就软和了些,“魏世子说说看。”

  “久闻褚家五姑娘美名,今日一见惊觉如见天仙,古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钰顿了顿,接着道 ,“我知景大公子文采斐然,做得一手好文章,我虽自知比不上景大公子,但还是想尽力一搏。”

  此话一出,满院震惊。

  合着闹这么大一出竟是来同景大公子抢人的。

  “若我赢了,今日景大公子与褚五姑娘的定婚宴作罢,且一年内不得再议。”

  魏钰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腰腹,是十足的书生模样,染了半边脸的鲜血更是将他衬得柔弱不堪。

  他明明是孤身立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绝世独立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长安城对褚五姑娘倾心的儿郎不计其数,可只有他魏钰一人敢大放厥词,要同景时卿争上一争。

  能不能赢尚且不论,就说这份孤勇已是令在场的儿郎汗颜。

  他们都不想看到这场定婚宴,可从始至终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一搏。

  倒不是因身份悬殊,而是自知比不过。

  不知在何时,景时卿已成了长安城儿郎的典范,被当成年轻一辈学子的楷模。

  没人想过能超越他。

  “好!”

  安静了几息后,不知是哪位公子高声喊道,“魏世子,我看好你!”

  “啊啊啊,娘娘娘…别揪耳朵。”

  那道声音被按下,但也因此开了个先例,而后便有不少公子出声撮合。

  景时卿平静的面容再次有了裂痕,他猛地盯着魏钰,眼里满是审视之意。

  所以,这才是他的目的!

  魏钰对他的猜疑只做不知,不紧不慢道,“景大公子不敢?”

  “不敢也无妨,那就请景大公子向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翻篇。”

  说罢,魏钰又晃了晃脑袋,“再拖下去我怕是得晕在这儿了,这事到底如何结尾,景大公子赶紧给个章程,别等我昏迷不省人事后,就把这事囫囵过去,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介时我可不依,就是闹到金銮殿上也不怕的。”

  这番话又在大院里惊起一阵涟漪。

  “这魏家世子倒真是敢说。”

  “少年心性罢了。”

  “瞧他这般有恃无恐,该不会真的是在景大公子身上瞧见了姑娘的头发丝吧?”

  “慎言!”

  …

  这些议论声很小,但有些字眼传还是进了景时卿的耳朵。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恨。

  好一个魏钰,竟敢如此戏弄他!

  相比听得并不真切的景时卿,魏钰则是一字不落。

  他负在身后那只手的手指忍不住翘了翘,活像是骄傲的大公鸡在揺尾巴。

  到了这个地步,景时卿已经没了拒绝的余地。

  而一旦他应,褚家与景家的婚事就彻底结束了。

  一年的时间,足够褚五姑娘找到他与别的姑娘纠缠不清的证据。

  至于能不能赢,魏钰压根儿没担心过,

  他堂堂广陵小霸王,会输给一个伪君子?

  不能够!

  “我可以应你。”

  果然,景时卿应了。

  “但此事还需过问褚伯父的意思。”

  景时卿这番说辞也算合情合理,毕竟这定婚宴并非他一人能做主。

  在场之人默契的看向褚明鹤,褚明鹤几乎全程目睹这场小孩子般的打闹,却没想到就是这不入眼的玩闹最后竟会影响到自己爱女的婚姻大事。

  他看向景时卿,暗自思忖。

  眼下这局面,景时卿看似已没有拒绝的余地,若由他开口阻止,魏世子自然无话可说。

  可是,景时卿当真没有拒绝的余地吗?

  “大伯,此事既然牵扯到五妹妹,不如问问五妹妹的意思。”

  褚峥赶在褚明鹤开口前道。

  他着实没想到,魏世子打这一架竟真能影响到五妹妹的婚事。

  虽然他不大相信魏世子能赢,但若大伯阻止,魏世子这番功夫就白费了。

  五妹妹也就失去了一个与景时卿划清界限的机会。

  褚明鹤闻言复杂的看了眼褚峥,徒自沉默片刻后,便吩咐管家,“去问问五姑娘的意思。”

  景时卿见此略微松了口气。

  这个条件他当真不想应。

  不是他自认比不过魏钰,而是非常清楚世事无绝对,一旦魏钰赢了,他今日便要失去褚家这门婚事,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诸多变故。

  且魏钰今日戳破他的秘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并不想冒这个险。

  阿瑜待他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他能肯定,她一定不会答应。

  魏钰将景时卿的神情收入眼底,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也不知这人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人家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可以任他拿捏。

  没过多久,管家去而复返,恭敬的朝褚明鹤点了点头,“五姑娘没有意见,请景大公子自己做主。”

  褚明鹤下意识皱了皱眉。

  阿瑜没意见?

  她不是很期待今日的定婚宴吗。

  卫氏对此也是颇感意外,但很合她心意。

  她淡淡的瞥了眼褚明鹤,褚明鹤收到暗示,面色平静道,“既然阿瑜请景大公子自己决定,那就听景大公子的,我褚家不干涉。”

  景时卿此时心中已是诧异无比。

  阿瑜为何会不反对?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好似真的没有了旁的选择。

  景时卿沉默片刻,看向身形狼狈的魏钰,“如此,我便应了。”

  “若是你输了…”

  “若我输了,我立刻当众向景大公子赔罪致歉,绝不拖泥带水,从此以后有景大公子的地方,我必滚的远远的。”

  魏钰抢先道。

  景时卿皱了皱眉,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也不可再纠缠阿瑜。”

  魏钰眼神一暗,咬了咬牙。

  阿瑜,也是他叫的?

  “好。”

  他魏钰要是在今儿栽了,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这笔官司越闹越大,令在场大多数人,很是欢愉。

  魏钰输了,与他们无关,顶多就是多花费些时间看热闹,若赢了…

  褚家这门姻亲,可就不知道会花落谁家了。

  毕竟,一年是可以发生很多事的。

  但在场的都是高门显贵,即便心里乐,面上也丝毫不显,唯有褚容乐得合不拢嘴。

  这魏家世子可以啊。

  闹事都闹到他褚家来了,不过他喜欢!

  若他今儿有本事赢了景时卿,毁掉定婚宴,他褚容发誓,再不找他魏钰的麻烦。

  很快,比试一应用具便准备妥当。

  第一场即兴作诗开始,题为秋。

  景时卿不紧不慢的抬手磨墨,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紊乱。

  而另一边的魏钰迟迟不见动静。

  魏钰又不傻,他当然知道论作诗他当然比不过景时卿,既然明知比不过何苦费脑子。

  且他脑袋本就破了,不适合思考。

  这第一场,魏钰是做了交白卷的打算。

  但后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提笔写了一通。

  “时间到。”

  周盶作为国子监祭酒,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是以这三场比试皆由他判定。

  他看了眼燃尽的香,走到二人面前道。

  从南与景时卿的长随各自拿着自家公子的诗展示出来。

  景时卿的不必说,字迹工整俊美,韵意丰富,称得上是难得的佳作。

  而魏钰的…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平平无奇。

  魏钰浑然不在意周围的评判,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第一场,景大公子胜。”

  祭酒毫无悬念宣判道。

  褚峥眉头紧紧拧起。

  魏钰到底在搞什么!

  褚容亦是一脸失望,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随着一声锣响,第二场比试开始。

  景时卿的腿上有伤,别说百步穿杨了,一半都没到箭就落了。

  而魏钰则是卯足了劲奋力一搏,箭划破长空刚好落到靶子边缘上。

  “好!”

  褚容带头喝了声彩。

  管它落到中心还是边缘,中了就行,看不出来,这魏家世子还是有点能耐的。

  褚峥也跟着松了口气,兄弟二人同时朝魏钰望去。

  只见有点能耐的魏家世子此时正挤着一张脸叫书童给自己捏手臂,“这里这里,好久没拿弓了,怎这么重,手要断了。”

  褚容眼睛一抽,“…”

  软脚虾。

  褚峥:鸡崽子。

  至此,二人打成了平手。

  最后一场就成了关键。

  ?

  作者有话说:

  作者:别信他胡扯,他能射中靶心的,跟这儿藏拙呢。感谢在2021-12-11 01:03:21~2021-12-11 22: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漓心 30瓶;小说女主我本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第三场比试为作文章。

  周盶正欲给出题目时,却听魏钰道,“我有一个请求,还请周祭酒应允。”

  “说说看。”

  周盶看了眼太子,才道。

  “景大公子曾就读于国子监,算是周祭酒的学生,我虽知道周祭酒素来公正公平,但还是希望这一轮的文章不必署名,如此就是输了也能叫我心服口服。”魏钰。

  “但周祭酒应该很熟悉景大公子的笔迹,所以我请求这一轮由各自的书童代写。”魏钰又道。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且对于周盶来说是很有利的。

  不论最后他判定谁赢,都不会得罪人。

  周盶没有反对的意见,请示过太子后便应下,“可。”

  恰这时,乔宴林突然出声,“祭酒大人,不知您是以何为题。”

  乔宴林也曾是国子监的学生,只是他向来对文学不感兴趣,若说景时卿是国子监的骄傲,那么乔宴林就可以说是国子监的一颗老鼠屎。

  也正因此,叫周盶在上千学子中,对他印象很是深刻。

  周盶瞥他一眼,道,“乔公子有好的提议?”

  乔宴林折扇一摇,吊儿郎当道,“好倒不敢当,但提议是有一个。”

  “今儿是储五姑娘的及笄礼,景大公子与魏世子这场比试也关乎于褚五姑娘,不如就命题为‘娇娥’,也算是应时应景。”

  话落,周围响起一阵议论声。

  “如此一说,这题目倒确实不错。”

  “是啊,既然是为了五姑娘,这命题再合适不过。”

  “听乔公子这么一说,我也有一个提议,不如这最后一场由祭酒大人与褚五姑娘共同评判。”有一公子跟着煽风点火。

  “欸,不错不错,这个提议甚好。”

  “对啊,本就是有五姑娘有关,不如就这么办。”

  “可是..若真如此,祭酒大人与五姑娘宣选了不一样的文章,岂不是平局。”

  “也是,欸,那就再加一人不就成了,以多取胜,如此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平局。”

  周盶见下头的儿郎们兴致勃勃的探讨,不由得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看?”

  萧淮宸瞥了眼那些个出声的世家子弟,沉默须臾后淡淡道,“既然诸位都这么有兴致,那就这么办吧。”

  “是。”

  最后一个名额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太子头上。

  香燃,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因是代写,这一次二人的距离要拉的更远些。

  但景时卿仍是自己执笔,等写完后叫长随抄了一遍。

  魏钰则是捂着头手肘撑在桌子上,自己只负责说,书童在一旁奋笔疾书。

  因隔得远,众人只能瞧见个大概,并不能听见魏钰到底说了些什么。

  时间很快便到了。

  两边都已经放下了笔。

  “我来收,我来收。”周盶正想着叫人去收文章,便见褚容突然窜了出来,一阵风似的跑向二人。

  他虽看不懂,但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旁人分不出文章的出处,但收卷的人却清楚,为了以防万一,这活儿还是他来干最合适。

  褚容将两篇文章收好后,还背着众人手脚麻利的打乱了秩序,这才将文章交给周盶。

  周盶随手给两篇文章排了序号,转手便呈给太子。

  萧怀宸接过时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身边侍卫,再故作认真的阅了一遍后,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朱砂笔与白纸,写下序号并将白纸反着放回了托盘。

  到了周盶时,他阅完两篇文章,神情几不可见僵了僵。

  最后几经犹豫才动了笔。

  “看来魏世子有点本事啊,竟叫周祭酒这般为难。”

  “是啊,只有两篇文章水平相当,才难以抉择。”

  “说不准啊,今儿还真叫魏世子赢了去呢。”

  ...

  早在比试开始时,褚明鹤便让人将褚瑜叫了过来。

  毕竟太子殿下都在现场,总不能将文章送到摘星院,难免有托大的嫌疑。

  褚瑜此时就在屏风后,送文章进来的是褚峥。

  像褚瑜这样的高门贵女,自小便时饱读诗书,评鉴一篇文章自不在话下。

  褚瑜先看到的是标有①的这篇。

  文笔优美,用词极佳,条理清晰,一看便是有真才实学的。

  在他的文章里,‘娇娥’如水,绝世独立,或温婉柔美或白璧无瑕;他笔下的姑娘朱唇粉面,玉软花柔,端庄识大体,才德兼备,皆是对姑娘的赞誉。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篇好文章。

  可褚瑜看完却是波澜不惊。

  这篇文章看似是对女子的赞誉,然细细品来,还不如说是在他眼里的女子,就该是如此。

  可世间姑娘万千,性情各异,哪能都如出一辙呢。

  他写下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喜好罢了。

  在拿起另一篇后,褚瑜的神色才有了变化。

  这篇文章里,并无太多赞誉优美之言,但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对女子的尊重。

  他笔下的姑娘,或静如处子,或动如脱兔,她们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温柔窈窕也好,暴躁体宽也罢,不论容颜尚好,家世显赫,还是出身农家资质平庸,她们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都值得被人尊重与公平对待,他的文章里似乎容纳了世间所有的女子。

  褚瑜的眼里隐隐泛着光。

  当今世道对女子有许多不公,就像梦里,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最后却被万般辱骂,身败名裂,再无颜见人;而同样被牵连赶出长安城的魏世子,却可以卷土重来,做统领万军的大将军。

  这就是如今的世道。

  而这篇文章却打破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表达对女子的尊重,赋予她们公平和自由。

  褚峥见褚瑜拿起笔,刚要提醒褚瑜褚容先前对他的暗示,便见褚瑜已在白纸上写下了序号②。

  褚峥微微一怔,这竟与三弟给他的答案一样。

  褚瑜示意碧菡跟着褚峥将结果送出去。

  她能这般笃定的写下答案,不止因为认可,还因为她敢肯定,后头这篇文章才是魏钰的。

  景时卿自小长在长安城,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见到的姑娘大多都是名门贵女。

  且他喜欢的亦是温婉娴静,贵气美丽的姑娘,哪里会知道农家女是何模样。

  若在之前,她或许还会有犹豫,可自那天在茗香楼见到了不一样的景时卿后,她笃定自持高贵矜傲的景大公子,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托盘上放了三张纸条,代表着三个答案。

  所有人皆屏气凝神的紧紧盯着那处,周盶也没耽搁,叫了替魏钰与景时卿代写的书童长随上来,在各自主子的文章上署名。

  魏钰瞥了眼面色沉寂的褚峥,唇角轻轻弯了弯。

  褚容那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褚三公子是当真的不喜欢这景大公子啊。

  所以...他是真的不喜欢景大公子,还是不喜欢读书人,亦或是单纯的不喜欢妹妹的未婚夫?

  景时卿端端坐着,一副从容淡然的君子模样。

  殿下身边那侍卫武功极高,眼力自是胜于常人,即便褚容打乱了文章的秩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太子殿下必会选中他的文章。

  而周祭酒更不用说。

  他还在国子监时周祭酒就对他夸赞有加,颇为赏识,如今他的文笔又有长进,而魏钰...从那首平平无奇的诗词来看,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周祭酒必然也是点了他的。

  至于阿瑜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曾赠予阿瑜一篇诗词,与他这篇文章文笔相似,阿瑜定然能认出来哪篇是他所作。

  虽然心中已是万分笃定自己会赢,但景时卿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丝毫看不出倨傲之色,与那天在茗香楼的高高在上判若两人。

  周盶翻开第一张纸条,上头赫然用朱砂写着序号①。

  他将纸条放在其中一篇文章上,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道,“此乃景大公子的文章。”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面露失望。

  “看来这场比试没有什么悬念了。”

  “就是啊,景大公子可是新科状元,哪能输给一个不学无...咳咳,魏世子呢。”

  “看来今日的定婚礼是会照常举行了。”

  ...

  听着周围的议论,景时卿面色不变,只朝魏钰轻轻颔首。

  魏钰淡然回之一笑。

  希望等会儿,他景时卿还能保持现在的君子之风。

  第二张纸条翻开,周盶顿了顿,缓缓将它放到了另外一篇文章上,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序号②,乃魏世子的文章。”

  四下一片寂静。

  而后便突然沸腾起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魏世子竟还得了一票。”

  “是啊,竟然打成平手了。”

  “我突然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有什好紧张的,就算这定婚礼成不了,也没你的戏。”

  “滚。”

  ...

  第 三章纸条已被周盶拿在手里,他下意识往褚瑜的方向瞥了眼。

  褚五姑娘竟然...

  虽然无法从字迹上分辨,但从文笔内容里是能看出端倪的。

  他都能认出哪篇是景大公子所作,褚五姑娘不该认不出来才是。

  可为何...

  “周祭酒,快点公布啊,我们都等急了。”

  乔宴林摇着折扇催促了声。

  周盶回神,迟疑了片刻才将纸条放在了属于魏钰的文章上。

  “此乃,魏世子的文章。”

  场面再次寂静。

  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景时卿猛地看向魏钰,眼里的阴郁和震惊显而易见。

  这个结果是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的。

  魏钰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魏钰见他看来,学着他刚刚的神态微微颔首,“承让了。”

  景时卿眼里一片晦暗,双拳紧紧握起,只差没将牙咬碎。

  他到底是怎么赢的!

  “魏世子赢了!”

  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

  景时卿也在顷刻间醒神,收回目光垂首掩去面上的杀意。

  “赢了,真的赢了。”

  “这...这也太离谱了,魏世子竟然赢了景大公子。”

  “是啊,这简直是奇迹。”

  ...

  魏钰唇角一扯,瞥了眼那个张大嘴一脸惊愕的公子。

  他人还在这儿呢,要不要这么损他。

  在一众欢呼下,景太傅神色复杂的瞥了眼景时卿,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萧怀宸眉头紧皱,似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最后还是周盶提醒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怀宸这才轻咳一声,故作淡然的宣判,“魏世子赢了。”

  魏钰脚步虚晃的上前谢恩,又朝景时卿道,“道歉便不必了,定婚礼作罢一事还请景大公子按约履行。”

  说罢,便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顺义候虽然很不喜这个儿子,但为了不落人口实,还是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故作关切的唤了两声。

  从南也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世子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知脑袋上的伤怎么样了,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啊。”

  褚明鹤作为主家,这时候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正要吩咐人去请大夫,便听褚峥在他身边轻声道,“伯父,我去。”

  褚明鹤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才道,“峥儿,送魏世子去客房,赶紧请大夫诊治。”

  褚峥,“是。”

  褚峥上前从顺义候手里接过魏钰,亲自将人抱去客房。

  魏钰,“...”

  他双眼紧闭,心里叫苦不迭,只恨不得立刻蹦起来。

  他哪敢劳褚二哥大驾啊。

  就叫那个大个子带他过去也行啊。

  这简直要了命!

  还不如真的晕过去了呢。

  魏钰一消失,前院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所以,这定婚礼就这么作罢了?

  褚明鹤默了默看向景太傅,斟酌再三才道,“景太傅的意思是?”

  景太傅颔首一礼,从容道,“愿赌服输,我这便带犬子回府,此事因犬子意气用事而起,给褚国公添麻烦了,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褚明鹤自是顺着往下说,“无妨,此事再待商酌,景大公子受了伤,不如先在府中医治后再回府。”

  今日定婚礼不成,但并不代表两家就断了,褚明鹤此时必然得给出个态度来。

  没道理将魏世子留在府中医治,却叫景大公子带伤离府。

  景太傅瞥了眼景时卿后,温和一笑,“那就叨扰了。”

  即便定婚礼没了,也不能让两家生了嫌隙。

  亲近热络些,才能消除不必要的隔阂。

  这场宴席至此也就彻底结束了。

  再有人提起时,只说是褚五姑娘的及笄礼,再无人提及定婚半字。

  宴席散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比于景夫人难看的面色,乔夫人可就神清气爽多了。

  褚三夫人送她时还悄悄提醒她,“别太过。”

  乔夫人眉眼一挑,轻声问,“依你看,我家那小子可有机会?”

  褚三夫人闻言哭笑不得,只嗔了她一眼,“此事另论。”

  “你知道的,我做不了五姑娘的主。”

  乔夫人也不再为难她,又寒暄几句后便离了府。

  乔宴林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茗香楼。

  他叫人取来烛火,将袖中的纸条取出点燃,随着一阵青烟,纸条化为灰烬,再无人知上头写了什么。

  与此同时,三皇子萧淮隐也到了茗香楼。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算个小肥章吗。

  男二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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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褚家客房内,府医正给魏钰清洗伤口,待将骇人的血迹擦去后,露出少年干净漂亮的面容,只额上破了一小块皮。

  府医有一瞬间的错愕,就这小点伤缘何流那么多血?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一旁盆中的血水,鼻尖微动,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怪不得刚刚他便觉得这血有些异味,原来...

  府医若无其事的给伤口上了药,想了想后又拿纱布缠了几圈。

  不是他该知道的,他便不知。

  待府医退下,魏钰才睁开眼。

  他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心道这褚家府医倒是玲珑心思。

  褚峥见他睁开眼,皱了皱眉,“你就不怕我没看懂你的暗示?”

  在魏钰倒下去的前一刻,他壮似无意的望了眼褚峥,又抬手轻轻碰了碰伤口。

  他额上的伤一旦没了可怖的血迹,便只是一小块破了的皮,根本不足为道。

  若不想横生枝节,便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顺义候府他不信。

  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褚家,

  褚峥是褚家儿郎中唯一的知情者,他只要让褚峥知道他的伤是假的,他必然会想办法帮他蒙混过去。

  “褚二哥英明神武,不会看不懂。”

  魏钰笑了笑,乖巧的奉承道。

  少年的蓝色衣袍上,染了不少的血迹,脸色略显苍白,额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加上没有血色的唇瓣,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

  然他笑起来时眼睛微亮,两颊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顿时让他多了几分生气。

  这一幕恰好被门外的褚瑜看在眼里。

  她眼神一闪,抿了抿唇跨进房门。

  “二哥哥。”

  褚峥回头,面上有些不赞同,“五妹妹怎么来了。”

  定婚宴是因魏钰而毁,若叫人知道五妹妹来看望魏钰,说不定会起了疑心。

  “二哥哥放心,没人瞧见的。”褚瑜快速瞧了眼魏钰,“我来看一眼就走。”

  她在大院见到满面鲜血的魏钰时,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也没想到,魏钰会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挑起事端。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见他受伤,她很是愧疚,若不来瞧一眼,她不安心。

  “褚五姑娘不必担心。”

  魏钰收到褚峥的视线,乖觉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我的伤没有大碍。”

  褚瑜瞥了眼他毫无血色的唇,面上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当下郑重施了一礼,“多谢魏世子。”

  魏钰刚要伸手去扶,便察觉到褚峥格外阴沉的视线,遂轻咳了声,用手指点了点额头,“褚五姑娘不必生愧,这里没事。”

  然不知因何他刚好点到了破皮的地方,痛的他下意识抽了口凉气,但只一瞬便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笑容,“那些血迹是假的,都是早已准备好的鸡血,我趁乱抹上去的。”

  “还有这唇,也是涂了层白脂。”毕竟,看似那般严重的伤势,唇色总不能还是鲜艳的。

  褚瑜闻言瞪着一双水眸错愕的望着他,似是在思索他的话该不该信。

  “你瞧,假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魏钰用一旁的湿帕擦了擦唇,白脂褪去,少年的唇绯红明艳。

  褚瑜忙垂首,不敢再去看。

  魏钰似也觉察到有些不妥,飞快的瞥了眼褚峥,干笑一声,“伤口也包扎好了,我便不久留了。”

  褚峥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稍霁,道了句,“顺义候公务繁忙,已经先行离开了。”

  褚瑜眼神一暗,偷偷抬眸看了眼魏钰,却见少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无妨,我的书童可在?”

  “在门外等候。”褚峥点头。

  魏钰朝门外看了眼后,正要告辞,却听褚瑜道,“魏世子可在此稍加休息,景大公子还未离府。”

  魏钰一怔,顿时明白过来褚瑜的意思,遂道,“那就叨扰了。”

  他是昏迷后被送进客房的,总得做做样子,若这么快便大摇大摆的出门,难免叫人生疑。

  褚瑜轻轻嗯了声,又屈膝行了一礼致谢,才带着丫鬟离开。

  待褚瑜离开后,褚峥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魏世子请便。”

  魏钰毕竟是位世子爷,他昏迷不醒,褚家该有个主子陪在这里。

  魏钰自然明白褚峥的意思,遂颔了颔首,坐回床榻。

  褚峥不是多话的人,魏钰又并不想招惹他,二人各占一边,气氛安静的几近诡异。

  就在魏钰忍不住想要找个话题时,便见褚峥砰的坐起,“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

  “来人,去请三公子过来。”

  这种事还是老三比较擅长。

  说罢,朝魏钰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完全没给魏钰拒绝的余地。

  魏钰,“…”

  他揉了揉眉心,其实大可不必。

  他宁愿同褚峥这么干坐着,也不想应付三公子。

  褚三的话着实有些多。

  魏钰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头很疼。

  要不,还是昏迷着吧?

  待褚容风一般的窜到客房时,却见房门紧闭,门口只有一个书童与褚家的下人安静而立。

  “你家世子呢?”褚容大摇大摆便要往房里走。

  “回褚三公子,世子爷吃了药便睡着了。”从南忙上前一步,恭敬道。

  褚容一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二哥不是说人醒了,叫他有什么疑惑就来问魏世子么。

  怎么睡着了。

  不过,好歹人才帮了他一个大忙,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褚容便破天荒的关心了一句,“那便好生歇着,我在外头凉亭坐会儿。”

  从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颔首,“谢褚三公子。”

  褚家下人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面色古怪至极。

  三公子竟也会关心旁人?

  _

  相比于魏钰破了点皮的伤,景时卿就要严重的多,加上被魏钰硬生生拖着不治,此时已经痛的大汗淋漓。

  “景大公子的腿乃二次受伤,一月内最好不要走动,不过并未伤及根本,养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常。”褚家另一个府医给景时卿正了骨上完药后,退至一旁禀报道。

  褚国公闻言松了口气。

  此事毕竟因今日的宴席而起,若景时卿真有个什么,褚家也脱不了干系。

  “贤侄不宜折腾,不若暂在府中修养,待好些了再回府。”褚明鹤。

  景太傅颔首,“多谢国公爷厚待,我已叫人抬了软骄,定不会再伤着。”

  褚明鹤略作沉思后道,“也好。”

  “贤侄回去切记好生修养。”

  景时卿忍下剧痛,拱手致谢,“多谢褚伯父,侄儿省得。”

  几人又寒暄几句,等到将景太傅送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褚明鹤沉着脸吩咐管家去将褚峥褚瑜叫到清风堂,又随口问了一句魏世子。

  “回家主,刚刚收到消息,魏世子已经醒了,正要过来辞行。”管家道。

  褚明鹤脚步一顿,沉默几息道,“你去送送。”

  “是。”管家恭声应下。

  “将三公子也一并叫过来。”褚明鹤走了几步,又加了句。

  “是。”

  他倒要看看,这几个孩子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_

  魏钰走到一半就碰上了管家陈俍。

  此时,褚容跟在魏钰身边,嘴里正一直问个不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做。”

  “褚三公子,我已经回答了数遍,只因我嫉妒景大公子,才提了那个要求。”魏钰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要他怎么说?

  说他的宝贝五妹妹与他的二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逼他这么做么。

  此事有损她的名声。

  这事他自要葬在心底,再不提起。

  “别拿你这套唬我,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今儿个二哥跟你一唱一和,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褚容得不到真相,气急败坏的拦在魏钰面前瞪着他。

  于是,陈俍就成了魏钰的救命稻草。

  “魏世子,三公子。”陈俍只当没听到褚容刚刚的话,朝二人行礼。

  “家主吩咐我来送送魏世子。”

  褚容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又听陈俍道,“三公子,家主请三公子前往清风堂。”

  褚容盯着魏钰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瞪他一眼,甩了甩袖子离开。

  “魏世子这边请。”

  “有劳。”魏钰终于得了清净,长长呼了口气。

  从南在后头憋着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见到褚三公子以前,他还从没见主子如此无可奈何过。

  陈俍将魏钰送出门,早已候在门口的褚家下人在陈俍的示意下将手中礼品放进了马车。

  “魏世子,这是我家家主的心意,还请魏世子莫要推辞。”

  魏钰挑了挑眉,东西都放进去了,也没有给他推辞的余地啊。

  “烦请代我谢过国公爷。”

  陈俍恭敬弯腰应道,“是。”

  陈俍目送马车离开后才转身进了大门,而他不知马车刚出崇义坊就被人拦了下来。

  “魏世子,我家主子有请。”

  听着外头无比生硬的声音,魏钰扶额幽幽一叹。

  这又是哪个他惹不起的?

  “请问,贵府是?”

  见自家世子这副神情,从南心中了然,遂半掀开车帘,客气询问道。

  “我家主子请魏世子到茗香楼一叙。”

  从南看着眼前这块令牌,眼角一抽,偷偷朝魏钰比了个手势。

  魏钰顿时疑惑,“…”

  这位找他做什么。

  可不论做什么,人家都找上门了,他必须得见。

  “烦请回禀,我随后就到。”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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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世子,您何时与这位有了交情?”

  目送冷面侍卫离开,从南放下车帘疑惑道。

  魏钰耸了耸肩,“见倒是见过,但没说上话。”

  他是长安皆知的纨绔世子,人家是尊贵不凡的皇家子弟,他们怎么可能有什么交情。

  “那为何...”从南的话还未说话,就被街边的谈论声打断。

  “听说了吗,顺义候府世子爷搅了太傅嫡子与褚家五姑娘的定婚宴。”

  “这么大的事能没听说吗,据说顺义候府世子还扬言要抢了这桩婚事。”

  “啧啧啧,我以往只听说这魏家世子嚣张跋扈,却没想竟如此胆大妄为。”

  “是啊,连褚家跟景家都敢招惹,他哪来的底气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魏家世子可是在广陵霍家长大的,有这样的靠山,怎么没底气?”

  ...

  出了崇义坊驶出锦铧道,便到了岁央街。

  街道两旁已有不少小贩与行人,多的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谈的。

  魏钰今儿出门时,府中有规制的马车已经没了,一辆随着候夫人去了庄子,一辆前些日子随着二公子出了门,剩下一辆自然是要留给侯爷,魏钰不愿与顺义候同乘,只得用府中备用的马车,并未挂顺义候府的牌子。

  是以,两旁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谈论的人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听得这些议论,魏钰并不生气,只哧了声顺便翻了个白眼儿。

  这桩婚事谁不想搅合,谁不想抢,可谁有他这个本事呢?

  况且,他是被威胁的啊,那褚家二哥凶得很,他怎敢不从。

  “世子您说您好端端的为何要干这事,这下好了,您这名声怕是好不了了。”从南深深叹了口气,没好气道。

  魏钰瘪瘪嘴,思索了片刻后,问道,“我当时真的说了要抢这桩婚事?”

  从南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没说,但意思也差不多。”

  “啧啧,你不觉得这传言的速度也太快了些?”魏钰伸了个懒腰想将腿搭起来,试了试后却发现这马车忒小了,根本不够他这大长腿施展,只得皱着眉歪歪扭扭的靠在车壁。

  “爷堂堂一个世子,就配这破马车?”

  为了更加明确的表示他的嫌弃,还用力踢了踢车壁,将外头的马夫吓得战战兢兢。

  “世子爷哪次的传言慢过?”

  从南瞥了眼自家世子无处安放的长腿,为了让自己清静些,一把将那双腿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世子爷你就先委屈委屈,谁叫您今年刚回侯府,不如二公子受宠呢。”

  “再说了,二公子可是身娇体贵,哪像世子爷自小就混在军营,府里自然得先紧着二公子。”

  车夫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虚汗,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只是一个车夫,做不得什么主,只求世子爷千万别拿他撒气。

  “不过说句不该说的,您才是侯府的世子爷,却连一辆有规制的马车都用不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公子才是侯府的世子呢。”

  魏钰瞥了眼书童快要翻上天的白眼儿,觉得甚是好笑,“行了,这话你说给车夫听也没用,实在气不过,你回府去将管事的骂一顿解解气,出了事爷给你担着。”

  从南眼睛一亮,“真的?”

  魏钰点头,“真的,但要切记,言语不可粗鲁,我娘说,读书人不可粗鄙。”

  “现在,先找个成衣铺子去给爷挑一身衣裳来。”说罢,微微倾身放低了声音,“见那位衣衫不整是要领罪的。”

  从南瞥了眼魏钰衣襟上的血迹,浑身一激灵,立刻转头掀帘吩咐车夫找一间成衣铺子,同时飞快的将那双长腿丢下去,“世子受了伤,可不能再被罚了。”

  魏钰,“...”

  就不能丢的温柔点?

  车夫并未听到魏钰后头那一句,心中正一番感恩戴德,世子爷好像也不是很混账嘛,至少没有因此迁怒他。

  是以当听到世子要找成衣铺子时,车夫赶紧应下,将马车赶到了这条街最好的成衣铺子门口。

  “世子爷您有什么要求没?”从南下马车走了几步,又回来问。

  “别太华贵,也别太寒酸。”

  从南,“...哦。”

  说了跟没说一样。

  亲眼瞧见从南翻了个白眼儿,车夫大感震惊,偷偷往车里望了眼。

  他怎么觉得,世子爷好像并非如传闻中那般跋扈残暴呢?

  否则,怎么会容忍书童这般无礼。

  “唔.”

  车夫一顿,什么声音?

  “呼.吼吼...嘿嘿嘿...”

  车夫僵硬的回头看向马车里,这是世子在笑?

  马车发出轻微的颤抖,车夫一脸茫然与好奇,什么事值得世子爷笑成这般?

  马车里,魏钰时而用手捂着脸,时而紧紧抿着唇,尽管他有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能看出,那张干净漂亮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少年郎那双不羁的眼睛好似会发光,明亮的能让世间万物沦为陪衬。

  无人知晓,那位长安城世家公子眼中的白月光,亦是他早已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初见时,她像是从天上来的小仙女,好看的不像话。

  他将她惹哭后,只觉得那如珍珠般的泪珠儿好似在灼他的心,让他懊悔至极。

  后来,他又见过她好多回。

  但她却未看见他。

  去岁,在吴郡卫家二公子的婚宴上,他院远离喧嚣一人坐在石山上发呆,她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也撞进了他的心间。

  所以他提前来了长安城。

  入城那天,他与她的马车几乎是擦肩而过。

  他从车帘缝隙处只看见了一张侧脸,便觉心跳的飞快。

  他想,那便是书中所说,少年情窦初开时的怦然心动。

  后来...

  他在茗香楼看见过她两回,她与穆家姑娘同行,身后还跟着一个褚三。

  花朝节上,他远远的看着她猜灯谜,看着她几位哥哥争先为她赢来花灯,看着她一手提一个花灯,手足无措的望着褚三手里的兔子灯。

  景时卿中状元夸官那日,他就在她对面的阁楼。

  见她笑颜如花,眉眼中尽是娇羞喜悦。

  然后就是今日的及笄礼上。

  她梳起少女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红黑相见的礼服,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他藏在人群里,同那些儿郎一样,贪婪的望着她。

  从今日后,她便有了婚约,再不是他能觊觎的人。

  其实,即便她没有婚约也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是长安城最具盛名的贵女,是无数高门世家争抢着要聘的主母,他一个连家族都不容的世子,无权无势,无功无名,只能在隐暗的角落里偷偷的仰望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撞进了他的怀里。

  用那双让他日思夜念的水眸望着他,要他负责。

  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敢置信,这让人疯狂的惊喜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即便后来知道她是在利用他,他心中的喜悦激动也没有减少半分。

  只要是她,他甘之如饴。

  直到从南捧着衣裳回到马车,魏钰才恢复如常,换上新衣裳进了茗香楼。

  作为茗香楼的常客,魏钰觉得今日茗香楼的茶格外香甜。

  香的扑鼻,甜的发腻。

  -

  褚家,清风堂。

  褚明鹤目光暗沉的盯着下方垂首静立的兄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再说一遍!”

  褚瑜偷偷瞥了眼褚峥,正要开口,褚峥便抢在她前面重复道,“是我威胁魏世子,逼他毁了五妹妹的定婚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五妹妹无关,大伯罚我一人便可。”

  顿了顿,他抬起头坚定道,“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景时卿并非五妹妹良配!”

  ?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比心心,这章发红包补偿给小可爱们。

  整理了一下章纲,明天恢复早上九点更新。感谢在2021-12-14 23:01:17~2021-12-16 15: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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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褚家四位公子,世子褚逸最像国公爷,处事谨慎,思虑周全;二公子褚峥自小学武,性子虽直爽了些,但也稳重守礼,在对敌时已然能排兵布阵,掌控全局;三公子不必说,是个惹是生非的主,性子跳脱,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维;四公子褚墨虽还在国子监就读,却已能窥见其温和内敛之性情。

  若说今日这事是褚容干的,倒没人觉得惊讶,可偏偏却是秉承着军规大于一切的褚峥,干出了持刀威胁世子这种事来。

  不光褚明鹤不敢置信,就是褚明琛与赵氏都惊得不轻。

  赵氏当即起身,急急哧道,“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顺义候府虽说是个侯爵,但并无甚实权,在遍地显赫的长安里,实则算不得什么。

  可就算如此,那魏钰也是个世子啊,且不看僧面看佛面,魏钰还是广陵霍家的外孙,霍老将军就他母亲一个嫡女,自小就疼爱得很,霍家女早逝,霍老将军便将对爱女的感情尽数倾注到外孙身上。

  旁人不清楚,他褚家还能不明白么。

  且卫家与霍家素来交好,就算小辈不常走动亲近不起来,也不能如此轻慢人家啊!

  褚峥倒好,直接把刀架人脖子上。

  褚容在一旁睁大眼惊讶的盯着自己二哥,二哥还真是闷声干大事啊!

  他怎么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父亲,您别怪二哥哥,是我...”

  “大伯,此事另有缘由。”褚峥打断褚瑜,沉声将褚瑜在茗香楼所听见的事无巨细的说来。

  “我气不过,可事到临头已经来不及撤销定婚宴,又怕无凭无据会牵连国公府,只得想了这个主意,大伯放心,我会去向魏世子请罪。”

  褚峥此时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他不该如此冲动,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且达到了他的预期,再谈后悔也无益。

  他自会找机会去同魏钰道歉。

  魏钰哪怕无实权无功名,那也是个世子爷。

  按照大霁的规矩,他这算是犯上。

  “他景时卿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大放厥词!”还没等褚家其余人消化褚峥说的真相,卫氏便一掌拍在桌上,气的面色发红。

  褚明鹤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面前恭谦温和的景时卿,在背后竟有这样一副面孔,不仅诬陷国公府,还这般损坏阿榆的名声!

  其他人面上也都不好看。

  阿榆是府里唯一的姑娘,自小就是被他们捧在手心疼爱,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塞到摘星院里,换句话说,他们府里的五姑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对景时卿稀罕到不惜用权势相逼?

  还棒打鸳鸯,拆人良缘!

  众人心里越想越气,他们千娇万宠的姑娘,岂容得旁人如此践踏!

  褚容向来混惯了,当即甩了袖子折身往外走,“老子去弄死这狗东西!”

  “回来!”褚明扬揉了揉眉心,喝道。

  褚容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眶都气的起了一层猩红,“爹!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您还要拦着我!”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褚明扬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这一屋子长辈,你在这儿称什么老子呢,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褚容,“?”

  哪只狗替他上过学堂!

  穆氏,“…你发什么疯呢,有你这么骂儿子的么!”

  “夫人,不是… 我就顺口这么一说。”褚明扬被穆氏瞪了一眼,顿时就蔫了下来,嘟囔道,“总不能叫混小子真去把人打死了不是。”

  “打死就打死了,这种东西瞧着就碍眼!”穆氏柳眉一横,气骂道。

  褚明扬,“…”

  他默默的坐了回去,倒是忘了,夫人的脾气比他还烈些。

  “我觉着吧,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是景太傅的嫡子,且杀人是犯法的,要不得。”褚明扬往穆氏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夫人要着实气不过,我叫人去套个麻袋打一顿出出气。”

  穆氏哼了声,没说话。

  她自然知道杀人是犯法的,不过是脾气一上来,便有些口不择言罢了。

  褚容被自己爹娘这么一闹,便又默默的挪了回来。

  还说他混,这是遗传好么。

  爹娘一个比一个脾气火爆,还指望他知书达理不成!

  “要我说,这事做的好!”卫氏瞥了眼褚明鹤,没好气道,“要不是这么闹一出,这会儿阿瑜都已经跳进火坑了!”

  褚明鹤听出了卫氏对自己的不满,无奈道,“要是及时将事情说与我,我自会想办法取消定婚宴,这几个孩子自作主张,如今事成了还好,要是没成,又该如何收场。”

  褚容偷偷瞥了眼褚峥褚瑜。

  明明只有两个,哪来的几个?

  卫氏,“当初要不是你同意这门婚事,哪至于这么多事!”

  褚明鹤一怔,“怎么就成了我同意的,分明是阿瑜喜…”

  “咳咳!是,就算是我同意的,可谁知道景时卿是这般道貌岸然之辈。”

  褚瑜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插得上,听到这里后鼻尖一酸,砰地跪下。

  “五妹妹!”

  “阿瑜!”

  “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婚姻大事本该听从父母之命,是我不慎被景时卿蒙骗,才求的父亲同意这桩婚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褚瑜边说,眼泪边不住的往下滚。

  她一想到梦中因她一意孤行嫁给景时卿,导致褚家家破人亡,她的心就揪着疼。

  如今她只是受了这一点委屈,爹爹娘亲,叔父叔母,几位哥哥便已心疼成这样,若她当真嫁给景时卿,出了那件事时他们该要多难受啊。

  她出事后褚家才接二连三发生变故。

  父亲,二叔父,三叔父都是有真本事的,若不是因她乱了分寸,岂会轻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她因一己私情害了褚家所有人,真真是不孝,她愧对他们的疼爱与关怀。

  卫氏见褚瑜哭成这样,忙上前心疼的将她扶起来,“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爹爹娘亲没有替你看清那人的真面目,怪不得你。”

  她清楚阿瑜是喜欢过景时卿的,女儿家的懵懂情愫最是可贵,可偏偏遇错了人。

  他们听着都觉心都要碎了,阿瑜亲耳听得那些混账话时,还不知要心痛成什么样。

  她就说呢,阿瑜身子一向健朗,没道理只淋了片刻的雨就病成那样。

  原来,这就是沈院判所说的心病。

  伤心过度,心生郁结。

  卫氏一想到这些话,就觉得喘不过气。

  “娘,呜呜…”褚瑜一头扑进卫氏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女儿的错,女儿以后都听爹爹娘亲的。”

  “还…还有今日的事,是我求二哥哥帮我的,不怪二哥哥。”

  “好好好,娘亲知道了,阿瑜不哭了啊,乖。”卫氏咽下哽咽,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哄着。

  “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理会他。”

  穆氏也跟着哄道,“我们阿瑜这么好的姑娘,才看不上他景时卿呢,状元郎又如何,我们大郎也是状元郎,一点都不比景时卿差,你说是吧,阿逸。”

  褚逸按下面上的阴郁,勾了勾唇,温声道,“瑜儿是世间最好的姑娘,是景时卿有眼无珠,不识好歹,所幸瑜儿早点识清了他的真面目,长安城好儿郎多的是,妹妹日后慢慢挑便是。”

  “对对对,阿逸说得对。”褚明扬粗着嗓子道,“我营中前些时候来了些世家子弟历练,二叔父好生替你瞧瞧。”

  “就是就是,五妹妹你别哭了。”褚容凑过来,捂着心夸张的比了个手势,“五妹妹一哭,三哥哥的心“啪”的一声,就碎成两瓣了。”

  褚瑜满心的愧疚苦楚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中逐渐散去,在对上褚容张牙舞爪的动作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五妹妹笑了,嘿嘿。”褚容双手一拍,环视一圈宣布道,“还是我最有用。”

  褚逸懒得瞧他,挪开目光。

  “好了。”褚明鹤见女儿情绪稳定了下来,松了口气,“时间不早了,阿瑜先回去休息,其他事交给爹爹就好。”

  褚瑜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最后到底只是屈膝行礼退下。

  待褚瑜离开后,褚明鹤才看向褚峥,“此事虽情有可原,但着实冲动了些。”

  褚峥低下头,“我认罚。”

  褚明鹤看向褚明扬,“家法便不必了,至于律法二弟看着办吧。”

  军中规矩森严,褚峥持刀威胁世子,不可不罚。

  将来这事传到了霍老将军的耳朵里,也好有个交代。

  褚明扬思索片刻,“那就…去领十个军棍吧。”

  “是。”

  褚峥面不改色的应下。

  他常年习武,十个军棍对他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老三并罚。”

  褚容正看热闹看的起劲,却没想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瞪大眼看向褚明鹤,失声道,“大伯,我可不比二哥皮糙肉厚的,十个棍子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呐!”

  怪不得刚刚大伯不说两个,而是几个。

  合着是把他也算进去了!

  “可我什么都没干啊。”褚容见褚明鹤不出声,急的不行,“大伯您不信问问二哥,我啥也不知道啊。”

  褚峥眼关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褚容,“…大伯您相信我,这事我真没掺和。”

  …

  “娘,救救我。”

  穆氏挪开目光,看向褚名扬,“墨儿来信了吗,可到国子监了?”

  褚明扬起身,“信到了我还没看,刚刚来的急,放在书房了,夫人这就随我去瞧瞧。”

  褚容看着自己爹娘相携离开,“…”

  不是,四弟就是回个国子监,下人送到了自会回来禀报,还需要来什么信?

  他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

  出了门,穆氏才板着脸道,“容儿自小没吃什么苦头,意思意思就得了,要真打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褚明扬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吧,手下人知道轻重。”

  说罢,褚明扬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要怪就怪这臭小子太能折腾,不叫他下不了床,他估计能出去闹个天翻地覆。

  这事没有对策之前,不能让他去打草惊蛇。

  至于讲道理?

  呵…知子莫若父,这臭小子能听得进去道理,他就不叫褚容。

  “其实就关起来不叫他出门也行,并不一定要挨顿打。”穆氏不放心的道。

  褚明扬,“…”

  “从小到大关了他多少回,有哪次关住了的?”

  门窗都不知道修了多少遍了,还有几次连房顶都给他掀了!

  他每年的俸禄都不够拿来给他折腾的!

  穆氏,“…下手轻些。”

  “夫人放心,下头人晓得的。”

  ?

  作者有话说:

  褚容,……就很无奈!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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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年姑娘风华露 】

  ?

第18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茗香楼

  三楼东面的尽头有一间名唤听茶香的厢房,瞧着不起眼,里头却大有乾坤。

  听茶香很小,装饰也极简,临窗处摆了一张桌子和几个小凳,墙边有一个固定的柜子,上头只放了几株花草和三两瓷器。

  作为岁铵街顶尖的茶楼,来这儿的客人非富即贵,自是看不上这间小厢房,是以,从茗香楼开业起,听茶香便没进过客人。

  但这间厢房却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茗香楼的掌柜许青推开房门,走到墙边的柜子前,将上头一盆兰花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两圈,柜子在此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暗门。

  穿过暗门,便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厢房,没有窗户没有点烛火却格外的亮堂,细细看过后,才发现桌案旁的珍宝柜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的夜明珠子。

  就连那垂着的一串串珠帘里,都夹着好些差不多大小的夜明珠。

  上好的红木桌椅,价值千金的圆床,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路珍宝,顶尖的笔墨纸砚,无不透露着这间厢房的富贵之气。

  当然,最富贵的应当是桌案后的紫袍公子,茗香楼真正的东家。

  “公子,魏世子到了。”

  许青恭声禀报道。

  “哦?”乔宴林原本严谨肃目的面上顿时添上了几分兴味。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拢了拢衣袖,一双狐狸眼异常的明亮,“我这就过去。”

  他很想知道,魏钰今日搞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青眼神一闪,忙道,“公子,魏世子进了逢云间。”

  乔宴林脚步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沉疑,“逢云间?”

  这不是三皇子刚去的包间么。

  三皇子见魏钰做什么。

  乔宴林紧紧拧着眉头缓缓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

  大霁如今有三位皇子,嫡长子萧怀宸乃皇后所出,皇后虞罗箐是右相国兼中书令虞衡的同胞嫡妹,萧怀宸是在圣上登基那年降生的,彼时双喜临门,龙心大悦,当即下旨册封为萧怀宸太子,并宠爱有加。

  萧怀宸及冠那年,奉旨迎娶了尚书令嫡女徐妙蓉。

  二皇子萧淮渊为淑妃所出,淑妃沈素芸乃已故左相国嫡女,四年前,左相国病逝,这一职位也空悬至今。

  沈家枝繁叶茂,人才辈出,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虽多数都非高官,但如今的家主沈颂却也领着朝廷要职。

  是以,淑妃在宫中的地位虽不如前,但也不会叫人轻视了去。

  而三皇子萧怀隐与两位兄长相比,身份便要逊色许多,萧淮隐的生母乃冯婕妤,冯婕妤出身并不高,却凭借着出色的容貌与姣好的身段赢得圣上的宠爱。

  冯婕妤刚进宫那会儿,说一句宠冠六宫也不为过,即便后来诞下三皇子与四公主,也依旧盛宠不衰,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那件事,是圣上的逆鳞,至今没人敢再提。

  冯婕妤下毒谋害皇后,却不料四公主萧淮嫣正在坤宁殿给皇后请安,误食那碗带着剧毒的梅羹,当场香消玉殒。

  冯婕妤因此大受打击,悲痛欲绝,于寝宫自尽。

  圣上得知后大怒,一卷草席将冯婕妤的尸身扔进乱葬岗,尸骨无存。

  荣宠六宫的冯婕妤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叫人唏嘘不已。

  但不知为何圣上却并未夺了冯婕妤的位份,许是气的太狠忘了,也或许是心底还存有不舍吧。

  没人敢去问。

  一朝失去母亲与妹妹,向来清风明朗的小皇子将自己关在殿内三日,不吃不喝。

  最后还是三皇子殿中的管事太监叫人将门撞开,救下了萧淮隐的性命。

  但从那以后,这位三皇子便沉默寡言,很少有笑容了。

  圣上也对其不闻不问。

  萧淮隐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好在圣上的皇子不多,宫人虽巴不得远离三皇子,但也不敢太过放肆,且三皇子殿中那位管事太监是个有手段的,因此萧淮隐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差。

  而抛开这一切不谈,三皇子光那张脸就足矣叫人惊艳。

  与魏钰张扬的漂亮不同,萧淮隐如明月,如清风,宛若是自九天而来不染凡尘的仙人。

  若四公主还在世,那必定是倾国倾城,惊艳众生。

  魏钰来长安后远远见过三皇子几回,但都看得不大真切,今日在褚家,他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也没看清。

  远不如现在,只隔着一张桌案瞧得真切。

  在来长安前,魏钰也听过关于这位容貌过甚的传闻,但…并非都是褒义。

  可如今一见,魏钰只想骂人。

  这分明是九天下来的神君啊。

  气质冷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眉眼温淡如水,好似无欲无求。

  这气质,这容貌不比那长安第一公子景时卿好上百倍千倍。

  哪有半点传闻中的…

  “咳咳…”魏钰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用自认为最端正的态度道,“不知三皇子……”

  “魏钰,魏家嫡长子,广陵霍老将军的外孙。”萧淮隐转动着手中茶杯,用极为轻缓平静的声音打断魏钰,“七岁离开长安,至此养在霍老将军身边,由霍老将军亲自教导。”

  魏钰眉角一挑,直直盯着萧淮隐。

  萧淮隐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热闹繁华,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灯笼逐渐被点亮,璀璨耀眼,美不胜收。

  “长安城外的天,应当很美吧。”

  魏钰温和一笑,顺着萧淮隐的目光望去,“天地广阔,蓝天白云,山水如画,美人如云,甚美。”

  萧淮隐轻笑出声,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真是遗憾,不曾领略过魏世子口中的美人美景。”

  “霍老将军战功赫赫,霍家四位爷皆是难得的将才,小辈一共五位公子,三位从武,一位已过乡试,霍家铁骑也是个个英勇。”

  魏钰眼底的温和逐渐散去,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萧淮隐。

  查他?

  “所以,由霍老将军亲自教导的魏世子,就算不是出类拔萃,也断然不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萧淮隐抬眸对上魏钰的视线,淡然道。

  “三皇子也说了,霍家小辈里有五位公子,可三皇子只说了四位。”魏钰笑道,“三皇子可知,那位五公子人称广陵小霸王。”

  萧淮隐也笑了笑,“有魏世子在,五公子只能屈居第二,被成为广陵小霸王的,是魏世子。”

  两目相对,一温和,一平静。

  却无形中透着一股紧绷。

  半晌过去,魏钰突然弯唇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没有学武的天赋,为了不给外祖父丢人只得从文,寒窗苦读十载,虽不敢称饱读诗书,但不学无术的纨绔……却也不敢认同,起码我还是能作得一两首诗的。”

  “魏世子是说,今日那首‘池塘好风光,见之不舍离’的诗?”

  “这首诗写的不好吗,我认为还可以啊。”魏钰,“不过也是,要是好就不会输给景大公子了。”

  “但是,我文章赢了他啊。”

  萧淮隐意味深长的看着魏钰,“周盶惧内。”

  魏钰眼神一暗,面上却无比讶异,“真的?”

  “周夫人性子豪爽,会些拳脚功夫,若周盶选了景时卿的文章,回去怕是不好交代。”萧淮隐。

  “可这事我并不知啊,原来不是我写的好,是运气好。”魏钰。

  “景时卿曾赠褚五姑娘一篇文章,与今日这篇文章笔风一致,褚五姑娘不可能认不出来,可她偏偏选择了魏世子的文章。”

  “那只能说明我的文章更得褚五姑娘的心。”魏钰面不改色道。

  看来这又是一位厉害的角色啊。

  他收回刚刚到想法,这位并非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仙人。

  倒更像是从地狱而来索命的曼陀罗。

  乔宴林,霍五郎,三皇子,都是深藏不漏,那么褚家那位长安第一纨绔,也是名副其实吗?

  啧啧啧,或许,只有自己人如其名,啥也不会。

  “想毁掉今日定婚礼的是褚五姑娘,还是褚家?”萧淮隐沉默了片刻道。

  魏钰正要开口又听他道,“应该是褚五姑娘吧。”

  “若是褚国公爷出手,不会是这种方式。”

  魏钰眼底最后一丝笑意终于散去,“三皇子到底想说什么。”

  萧淮隐轻笑,“魏世子放心,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

  “我只是想同魏世子交个朋友。”

  魏钰沉默几息,总算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往后轻轻靠了靠,道,“三皇子既然调查过我,想必应该知道,我这个世子不过是空有其名,我无权无势,帮不到三皇子什么。”

  “我那位弟弟深得父亲宠爱,他应该能与三皇子成为朋友,”

  萧淮隐偏头看向窗外,“他不够资格。”

  魏钰顺着萧淮隐的目光望去,眼神一沉,那是广陵的方向。

  “我虽得外祖父亲自教导,但到底不是霍家的公子,霍四郎已过乡试,介时必会来长安,他应该适合做三皇子的朋友。”

  “先前我确实是冲着霍家来的,可现在,我对魏世子更感兴趣。”

  魏钰愣了愣,“对我的不学无术感兴趣,还是嚣张残暴?”

  ?

  作者有话说:

  有小可爱猜到三皇子前世为什么会输了么

  真正人如其名啥也不会的褚容:……你们不讲道义,说好大家都是纨绔的呢?

  额,我是要定时到明天早上九点发的……

  但是不小心按了发表,喔,蠢死我算了。

  小可爱们就当它是明天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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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若魏世子当真不学无术,今日就没有本事助褚五姑娘,将褚家摘出的同时毁了定婚礼。”萧淮隐缓缓道。

  “若魏世子当真嚣张残暴,那位魏家子弟就不只是抱着姑娘掉进东城河毁了名声这么简单,虞家公子也不可能只是摔断腿。”

  “被百银赌坊蒙骗,要魏世子签下巨额欠条时,魏世子也不应该只是拆了那间赌坊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钰算是看清楚了,三皇子这是有备而来。

  历朝历代都免不了皇位之争。

  大霁也不例外。

  冯婕妤盛宠多年,三皇子自然也被圣上看重,最鼎盛时还隐压太子,就算如今势微,他也仍是两位兄长的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他远在广陵,怎还会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

  所以不论最后是太子顺位登基,还是二皇子夺位成功,三皇子都难逃一死。

  想要活着,他只有争。

  可冯家本就并非权贵,早年不过是借着冯婕妤才在长安有一席之地,四年前冯婕妤出事后,冯家家主就被降至五品官,连上朝堂的资格都没有,这一代的小辈更是资质平平,难当大用,这场争夺战,冯家有心无力。

  母族式微,三皇子想要争,那就只能靠外力。

  可冯婕妤出了那事后,哪还有人敢拥护三皇子,加上虞家秦家的打压,如今朝堂上可以说连一位能为三皇子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这样的劣势下,三皇子想搏出一条生路,难比登天。

  他选中霍家,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霍家百年门第,根基极深,又握十万霍家铁骑。

  不论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能靠上霍家这颗大树,三皇子方才有底气与两位兄长争上一争。

  可盯上霍家的,并不止三皇子。

  为了断绝三皇子与霍家交好的可能,那两位早已未雨绸缪。

  从四年前开始,霍家的人便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关于三皇子容貌过甚的粗俗言语。

  当然应当不止霍家人听过,其他势大的家族恐怕都有所耳闻。

  不过魏钰只将那些话当耳旁风听了。

  他以前没信过,现在...见着本尊,他更不信了。

  “能与三皇子交朋友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我文不成武不就,又无权无势,怕是会辱没了三皇子。”魏钰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隐隐露了不羁的姿态。

  书生的面皮戴不了,那就干脆坦诚的做个浪荡子。

  反正都没什么本事就对了。

  他对三皇子确有几分同情,但他的一言一行关乎重大,断然不能凭这半点怜悯站位。

  且三皇子也不需要他的怜悯。

  萧淮隐自然明白魏钰这是拒绝了,但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若魏钰当真这么好拉拢,太子今儿在褚家就不会演这出戏。

  那场闹剧就跟过家家似的,若没有储君坐镇,输赢便没那么重要了。

  不管谁赢了,恐怕最后都会有人站出来一句郎君胡闹揭过此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太子不想景时卿赢。

  毕竟一方是自己人,另一方却还只是未知数,今日的结局全然出乎了太子的意料,打乱了他原本想在魏钰成为众矢之的时,施予恩典的计划。

  太子一边想制造机会拉拢魏钰,一边又想保全自己的羽翼。

  可没成想最后倒失去了褚国公府这个助力,太子此时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萧淮隐朝魏钰举了举茶杯,轻笑道。

  不管魏钰是否答应,他今儿都感激他,他那位二哥应也如此。

  褚景两家婚事不成,褚家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这于他,于二哥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萧淮隐起身离开时,魏钰突然道,“三皇子,我有一事不解,可否劳烦三皇子解惑。”

  “说说看。”

  “敢问,三皇子是如何得知景大公子曾赠褚五姑娘一篇文章,且与今儿的文章笔风一致的?”魏钰说完这话,飞快的瞥了眼萧淮隐。

  萧淮隐愣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意味深长的看向魏钰。

  原来,这就是他帮褚五的原因。

  萧淮隐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他原还觉得魏钰刀枪不入,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再强大的人啊,一旦动了心,就等于有了软肋。

  “曾偶然听穆家姑娘提过一句。”萧淮隐撂下这句后便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这一趟来的还真是值。

  这个答案倒是魏钰没有料到的。

  穆家姑娘...穆三?

  穆三是褚五姑娘的好友,知道文章的内容倒也正常。

  只是,穆三姑娘就穆三姑娘嘛,还什么穆家姑娘。

  这三皇子也是...有点意思。

  “哟,人走啦?”乔宴林从柜子后钻了出来,摇着折扇看向门口,笑嘻嘻道。

  魏钰斜他一眼,“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乔宴林当即无辜的摇了摇头,“除了给你留的水云间外,楼里其他房隔音都极好的,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别诬赖我。”

  魏钰,“所以你怎么知道人走了?”

  “隔壁的房临窗,正好能瞧见门口,我是瞧着三皇子走了才进来的。”乔宴林。

  魏钰,“...那你明知故问。”

  乔宴林挑眉一笑,“就那么随口一说。”

  “所以,三皇子找你做什么。”

  魏钰戳了戳隐隐额上多余的纱布,又揉了揉脖子大步往外走,“你猜。”

  “折腾累了,走了。”

  “哎我猜不着,你说说看嘛,不然心里头痒痒孤枕难眠。”乔宴林忙追了上去,“还有啊,你今儿为什么要闹这一出,难不成还真是对褚五姑娘有什么别的心思?”

  魏钰蓦地停住脚步,折身盯着乔宴林,认真道,“若我说真有,你可会与我翻脸?”

  乔宴林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干脆,直愣愣的沉默了好久才道,“...翻脸倒不至于,褚五姑娘堪比世间最好的美玉,我没有资格阻止任何人钦慕她。”

  “但上次褚三公子来找你时你不是还没有这个心思吗,你怎么这么善变啊。”

  魏钰,“...我就是这么善变,怎么着?”

  “倒也不能怎么着,不过我跟你说啊,你今儿可真是干了一件特别正确的事,你都不知道,那些世家公子眼下恐怕都激动的睡不...哎哎,魏世子别走啊,再聊聊呗。”

  “还有三皇子找你到底什么事啊,是不是你今儿露了什么马脚被三皇子看穿了,还是只是看上了霍家...”

  魏钰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的贵公子,笑的格外虚假,“我现在是个伤患,求乔公子怜惜怜惜,放我回府休养休养可好?”

  乔宴林猛地后退一步,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道,“你好好说话。”

  “你以为你现在回府就能好好休养了,你那侯爷爹指不定已经备好家法等着你。”

  魏钰推开门,走得飞快“...那就让家法来处置我吧。”

  乔宴林,“...”

  不识好歹的货!

  他比那家法还吓人?

  -

  摘星院

  “你说什么,二哥哥与三哥哥受罚了?”褚瑜刚用完早饭便得知这个消息,急的声音都变了,也顾不得再去琢磨昨夜那古怪的梦了。

  “姑娘先别急,奴婢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没有大碍。”碧菡安抚道。

  褚瑜哪里听得进去,提起裙角便往褚峥的院里走,“那可是军棍,怎会没有大碍。”

  碧菡忙折身进屋拿了一件薄披风,挽冬则赶紧跟了上去,“是真的,据小厮禀报,二公子今儿一早起来还在院里练刀呢。”

  褚瑜脚步一顿,“练刀?”

  “是啊,二公子常年习武,身强体壮,这点惩罚不在话下的,小厮说刚刚瞧着二公子跟个没事人似的,姑娘就放宽心吧。”挽冬。

  褚瑜细细一想,便知道挽冬没有骗她。

  二哥哥有武功傍身,加上下头的人也不会真的下狠手,确实应当没有大碍。

  “那三哥哥呢。”

  挽冬眼神一闪,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褚瑜顿时便知不好,急急转了方向往褚容的院子去,“昨日的事三哥哥又没掺和进来,父亲怎连他也一起罚了,三哥哥自小就没受过苦,哪挨得住军棍啊。”

  “你快如实说,三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挽冬只得将小厮的话禀报一遍,“阿全说他到三公子院外时,便听到里头一阵阵惨叫,问过院里的下人才知,三公子被罚后,痛的一夜未睡。”

  褚瑜听了当即就红了眼眶,“府医呢。”

  “张府医在三公子院里守了一夜。”

  褚瑜急的跺了跺脚,气到哽咽,“父亲也真是的,怎罚的这么重!”

  碧菡挽冬闻言皆噤了声。

  家主可不是她们能置喙的。

  褚瑜主仆三人到如安院外后,果真听见里头一阵哀嚎。

  少年声音洪亮清澈,听着精神气儿十足,半点不像一夜未睡的样子。

  ?

  作者有话说:

  褚容:看,五妹妹还是最关心我,吼吼。

  上个问题的原因是:没有婚事褚家这次就不会帮太子了,而且小魏也不会被陷害离开长安。

  只能先说这些,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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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褚瑜才刚进如安院,褚容的贴身小厮云望就迎了上来,“五姑娘来了。”

  “嗯。”褚瑜微微蹙着眉,“三哥哥的伤可是很严重?”

  云望眼神微闪,干笑了声,“严重,很是严重。”

  话落,里头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褚瑜眉间的疑惑却更深了。

  一夜未睡的人,怎会有这般精神气?

  褚瑜压下心中的疑惑随云望进了小院。

  褚容的房门大开着,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鬟面无表情的立着,对里头时不时扔出来的物件视而不见。

  褚瑜皱眉,提着裙摆踏上台阶。

  “五姑娘。”

  两个丫鬟见到她忙屈膝行礼。

  屋里一阵慌乱的声音响起,很快便又恢复平静,那哀嚎声却更加惨绝人寰。

  褚瑜眨眨眼,在门口轻轻唤了声,“三哥哥。”

  “五妹妹来了,快进来吧,还是五妹妹知道心疼我,不像我那老子狠心对我下这么重手的,我看他就是觉得我没用,想把我打死!”

  褚容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声音一句大过一句。

  褚瑜揉了揉耳尖,缓缓踏进房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用到一半的早饭,还有满屋子的狼藉。

  屋里的下人皆低着头默不作声。

  褚瑜不动声色的看向趴在床上用手枕着头盯着她的褚容。

  “五妹妹,也就你会来看看我,我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得滚出这个院子了。”

  褚瑜坐到云望搬来的小凳上,静静的看着褚容。

  屋里没有半点血腥味,不是她想象中的皮开肉绽。

  三哥哥面上红润有光不见丝毫惨白,眼神灵动,表情丰富,声音洪亮...

  看来碧菡说的没错,的确无碍。

  褚瑜轻轻呼出一口气,无碍就好。

  三哥哥想怎么闹都好,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从那天醒来后,她就一直不敢去回想三哥哥的结局。

  托景时卿那位新夫人的福,她见过三哥哥最后一面。

  阴暗的牢房里,三哥哥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知道她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起身,可最后没能成功。

  因为他的双腿被打断了,周身也都是血迹,可到了那种地步,三哥哥还在安慰她,叫她别怕。

  只是声音细若游丝,再无昔日半点神气。

  她当时哭的几近失声,她意气风发的三哥哥啊,怎就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褚瑜用力掐了掐手背,迫使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个画面。

  她抬眸望着褚容,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前脚才刚回府,后脚便得到三哥哥断了气的消息。

  “五妹妹你怎么哭了!”褚容突地从床上翻起来,凑到褚瑜面前,急急道,“哎呀,我是装的,一点都不疼,五妹妹快别哭了。”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三哥哥,褚瑜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三哥哥要一直这样才好,永远都充满了生气,永远都张扬不羁。

  褚瑜如雨下的泪珠儿将褚容急的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五妹妹你看,我真的没事,能跳能动的还能吃,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五妹妹,五妹妹别哭了可好?”

  褚容夸张的动作逗得褚瑜破涕而笑,她佯瞪着褚容,“三哥哥为何骗我。”

  “不是有意要骗五妹妹的,我这是为了发起抗议!”褚容见褚瑜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才一脸不忿道,“我明明没错却都要罚我,爹娘也不替我说话,那可是军棍啊,有那么大,差点就打死我。”

  “都是我连累了三哥哥。”

  褚瑜低下头愧疚道。

  “不不不,不怪五妹妹,就是爹娘太狠心!”褚容忙道,“我要是不反抗,指不定将来还有多少不公等着我呢。”

  “五妹妹要是真心疼我,就帮三哥哥一个忙,回去后千万别拆穿三哥哥,好不好?”

  褚瑜乖巧的点头,“嗯。”

  “我就知道五妹妹最好了。”褚容嘿嘿一笑,正欲再说什么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穆三姑娘来了,在摘星院等五姑娘。

  褚瑜擦了擦脸上泪痕,起身朝褚容道,“三哥哥好生休养,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三哥哥。”

  褚容笑着嗯了声,顿了顿却道,“五妹妹今日别过来了,三哥哥要与不公抗争到底。”

  褚瑜大约明白他要如何抗争到底,便点头应下。

  几人刚出如安院,里头便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褚瑜回头莞尔一笑。

  既然老天给了她机会,她一定能改变那个结局的。

  -

  长安的十月,已经算是入了初冬,昼夜温差极大。

  此时在太阳的照耀下,院里的露珠水雾已经散去,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并不觉寒凉。

  穆灵溪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身后有丫鬟轻轻的推着。

  不同于褚瑜的安静乖巧,穆家三姑娘红衣似火,明媚张扬,堪比那烈阳,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她灼热的温度。

  褚瑜停下脚步,不远不近的瞧着这一幕。

  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婳姐姐,活的肆意明媚,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用她自己喜欢的方式立于世间。

  梦里,她得到那个消息时,虽然无比心痛,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婳姐姐就是这样的赤诚烈性,在死亡面前她不会有半点退缩之意。

  她为他战到了最后一刻。

  “瑜妹妹。”

  穆灵溪发现了褚瑜,立刻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朝褚瑜小跑过来。

  三千青丝起伏,红色裙摆飞扬,少女明媚的笑意竟比那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婳姐姐。”

  褚瑜按下心中的酸涩,迎上去轻轻唤了声。

  穆灵溪比褚瑜大一岁,去岁初春及笄,因没有许配人家,由家主取字婳滢。

  在这之前,褚瑜一直唤她穆姐姐,有了字后褚瑜便改了口。

  “瑜妹妹,快些告诉我,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灵溪的性子向来直爽,不会拐弯抹角,当即便道明了来意。

  褚瑜知道她是为此而来的,便拉着她的手朝房里走去,“我们进屋说。”

  穆灵溪见她这般神色,隐约明白了什么,遂点了点头,“好。”

  “景大公子昨日那篇文章与他曾赠予瑜妹妹的那篇笔风几乎一致,瑜妹妹不该认不出来才是,怎还会选了魏世子的文章?”一到屋里,穆灵溪便急急问道。

  褚瑜吩咐完碧菡沏茶,才捏了捏穆灵溪的手,“婳姐姐别急,我都告诉婳姐姐。”

  接下来,褚瑜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一遍。

  除了她做的那场梦。

  “啪!”褚瑜的话音刚落,穆灵溪砰地一掌就拍在旁边的桌子上,震的桌上的茶盏噼里啪啦碎成片。

  挽冬下意识看去,却见桌子边缘已然裂开了一条缝。

  她咽了咽口水,垂首默不作声。

  “景时卿竟是这等卑鄙小人!”穆灵溪气的咬牙切齿,“我真真是瞎了眼,才没看出那羊皮下竟是这样一颗黑了的心。”

  褚瑜看了眼破碎的茶盏,心道幸好碧菡还没来得及添茶。

  不然怕是得将人烫着。

  “狗东西,本姑娘这就去弄死他!”

  那神态和语气与褚容当初一般无二,吓得褚瑜赶紧起身将人拽住。

  “婳姐姐先冷静。”

  “我冷静,冷静不了!”穆灵溪狠狠道,“我一想到我还曾撮合过你们,我就气的心肝疼!”

  褚瑜伸手抚了抚她的胸脯,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温声安抚,“婳姐姐不值当这般生气,现在我与他已经没有干系了。”

  这话果真让穆灵溪恢复了些理智,她看向褚瑜,“真的没有干系了?”

  褚瑜连连点头,“没有,半点都没有。”

  二人就这么直直对视着,屋里安静了片刻。

  “不行我还是想去弄死他!”

  褚瑜眼疾手快的将人拽回来,“婳姐姐,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刚挨了军棍!”

  穆灵溪脚步一顿,厉声道,“谁挨的,谁打的!”

  褚瑜朝碧菡使眼色叫她将房门关起来,才道,“三哥哥,父亲叫打的。”

  穆灵溪,“...”

  那句我去找他算账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为什么。”

  褚瑜将穆灵溪拉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道,“此事我们没有证据,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想来父亲与二伯父也是想用这个办法将三哥哥留在府里,不让三哥哥出去找景时卿的麻烦。”

  否则凭三哥哥的性子,一旦让他出府,他定会将长安城闹个天翻地覆。

  眼下三哥哥一门心思要与二伯父闹,暂时应当想不起这茬。

  穆灵溪终于冷静了下来。

  思索片刻后道皱眉道,“所以,现在只能忍着这口气?”

  那些话只有瑜妹妹一人听见,无凭无据的景家断然不会认。

  只有找出真凭实据,让景家人无从辩驳,才能出了这口闷气。

  褚瑜静默半晌后,看向穆灵溪,“婳姐姐,我想自己查。”

  穆灵溪先是一愣,而后很快道,“不可能,伯母不会同意。”

  褚家将瑜妹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会让她来插手这种肮脏事。

  褚瑜抿了抿唇,低头道,“我知道母亲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去求祖母。”

  她这十几年来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才会不谙世事,不曾见过那些阴私。

  如今她不能再躲在家人的羽翼之下,很多事她得学会自己去面对,只有自己经历体会过了,将来遇着突发事件,她才有应对的能力。

  穆灵溪怔楞了许久,才盯着褚瑜道,“瑜妹妹认真的?”

  “嗯。”

  “若褚家祖母同意,我会帮你的。”穆灵溪拉着褚瑜的手,郑重的承诺道。

  “谢谢婳姐姐。”褚瑜莞尔一笑,感激道。

  穆灵溪微微仰着头,咬牙切齿道,“我们姐妹同心协力,将景时卿那副面皮扒下来,要让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位温润如玉,规矩知礼的状元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作者有话说:

  又搞晚了,嗐,脸疼。

  照列发红包补偿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12-19 02:58:53~2021-12-20 12: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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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褚瑜送走穆灵溪后,便带着丫鬟前往老太太的寿康院。

  因昨日两位公子受罚,加之天气越来越冷,老太太便顺势免了小辈们的晨安。

  褚瑜到寿康院时,老太太正坐在慈明堂,像是已等候多时。

  “给祖母请安。”褚瑜乖巧的上前行礼。

  “我就知道你今儿是要过来的,来,到祖母身边坐着。”褚老太太朝褚瑜招了招手,面上满是慈爱祥和。

  褚瑜笑着应了声是,走到老太太身边的小矮凳上坐下,整个人紧紧贴着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最是了解阿瑜了。”

  褚老太太膝下没有姑娘,到了褚瑜这一辈好不容易盼才来个丫头,老太太比谁都高兴,是以老太太对这唯一一个孙女的宠爱可不比褚家其他人少。

  用褚老太太的话说是姑娘家软软糯糯的,比毛头小子要讨喜多了。

  褚瑜自小也喜欢与老太太亲近,祖孙俩的感情自然极其深厚。

  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子体贴话,老太太才叹了口气,拉着褚瑜道,“你父亲昨夜来过一趟,说了你与景家这桩事。”

  “这事说来也怪不得谁,若真要论个对错,只能说是景家那小子太会做戏,阿瑜可万莫要钻了牛角尖儿,我褚家唯一的姑娘,值得更好的。”

  褚瑜知道祖母这是怕她被此事影响,对婚姻二字生了惧意。

  毕竟她与景时卿的事家里人原本就不大满意,是见她一门心思喜欢,祖母父亲母亲才默应下的。

  如今证明是她识人不清,心里头难免会生出不好的杂念。

  若没有那场梦,只光听到那些诛心的言语褚瑜或许真的会很难过,会想不通景时卿为何要如此待她,可自知道那个梦境会真的在预示未来时,褚瑜对景时卿的那些女儿家的心思就荡然无存了。

  她年少时对他所有的钦慕都已因着那场梦消磨殆尽。

  如今再提起这个人,她的心里只有恨。

  恨他害她家破人亡,恨他将她困在后院磋磨数十载。

  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涟漪。

  “祖母放心,我已经想通了。”褚瑜将头靠在老太太的膝上,微微哽咽道,“那景时卿并非阿瑜的良人。”

  没有景时卿,便不会赏花宴那档子事,祖母也就不会气急攻心,撒手人寰。

  后来,在景家后院与挽冬梁嬷嬷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她多想像现在这样,趴在祖母的膝上撒娇卖乖,讨祖母欢心。

  偶有病的重时,她还将梁嬷嬷当成了祖母,抱着一夜不肯撒手,梁嬷嬷不忍离开,就在她床边整整坐了一夜。

  老太太听出了褚瑜那点儿哽咽,还当她心里头在为了景时卿难过,心疼的抚着她的发丝轻声道,“阿瑜说的对,景家那小子并非阿瑜的良人。”

  “阿瑜放心,这一次祖母亲自为阿瑜把关,定替阿瑜选出个顶顶好的夫君来。”

  褚瑜闭上眼,一颗泪珠儿顺着脸颊悄然落下。

  她努力的平息好情绪,笑着点头,“谢谢祖母,这一次,阿瑜都听祖母的。”

  “哪能都听祖母的,还要阿瑜自己也中意的才行。”老太太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不急,我们阿瑜还小,再多等两年也无妨。”

  褚瑜往老太太怀里钻了钻,带着鼻音道,“阿瑜不嫁了,就一直陪着祖母可好。”

  老太太手掌一滞,眼里跟着泛了红。

  好一会儿,老太太才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慈爱道,“小瑜儿又说昏话。”

  “祖母要看着小瑜儿嫁得心上人,幸福和美才能没有遗憾啊。”

  褚瑜这次没再接话,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开口必定是哭音。

  可她不想让祖母担心,只能强压着。

  然老太太是看着她长大的,哪能什么都不知道呢,遂叹了口气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些,祖母又不会笑话你。”

  褚瑜紧紧咬着唇摇了摇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轻泣道,“祖母,阿瑜是觉得庆幸。”

  “庆幸早些识破他的真实面孔。”

  她不嫁他,祖母就不会早早的离开,褚家所有人都不会被害死。

  她是真的觉得很庆幸。

  “阿瑜能这么想便好。”老太太祥和道,“这件事本就不是阿瑜的错,女孩子嘛,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看错了人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咱及时了断就是,阿瑜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定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人。”

  褚瑜瓮声瓮气的点头,“嗯,祖母说的对。”

  褚瑜又窝在老太太怀里撒了会儿娇,哄得老太太笑声连连。

  而后她才说起正事,“祖母,阿瑜有事想要求祖母。”

  老太太早就看穿了她的来意,眉眼的笑容还未散去,“你这丫头一有事就惯会撒娇卖痴,祖母早就看出来了,说吧,什么事要祖母帮忙的?”

  褚瑜讨好的笑了笑,扬起一张带着泪痕的小脸乖巧道,“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老太太哼了声,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你个小鬼精灵?”

  褚瑜顺势用额头蹭了蹭老太太的手,才认真道,“祖母,景时卿那件事,阿瑜想自己查。”

  老太太神情一滞,她怎么也没料到褚瑜会有这个想法。

  “为何。”

  “祖母,此事我想自己查清楚,也算是解了心结给自己一个交代。”褚瑜眼神坚定,面色认真道,“再者,祖母也知道,家中一直将我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我看见的听到的都是一些美好的,正面的事,从来不曾听过什么后院阴私,阴谋算计,可阿瑜总归是要长大的,将来嫁了人,若有幸是个正人君子尚且还好,倘若所托非人,阿瑜岂不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褚老太爷在时就立了规矩,褚家长安这一脉后辈皆不许纳妾,否则逐出家门,永不得归。

  褚家三位爷遵从老太爷之命,一生只娶一妻,别说纳妾,连通房也不曾有过。

  三位夫人都是三位爷自个儿挑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恩恩爱爱,从无二心,妯娌之间也都相处的极好,所以褚瑜自小见到的都是一家人和乐融融,从未有过什么龌龊。

  加之褚家人有意护她,便将她养成了一副不谙世事,纯净无暇的性子。

  若非那场梦,褚瑜根本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可在经历了那场惨痛的梦境后,褚瑜便不想再这样了。

  她要快速的成长起来,学会保护家人,保护自己。

  就算不能帮到家里什么,起码不能给家里惹麻烦,拖后腿。

  “况且...”褚瑜看着老太太继续道,“我们褚家是有规定不许儿郎纳妾,可祖母您也知道,这长安城除了褚家,还有多少人一生只娶一妻的,若我将来能得未来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万幸,可若没有呢?”

  “介时,我若什么都不懂,要如何在夫家立足。”

  褚瑜的这番话让老太太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何曾没有过这样的担忧,可每次一看到孙女儿那双纯净双眼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她便狠不下心去教她这世间人心险恶的道理。

  她也总是想着,褚家家大业大,难道还护不住一位姑奶奶么。

  只要为她小瑜儿寻一个品性好的夫君,再有国公府作为靠山,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就算是将来她不在了,儿子儿媳不在了,她也还有四个哥哥啊。

  凭着那四个小子对妹妹的疼爱,断然不会叫幼妹受什么委屈。

  可她从来没想过去问问阿瑜的意思。

  问问阿瑜是想要做被人安稳护在羽翼下的娇娇儿,还是想要自己运筹帷幄,独当一面。

  老太太神色复杂的看着褚瑜,眼里满是心疼。

  要不是这一次阿瑜亲眼见到心上人的诋毁,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吧。

  他们用尽心思护着的娇女啊,到底还是叫人欺负了去。

  老太太抚着褚瑜的脸,用拇指轻轻替她擦着脸颊的泪痕。

  她的小瑜儿啊,真的长大了。

  他们或许是时候,该要放手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才慈爱的笑道,“阿瑜先回去,容祖母好生想想。”

  褚瑜乖巧的点头,“谢谢祖母。”

  褚瑜离开后,老太太在慈明堂坐了许久,才唤来苏嬷嬷,“你去请大夫人来我这里用晚饭。”

  刚刚褚瑜的话,苏嬷嬷自然都听见了。

  眼下见老太太要请大夫人过来,便知道老太太这是要应了五姑娘,遂应道,“是。”

  “对了,你抽时间去将梁嬷嬷接过来吧,五姑娘长大了,身边那两个年纪太小,还得有个嬷嬷帮着打理摘星院才是。”

  梁嬷嬷是褚老太太母族的人,曾经伺候过老太太一段时日,褚瑜才几岁时,老太太便看中了梁嬷嬷,欲让其日后做褚瑜的陪嫁嬷嬷,便让梁嬷嬷回了母族跟在主母身边,直到褚瑜出嫁前,再将她接过来。

  苏嬷嬷知道眼下老太太改变想法,多是因为五姑娘那番话吧。

  “是,老奴明儿个亲自走一趟。”

  “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去吧。”老太太笑了笑道。

  苏嬷嬷躬身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

  褚峥因为昨日挨了军棍,今儿并未去军营。

  倒不是身子受不住,而是怕传出去将来霍家那边不好交差。

  毕竟刚挨了军棍还能上职,这其中的水分显而易见。

  不能去军营,在府中着实难熬,褚峥就想到了要向魏钰道歉的事,便叫下属鸣司去顺义候府递帖子请魏钰出府一叙。

  鸣司就是当时请魏钰去褚家后院相见的壮汉。

  褚峥左等右等,鸣司都没回府,就在他不耐想要自己出府时,鸣司才匆忙的回府,并道,“将军,魏世子不能出府。”

  褚峥皱了皱眉,“为何?”

  “魏世子昨夜受了家法,今儿一早就发热,至今还未醒。”

  褚峥当即一愣,加大音量道,“因为昨日的事?”

  “是。”

  “没有水份?”

  不怪他有此疑惑,毕竟他与三弟也刚挨了军棍,眼下照样能活蹦乱跳。

  “没有,卑职翻墙进去,亲自诊的脉。”

  褚峥面上顿时浮现一丝不耐和怒火,这顺义候当真不是个东西,对自己亲儿子竟也能下这么重手。

  “没暴露身份吧?”

  昨日魏钰才搅合了褚景两家的定婚礼,今儿褚峥就上门递帖子,若叫有心人知道,又是不小的麻烦。

  “没有,卑职让下头一个眼生的小兵换了衣裳去递的帖子,只说是魏世子好友,请他出门吃酒,后得知魏世子未醒,卑职便悄然进去探了虚实。”鸣司一板一眼回道。

  褚峥默了默后,有些疑惑,“没人发现?”

  顺义候府怎么也是个侯府,防卫竟会如此松懈,叫人闯进世子房中都未能发现?

  鸣司面上略有复杂之色,沉默片刻才道,“魏世子的院子...没什么下人。”

  ?

  作者有话说:

  因为工作的原因,暂定下午六点更新哈。

  今天冬至,小可爱们冬至快乐呀,十二点前给大家发红包哈。感谢在2021-12-20 12:50:17~2021-12-21 18: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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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没什么下人是什么意思?”

  褚峥语气里添了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厉色。

  鸣司如实回道,“卑职是跟踪魏世子的书童进了魏世子的院子,趁着那书童去煎药的功夫摸了魏世子脉,从始至终,魏世子的院里没有旁的下人。”

  褚峥滞了滞,气笑了,“那好歹是个世子啊。”

  诺大的顺义候府,堂堂世子爷院里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看来顺义候想另立世子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你摸了魏钰的脉?”褚铮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鸣司,“他可有习武?”

  鸣司顿了顿,才道,“回将军,魏世子的脉象很乱,卑职不敢确定,不过,卑职并未感受到内力。”

  他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医者,不过是在军中呆久了的,大约都会点皮毛。

  可魏世子的脉象乱的很,他只能摸出确实是因重伤虚弱发热。

  其他的,他并不能确定。

  褚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魏钰似乎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且霍老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他老人家亲自教导出来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纨绔。

  可昨日魏钰那首诗着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又没有内力,就算他习过武但只会些拳脚功夫,也难当大用。

  “将军?”

  见褚铮沉默许久不语,鸣司抬眸唤了声。

  褚铮回过神来,“知道了,你退下吧。”

  鸣司恭声应下后,迟疑道,“将军,魏世子那边…”

  “他养在霍老将军身边十年,若这点事都应付不了,便是白费了光阴。”

  这意思,便是不打算管了。

  鸣司自然不会多言,当即便行了礼退下。

  “等等!”

  鸣司才走到门口,便被褚铮叫住。

  “晚些时候你再去看看。”

  鸣司挑眉,唇角轻轻勾起,“是。”

  将军向来都是嘴硬心软。

  “毕竟他也是因我才遭的罪,且吴郡卫家与广陵霍家交好,霍家外孙来了长安,褚家总得照应一二。”

  瞥见鸣司唇角的笑,褚铮拧着眉解释了一句。

  鸣司收起笑容抱拳,“将军说的对,将军对魏世子只是照应,并无关怀之意。”

  褚铮,“…滚!”

  “是,卑职这就滚。”

  _

  入夜

  褚瑜用完晚饭便一直坐在外间,望着月亮门,似在等待什么,

  碧菡挽冬一左一右伺候在侧。

  “姑娘,夫人真的会答应吗?”挽冬看了眼月亮门,问道。

  夫人这般疼爱姑娘,怎会答应叫姑娘亲自去查景大公子所说的那位心上人是谁。

  一想到这个,挽冬心里就一阵气闷。

  从始至终,都是景大公子先来招惹的姑娘,怎么到头来就成了姑娘横刀夺爱,还说什么褚家以权势压人。

  真真是可恶至极!

  但这些话挽冬也只是背着褚瑜跟碧涵抱怨,姑娘已经很难受了,她们巴不得姑娘早点将这事忘却,哪还会再在姑娘面前提及。

  “会的。”褚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祖母开了口,母亲会应的。”

  她相信祖母一定会将她说的那些话说给母亲听的,若放在之前,母亲固然舍不得让她经手这些,可现在有了景时卿这桩事,母亲一定会仔细斟酌的。

  她若能留在褚家一辈子,确实能够一生无忧无虑,可她不能。

  她早晚是要嫁人的,要去一个新的府邸做当家主母,光学些掌家的本事是远远不够的。

  “姑娘!”

  挽冬惊喜的声音唤回了褚瑜的思绪,她抬眸看去,便瞧见曹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穿过月亮门,走进院子。

  褚瑜眼睛亮了亮,手指紧紧捏着帕子,眉眼中略有些激动。

  “老奴给姑娘请安。”

  “曹嬷嬷快起来。”褚瑜忙道。

  “谢姑娘。”

  曹嬷嬷抬起头看向褚瑜,见姑娘略显激动紧张的神情,顿时笑的一片祥和,道明来意,“夫人吩咐老奴同姑娘说一声,姑娘求的那事儿,夫人应了。”

  曹嬷嬷的话刚落,褚瑜便莞尔一笑,轻快道,“我就知道,母亲定会应我的。”

  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两颊未退的婴儿肥,稍稍鼓起,里头隐约可见两个小酒窝,瞧着很是乖巧可爱。

  曹嬷嬷的笑容更深了,“夫人最是疼爱姑娘,自然舍不得驳了姑娘的意思。”

  “不过,夫人也说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姑娘想要自己调查并无不可,只是一旦遇着了什么难处,定要同夫人说,万不可将自己牵连进去。”

  曹嬷嬷虽是代为传话,但担忧之情也溢于言表。

  景大公子能在两处左右逢源,且不露出端倪,心思手段可见一斑,若他狗急跳墙,想对姑娘不利,姑娘恐怕难以应付。

  毕竟那些不入流的隐私,姑娘可是从未见过的。

  “还请曹嬷嬷告知母亲,我会小心的,若遇到难事,也断然不会逞强。”褚瑜道。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母亲不知,她在那场梦里已经见过人心险恶,对于景时卿,她自然会多加防范。

  绝对不会让梦中赏花宴上的事重演!

  曹嬷嬷知道褚瑜这是听进去了,遂笑道,“姑娘自来聪慧,老奴现在这里祝姑娘得偿所愿。”

  褚瑜温和的回之一笑,在曹嬷嬷临走时才试探道,“母亲可有生气?”

  曹嬷嬷闻言顿了顿,笑道,“姑娘与夫人母女情深,夫人哪会真生姑娘的气。”

  褚瑜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

  这便是生气了的意思。

  “夫人昨儿还在念着姑娘院里的梨花酥呢,不知姑娘的小厨房里今儿可备了?”

  曹嬷嬷朝里屋望了眼,笑着问道。

  褚瑜眨眨眼,很快便明白过来,忙吩咐碧菡,“去取些刚做的梨花酥,随同曹嬷嬷一道给母亲送去,告诉母亲,我明儿一早去给母亲请安。”

  碧菡意会过来,笑着称是。

  待曹嬷嬷与碧涵离开后,挽冬才小心翼翼道,“姑娘为何不亲自走一趟?”

  褚瑜,“母亲现下正在气头上,先等母亲消消气,明儿再去向母亲请罪。”

  挽冬点点头,“也是。”

  “不过,夫人为何生气,是气姑娘想要自己查这桩事?”

  褚瑜垂眸嗯了声。

  母亲恐怕真正气的,应是她去求祖母,先斩后奏吧。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说的那么明白。

  “洗漱吧,明儿一早起来去给母亲请安。”

  “是。”

  碧菡回到摘星院时,褚瑜刚洗漱完。

  “姑娘,夫人说天气冷了,叫姑娘明儿用了早饭再过去。”

  褚瑜嗯了声后,便见碧菡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母亲可还说了什么?”

  碧菡摇摇头,“夫人没说别的。”

  “发生了什么事。”褚瑜闻言,直直看向碧菡。

  “回姑娘,奴婢刚刚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二公子身边的鸣司。”碧菡几番犹豫后,还是选择如实向褚瑜禀报,“见鸣司步伐匆忙,奴婢便随口问了句,鸣司说,他刚从顺义候府回来。”

  褚瑜一怔,“二哥去找魏世子了?”

  “二公子确实想约魏世子一见,可没曾想魏世子昨夜受了家法,今日一早便开始发热,鸣司先前去时人还未醒,刚刚便又悄悄去了一趟。”

  “如何了!”

  褚瑜急急问道。

  碧菡看了眼褚瑜急切的神情,低声道,“鸣司说,魏世子已经退了烧,但还未醒。”

  褚瑜闻言眉头紧蹙。

  竟还未醒么!

  “魏世子的书童是个衷心的,有他在,魏世子应当无碍。”碧菡见褚瑜满目忧色,顿了顿后,道。

  半晌后,褚瑜才轻轻嗯了声,朝两个丫鬟吩咐道。

  “去休息吧。”

  说罢便径自上了塌。

  碧菡挽冬对视一眼后,恭声应下,“是。”

  待二人离去,褚瑜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睁着一双清眸呆呆的盯着帐顶。

  她昨夜又做梦了。

  只是一早便听说两位哥哥挨了军棍,一时着急就没功夫细想。

  此时安静下来,那场梦境又变得无比清晰。

  梦里,她下葬后魏钰就在她的坟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不说话,只一直喝酒。

  喝了好多好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好似听见了他的低喃,语气隐隐带着哭腔。

  “锦瑶这个名字,你喜欢吗,是我同陛下求来的,我觉得很适合你,比婉柔合适。”

  “你是金枝玉叶,美玉无瑕,本该一生锦衣玉食,无忧喜乐,活的自由自在。”

  “婉柔,呵,去他娘的婉约温柔!”

  褚瑜感觉到鼻尖微酸,眼角不由自主的落下一滴泪。

  除了那次,她明明和他没有过交集啊。

  可为什么他竟待她那样好。

  婉柔,是景时卿本该在她的及笄礼上给她取的字。

  ?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来啦,虽迟但到。

  比心心。

第23章 入v公告

  顺义候府

  魏钰仿若是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脑袋晕晕沉沉,浑身也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睁开的眼里带着朦胧仓皇之色,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心口,那里锥心的疼痛还未从梦中抽离。

  “世子爷您醒了。”

  耳边传来从南惊喜的声音,魏钰缓缓偏头,看向在床边守了一夜的书童。

  “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从南边说边伸手往魏钰额间探了探,“呼,还好没有再发热了。”

  魏钰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试图压下心间那股痛意。

  然那疼痛还没有彻底消散,从南便已端了一碗药走到床边,“世子您醒的正是时候,我刚将药熬好。”

  魏钰顿时觉得心口不疼了,淡定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从南,“世子还没醒。”

  从南,“...您又不想喝药。”

  魏钰一动不动的装死。

  从南早就见惯了这场面,也捧着药碗一动不动的立在床边。

  二人像是在比谁更有恒心一般,久久僵持不下。

  过了好半晌,魏钰终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认真严肃的道,“我做了一个梦。”

  从南抬了抬眼皮子,“哦。”

  “我梦见我成亲了。”

  从南强忍住不给世子翻白眼儿,每次喂世子爷吃药就困难的很,世子总能找出千百种理由搪塞他。

  “是阴婚!”

  从南那个白眼儿终是没有忍下来,“世子您大可不必如此...”

  “是真的,我亲自给她下的葬,亲手在墓碑上刻下爱妻...”魏钰凝眉仔细的回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后头的名字是什么。

  “梦里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特别真实。”

  魏钰的确不是说谎,他是真的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这场梦格外的真实,就好像真的是他亲自经历过一般。

  从南盯着魏钰看了半晌,将药往他面前一递,“那也得喝药。”

  成亲,阴婚...世子爷是越来越能胡扯了。

  魏钰,“...你不信。”

  “世子爷喝药。”

  魏钰盯着那碗乌漆墨黑的药,静默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接过来闭上眼如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而后挤着一张脸喊道,“快,蜜饯!”

  从南面无表情的递过一盘蜜饯,“广陵小霸王害怕喝药,若是传出去怕是要笑死人。”

  “传出去之前,爷先把你埋了。”

  魏没塞了一嘴的蜜饯,没好气的道。

  从南瘪瘪嘴,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小的好害怕啊。”

  魏钰默默的偏过头,辣眼睛。

  吃完了整整一盘蜜饯,魏钰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伸了个懒腰后,才说起正事,“没被人发现吧。”

  从南接盘子的手一顿,而后同情的看着自家世子爷,“没有。”

  “从头到尾,世子爷的院里都没有进过医者。”

  魏钰,“...都盼着我死呢。”

  “世子爷背上的鞭伤是用的从广陵带来的创伤药,退烧药是小的去外头买的。”从南摊了摊手,无奈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世子爷这位父亲,比虎还毒。”

  魏钰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爷的命真是苦啊。”

  从南掩去眼底的难受,插科打诨几句就将这事揭过去,“广陵不知多少人羡慕世子爷呢,您不是也说了,来长安本就没有对侯府抱什么期望么。”

  魏钰笑了笑,“我来长安是为了娘亲的执念。”

  “所以,还真的不在乎我这个老子如何待我。”

  从南垂了垂眼帘,“是,若世子也为了这个难受,的确不值当。”

  可世子爷真的不在乎吗?

  或许只有世子爷自己心里清楚吧。

  “接下来,您就安心院里在院里养伤吧。”从南继续道,“侯爷下令禁足三月。”

  魏钰,“...这么久?”

  家法还没挨完他就让自己晕过去了,却没想还是没逃过这茬。

  不过也是,他得罪的可是当朝两家权贵。

  他那老子此时只怕恨不得与他撇清干系吧。

  “正好,世子爷就安生的温书吧。”

  魏钰不认同的摇头,“还有两年的时间,现在温书有何用,介时还不全忘了。”

  从南闭上嘴,不想再开口。

  世子爷永远都有一套歪理。

  从南收拾药碗出门后,魏钰面上才有了正色。

  “苏木。”

  魏钰话落,一个年轻的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恭敬的朝魏钰行礼,“世子。”

  “确定没人来过?”

  苏木是魏钰的贴身暗卫。

  魏钰到广陵那年亲自从霍老将军带来的十个人里选的。

  苏木的武功是一位武林前辈亲自教的,作为这位前辈的关门弟子,苏木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他出师那天,他师父说过一句话,整个大霁,能胜苏木的人不超过十人。

  如今这长安里除了乔宴林与自己人外,再无人知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身边还有这样一位高手。

  苏木与魏钰的年纪相当,但脸上却有种超乎同龄人的老成。

  他那张冷峻的脸上,很少见笑容,回话时也是一板一眼,没有半点表情,“回世子,褚小将军身边的人来过,就是那位将世子请进褚家后院的军人。”

  魏钰闻言很是诧异,“褚二哥叫他来做什么。”

  苏木,“他前后来了两次,都摸了世子的脉。”

  魏钰,“....”

  他瞪着眼久久未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在受家法前吃了药,一种能让自己昏迷不醒且脉搏混乱的药。

  刚回侯府不久他就服过这药,那时候侯夫人有意试探他,他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让自己受了一次‘严重’的风寒。

  果然,侯夫人着急忙慌的带了医者与一位会武的高手过来。

  不论那高手如何试探,结果都如他们的意,他没有内力在身。

  文不成,武不就,对他们没有什么威胁。

  他院里的人也是从那时慢慢减少的,直到后来,除了一天来一次打扫庭院的杂扫下人外,他院里就他同从南苏木三个活人。

  这也如了他的意,毕竟被人监视着的生活真的不大美妙。

  这一次他怕露出端倪,又提前服了那种药。

  可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演技太好,他们对他放心得很,压根儿再没想试探。

  甚至连个医者都不给他。

  但他这药也没算白用。

  他没等到侯府的人,却等到了褚二哥的人。

  魏钰左思右想,都想不通褚二哥派人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关心他吧?

  魏钰微微眯起眼,想到褚二哥关心他的样子,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吧,有些吓人。

  想不通的事魏钰干脆就不想了,抬头吩咐苏木道,“你去暗中调查一件事,凌烟阁限定的秋水玉脂如今都在何处。”

  苏木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疑惑的看向魏钰。

  让他去调查姑娘家用的脂粉,难免要闯闺阁。

  这妥当么?

  “褚五姑娘及笄礼那日,景时卿身上的脂粉味就是这套限定的秋水玉脂。”难得见自己暗卫露出为难之色,魏钰便解释了句,“我曾在六公主身上闻过这味道,当时听六公主身边的宫女说过出处,这套脂粉一共只有十盒,你只需要闯十处闺阁。”

  苏木闻言,神色更复杂了。

  魏钰顿时反应过来,忙道,“是七月初六公主微服出宫与几位贵女吃席,我恰好也在那间酒楼,当时有风刮过,我刚好在下风口且爷鼻子好使才闻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木低下头,“哦。”

  魏钰一口气憋在喉咙,“...滚”

  “是。”

  -

  接下来的日子,魏钰有心在院里养伤,奈何人缘太好...

  次日一早,顺义候府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世家子弟,都是来找魏世子的。

  管家先还能推脱世子在养伤不便见人,后来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身份也越来越贵重,管家不敢再擅自做主,将事情禀报上去。

  顺义候得知后,只得将人请进来。

  这些世家子弟虽暂时并没有是官身,但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顺义候府得罪不起。

  但顺义候在请人进去前,连夜派人将魏钰的院子拾掇了一遍,又添了好些个下人进去,就连每日的吃食都好了不少,还破天荒地送了新衣裳去。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院儿,顿时热闹了起来。

  “魏世子可算是我辈好汉,那日在褚家与景大公子对赌,可是出尽了风头。”

  “是啊,我那天可是亲眼所见魏世子的壮举,当真是了不得啊。”

  “啧啧啧,真没想到魏世子竟然能赢了景大公子,值得我等好生学习。”

  “...”

  魏钰自来到长安,便没入过这些世家子弟的眼,偶有遇着,不酸他两句就是好的了。

  可这些日子这些人竟像是变了中了降头一样,专程往他跟前凑。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魏钰给自己定的人设是柔弱书生,遂只得扯着温和的笑容陪着,“不敢当不敢当,这位...仁兄才是一表人才。”

  “哈哈,魏世子有眼光。”

  “听闻魏世子是为赶考来的,不知可有老师,若是没有,我可以引荐一二。”

  “多谢这位兄台关怀,我暂时没有拜师的意思。”

  “原来魏世子对文学不敢兴趣啊,我知道几位武术师傅,要不要给魏世子介绍介绍。”

  “多谢多谢,我没有什么武学天赋,不然就跟着外祖父从武了。”

  “这话倒是在理,这天下哪有比霍老将军更好的师傅...”

  “就是就是...”

  好不容易送走一批,魏钰往榻上一歪,瞥了眼从南,“笑的太假了。”

  从南立刻闭上嘴,揉了揉腮,“世子啊,我感觉我脸都要僵了。”

  魏钰长长叹了口气,“这些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从南,“不过也有好处,这几日的饭食好了不少呢。”

  “世子爷,杨家大公子与陈家二公子来探望世子。”

  外头又响起下人的禀报声。

  魏钰,“...这该不会是有人在整我吧。”

  从南认命的坐起来,将唇角拉出一个弧度,“难道不是世子爷人缘太好吗?”

  魏钰跟着爬起来,“...爷有自知之明。”

  -

  褚国公府

  褚瑜正与褚逸下棋,一局结束后,褚瑜问兄长,“大哥哥,你这法子管用吗,顺义候当真会因此待魏世子好些?”

  褚逸一边捡棋子,一边道,“那些公子哥虽都是游手好闲的,但背后的家族都在长安有一席之地,就算顺义候再不想管魏世子,也得做足样子,不给人落下话柄。”

  褚瑜闻言轻轻松了口气,“那便好。”

  “对了,他们不知道是兄长做的吧。”

  “不知。”褚逸道,“这些人耳根子浅,随便着人窜说几句,他们就能无限延伸。”

  至于窜说什么,无非就是魏钰因搅合婚宴受了家法,如今的连药都喝不上,景褚两家没了婚约,于那些世家子弟本就是天大的好事,再加上这些人里不乏有景家的对头,当即便心生正义感,要救魏钰于水火,也算是回报他毁婚的壮举。

  褚逸言罢,突然看向褚瑜,“妹妹为何对这事这么上心。”

  不仅求他帮魏世子,今儿还特意来打探魏世子的消息。

  褚瑜眨眨眼,认真道,“他帮了我,感激他。”

  褚逸嗯了声后便没再问,也不知是信没信。

  但褚瑜前脚刚离开,他就派人去调查魏钰。

  从魏钰还没离开长安时查起。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世子,想不到吧,是来自媳妇儿的关心,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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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宋小皇子年方十八,生的明眸皓齿,貌赛潘安。

  小皇子性子跳脱,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惹是生非,有他在的地方,必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可其身份贵重,无人能奈他何。

  贺若族少主仙姿佚貌,玉骨冰肌,如雪莲般纯净无暇。

  世人对其赞誉有加。

  贺若少主入京这日,小皇子被迫奉旨迎接。

  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对彼此不屑一顾,小皇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都不拿正眼瞧贺若少主。

  某日,小皇子被劫持于江湖落难,饿的眼冒金星时,一个女土匪给了他一个馒头。

  小皇子捧着馒头狼吞虎咽,偶而看一眼女土匪,“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

  女土匪扛着刀蹲在他旁边,眨眨眼,“有没有可能,我们见过。”

  小皇子将头摇成拨浪鼓,“不可能,本皇...公子之前都没有见过土匪。”

  女土匪,“噢。”

  二人结伴而行,靠掏鸟窝,摘野果子,猎小兔子...勉强活着。

  又一日,小皇子盯着将脸洗干净的女土匪,惊艳万分,“世人都说贺若少主美若天仙,我觉着你换身衣裳,梳妆打扮后,比贺若少主好看千倍万倍!”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

  女土匪将刀磨的滋滋响,“有没有可能,我就是贺若少主?”

  小皇子瞪圆双眼,竖起大拇指,“有志气,继续保持这个自信。”

  -

  回京那日,城门口百官相迎,小皇子昂首挺胸的朝女土匪拍拍胸脯,“我说过,护送我回京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看,这都是来迎接我的,我没骗你吧。”

  活落,只听百官齐齐拜下,“恭迎贺若国师回京。”

  小皇子,“...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我是小皇子。”

  然后,小皇子听见身边的女土匪用格外平静的声音道,“免礼。”

  小皇子僵硬的转头看着女土匪目瞪口呆,“....?!”

  神他么的免礼,这就很扯!

  小剧场

  某日,帝师与贺若族长进京,于宫宴上问,“吾家小女可是温婉有礼,娴静和善?”

  天子,“国师翩若惊鸿,才貌双全,风华绝代。”

  众臣附和:

  “国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国师秀外慧中,仪态万千”

  “国师貌婉心娴,淑女才情,当世无双”

  ..

  小皇子抬头看了眼万里晴空,怎么还没有雷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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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合一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是冬月,也到了一年一度的赏雪宴,

  长安城每年有很多固定的大型活动,如春日宴,别院避暑,秋日围猎,冬日赏雪。

  除此之外,还有宫里娘娘主办的宴会,生辰宴,赏花宴等。

  娘娘们的生辰宴每年只有一次,所以只要哪个宫里有什么事需要举办宴会的,比如皇子选妃,公主选驸马,拉拢臣子等等,大多都会放出赏花宴的名头。

  反正一年四季都有赏不完的花,三月看桃花,四月五月牡丹花,六月兰花荷花凤仙花...腊月还有雪中梅。

  每一次宴会的背后,都是暗藏锋芒的较量,虽说是诸妃之间,或各家夫人们的的交手,但照样能影响朝堂局势。

  而像赏雪宴这样大场面,则是君臣同席。

  也等于是朝堂官员的正面交锋。

  赏雪宴在凤凰台举行办。

  凤凰台在皇宫后头的凤凰山顶。

  因为是在山顶有诸多不便,所以与赏花宴上精心置办的席面不同,赏雪宴是没有席面的。

  早晨用完早饭上山,太阳落山前下山,午饭则是各府自备,而因天气寒冷,若是带了热饭热菜,到了山上也都冷了,所以各府带上山的大多都是些水果点心干粮什么的。

  左右不过才一顿饭,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赏雪宴没有固定的日子,端看何时雪景最美。

  今年的天很是捧场,才刚到冬月,就来了一场大雪。

  皇后当即便下旨,将日子定在冬月初六。

  虽说赏雪宴是君臣同行,但实则还是需持帖子入宫,并不是百官所有的家眷都能随行,这其中不光只有嫡庶之分,还得论功名受宠程度等等。

  而中宫宫人虽多,但也不可能一天内就将百封帖子送出,所以收到帖子的顺序就也另有说法。

  褚国公府是在得到旨意后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中宫的帖子。

  不止这一次,这些年来所有的宴会,褚国公府都是在第一天接的帖子,排在前头的除了国公府,还有底蕴深厚世袭罔替的侯府,相国,太傅,内阁,尚书等等,如右相国也就是皇后母族虞国舅家,太傅景家,昌乐候府乔家等等。

  而像顺义侯府这样只袭爵一代二代的,就要延后一日了。

  再之后才是三品以下的官员。

  “这雪瞧着不小,不知待赏雪宴时能不能停。”一接到帖子,碧菡便着手开始收拾褚瑜出行的衣裳用品。

  “若是不停,那百阶道可不好走。”挽冬忧心道。

  上凤凰山只有一条路,便是入皇宫从百阶道而上,行至顶峰。

  骄撵马车上不去,只得步行。

  就是天子也不例外。

  “这场雪下不了三日的。”褚瑜静静的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落雪,轻轻接了句。

  梦里,赏雪宴前日雪就停了,宫人连夜扫了百阶道上的雪,等天子携百官上山时,道路已经很干净了。

  “愿借姑娘吉言,那日风雪皆停。”

  挽冬捧了手炉递给褚瑜笑着道。

  褚瑜接过来放在膝上,又盯着窗外的雪出神。

  已经过去一月了,前两日母亲还特意问她查景时卿那事怎么还没有动作。

  这期间景时卿已经送过好几次礼,都不是什么贵重的,无非就是她爱吃的点心,与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以前她见着这些必定心生欢喜,脸红心跳,可现在只有厌弃。

  为了不让景时卿起疑,她都一一收下,转头便让碧菡拿去处理了。

  所幸魏世子将他的腿打断,让他不能亲自上门见她,否则褚瑜真怕面对景时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其实她也急啊,也不想拖,想快点与景时卿断的干干净净,可她必须静下心来,慢慢的筹划。

  及笄礼时,魏世子无意点破了景时卿幽会姑娘的真相,依照景时卿的性子,短时间内绝不会让人寻到蛛丝马迹,且同时也会心生警戒。

  一旦被他发现她在调查这件事,就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她没有万全的把握不留下痕迹,就只得等。

  等他放松防备,她再去查。

  且景时卿意不在她,而是她背后的褚家。

  她必须慎之又慎,不能将褚家牵连进去。

  除此之外,她还要毁了他们所有的阴谋,景时卿想踩着褚家往上爬,其心可诛。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只要她不嫁到景府,不给景时卿陷害她的机会,褚家就不会因为她乱了心神,让旁人钻了空子。

  魏世子替她争取了一年,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筹谋。

  其次,她在等冬日这场赏雪宴。

  景时卿的那位心上人,会在那日出现。

  梦里,她那时已与景时卿定婚,凤凰台上景时卿大多时候都是不远不近的陪着她,只有中途不慎被倒茶的仆人弄湿了衣袖,去了一趟阁楼换衣裳。

  她那时虽与婳姐姐陪着几位公主,但心却一直在景时卿身上,她清楚的记得,景时卿在阁楼中呆了足足半个时辰。

  回来时,他说在阁楼遇到了好友,便多闲谈了些时候,从阁楼回来时他的身边确实有一位公子,褚瑜便信以为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如今想来,真相恐怕并非如此。

  阁楼名唤云中楼,位于凤凰山顶峰,俯瞰整个长安城,建立已有百年,历任天子都会定时着人修缮,将其保存至今。

  楼中厢房,也多用来赏雪宴时方便众人暂作休整。

  景时卿离席之前,那位就不见了,后在景时卿回凤凰台之后才出现。

  云中楼十几间厢房,断不会有人想到他们会去同一间。

  且当时凤凰台上几百人,谁有功夫去在意有没有人离开凤凰台呢。

  褚瑜捂着手炉,轻轻垂眸。

  一月了,景时卿的腿应当能上凤凰山吧。

  -

  很快就到了冬月初六。

  这日一大早便陆续有官员携家眷进宫,缓缓踏上百阶道,往凤凰山而去。

  “姑娘说的可真准,雪果然停了。”

  挽冬提着一个包袱将褚瑜送出院门,笑着道。

  因赏雪宴人数太多,便有规定各府只能带两个下人。

  褚家多是郎君,便没有必要带小厮,只让主母身边的曹嬷嬷与褚瑜的大丫鬟碧菡随行,方便照应几位夫人与姑娘。

  刚出院门,便见三公子褚容风一般的跑了过来,很是自然的从挽冬手里接过包袱,看了眼褚瑜身侧的碧菡,顺便打趣了一句,“今年换碧菡姐姐随行啦。”

  两个丫鬟屈膝行礼,“三公子。”

  挽冬性子活泼些,遂笑着答道,“去年奴婢随姑娘去瞧了凤凰山雪景,今年自该是碧菡姐姐去。”

  褚瑜待两个大丫鬟向来是一碗水端平,遇着只带一人出行的时候,便是两个丫鬟轮着陪同。

  褚容挑了挑眉,正欲接话便见褚峥大步走来,褚容忙迎上去将手中的包袱挂在褚峥手臂上,笑的一脸灿烂,“有劳二哥。”

  褚峥知道这是褚瑜的随行物品,当即好生挂在臂上,道,“五妹妹,走吧。”

  褚瑜点头应下,“嗯。”

  一行人走到大门,便见褚逸褚墨已等候多时,一一见礼后,褚逸盯着褚容,正色道,“今日不可闹事。”

  褚容偏过头哼了声,不说话。

  在府里憋了一个月,他就等着今儿出去将姓景的打一顿呢。

  不闹事,怎么可能!

  褚逸一瞧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微眯起眼冷声道,“三弟还想再挨军棍。”

  褚容听得军棍二字便觉某处一疼,瞪着眼喊了声,“我又没犯错!”

  那十个军棍虽然是放了水的,但也还是很疼,云望说都破皮了的。

  他细皮嫩肉养了十几年,哪经得住那玩意儿!

  说到云望,他好久都没见着他了。

  褚容眉头一拧,正要质问却见褚逸漫不经心道,

  “三弟觉得云亭如何”

  褚容咬牙切齿,“不如何,一天到晚就知道板着个脸,还跟个狐狸似的狡猾,比云望差远了!”

  褚逸勾唇,“是吗。”

  “三弟今儿若敢闹事,日后就让云亭代替云望。”

  褚容顿时一阵惊诧,瞪圆一双眼,气的脸色发红。

  “大哥!”

  褚容受伤第二日,就将如安院闹得鸡飞狗跳。

  二爷还因此被二夫人赶去睡了书房。

  对于这个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又不能叫他跑了,褚名扬实在没办法就求到褚明鹤跟前,哪知褚明鹤也对这个混小子没辙,最后还是褚逸出手,将暗卫云亭放到褚容身边,又将云望从褚容带走,再对如安院的人厉声警告了一番,谁若敢帮三公子出府,一律按家法处置,打一顿发卖出去。

  如此,便没人再敢帮褚容。

  身边没了心腹,褚容孤立无援,只得自己翻墙上房,上窜下跳。

  但每次待他辛辛苦苦以为自己要成功了时,云亭就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三公子请回。”

  这一月里,褚容每日都要被气的跳脚。

  但...又无可奈何,怎么逃也逃不掉。

  “我说到做到,三弟可想好了?”

  褚逸对褚容的怒火视而不见,淡淡道。

  他知道父亲二叔并非是拿褚容没有办法,只是舍不得下重手罢了。

  他们舍不得,那就只有他这个兄长狠下心来治这个混球。

  褚容向来对大哥敬畏三分,再想到这一月惨痛的经历,即便气到想锤墙,也不敢跟大哥叫板,只得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吼了声,“不闹事就不闹事!”

  他早晚会找到机会揍死那个姓景的!

  褚容自个儿在一旁气的七窍生烟,没发现兄妹三人正一脸崇拜,悄悄的朝褚逸竖起大拇指。

  尤其是褚墨,一脸的震惊与敬佩。

  大哥不愧是大哥,只有大哥才能治得了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

  褚逸感受到来自弟弟妹妹的敬仰,面上不动声色,举止却更加稳重了些。

  心里对自己树立的这波威信颇为满意。

  很快,褚家几位爷携着夫人珊珊而来。

  待小辈们见完礼,褚明鹤便道,“走吧。”

  褚名扬瞥了眼自家儿子那张铁青的脸,拉着穆氏走的飞快。

  这小崽子也有落败的时候,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简直是大快人心!

  -

  能参加凤凰山赏雪宴的,要么是府中嫡出子女,要么是有功名在身,或是在家中备受宠爱器重的。

  但最入不得世家子弟眼的就是最后一种。

  虽然他们自己为能参加这样的宴会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在嫡出公子姑娘的眼里,他们只不过是凭着一些旁的本事笼络家主的心,上不得台面。

  而这样的场合,可以说是聚齐了长安城名门之后。

  长安城各大榜上的自然也都会出席。

  什么美人榜,公子榜,才女才子榜等等...喔,还有一个纨绔榜。

  褚瑜十三岁时,就年年在美人榜榜首,去年公子榜的第一从褚逸换成了景时卿,至于纨绔榜,褚容九岁起就挂在榜首,至今居高不下。

  而褚容也以此为豪。

  是以,今儿这场宴会,各家小辈们大多数都是冲着能见钦慕之人而来的。

  所以褚家到百阶道时,便有许多公子贵女壮似不经意的在那儿杵着。

  只那些目光,恨不得将褚逸与褚瑜生吞活剥了。

  好在瑜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在母亲身侧。

  有卫氏在,许多人倒也不敢太放肆,于是,落在褚逸身上的目光就格外突出了。

  褚逸,褚国公府世子爷,字南廷,今年二十三,六年前的状元郎,如今任职于都察院经历,在景时卿之前,常年占据公子榜榜首。

  去岁第一被景时卿取代,是因为年纪。

  公子榜不得超过二十一。

  否则如今的公子榜,褚逸仍能占据头名。

  根本不会有景时卿什么事。

  最最重要的是,褚逸至今还未婚配。

  众所周知,褚家儿郎不纳妾,娶妻虽说也是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更重要的是合自己的心意。

  褚逸这个年纪,按理说早该成亲生子,可偏偏不知为何硬是拖到了现在,别说成亲,连婚约都没有。

  在长安贵女眼里,褚逸就是块香饽饽,谁都想上来啃一口据为己有。

  褚逸虽然已经见惯这种场面,但还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悄悄放慢脚步走到了褚峥身后。

  顿时,无数双目光落在了褚峥身上。

  褚峥几岁就随着褚二爷去了军营,四年前戍边去岁刚回来,哪见过这场面,被那一双双火热的视线盯着,一张微黑的俊脸霎时就涨的通红。

  这长安贵女未免太大胆了。

  褚峥眼疾手快的一把扯出看热闹的褚容挡在自己身前。

  褚容是个实打实的娇贵子弟,哪里经得住褚峥那手劲。

  挣扎无果,不得不认命的走在两位兄长前头,顺手还将褚墨也扯了过来。

  褚容混账惯了,他哪里会在乎这点儿事,仗着自己那张俊俏的脸蛋时不时的朝人家姑娘挤眉弄眼。

  惹得姑娘羞红了脸,还欲语还休的瞪他几眼。

  褚容乐在其中,倒是苦了旁边的四公子。

  正在国子监就读的年纪,脸皮最是薄,哪怕他头都快垂到地上了,还是能看见那红透了耳尖。

  褚明扬终是看不下去,上前将自己的小儿子解救到身边,快步上了百阶道。

  褚逸褚峥也紧跟了上去。

  褚峥回头看了眼笑成花儿的褚容,吐出一口浊气。

  这种场面,还得三弟来应付。

  褚家一行人缓缓朝凤凰山走去,丝毫不管落在最后头的褚三公子。

  “这是给大哥的?行行行,拿来吧。”

  “放心放心,保证给你们送到大哥手上。”

  “大哥有没有心上人?”

  “嘶,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各位还有机会。”

  “呀,这个荷包真好看,我知道,是给大哥的对吧。”

  “我定不辱使命...”

  褚峥有武功在身,耳力自然好,他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神色复杂的看向还一无所知的褚逸。

  同样耳力好的褚明扬忍不住连着咳了好几声,这狗东西记吃不记打,要真敢把那些东西送到大郎手里,估计又得遭殃。

  褚明扬同情了大儿子片刻,便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看着小儿子,“墨儿啊,最近学的怎么样,跟同窗相处的好不好啊,没受欺负吧。”

  褚墨,“回父亲,孩儿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可千万别跟你哥哥学啊...咱们墨儿将来是要同大郎一样,做个读书人的...”

  “谨遵父亲教诲。”

  ...

  褚家一行人爬上凤凰山时,凤凰台已经到了许多人。

  褚家几位爷拉着几位公子拜见长辈,夫人们便携着褚瑜与相熟的夫人打招呼。

  一时间,凤凰台上热闹不已。

  “瑜妹妹。”褚瑜循声望去,却见穆灵溪正朝她走来,当即朝母亲与诸位夫人告退,迎了上去,“婳姐姐怎么才来。”

  穆灵溪拉着她的手,瘪瘪嘴往某处看了看,“喏,等她梳妆打扮呗。”

  褚瑜转眼望去,便见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给几位夫人见礼。

  褚瑜认得她,穆府的四姑娘穆灵珑。

  长安穆家有四房,大房承恩伯是已故穆老爷与元妻的嫡长子,没多久先头夫人过世,穆老爷续弦,便是穆二爷与褚二夫人穆氏的母亲。

  另外两房则是庶出。

  穆灵溪的父亲是二房穆二爷,将军府的牌匾也是穆二爷挣来的,只可惜七年前北边边关一战,穆二爷与穆二夫人双双战死沙场。

  这将军府便由大房穆大爷当了家。

  天子感念穆二爷夫妻为国捐躯,赐了穆大爷伯爵之位。

  至于为何如今穆家仍然挂着将军府的牌匾,那得归功于穆二爷的长子穆野。

  彼时十三岁的穆野上书请天子保留将军府牌匾五年,若他无功绩再撤下,天子念其一腔孤勇赤诚,便应了。

  穆野是个争气的,他从小兵做起,到如今已是从四品宣武将军。

  府中有了在朝任职的将军,将军府的牌匾自然就保下来了。

  但也因此惹来大房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陛下的旨意容不得他们置喙。

  不过,虽说将军府是因穆野而保住的,但现在穆家的当家人是穆大爷,承恩伯。

  而穆灵珑便是承恩伯的嫡女,上头还有个哥哥,穆焕。

  下头还有好几个庶弟庶妹。

  而另外两房更是妻妾成群,子女众多。

  这样的后院,可想而知必是争风吃醋,纷争不断。

  穆野如今驻守边关,二房便只有穆灵溪一人,没了父母兄长庇佑,穆灵溪只得自己强硬起来,习了一身武术,这才没让自己在这复杂的大院里受什么委屈。

  但被忽视是在所难免的,就像现在那几位夫人都带着自家姑娘拜见诸位夫人,却没人来管穆灵溪。

  褚瑜收回视线,捏了捏穆灵溪的手,“婳姐姐,二叔母刚刚还在找你呢,我带你过去拜见。”

  不待穆灵溪反应过来,褚瑜就已经拽着穆灵溪走到了穆氏跟前,“二叔母。”

  穆灵溪也跟着见礼,“姑姑。”

  穆氏玲珑心思,瞥了眼不远处的穆家人,当即就会意过来,一手拽了一个姑娘,朝身边几位夫人爽朗介绍道,“这是我家五姑娘,这是我亲侄女儿穆三姑娘,快,给夫人们见礼。”

  褚瑜穆灵溪乖巧的给各位夫人行礼。

  “你就会显摆,谁不晓得这是你家五姑娘,五姑娘出落的可真是愈发动人了。”

  “许久不见穆三姑娘啊,哎呀,真真的生的俊呢。”

  与穆氏交好的几位夫人,都瞧出来穆氏这是有意给侄女儿撑腰,遂拉着穆灵溪你一言我一语可劲儿的夸赞。

  很快,这边便引来了不少夫人的目光,褚瑜穆灵溪在穆氏一一介绍下,规规矩矩的给过来的诸位夫人行礼。

  两位姑娘都生的水灵灵的,一静一动站在一起格外惹眼,让人瞧着就心情愉悦。

  穆家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动静,穆灵珑看着被备受贵夫人们喜爱的穆灵溪,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那几位夫人何曾对她这般和颜悦色过!

  穆灵溪整日喳喳呼呼,哪有半点贵女的样子,怎么有资格跟她比!

  穆夫人瞧了眼穆氏,心下当即有了计较,跟她交好的都是寻常的官夫人,哪像穆氏身边,尽是长安世家主母,若她能跟她们打上交道,身份岂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灵珑或许也能借此说个好夫家。

  穆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穆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瞧着穆夫人携女儿走了过来,便打发褚瑜穆灵溪自个儿去玩了。

  穆夫人原还想借着穆灵溪攀谈几句,见此情景笑容便尴尬了几分,但来都来了,总得打声招呼比较好。

  穆氏不温不淡的客气了几句,其他夫人也都散开了,错失良机,穆夫人心里气的不行,却还是只能打着笑脸相迎。

  褚瑜与穆灵溪离开后便寻了个寂静处,在无人时,二人笑的无比开怀。

  “大伯母估计要气得七窍生烟。”穆灵溪背靠着石山,眸子异常明亮。

  穆灵珑平日没少找他麻烦,但她懒得跟她们计较,今儿也算是报复回去了。

  “婳姐姐不能总任由他们欺负。”褚瑜看着穆灵溪,蹙眉道。

  她知道婳姐姐的性子,那些不公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也懒得去计较,但她见不得婳姐姐被人欺负。

  穆灵溪笑着拉她的手,“知道啦,我武功这么厉害,谁敢欺负。”

  “好啦好啦,以后我会再强势一点,瑜妹妹你看,从这里看下去,长安城好美啊。”

  见褚瑜眼里还有些担忧,穆灵溪忙将她拉倒石柱旁,转移了话题。

  褚瑜跟着望过去,顿时便将穆家的糟心事暂时忘却。

  不怪每年都要冒着严寒来凤凰台赏雪。

  这里的风景确实美极了。

  入眼一片银装素裹,将皇城的繁华覆在银白之下,美的惊心动魄。

  这样的景色褚瑜这些年每年都会看到,但每一次都觉震撼。

  这副盛世美景好像没有尽头,万里山河,绵延起伏,世间应当没有画师能将此景勾勒出三分。

  真真是望一眼,此生无憾。

  突然,凤凰台传来了动静,褚瑜穆灵溪对视一眼,忙提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果然,是陛下携皇后后妃到了。

  一阵阵跌宕起伏的行礼声响彻凤凰台。

  天子笑着走至早已备好的红木椅边,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今儿就是来这凤凰台赏雪景的,众卿不必拘束,只管寻地儿观赏这我大霁皇城风光。”天子发了话,众人忙恭敬称是。

  随后,太子与诸位皇子公主便各自散开,与自己人为伍各自俯瞰雪中皇城。

  当今除了三位皇子,还有四位公主,然四公主早逝,长成的公主只有三位。

  五公主萧淮婧今年十五,年初及笄,乃皇后嫡出;六公主萧淮萱比五公主小两月,虞昭仪所出;七公主萧淮婷才十岁,生母为柳贵嫔。

  萧淮婧作为唯一的嫡出公主殿下,高高在上,尊贵不凡,走到哪儿都自有宫人捧着敬着,萧淮萱的母亲虞问雪与皇后出自同宗,自然以中宫马首是瞻,萧淮萱也就对萧淮婧唯命是从。

  萧淮婷年幼,尚且不大知事,乖巧的跟在两位皇姐后头。

  这种场合,褚瑜自然是要伴公主身侧。

  但穆灵溪却是个安静不住的,早早就不知溜哪儿去了。

  陪在萧淮婧身侧的,除了褚瑜还有景家虞家几位姑娘。

  因为褚景两家定婚礼取消,几位姑娘便时不时打量褚瑜几眼,只一位例外。

  褚瑜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面上不显,指尖却已将手背掐的生疼。

  就在褚瑜强行将心头的恨意压回去时,却见五公主突然停下脚步,前偏头看向她,“褚五姑娘,有人找你。”

  褚瑜温言抬眸望去,只见景时卿正与好友往这边走来。

  那一刻,褚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突然变得冰凉,甚至四肢忍不住开始打颤。

  这是在那场梦后,她第一次正面见到景时卿。

  及笄礼上,她隔着屏风,且又被魏世子满脸的血迹所惊,并没有仔细去瞧他。

  她曾想过当她见到景时卿时会是怎样的心境,来之前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定要忍住,不能叫他察觉出异常。

  可现在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心里的恨意却如潮水般不顾一切的往外涌。

  褚瑜慌忙低下头。

  景时卿太过精明,她若露出异常他定会瞧出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定要忍住,忍住。

  “见过五公主殿下,六公主,七公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褚瑜手心的温度越来越寒凉。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拼命的将心中的翻滚往下压。

  “本公主去别处瞧瞧,褚五姑娘不必相陪。”萧淮婧朝褚瑜揶揄的眨眨眼,笑着道。

  褚瑜身子一僵。

  她不想独自面对景时卿!

  “殿下,臣女想陪着殿下。”褚瑜颔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如今我与景大公子未有婚约在身,不适合单独相处。”

  萧淮婧一愣,她看了眼满是人的凤凰台,这算…独处?

  褚瑜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然后在一片诡异的沉寂中,她飞快抬头用一双略红的眸子瞧了眼景时卿,然后又快速低头,“景大公子拿婚约作赌,想必另有考虑。”

  说罢,褚瑜朝萧淮婧微微屈膝行礼,“殿下,我们走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就明白了。

  褚五姑娘这是在迁怒景大公子拿他们的婚约作赌,且还输了。

  这事放在哪个姑娘身上,都必定是要恼的。

  萧淮婧即便想帮景时卿说几句话,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也不能当众逼迫褚瑜,只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景时卿,“景大公子还是先想想如何向褚五姑娘致歉吧。”

  说吧,便拉着褚瑜扬长而去。

  景时卿盯着褚瑜的背影,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多想了,她只是在同他闹脾气。

  只要她心里还有他,他便有的是办法能哄好她。

  想到这里,景时卿抬眸看了眼那道一并离去的纤细身影,眸色微微一沉。

  褚瑜随萧淮婧离开后,便借故身体不适告退了,萧淮婧知道她心里难受,安抚了几句后就放她离开了。

  走出众人的视线,褚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忍住。

  好在山上一片冰天雪地,让褚瑜那如烈火翻滚的心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她避开众人走到先前与婳姐姐约好的地方等着,可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人来。

  褚瑜开始着急起来。

  算着时辰,他们就要去云中楼了!

  褚瑜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穆灵溪的踪影,她咬咬牙在石壁上留了个记号,便独自往云中楼走去。

  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必须要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景时卿与那位幽会的铁证。

  褚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不知道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魏钰从石峰里跳下来,看着褚瑜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你说,她这是去做什么?”

  苏木只问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回了句,“景大公子刚刚朝云中楼去了。”

  魏钰,“…不可能!”

  她既已决定与景时卿划清干系,怎么可能还会与他密会!

  “那位姑娘也过去了。”

  这一月内,苏木将那十套秋水玉脂的去处查的一清二楚。

  而其中有景时卿手笔的有两处,一处是褚五姑娘,另一处…便是刚刚最先去云中楼的那位。

  魏钰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景时卿疯了不成,将褚五姑娘与那姑娘同时约到云中楼?

  魏钰看了眼石上的记号,紧紧蹙着眉头。

  不对!

  褚五姑娘并非是景时卿约的!

  那么她是去…

  “她恐怕有危险!”

  魏钰面色突变,疾步追了过去。

  若她真的能悄无声息的找到什么证据尚好,若是被景时卿发现…按照他的手段,后果不堪设想!

  _

  褚瑜来过云中楼,对这里还算熟悉。

  但她并不知道景时卿与她去的是哪间厢房。

  若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排查,必定会被发现。

  褚瑜瞧了眼周围的地形,将目光锁在一处石山上。

  那里的几块石头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若是能爬上中间那块石板,那么就可以透过缝隙看清景时卿所在的厢房,且能将自己完美的隐藏。

  褚瑜提起裙摆走到石山处,轻轻呼了口气,神色略有些紧张。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可是…这么高,她能上得去么。

  褚瑜咬咬唇,四处望去,寻到了一块石头,她眼睛一亮,挽起袖子便弯腰去搬。

  奈何石头较重,几乎费了褚瑜全部的力气,在这冰天雪地里,额间竟都渗起一层薄汗。

  魏钰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当即就愣住了。

  她…还有这么粗…可爱的时候?

  震撼的场面让魏钰一时忘了要上前阻止,他停在那儿看的津津有味。

  娇娇气气的小姑娘果真长大了,会搬石头上窜下跳了。

  突地,魏钰眼神一暗,“小心。”

  褚瑜踩着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的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石板,却不料石板上沾了积雪,格外的滑。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体便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

  “唔!”褚瑜闭上眼,心道完了!

  这摔下去,她还能活么。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她好像落入了一个很软的地方,不仅不疼,还有些…香?

  褚瑜惊疑不定的睁开眼,便对上一张龇牙洌齿的…但很漂亮的面容。

  眼前这张脸着实太让她过意外,以至于她许久都忘了动,只直直的盯着身下的人。

  被她这么瞧着,魏钰背上的那点儿疼痛好似都消散了,一颗心如雷在击,跳的飞快!

  周围安静的过了头,心脏跳动的声音便格外的明显,褚瑜的目光从魏钰的脸上落到了他的胸腔。

  魏钰,“…”

  丢人了!

  “姑娘,我知道我好看,但咱能不能起来再看?”

  话刚出口,魏钰就觉脑袋嗡嗡的响。

  完犊子,一紧张,书生的人设就崩了!

  褚瑜总算回了神,发现自己正压在魏钰身上,当即就满脸通红,手脚并用的从魏钰身上爬起来。

  然而,许是因为太急,又许是太紧张,手竟按到了不该按的地方。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褚瑜虽然在梦中经过人事,但并无没有太多的印象,过程模模糊糊记不清,只知道好像很疼。

  但尽管如此,她也晓得手底下那东西是个什么,当即吓得忍不住惊叫出声。

  魏钰猛地坐起来捂住她的嘴,“别出声,会被发现。”

  褚瑜瞪着一双眼,眼眶盛着晶莹的泪珠儿,一时动也不敢动。

  而方寸大乱的她并不知道,头顶上那张脸已经红了个彻底。

  只听到那人胸膛处如鼓声一般,响的惊天动地。

  “谁!”

  ?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v后前三章发红包哈。

  魏钰:……哦豁,人设好像崩了。

  女鹅:这是重点吗???

  感谢大家都支持,这几天数据好重要的,求求别养肥哇,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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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宋小皇子年方十八,生的明眸皓齿,貌赛潘安。

  小皇子性子跳脱,惯爱惹是生非,有他在的地方,必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可其身份贵重,无人能奈他何。

  贺若族少主仙姿佚貌,玉骨冰肌,如雪莲般纯净无暇。

  世人对其赞誉有加。

  贺若少主入京这日,小皇子被迫奉旨迎接。

  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对彼此不屑一顾,小皇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都不拿正眼瞧贺若少主。

  某日,小皇子被劫持于江湖落难,饿的眼冒金星时,一个女土匪给了他一个馒头。

  小皇子捧着馒头狼吞虎咽,偶而看一眼女土匪,“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

  女土匪扛着刀蹲在他旁边,眨眨眼,“有没有可能,我们见过。”

  小皇子将头摇成拨浪鼓,“不可能,本皇...公子之前都没有见过土匪。”

  女土匪,“噢。”

  二人结伴而行,靠掏鸟窝,摘野果子,猎小兔子...勉强活着。

  又一日,小皇子盯着将脸洗干净的女土匪,惊艳万分,“世人都说贺若少主美若天仙,我觉着你换身衣裳,梳妆打扮后,比贺若少主好看千倍万倍!”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

  女土匪将刀磨的滋滋响,“有没有可能,我就是贺若少主?”

  小皇子瞪圆双眼,竖起大拇指,“有志气,继续保持这个自信。”

  -

  回京那日,城门口百官相迎,小皇子昂首挺胸的朝女土匪拍拍胸脯,“我说过,护送我回京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看,这都是来迎接我的,我没骗你吧。”

  活落,只听百官齐齐拜下,“恭迎贺若国师回京。”

  小皇子,“...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我是小皇子。”

  然后,小皇子听见身边的女土匪用格外平静的声音道,“免礼。”

  小皇子僵硬的转头看着女土匪目瞪口呆,“....?!”

  神他么的免礼,这就很扯!

  小剧场

  某日,帝师与贺若族长进京,于宫宴上问,“吾家小女可是温婉有礼,娴静和善?”

  天子,“国师翩若惊鸿,才貌双全,风华绝代。”

  众臣附和:

  “国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国师秀外慧中,仪态万千”

  “国师貌婉心娴,淑女才情,当世无双”

  ..

  小皇子抬头看了眼万里晴空,怎么还没有雷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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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一声历喝让褚瑜魏钰二人猛地清醒,魏钰低头看向满眼无措的姑娘,沉声道,“得罪了。”

  话落,他伸手揽着褚瑜的腰掠向褚瑜原本要去的那块石板。

  好在石板够大,足矣容纳二人藏身。

  与此同时,景时卿立在云中楼二楼的一间厢房外,目光犀利的盯着二人藏身的石山。

  “ 谁在那里!”

  突然,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从石山蹦了出来,嗖地窜进了雪地中。

  景时卿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皱了皱眉,真的只是只兔子?

  他在原地立了半晌才折身进屋。

  眼见他进了屋,褚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刚要动却被魏钰紧紧紧箍住。

  褚瑜红着双眼看向握住她腰间的那只手,眼眶又开始渗出水汽。

  “你放…唔…”

  魏钰另一手飞快捂着褚瑜的嘴,“还没走。”

  褚瑜眨眨眼,转头望去,却见景时卿去而复返又出现在了厢房外。

  褚瑜一怔,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景时卿直直望着石山的方向,过了许久,才消除疑心进屋。

  屋里,一身淡青色锦裙的姑娘懒懒的靠在厢房中唯一的木榻上,听得动静,她半睁开眼,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慵懒,“有人?”

  景时卿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下,将人揽进怀里,“是只兔子。”

  姑娘又闭上眼,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若是被人瞧见该如何?”

  景时卿垂目,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不会有人瞧见。”

  “瞧你那位未婚妻好似在闹脾气,你不去哄她,反倒来陪我,不怕她生气?”姑娘不温不淡道。

  景时卿低头在她头上印下一吻,无比温柔道,“凝月,你知道的,我与她只是做戏。”

  “待殿下没有了阻碍,我自与她划清干系,迎你入门。”

  “表哥有你相助,必能顺利登位。”

  姑娘往景时卿怀里缩了缩,轻柔道。

  “凝月…”

  “阿卿,我们说好的,不成婚不可做到最后一步。”听出景时卿语气中的暗沉,姑娘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娇声道。

  “嗯,我知道。”景时卿握住她的低下头,“但尝点甜头总是可以的。”

  “唔…”

  若是有旁人瞧见这一幕,必要惊的咋舌。

  一位是温润如玉的长安第一公子,一位是才女榜榜首,在外人眼里,这各自有婚约的二人,竟然私下幽会做出这种有违礼法之事。

  _

  褚瑜紧张的盯着那间厢房,直到再无动静才放松下来,将魏钰的手挪开,她还未说话,便见魏钰脸色阴沉道,“先离开这儿。”

  褚瑜动了动唇,“可是我…”

  “他们没那么快离开。”魏钰下意识沉声打断褚瑜,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妥。

  他能隐约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可她听不见,倒是他这样一说,她定会猜到。

  果然,褚瑜怔了怔后,脸色蓦地通红,“他们这是无媒苟……”

  后半句她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过他们幽会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没想到会如此违背礼仪规矩。

  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啊。

  这般贵重的身份,怎么甘愿做这种事!

  “我知道五姑娘想做什么,我这里有一样证据,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魏钰瞧褚瑜低头不语,以为她心里头会难过,遂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果然褚瑜闻言便抬头惊讶的看着魏钰,“魏世子?”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做什么,他说的证据可是她想的那样?

  “我们换个地方。”

  即便她听不见,他也不愿让她留在这儿。

  褚瑜大约明白她的意思,抿着唇轻轻点头,“嗯。”

  然很快二人又犯了难。

  这石板离地面可不算矮,褚瑜能爬的上来,下去却不容易。

  更何况,叫她当着旁人的面做那么粗鲁的事,着实有些为难人。

  “我…”

  褚瑜刚想说,要不你先走时,腰间便缠上一只手,“得罪了。”

  褚瑜的脸顿时红的发烫。

  刚刚上去时,事出突然她没有反应过来,而现在,她的感知便格外的清晰。

  魏钰揽着她凌空那一刻,她甚至觉得时间好像都停住了。

  她的耳边只有他如鼓声般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清香,与及笄礼那次有些不同,那一次要更浓郁些。

  比起她的紧张,魏钰心里已如江河翻滚。

  他从来没想过,他竟有能与她这般亲近的一天,怀中的温香软玉让他感觉置身于云端,双脚落不到实地。

  二人心思各异,并未发现这一幕落进了他人眼里。

  穆灵溪瞪着一双愤怒的眸子,刚想要冲出去便被身边的人拉住,“先等等。”

  “等什么等,没看那登徒子在欺负瑜妹妹么!”穆灵溪脾气一上来,也忘了身边人的身份,当即用力将人甩开。

  “唔。”

  听人一声痛吟,穆灵溪才猛地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刚崴了脚,她忙折身将人扶住,“您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着急,没伤着您吧。”

  萧淮隐眸色微微一沉,“没事。”

  在她眼里,他竟是这么弱不禁风?

  “您脚受了伤,在这里别动,我先去收拾那该死的登徒子!”穆灵溪见他确实没有大碍,便欲扶着他在一旁坐下。

  这里的动静隐约穿进魏钰的耳里,他皱了皱眉,当即道了声得罪,便用衣袖将褚瑜挡住,飞身掠向山顶。

  若被人瞧见他与她独处,定会误会,他倒无事,只怕要害她名声受损。

  穆灵溪闻声转头,只瞧见二人掠向悬崖峭壁的身影,顿时急的跺了跺脚,“该死的登徒子,他要带瑜妹妹去哪里!”

  她刚想飞身追上去,却又想起身边还有人,萧淮隐对上她的视线,很是明理道,“穆三姑娘不必管我,我在这儿等人找过来就是。”

  “不行!”穆灵溪反驳道,“你独身一人在这儿,若等来太子殿下的人,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罢了!”穆灵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三皇子捞起来,“您若害怕就闭上眼睛,还有今儿所见之事还请您定要保密。”

  萧淮隐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就已经到了半空,他下意识往下望了眼,是一望无际的陡峭……

  萧淮隐紧紧攥着拳头生无可恋的闭上眼。

  今儿这场苦肉计用的可真不是时候!

  萧淮隐尚且还能为了颜面强忍,褚瑜却是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她死死抱住魏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压根不敢去看底下的万丈深渊。

  “别怕,不会有事的。”魏钰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的身体,放柔声音安抚道。

  罢了还不忘致歉,“事出紧急,多有得罪,还请五姑娘见谅。”

  褚瑜此时哪还有心思考虑什么得罪不得罪,只求他专心些,别把她掉下去了。

  这种地方摔下去,死相必定比梦里还有可怖。

  又惧又怕时,褚瑜心头不免生了股绝望。

  她今儿真不该走这一遭,景时卿与虞凝月的事她还可以慢慢查,没必要把自己置于这般险境!

  想着想着,眼泪便一颗接一颗的往外涌。

  将魏钰胸膛的衣襟打湿了好大一圈。

  听着姑娘微微的哽咽声,魏钰顿时就慌了,脚下更快了些,“五姑娘你别哭啊,别怕,真的不会有事,这就到了。”

  话刚落,二人便落在了一处堆满积雪的山顶上,魏钰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却见她仍旧死死拽着他不敢松手,遂赶紧闻声哄道,“我们到了,没事了,你看,现在安全了。”

  褚瑜生来就养在娇闺,哪里经过这么危险的场面,着实是吓得狠了,此时越听他安慰,心里便越委屈,忍不住开始小声的抽泣着。

  魏钰见她越哭越凶,更加手足无措了。

  于是,这位从来没有哄过人的广陵小霸王只得放低声音哀求般道,“你别哭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是我错了,不该带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哭了好不好?”

  褚瑜哭的不断抽气,却也忍不住控诉道,“你不是不学无术,纨绔至极吗,怎么会这窜天的本事?”

  魏钰顿时哭笑不得,她管这叫窜天?

  “好好好,我以后不窜天,就只做纨绔成不成。”

  “你别哭,我备了个礼物给你赔罪,我们去瞧瞧好不好,要是不满意,你再哭也行?”

  “五姑娘,五妹妹,你乖,不哭了好不好。”

  越到最后,魏钰的声音越温柔。

  尤其是那声五妹妹,温柔到能叫人骨头都酥了。

  褚瑜恐惧的情绪也在这一声一声耐心的诱哄中淡了不少,听得那声五妹妹,她才瞪向魏钰,“谁许你乱叫!”

  魏钰见她终于没再掉金豆子了,松了一大口气,不假思索回道,“当年,舅舅带我去卫家时,卫老夫人让我这么叫的。”

  褚瑜一愣,“外祖母?”

  他们曾经见过?

  魏钰自知说漏嘴,轻咳一声赔笑道,“我带五妹妹去看看赔罪礼?”

  她若想起当年他欺负过她那事,他在她心中的印象只怕更不好了。

  褚瑜果然被转移了心思,蹙眉定定的瞧着他,“你是有先知,才提前备陪罪礼?”

  魏钰摸了摸鼻子,“自然不是。”

  “那小东西是我刚刚捡到,本想将它带回府中养的,哪知后头会莽撞惹得五妹妹生气,这便想着将它给五妹妹做赔罪礼。”

  那声五妹妹叫的愈发顺口。

  褚瑜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略微好奇,“捡回府养……莫不是这山中小动物?”

  魏钰没否认,带着褚瑜走向一个洞口,“五妹妹等等,我下去将它抱上来。”

  褚瑜鼻尖绯红,往后退了两步。

  她因幼时那件事惧高,不敢靠近洞口。

  很快,魏钰便飞身而上,怀里抱着一雪白团子。

  褚瑜的眼睛霎时就亮了,盯着那团雪白再也挪不开眼。

  魏钰见此心中一喜,她果然是喜欢这小东西的。

  魏钰托那帮世家子弟的福,提前解了禁足令,随着他们一同上山后,因不喜那种场合便找了个由头溜了。

  他想找个地方躲清净,然后就到了这里,又意外遇见了这个小东西。

  他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她会不会喜欢。

  恰好见这里有个洞,他便将它暂时放进洞中,想着怎么样才能将它送给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它最后竟会成了赔罪礼。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这是…小猫咪吗?”褚瑜仔细瞧过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这是幼雪豹。”

  褚瑜的手指一顿,惊愕的盯着魏钰。

  雪豹!

  那可是…体型及其庞大的豹子啊。

  他疯了不成,送她这般凶悍的大家伙!

  “你别怕,它还小。”魏钰见她如此,忙解释道,“我见到它时,它躺在已离世多日的母豹身边,只剩下一口气,我试着用内力救它,没想到它竟真的活下来了。”

  当时怕它饿死,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食物喂它,就喂了点他的血。

  也是这小东西命不该绝,竟因此慢慢的缓了过来,浑身添了不少生气。

  但它年纪着实太小,还没有捕猎的本事,若是将它放归山林,不是成为其他野兽的猎物,就是被饿死冻死。

  褚瑜原本的惧怕顿时消散,眼里带着几分难过,“它母亲怎么走的?”

  “瞧着身上有伤,恐怕是与什么大家伙厮打过。”魏钰瞧着褚瑜又怕又想靠近的模样,轻轻将小雪豹往前递了递,

  “五妹妹要不要抱抱它,它不会伤害你。”

  褚瑜抿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几番心理斗争后,还是没忍住,轻轻伸出手,“我试试。”

  “嗯。”魏钰轻轻将雪豹放进褚瑜怀中,小家伙微微睁开眼看了眼褚瑜,许是觉得她怀中温暖,看着她软绵绵叫了声后,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褚瑜的心瞬间就被俘虏了,眉眼弯弯惊喜的朝魏钰道,“它是喜欢我的。”

  魏钰瞥了眼雪白的小家伙,咬咬牙,“…嗯,它喜欢五妹妹。”

  我也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褚瑜心情顿时就愉悦起来,她试探的伸手摸了摸小雪豹的脑袋,换来小家伙轻轻呜咽几声,还撒娇似的蹭了蹭她,惹的褚瑜开怀不已。

  一人一豹短暂的互动后,褚瑜彻底喜欢上了怀里的小家伙。

  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弥漫在冰天雪地。

  魏钰看着她璀璨的笑颜,眼神暗了暗。

  早上的粥是不是放醋了,酸得很!

  “瑜妹妹!”

  二人闻声同时朝后望去,褚瑜唇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魏钰眼中还带着一望无际的温柔。

  姑娘盈盈而立,着蓝白相间的衣裙,怀里抱着一团雪白,唇边擒着温柔愉悦的笑意,身旁立着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漂亮的郎君,他呈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前,眼里还有着没来得及退却的深情。

  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出奇的般配。

  穆灵溪见此微微一愣。

  这…瑜妹妹好似不是被劫持的?

  莫不是她误会了?

  “咳,咳咳。”

  萧淮隐脚一落地便止不住咳了几声,锦袍下的双脚不可控的微微发颤,同时软的好像使不上半分力。

  好在穆灵溪还顾及着他并未放手,不然他怕是得当场跌在地上。

  萧淮隐丝毫不怀疑,若是再在那悬崖峭壁飞腾的久一点,他能晕在她怀中。

  褚瑜魏钰瞧着这位平日如谪仙般出尘脱俗的三皇子,露出此般狼狈之态,不由同时看向穆灵溪。

  穆灵溪觉得气氛不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苍白无力的解释了一句,“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三皇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会这般恐高。

  ?

  作者有话说:

  魏世子:今天唤五妹妹了,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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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魏钰从雪地中翻出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擦干积雪顺手用内力去了上头的水汽,朝萧淮隐道,“此处没有供歇脚的地儿,只能委屈三皇子了。”

  萧淮隐压下心中的翻腾,面色惨白的笑了笑,“多谢魏世子。”

  穆灵溪小心的搀扶着三皇子走过去,在他坐下前,穆灵溪从怀中取了块手帕垫上去。

  虽然聊胜于无,但她总觉得不能叫三皇子直接坐在冰冷的石头上。

  魏钰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又去翻了几块石板,如法炮制的用内力烘干。

  给褚瑜用的那块耗费内力最久,以至于褚瑜坐上去时,感觉暖洋洋的。

  再之后…几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话。

  还是穆灵溪先忍不住道,“我与瑜妹妹相约在云中楼外相见,没想到这么巧,魏世子也在那处。”

  说罢,还飞快看了眼萧淮隐。

  穆三姑娘性子率真,有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萧淮隐轻而易举便读懂了她的心思,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的瑜妹妹与魏世子是巧合遇见,并非有约。

  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也定有其他缘由。

  魏钰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徒自一笑,“我是追一只兔子至那处遇上的五妹妹。”

  这声五妹妹让穆灵溪萧淮隐同时看向他。

  眼中皆有不解。

  据他们所知,顺义候府与褚国公府可没什么交情。

  “外祖家与吴郡卫家乃是世交,我也曾随外祖赴过几次卫家宴席,有幸得卫家祖父看重,允我同霍家郎君们唤褚家五姑娘一声五妹妹。”

  魏钰脸不红心不跳道。

  穆灵溪疑惑的眨眨眼,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灿烂一笑,“即是世交兄妹,合该如此,偶然遇见短暂的独处片刻也没什么不可的,三皇子您说是吧?。”

  虽然穆灵溪自己都觉得很扯,但她必须得保护瑜妹妹的名声。

  在她眼里,这件事中唯一的外人就是萧淮隐,不能叫他误会了去。

  萧淮隐无声一笑,面上尽是坦然,“穆三姑娘说的在理。”

  褚瑜抱着小雪豹微微垂首。

  她大约听出来了,婳姐姐与三皇子到云中楼外时应当是瞧见了什么。

  就是不知,他们瞧见了多少。

  “三皇子是同穆三姑娘一道来的?”

  褚瑜不知,魏钰却是知道的。

  他们顶多只瞧见了他抱着她从石板上飞身而下那一幕。

  不过,对此他并不想解释。

  也没法解释。

  云中楼里那两人的事,暂且还不能暴露。

  况且他觉得,三皇子不会是一个话多的人。

  且就算他说出去了,他也有的是办法混淆视听。

  萧淮隐自然猜到了魏钰所想,默契的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说来惭愧,若不是我不慎崴了脚,也不会耽搁了穆三姑娘与褚五姑娘的约。”

  提起这个,穆灵溪又忙朝褚瑜解释了一遍。

  她并非是有意迟到,而是半路遇见了萧淮隐,因他崴了脚,这才耽搁了时间。

  她不放心将萧淮隐留在悬崖边上,可若送他回凤凰台一来一回会误了时间,最后干脆就将萧淮隐一并带着了。

  当然,她没想让萧淮隐知道的太多,只打算给他找个厢房歇着,可没想到他们刚到楼外,便瞧见魏世子抱着瑜妹妹从石板上飞下来那一幕。

  “哦?”魏钰看向萧淮隐的腿,“三皇子崴了脚?”

  萧淮隐面不改色道,“平日少走山路,一时不大习惯。”

  “这倒也是,恰好我曾随外祖学过些治脚伤的手法,不如我替三皇子看看?”魏钰笑道。

  “不必劳烦…”萧淮隐正要拒绝却听穆灵溪喜道,

  “好啊,三皇子您说男女有别不让我瞧,那便让魏世子替您看看?”

  萧淮隐眉间一沉,正寻思如何拒绝时,魏钰已经起身朝他走来,“三皇子放心,我虽赶不上外祖父的本事,但像是崴脚这类的小伤痕还是有把握的。”

  萧淮隐看着魏钰眼底的微光,沉疑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那便有劳魏世子。”

  说罢,他壮似无意的看了眼穆灵溪,穆灵溪对上他的目光,立刻就会意,慌忙转过身不再去看。

  褚瑜自然也低着头,没往那边瞧。

  魏钰单膝着地,正要伸手去退萧淮隐的鞋袜时,便见萧淮隐突地弯腰握住他的手腕。

  魏钰面不改色的抬头盯着萧淮隐。

  二人视线相对,暗藏锋芒。

  过了好半晌,萧淮隐才放开魏钰,那只“崴”了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踩。

  三皇子向来云淡风轻的面上难得浮现一丝不自在。

  魏钰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脚没受伤,装的。

  不能告诉穆三姑娘。

  魏钰别有深意的一笑,沉默片刻后看着萧淮隐朝褚瑜的方向歪了歪头。

  不拆穿可以,那就做个交易。

  不论刚刚看到了什么,都不能说与旁人。

  萧淮隐坐直身子,淡淡一笑,应了。

  二人无声达成共识,魏钰缓缓站起来,换了副恭敬的神态,“三皇子的伤没有大碍,我已将骨头正回,这两日稍注意些便好。”

  穆灵溪闻言忙转过身,看向二人,“好了?”

  魏钰,“嗯,好了。”

  萧淮隐面不改色道,“多谢魏世子,魏世子深藏不露,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魏钰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不过是些皮毛功夫,担不起深藏不漏几个字。”

  “此言差矣。”萧淮隐抬头看向他,“魏世子刚刚露的那手功夫,可不容小觑。”

  魏钰一顿,而后不动声色道,“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入不得眼。”

  “我虽不懂武功,但却觉得魏世子的功夫很是厉害。”萧淮隐说罢,疑惑的看向穆灵溪,“莫不是我说错了,穆三姑娘也懂武功,不知穆三姑娘觉得,魏世子功力如何?”

  穆灵溪正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太极,蓦地被点名,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点了点头,“很厉…”

  然说到一半她突地一顿看向褚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觉得,她好像说错话了?

  褚瑜看了眼魏钰,轻轻朝穆灵溪摇摇头。

  穆灵溪,“…?”

  “哦!三皇子你是问魏世子的武功如何啊,不如何不如何,魏世子虽然有点儿轻功,但也就那样,比起我差远了!”

  穆灵溪找补后瞟了眼头顶。

  说谎会不会遭雷劈!

  会不会遭雷劈不知道,但会轻而易举被人看穿。

  褚瑜默默的偏过头。

  魏钰不动声色的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唯有萧淮隐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穆灵溪眨眨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几人,她这次没说错吧?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诡异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了,突然一声轻响传来。

  穆灵溪面色不自在的揉了揉肚子,眼神微闪。

  “三皇子之前可来过这山顶?”魏钰突然道。

  萧淮隐摇头,“并未。”

  “不知三皇子可想尝尝这山顶上的野味?”

  萧淮隐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有幸能尝尝魏世子的手艺,倒是一件幸事。”

  他自小饮食|精细,还从未吃过什么野味。

  倒的确有几分期待。

  魏钰所说的野味,是这山间的野兔子。

  冬日里,顺着积雪上的兔子脚印,很容易找到兔子窝。

  穆灵溪听魏钰说要抓兔子,当即就来了兴致,可一想到自己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三皇子与褚瑜时,她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这荒郊野外的,她不能留瑜妹妹一人与旁的男子独处。

  魏钰并未离开多久,便一手拽了一只兔子回来了。

  穆灵溪之前随兄长烤过野兔子,对此道颇为熟悉,二话不说的同魏钰分工,一人生火,一人去处理兔子。

  萧淮隐褚瑜帮不上忙,就只在旁边安静的看着。

  二人都没见过这阵仗,看的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便有香味扑鼻,褚瑜怀里的小雪豹都睁开眼睛软绵绵叫了几声。

  这个时辰几人已是饥肠辘辘,是以当魏钰将烤好的兔子分给几人时,都没再多话,认真的享用这顿美味。

  吃饱了肚子后,由穆灵溪开了个头,几人就闲聊了上来,就连萧淮隐与魏钰,偶尔都还能搭上几句话。

  在火光的照耀下,周围变得温暖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此时,无关朝堂,无关权势,只谈风月。

  萧淮隐惨白的面上多了丝血色,眼底盛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亮光,穆灵溪时不时的瞥他几眼,笑容格外的灿烂。

  褚瑜抱着小雪豹乖巧的坐着,脸颊被火光照的红扑扑的,娇俏动人。

  魏钰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不敢再看,他怕那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要下山的时辰,即便各自心里隐隐生了不舍,却也知道这样的时光可遇不可求。

  离开这里,他们又将回到各自的生活,周旋在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中。

  魏钰将火堆熄灭,直到最后一点火星子消失,他才道,“走吧。”

  穆灵溪也跟着起身,径自往悬崖边走去,然刚走几步便觉不对,回头看去,却见萧淮隐与褚瑜面色惨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定…要从这里下去吗?”

  褚瑜紧紧搂着雪豹,颤着声音问。

  萧淮隐虽没说话,但面上的抗拒显而易见。

  一阵安静后,几人同时看向魏钰,魏钰摸了摸耳朵,磕磕绊绊,“倒是有一条小路,不过…”

  “就走小路。”

  “走小路。”

  褚瑜萧淮隐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沉默下来。

  魏钰,“…现在大雪封山,小路没办法行走,若要从那里走,也只能用轻功。”

  也就是说,褚瑜萧淮隐走不了小路。

  “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封住穴位,让人短暂的陷入半昏迷状态,如此便不会心生惧意。”

  许久之后,就萧淮隐深深吸了一口气。

  “魏世子动手吧。”

  魏钰走到他面前,动手前突然道,“三皇子这么信任我,这种穴位,一旦失手可是会出大事的。”

  萧淮隐定定的看着他,“我不应该相信魏世子?”

  魏钰挑了挑眉,没再说话,伸手封住了萧淮隐的穴位,在人倒下时将他交给了穆灵溪。

  穆灵溪接过萧淮隐,心里正琢磨着那句昏迷状态,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为何是她送萧淮隐,而不是魏钰送。

  等她反应过来时,魏钰已经封了褚瑜的穴位,带她先一步飞身离开了。

  穆灵溪连忙带着萧淮隐追了出去。

  怀里那如谪仙般的公子像是已然沉睡般,穆灵溪终于敢肆无忌惮的打量。

  他在她心中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她想靠近,却又不能靠的太近。

  因为,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于是,她只能远远的望着。

  默默的守护着。

  在即将落地前,穆灵溪的目光落在了怀里人那完美的薄唇上。

  她眸光微闪,或许…她可以放肆这一回?

  就一回,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而这时候的穆灵溪却不知,魏钰说的是半昏迷状态,而她听的,是昏迷状态。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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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云中楼外,魏钰与褚瑜并肩而立,遥遥望着二楼那间厢房。

  “五妹妹在这里稍后,我上去看看。”

  褚瑜抿唇点了点头,“嗯。”

  魏钰足尖一点,眨眼间便跃上二楼进了厢房,不多时便自二楼飞身而下,停在褚瑜身边,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褚瑜的预料,“景时卿性子谨慎,不应该会留下什么证据,今日是我心切鲁莽了。”

  她今日犯了很大一个错,她不该一时冲动独自过来,若是魏钰没有及时出现,就算她没被景时卿发现,光从石板上摔下来就已让她吃不消了。

  “五妹妹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切记下次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魏钰偏头看着她,壮似不经意道,“若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以代劳。”

  褚瑜先是轻轻颔首,屈膝致谢,“谢过魏世子。”

  而后她抬眸看着魏钰,带着几分愧疚道,“今日若非救我,魏世子也不会被三皇子看见...”

  “无妨。”魏钰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三皇子心思缜密,且早就对我起了疑心,被他发现是早晚的事。”

  褚瑜默了默,试探道,“魏世子藏拙,可是因为顺义候府?”

  这一月里,她大概想明白了顺义候为何那般对待魏世子。

  顺义侯府的侯爵只有两代,到魏世子这里便算是到了头,若是魏家后辈没有大的功绩,魏家再难立足于长安世家圈。

  魏世子自小养在广陵霍家,远不如那位在顺义候身边长大的魏二公子同顺义候亲近,顺义候想将爵位传给二公子,魏世子便是最大的阻碍。

  所以,他将自己伪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多半是为了让侯府放心。

  魏钰一滞,而后想到她及笄礼那日的事,便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缘由,遂苦涩一笑,“让五妹妹见笑了。”

  那日他在褚家闹那么一出,现如今恐怕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他这个世子在顺义候府是有名无实吧。

  他藏拙的确有一大半是因为顺义候府。

  来长安的路上,他已遭遇了多轮刺杀,若再不收敛锋芒,那些人只怕还会有更多的手段来对付他,倒不是他应付不了,而是他不想每日都在刀尖上过日子。

  他来长安参加科举是为了娘亲的执念,在这之前,他不想横生事端。

  而另外的缘由,则是他不想卷入皇室之争。

  可没想到还是不慎惹了三皇子的眼。

  褚瑜见他轻轻叹息,以为他是在因顺义候的偏心而难过,她有心想安慰几句,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只得安安静静的搂着小雪豹陪在他身侧。

  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二人并肩而立,为这绝世美景添了一抹格外鲜艳的颜色。

  魏钰微微侧眸瞧了眼旁边乖巧善良的姑娘,心中那片苍凉荒芜之地,竟突然充盈了起来,好像有无数温暖的气息正逐渐覆盖那里原本的哀伤与悲悸。

  魏钰的唇边缓缓勾起一缕笑意,若时间就此静止,该有多好。

  可时间是不会停止的。

  而今日种种,已够他回味许久了。

  “对了,这是我先前同五妹妹所说的证据。”魏钰从怀中取出一份账目递给褚瑜,“这是凌烟阁那十套秋水玉脂的去处,我让人抄来的。”

  褚瑜一怔,惊愕的看向魏钰,“魏世子怎么会有这个?”

  魏钰知道她的意思是,他怎么会想到去查秋水玉脂,遂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解释道,“五妹妹及笄礼那日,我在景时卿的身上闻到了这个味道,便想着顺着这个线索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解释完又觉得不对,忙道,“我知道这胭脂是因为我之前在酒楼恰好遇见了六公主,当时我的位置处于下风口便闻到了这个味道,又听六公主的贴身宫女提过出处,而这套胭脂的味道很独特,我便记下了,并不是因为我与别的姑娘走得近。”

  这段话的语气又快又急,像是生怕褚瑜误会了什么。

  说罢还怕褚瑜不相信,直直盯着她。

  褚瑜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才反应过来,慌忙避开他的目光,面色微红道,“魏世子无需同我解释这个。”

  魏钰一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又暴露了什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五妹妹误会,不是,我不是说那种误会...我...”然越解释越乱,这是魏世子生平第一次语无伦次。

  恰好此时,穆灵溪带着萧淮隐追了上来,“魏世子你的轻功简直是登峰造极,一眨眼就没影了。”

  魏钰微微松了口气,忙上前解了萧淮隐的穴位,不敢再去看褚瑜,“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凤凰台了。”

  萧淮隐缓缓睁开眼,眼神有短暂的异样。

  穆灵溪快步走到褚瑜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催促,“魏世子说的对,再不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

  褚瑜被她强行拽着往前走,路过魏钰身边时飞快瞥了他一眼,却不料恰好见他也看过来,二人同时一怔后,皆快速的挪开了视线。

  萧淮隐则是盯着穆灵仓惶逃窜的背影,轻轻抿了抿薄唇。

  这姑娘,胆子未免太大。

  敢轻薄他。

  四人各怀心思的朝凤凰台走去,谁也没再开口。

  直到遇见过来寻妹妹的褚逸褚峥。

  看见褚瑜与穆灵溪在一处,兄弟二人松了口气,可在看见她们后头的那两人时,褚逸褚峥的眉头同时一拧,面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见过三皇子。”

  萧淮隐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免礼。”

  而后不待褚家兄弟询问便先开了口,“我刚刚不慎崴脚,恰遇魏家世子相救,而后又碰见了两位姑娘,承蒙三位相助,待回宫后我定奉上谢礼。”

  褚家两兄弟不管心里信没信,此时面上都无异色,恭敬的客气了几句后问道,“三皇子脚伤如何?”

  萧淮隐,“已无大碍。”

  褚逸看了眼褚瑜怀里的雪团子,不动声色道,“五妹妹抱的是?”

  褚瑜眼神一闪,正想如何解释时,却又听三皇子道,“先前正是因为抓这小东西才崴了脚,也是我们与它无缘,费了那么大一番功夫都没抓着它,最后它竟自个儿撞进了褚五姑娘的怀里。”

  这个解释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褚逸轻轻笑了笑,道,“这雪豹既是三皇子先发现的,理该奉给三皇子。”

  说罢不等萧淮隐拒绝,便看向褚瑜,“五妹妹。”

  褚瑜即便心中很是不舍,却也不敢违抗哥哥的意思,且她也知道大哥哥这是为她好,她与三皇子魏世子同行而归,这只小雪豹却归她所有,无论怎么看都不简单。

  可就在褚瑜将小雪豹递给萧淮隐时,那只小雪豹却死死抓住褚瑜的衣袖不肯松爪,还呜咽叫了两声。

  萧淮隐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这小东西有些灵性,就不必勉强了,若是褚世子觉得不妥,便替五姑娘带回去,只说是褚将军寻来送给妹妹的。”

  他要真收了这小家伙,魏世子只怕要跟他翻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褚逸便不好再推辞,他看向褚瑜道,“那就交给二弟,稍后再带回府。”

  褚瑜眼睛一亮,忙点了点头,“听大哥哥的。”

  褚峥接手时,见小雪豹还不肯松开,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凶神恶煞威胁了句,“若再不松开,就将你丢在这山间喂野兽。”

  什么抓这小家伙崴了脚,都是屁话。

  就这刚出生不久的小东西,若没了庇佑,几岁孩子都能轻而易举提拧走。

  连路都走不稳,还能刚好蹦到五妹妹怀里?

  这三皇子编谎话也不知编个像样的!

  褚峥这倒是冤枉萧淮隐了,人好歹也是位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会晓得这些。

  他只是想给这只小雪豹寻个留下的由头,若褚家知道这是魏钰送的,说什么都不会要。

  小雪豹又呜咽几声,也不知是不是迫于褚峥的威慑松了爪。

  魏钰偏过头挑了挑眉,不愧是褚二哥,连豹子都怕他。

  以免叫人说闲话,一行人分几路而行回了凤凰台。

  褚逸带着褚瑜穆灵溪先离开,魏钰不想叫人误会他与三皇子走的近,便拒绝了与三皇子同行,自个儿缀在了最后头。

  褚峥则是在原地逗留半晌才离开。

  待魏钰走到四下无人之地时,他才问了句,“暗处那人如何?”

  苏木突地现身,回道,“能与我战百招。”

  魏钰眸光微沉,“能与你战百招已是相当好的身手了,三皇子竟养了这样的高手,是死士?”

  “瞧着不像,应是暗卫。”苏木说罢,顿了顿加了句,“我抓兔子时,他应该发现我了。”

  魏钰一顿,而后哧了声,“无妨,三皇子已经对我盯上我了。”

  苏木皱眉,“若他说出去?”

  “他不会。”魏钰正色道,“他既然想拉拢我,又怎会让旁人来跟他争。”

  他不过一介纨绔,另外两位都已因霍家对他动了心思,若再知道他有意藏拙,他们还不得费尽手段拉他进局。

  “那世子可会答应三皇子。”

  魏钰摇头,“不会。”

  他只想完成娘亲的执念,然后离开长安,回广陵做他的小霸王。

  若是有幸,能带她去见见广陵风光,他此生就无憾了。

  -

  另一头,萧淮隐身边也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乃是萧淮隐的贴身暗卫,名唤风藤。

  “你觉得,魏世子武功如何?”

  风藤恭敬回道,“回主子,魏世子的功夫远在属下之上,属下看不出来。”

  而后又道,“暗处还有一人。”

  萧淮隐,“哦,还有其他人?”

  “应是魏世子的暗卫,那两只兔子是他抓的,此人武功极其了得,属下不是他的对手。”风藤道。

  “依你看,这人能到什么程度。”萧淮隐淡声道。

  风藤沉默片刻,回道,“能打败他的人,长安城里不超过五个。”

  萧淮隐顿了顿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看来这位从广陵来的魏世子,当真不简单。”

  “如此说来,根本无需你故意露出破绽,就已经暴露了。”萧淮隐原就打算让魏钰知道风藤的存在,毕竟没人会愿意追随一个一无是处的皇子。

  魏钰要在他面前藏拙,而他却要让魏钰知道,他有能力争那个位子。

  风藤,“是。”

  安静了片刻后,萧淮隐突然道,“穆三姑娘武功如何?”

  以往他虽见过她打架,却不知她竟能视陡峭如平地。

  风藤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飞快瞥了眼萧淮隐的唇,如实道,“穆三姑娘能一人战五十禁军,可列为中等高手。”

  而他,最多不过算是中等偏上。

  萧淮隐眼里的兴味愈发浓郁,许久后,他伸手碰了碰唇。

  今儿这一趟,来的还真是值。

  ?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榜单,所以明天要晚一点更新哦。

  鞠躬谢谢支持,啾咪。

第28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褚瑜回到凤凰台时,天子已经携皇后离开,文武百官也开始陆陆续续散了。

  褚家几位爷正与官员作别,而穆家的人破天荒地全部留在凤凰台等着穆灵溪。

  穆灵溪瞧见穆夫人看她时温柔的笑意,只觉得无比渗人,急忙与褚瑜作别走到了穆家人身边,而穆灵珑也难得的没有摆脸色给她,穆灵溪诧异之余多了一丝戒备。

  碧菡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疾步迎上去,“姑娘。”

  她不知道姑娘撇下她是去做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眼下见着褚瑜完好的回来,心才算落了下来。

  褚瑜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兔子身上,“这是哪来的?”

  碧菡闻言面色微沉,轻声道,“景大公子给姑娘的。”

  她自知道那些事后,便对景大公子没了什么好感,本是不愿接这兔子的,可当时太子殿下也在,又人多眼杂,她不过一个丫鬟,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褚瑜挪开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知道云中楼里可能发生的事后,她一听到景时卿的名字就觉得膈应。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在山顶上魏钰烤的那两只兔子,那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

  让人很是留恋。

  那至今萦绕在舌尖的美味冲淡了心间的厌恶,褚瑜收回思绪,平静道,“下山时找个机会将它放了。”

  跟景时卿有关的东西,她半点不想碰。

  碧菡应下,“是。”

  此时,褚家几位爷与夫人都走了过来,褚逸褚瑜见过礼后,才听卫氏道,“阿瑜去了何处,怎现在才回来。”

  褚瑜自然不敢说实话,她看了眼褚逸,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与婳姐姐看雪景,一时忘了时辰。”

  褚逸收到妹妹求救的眼神,顺着她的话接道,“妹妹难得出府,一时高兴忘了时辰情有可原,我去时见妹妹与穆家三姑娘堆了一个很漂亮的雪人。”

  褚家人向来是信褚逸的,见他这么说自然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二郎呢,他不是随大郎一道去的?”褚三夫人赵氏道。

  褚逸面不改色回道,“二弟半路见着一只小兽,说要追来送给五妹妹。”

  赵氏摇头一笑,“这孩子,自去岁一回来处处都想着五妹妹。”

  “那可不,几个孩子里头就他离家最久,一回来自然想与家里人多亲近亲近。”卫氏也笑道。

  说罢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碧菡怀里的兔子,她是瞧见了景时卿与太子殿下同行时将这兔子递给碧菡的,以往景时卿也时常会送阿瑜一些小礼物,这是两家大人默许了的,若这婚约刚没他们就变了态度,难免让人生疑。

  她便只得当做没看见,左右不过一只兔子,多的是办法处置。

  “母亲,三哥哥呢。”褚瑜环视一圈,都没有瞧见褚容,遂问道。

  “三郎早早就回去了。”

  褚容的原话是他看见景时卿就忍不住手痒,为了不惹是生非,失去云望,还是回府来的妥当。

  褚家人没等多久褚峥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小雪豹,说是这小家伙刚没了母豹,留在这儿活不下去。

  卫氏起初并不愿让褚瑜养这种凶兽,但瞧褚瑜喜欢得紧,又见这小雪豹与褚瑜亲近,只能退一步道,“待养大一些,便放归山间。”

  褚瑜闻言一喜,“嗯,谢谢母亲。”

  她本来也没有打算一直养着。

  它是属于山间的,不能被圈养,只待它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她便将它送回来。

  褚家人都到齐了,便一同下了山。

  下山的途中碧菡不慎摔了一跤,怀里的兔子趁机窜出眨眼就没了影儿。

  这一幕也刚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暗道,景大公子与褚五姑娘还真是没有缘分呐,定婚礼被魏世子闹的延后一年不说,如今就连送出的一只兔子都没保住。

  卫氏装模作样对褚瑜安抚了几句便没再多言。

  褚家其他人便当无事发生过,不过一只兔子罢了,那只小雪豹还比不上一只兔子?

  当然,若他们知道这只雪豹的来由,怕是不会这么想了。

  回到褚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褚瑜将小雪豹安顿好后,便在挽冬的伺候下沐浴洗漱。

  她闭上眼轻轻靠在水池边,热水紧紧将她包裹着,解去许多疲乏。

  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褚瑜便是一阵后怕。

  她当真不该独自一人去云中楼。

  她原本是与婳姐姐约好一道去的,可没成想婳姐姐被三皇子绊住了,当时一个心急便没能忍住,独自跟了过去。

  现在想来,真真是鲁莽至极。

  先不说是否会遇到危险,单说是否能找到证据,她就不该冒这个险。

  景时卿的性子极其谨慎,他怎么可能会在厢房中留下证据,梦里她已只是一个孤女,他都怕她会坏事,将她困在后院半步都出不得,那些日子,她仅靠着等舅舅为褚家翻案的执念苟延残踹的活着。

  而今重来一次,若她再这般贸然行事,只怕不仅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还会害了家人。

  抛开梦中的悲惨,褚瑜这一生都是平平顺顺,她在家人的呵护溺爱中长大,心思纯净,不谙世事,更没接触过什么阴私诡计。

  头一次想要学着自己处事,就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这时候的褚瑜,心里有挫败,但更多的,是激起了她心中的斗志。

  她可以失败,但绝不能因一次的失败而放弃。

  她还要继续查,她一定要将景时卿那些见不得人的证据一一揪出来,让他无可辩驳,无法翻身!

  是的,她最终的目的不止是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还要景时卿身败名裂。

  否则怎么够偿还梦中她所经历的惨痛。

  褚家人所经历的,她都要一一还给景家。

  所以光找出景时卿与姑娘幽会的证据是不够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即便她知道眼下自己的能力或许连这个开始都难,但她不会放弃。

  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要抓住一切可能,改变结局。

  还有...魏钰。

  梦里赏花宴上那件事,他们之间不存在谁害了谁,那个事件中他们都是受害人。

  但后来,魏钰不论是因要自证清白顺便洗清褚家的冤屈,还是因为旁的,那都是她欠了他。

  最开始的那场梦中,魏钰一身铠甲顶着风雪来景家接她,在景时卿死前让他签下和离书,又以正妻之礼娶她,为她办了盛大的葬礼,还收三个养子让他们在她墓前当着众人的面起誓,需世世代代供奉她。

  那时她就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他所说的愧疚,但她不敢确定。

  及笄礼上,她选择他除了内心那股说不出缘由的觉得他们之间该有些羁绊的直觉外,也是出于一种试探。

  她想知道他对她是怎样的心境。

  但那件事她也做错了。

  她慌乱中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虽然最后得偿所愿,却害了他。

  他本就在顺义候府如履薄冰,因为这件事又挨了家法。

  她对他多有愧疚,哪怕后来求大哥哥暗中相助,让他好过了些,但心里的歉意仍旧没有消退。

  及笄礼后,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在她的墓前长醉,虽然没有直接诉说他对她的情意,但那字字句句皆是深情。

  她那时便想,他对她或许是存了那些心思的,不然他怎会去景府接她,怎会与她成阴婚,给她那样的体面,又怎么在她墓前长醉说出那些话。

  而今日,她好像能确定了。

  他如雷击般的心跳声,他帮她去查景时卿,还有那过于急切的解释,让她终于确定,他对她是有爱慕的。

  而今知道他在藏拙,再联想到及笄礼那日的事,褚瑜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既要掩藏锋芒,就该是低调行事,怎会愿意在及笄礼上为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惜伤了自己。

  褚瑜轻轻抿起唇,眼底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是因水池的热气,还是因其他,她的双颊逐渐起了一层异常的红晕。

  她鬼使神差的看向她浸泡在水池里的右手,轻轻动了动指尖,她仿若还能感受到手掌下那团灼热。

  前世今生,那是她第一次触碰那物事。

  梦中她与景时卿是有过夫妻之实,但次数并不多,虽然那些场面都很模糊,但她好像能感觉到每次都很是规矩,她从未碰过那东西,而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是疼痛。

  褚瑜的脸颊逐渐的滚烫起来,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只手。

  可她越想忽略那股灼热,就越觉得手掌下还覆着那东西。

  “姑娘,可是水温太热?”

  挽冬见褚瑜脸上红的吓人,连忙试了试水温问道。

  褚瑜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热。”

  “那姑娘脸上怎么红成那样?”

  “可能因为热气,好了,起身吧。”褚瑜目光躲闪,语气略有些慌乱。

  直到裹进软被里,褚瑜面上的红晕才有所消退。

  她盯着纱帐眼里浮现一丝异光,心间生起了一个念头。

  她先前其实也有过这个念头,只是那时她还不敢确定魏钰的心意,如今确定了,这个念头便愈来愈浓。

  前世他们便是夫妻,只是那时阴阳两隔。

  而如今他们都好好的活着,那么,他们能否再做一场夫妻。

  书中常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而他为她做的已超过救命之恩。

  他对她的恩与情,这一次,她想以身来还。

  不论是因为恩,还是因为他在她墓前醉酒时的肺腑之言触动了她的心。

  她都想活着时,做一回他的妻子。

  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晕又渐渐爬上了褚瑜的脸颊。

  褚瑜感受到脸上的滚烫,飞快拉起软被盖住自己,颇有股掩耳盗铃的意思。

  许久之后,褚瑜才慢慢拉开棉被,露出那张绯红娇嫩的容颜。

  其实,她若嫁给他,便能保住他的世子之位,也能让那些在暗中害他的人有所忌惮。

  而他们成为了夫妻,那么梦中景家东宫顺义候府联手陷害他们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他不会因此被剥夺世子之位逐出长安,与状元失之交臂。

  她也不会名声尽毁,褚家人皆因她乱了分寸不慎中人奸计。

  她及笄礼时便有过这个想法,可那时她并不确定魏钰是否对她有心,虽说这个办法于他们都好,可还是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她便将这个念头暂且按下。

  那么现在,她便可以开始筹划了。

  想要成就这桩事,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首先不能再连累魏钰,也要让父亲母亲认可,名正言顺,叫旁人挑不出错来。

  夜色渐深,疲乏渐渐涌了上来,褚瑜在一阵阵思绪中逐渐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睡的格外酣甜。

  次日一早,褚瑜刚用了早饭,元风便来了摘星院,说是世子请褚瑜至扶清院下棋。

  褚瑜心知褚逸这是要盘问她昨日之事,便换了身衣裳领着碧菡过去了。

  果然才动了不到十颗棋,褚逸便单刀直入道,“那只雪豹是魏世子给的,还是三皇子给的。”

  褚瑜手指一顿,偷偷看了眼褚逸,见大哥哥正严肃的盯着她,心知此事糊弄不过去,遂老实道。

  “原来大哥哥没信三皇子的说辞啊。”

  褚逸往后靠了靠,淡声道,“那只小雪豹没有逃窜的本事。”

  所以根本不存在三皇子追小雪豹而崴脚,也不可能蹦进阿瑜的怀里。

  褚瑜心虚的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在编造谎言与实话实说之间选择了后者,“是魏世子给的。”

  说罢飞快的瞥了眼兄长。

  见褚逸面上神情微松后,心中略为安定。

  看来大哥哥对魏钰并无偏见。

  “既然是魏世子送的,便留下吧。”褚逸将褚瑜的神色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

  若是三皇子给的,他必要想办法还回去。

  褚家没有站队的打算,并不想牵连进皇家之争。

  之前同意与景家的婚事,也不过是因为顺从阿瑜的心意。

  若非如此,这桩婚事他们是不会允的。

  景家与东宫同气连枝,他们与景家成为姻亲,便等同于太子一党。

  为此,父亲还曾特意进宫与陛下长谈一番。

  陛下向来对褚家信任有加,见父亲那般为难,当时也没有打太极给了个准话。

  东宫既是储君,便是将来的天下之主,褚家不过嫁个女儿,算不得站队。

  这意思便是,陛下没有换储君的打算,褚家就算帮了太子,也只是忠君罢了。

  陛下能与父亲说出这话,是对褚家有十分的信任。

  而今景家与褚家的婚事不可能再成,却也断然不能辜负陛下的看重,再扯进这场皇位的争夺中。

  是以,与三皇子相比,褚逸更愿意那只雪豹是魏钰送的。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乐意妹妹与魏钰扯上关系。

  “谢谢大哥哥。”

  褚瑜毫不掩饰面上的喜悦道。

  褚逸眼神暗了暗,过了许久,才下了白子淡声道,“魏世子为何送妹妹雪豹?”

  褚瑜盯着面前的棋盘,回答道,“魏世子说他发现那只雪豹时,母豹已经离世多日,小雪豹也已经奄奄一息,他想办法保住了它的命,可若将小雪豹带回府中,它恐怕活不了多久。”

  “那时,魏世子恰好碰见我与婳姐姐,他见我喜欢,便将小雪豹给了我。”

  褚瑜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云中楼景时卿的事她还没有查到证据,眼下说出来也只是叫大哥哥心里更膈应。

  所以在有足够的证据前,她不想再拿这些来扰乱家里人的心。

  褚逸抬眸,壮似不经意道,“哦?为何将它带回侯府活不了多久?”

  褚瑜手指顿了顿,才道,“及笄礼那日的事大哥哥也看到了,后来魏世子受罚,顺义候府对他的态度大哥哥也都看在眼里,若他将雪豹带回侯府,难免会被人迁怒,丢了性命。”

  “这倒是个理由。”褚逸说完这句,便像是没打算再开口,安心的下起棋来。

  褚瑜见他半晌不接话,只得又道,“我今日听魏世子说,广陵霍家与外祖家乃是世交,他曾随霍家人参加过几次外祖家的宴席。”

  褚逸头也不抬回道,“嗯,所以呢。”

  褚瑜抿了抿唇,小心试探道,“魏世子还说,幼时他见过我,外祖母还让他同霍家几位哥哥一样,唤我五妹妹。”

  褚逸眼神一沉,手中的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

  五妹妹!

  魏钰对阿瑜果然存了旁的心思。

  褚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再问。

  过了许久,褚逸才开口,“当年,确有此事。”

  “只不过...”

  褚瑜忙道,“不过什么。”

  褚逸恢复如常的面色,意味深长道,“只不过当年,魏钰不大喜欢妹妹。”

  褚瑜一愣,“...?”

  “当年妹妹年纪还小,应当忘了,那时魏钰因不喜妹妹,扯过妹妹的头花,还抢过妹妹的点心,将妹妹吓得哭了许久。”

  最后被他们兄弟几个狠狠揍了一顿,还是霍家几位公子赶到将人抢了出去。

  褚瑜眨眨眼,怔在当场。

  魏钰,不喜欢她吗?

  后来几局棋褚瑜都有些心不在焉。

  褚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唇。

  霍家养的猪崽子长大了,敢来拱他的妹妹了。

  简直是欠教训。

  送走满怀心事的妹妹,褚逸沉声唤来元风,“魏钰查的如何了?”

  元风恭敬回道,“长安城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应当今日就能送来,派往广陵的估计还要些时日。”

  褚逸唇角划过一丝冷笑,“第一时间拿给我。”

  才见妹妹几面,就已经让妹妹对他如此上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让他对他多加照拂,甚至还扯出外祖家与霍家的关系。

  这魏家世子,不简单呐。

  ?

  作者有话说:

  魏世子眼皮子狂跳,谁在背地里给他上眼药水?

  褚瑜即便是前世也没有亲手搞过什么阴谋诡计,一出事她就被景时卿软禁在后院了。

  所以现在她某些方面肯定不会太成熟,但慢慢地她会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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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褚瑜离开不久,褚峥便来了扶清院。

  “大哥。”

  褚逸正收着棋子,头也没抬道,“坐。”

  褚峥看了眼棋盘上还未收完的黑白棋子,“五妹妹来过了。”

  每逢大哥休沐在家时,五妹妹都会扶清院与大哥手谈。

  “嗯。”褚逸。

  “大哥问的如何。”褚峥身子微微前倾问道。

  “魏钰送的。”褚逸将棋子装好,坐直身子道。

  “那便好。”褚峥松了口气。

  褚逸唇边划过一丝冷笑,好?好什么。

  这魏钰才是居心叵测!

  “查的如何。”

  褚铮如实道,“我找到了母豹的尸身,已离世好几日,云中楼外的山顶上,有生火的痕迹,还有兔子的皮骨,应当是烤过两只兔子。”

  顿了顿又加了句,“周围一共有四块石板。”

  褚逸眼神微沉,四块石板,两只兔子…阿瑜学会骗他了。

  “另外…”褚铮拧着眉道,“那母豹的附近有人的血迹,是新添的。”

  “人的血迹?”褚逸抬眸,“有人在那里受过伤。”

  褚铮思索片刻,才道,“雪豹绒毛里沾染了几丝未擦净的血迹,据我推测,应当是有人用血喂了小雪豹。”

  母豹离世几日,小雪豹尚还没有猎食的能力,他替雪豹检查过,若没人喂食,它熬不过昨夜。

  山林间没有能喂幼豹的东西,且当时幼豹应当已经奄奄一息,多耽搁一时便多一分危险,救它的人这才会选择用自己的血喂它。

  而这个人是谁,一目了然。

  “想不到,霍家这小鸡崽子还挺有善心。”褚铮道。

  褚逸静默片刻,看向褚峥,“你还记得他。”

  当年揍魏钰揍的最狠的就是二弟,那时候的魏钰又瘦又小,二弟因此给人取了个绰号,小鸡崽子。

  “当然记得,他欺负五妹妹被我们兄弟几个狠狠揍了一顿,能不记得么。”褚峥哼了声道。

  “但妹妹不记得了。”

  褚峥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褚逸的意思,“五妹妹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也是应当的。”

  褚逸静静的看着他,“小雪豹是魏钰送给五妹妹的,他还试图以霍卫两家的世交同妹妹拉近关系。”

  褚峥顿时瞪大眼,一掌拍在桌子上,“他果真对五妹妹有别的心思!”

  “妹妹刚刚过来,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对他多加照拂。”褚逸又道。

  褚峥砰地起身,“我去看看五妹妹。”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拐妹妹,这小鸡崽子要上天了不成!

  褚瑜还没从褚逸的话里缓过神,又见褚峥过来噼里啪啦将当年事事无巨细的同她讲了一遍。

  “五妹妹可千万别被他皮相欺骗了,当年五妹妹见他不合群,有意同他交好,却不料他不知好歹扯了五妹妹的头花,抢了五妹妹的点心,还做鬼脸将五妹妹吓得哭了许久,后来五妹妹还因此做了许久的噩梦,这小子虽然模样生的还行,但诡计多端,巧言令色,五妹妹切记要与他保持距离,万莫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五妹妹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褚瑜盯着褚峥急切的面容,苦涩一笑,“...听明白了。”

  待褚峥千叮咛万嘱咐的离开后,褚瑜长长叹了口气。

  若说先前她还有些疑惑,眼下心里却是门儿清了。

  大哥二哥这分明就是怕她对魏钰生了情意,才有意无意同她说起当年的事,好让她离魏钰远远的。

  他们都不想自己与魏钰走的太近。

  褚瑜坐在窗边托腮望着外头还未完全化去的积雪。

  看来想要成事,还得先过几位哥哥这一关。

  不过...

  扯她头花,抢她点心,还扮鬼脸吓她!

  这件事她得寻个机会问问他。

  这时,碧菡拿着披风披在褚瑜身上道,“姑娘,窗边冷,不宜久坐。”

  褚瑜紧了紧披风,嗯了声后又陷入沉思。

  关于景时卿的事她已经有了些头绪,可是...这件事该交给谁去做。

  碧菡性子稳重,做事谨慎,但毕竟年纪轻,且一直跟在她身边,未曾经历过什么风雨,手段难免生疏,容易露出破绽。

  挽冬更不用说了,她心思单纯,快言快语,根本藏不住。

  正在褚瑜犯难时,一个无比熟悉的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梁嬷嬷,以前曾在祖母身边呆过一段日子,原本祖母是想等阿瑜出嫁时再接她过来,后来发生了那些个事,祖母便想着阿瑜或许是需要一个嬷嬷的。”

  褚老太太拉着褚瑜的手,慈爱的笑着道。

  褚瑜直直的盯着梁嬷嬷,半晌说不出话。

  梁嬷嬷感受到那道极其复杂的视线,恭敬的行了大礼,“老奴见过姑娘。”

  褚瑜这才回神,忙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

  看着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褚瑜眼里逐渐泛了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梦中后来才出现的人。

  在梦里,梁嬷嬷的确是在她要嫁进景家时才到她身边的。

  被困在景家后院那些艰难的日子,都是梁嬷嬷在身边鼓励她,宽慰她,也是梁嬷嬷想办法同外祖家取得联系,说外祖家正在想办法为褚家翻案,才让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褚家的亲人刚没了那会儿,大舅舅让梁嬷嬷传过话要带她走,甚至为此不惜对景家低声下气。

  可景时卿不肯放人。

  景夫人放话说,要走可以,但得拿着休书走,只要褚瑜还是景家妇,她就不能离开景家。

  可是,她若拿了休书便是褚家女,要与褚家同罪。

  这是大霁的律法,就算是大舅舅也护不住她。

  景家不肯点头,大舅舅再气也无可奈何,比起死在流放途中,大舅舅宁愿她留在景家后院,起码能保住性命,等到褚家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每次寻死,也都是梁嬷嬷拦了下来。

  直到那次她断食三日,梁嬷嬷坐在床前问她,可是要带着景家妇的名头走,将来葬在景家祖坟,生生世世离不开景家。

  她猛地被这句话点醒,不再想着法的寻死。

  但有好多次撑不下去时,她就想尽办法去同景时卿讨要休书,她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想每日在那样的痛苦下活着,可景时卿不愿成全她。

  于是,她就只得这样苟活了下来。

  她就是死,也不能被冠上景家的姓。

  再后来,她彻底与外头断了联系,饶是梁嬷嬷再大的本事也逃不过景家如影随形的监视,后面的日子越来越难熬,她的身体也逐渐的垮了。

  梁嬷嬷与挽冬费尽心思为她寻药,让她撑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直到那年,梁嬷嬷没了,挽冬没了。

  她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如今,梁嬷嬷就活生生的立在她面前,同梦里一样,成了她的嬷嬷。

  这也就更加证实了那场梦的真实性。

  “阿瑜?”

  褚老太太见褚瑜盯着梁嬷嬷红了眼眶,有些诧异的唤了声。

  她很确定阿瑜这是第一次见梁嬷嬷,为何瞧那神色,竟像是曾经见过?

  褚瑜收回思绪,折身走到褚老太太跟前,趴在她膝上道,“多谢祖母。”

  “阿瑜正好缺可用之人,祖母便给阿瑜送来了,祖母待阿瑜真好。”

  褚老太太听她这么说,便消去了疑虑,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阿瑜时祖母唯一的孙女儿,祖母自然要待阿瑜好。”

  祖孙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贴心话,褚瑜才带着梁嬷嬷回了摘星院。

  回到摘星院,褚瑜便让碧菡将摘星院的下人聚齐,隆重的介绍了梁嬷嬷。

  梁嬷嬷在世家主母跟前待了不少年,对于人情世故自然是无比通透,简简单单说了几句,不卑不亢,拿捏有度,轻而易举在小丫鬟跟前立了威信。

  碧菡挽冬早就知道,姑娘跟前早晚会来一位嬷嬷,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得知梁嬷嬷是来自老太太的母族后,二人对梁嬷嬷的态度自是无比恭敬。

  对于褚瑜来说,梁嬷嬷并未离开她太久。

  那场梦,在梁嬷嬷死后不久就结束了。

  所以她待梁嬷嬷并不生疏,反而是下意识的亲近了些,主仆几人说了一会子话,褚瑜便同梁嬷嬷将她要调查景时卿的事如实说了,“我想查查景时卿近年来在长安首饰铺,胭脂铺的开支,梁嬷嬷觉得可行?”

  梁嬷嬷停听完立刻便明白了,“姑娘是想找景大公子送那位礼物的证据。”

  褚瑜点头,“嗯,想要将此事揭发,就得有真凭实据。”

  梁嬷嬷略微思考片刻,又道,“姑娘若拿到这些证据,想如何做。”

  这个问题褚瑜早就想过。

  她的答案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待掌握了这些证据,我打算…想法子让他们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她与魏钰的,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不算过分。

  况且,他们本就不清白,她只是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罢了。

  至于云中楼时她为何不这么做,因为那只是她结合梦中的推测,并不十分确定他们真的会幽会。

  若当时有万全的把握,她定会抓住机会。

  梁嬷嬷闻言眼神微变,下意识看向褚瑜。

  她来时老太太还再三嘱咐,姑娘心肠温软良善,有些事若姑娘不忍做的,她就替姑娘做了。

  当她见到姑娘第一眼时,也觉得姑娘是被养在温室的娇花,合该小心呵护,享万般宠爱,她怎么也没想到,姑娘竟然…

  看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姑娘可并非是任人拿捏,忍气吞声的性子。

  “姑娘若有需要老奴的地方,老奴定尽全力为姑娘办好。”

  褚瑜眼睛一亮,梁嬷嬷这是认可了她的法子,可想了想,她又试探道,“梁嬷嬷可会觉得我做的过分?”

  梁嬷嬷无声一笑,眼底多了几分温和,“景大公子对不起姑娘在先,姑娘如此做并不过分,况且姑娘只是将事实摆在众人眼前,并未诬陷他半分。”

  褚瑜闻言释然一笑,“那就有劳梁嬷嬷了。”

  梁嬷嬷并不知前世种种,若误会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姑娘便不好了。

  “姑娘请吩咐。”

  -

  时间一晃即过,转眼便到了冬月下旬。

  这些日子,梁嬷嬷将碧菡挽冬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短短十几日,两个丫鬟便觉受益匪浅,哪怕梁嬷嬷严厉些,她们也爱往她身边凑。

  同时,梁嬷嬷也没忘记调查景时卿一事,此事必是要万分小心,进度虽然缓慢,但好在并非一无所获。

  这日,梁嬷嬷将长安一家顶尖首饰铺的一页账目交给褚瑜,“老奴同这家首饰铺帮掌柜管账目的一个伙计相识,这页是托他抄来的。”

  “这个夜恒在他们家花费重金定过一套头面,据老奴调查得知,夜恒是景家的护卫。 ”

  一个护卫断然没能力定下这样一套头面,这里头显然是有猫腻。

  褚瑜盯着那夜恒的名字心中已是一片汹涌。

  这个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护卫。

  他是景时卿的贴身暗卫。

  她嫁到景家的次年才知道的,赏花宴那件事,他功不可没!

  褚瑜看着那个名字,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去查查,这套头面是否在虞家。”

  这间首饰铺以定制居多,像这样贵重的头面,必定是只有一套,想要找到去处并不难。

  梁嬷嬷闻言心头一惊。

  虞家?

  姑娘竟然已经查到了与景时卿相好的是谁!

  可虞家…那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啊。

  竟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姑娘,穆三姑娘来了。”

  挽冬的声音将褚瑜心头的愤恨压了下去,她抬眸时,眼里已不见异色。

  “请婳姐姐进来。”

  “瑜妹妹!”穆灵溪一踏进房内,便疾步跑向褚瑜,一把将她拥住,语气带着哽咽。

  “婳姐姐,你怎么了。”

  褚瑜被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他们要给我许婚!”穆灵溪带着哭腔道。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明天开始每天九点更新哈,其余时间是捉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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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少年姑娘风华露.

  “许婚?”

  褚瑜乍听这两个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皱了皱眉,示意梁嬷嬷碧菡几人先出去。

  挽冬上了茶水后,也默默的退下守在房门外。

  待穆灵溪情绪平静一些,褚瑜才柔声问道,“婳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穆灵溪面上虽仍有仓皇之色,但到底不如刚刚迫切,快速将事情始末告知了褚瑜,“从凤凰山回来那日我就觉得不对劲,心里便对他们有了防备,可这段日子却一直没有见他们有什么动静,我还道是我多疑了,直到今日...”

  穆灵溪紧握着拳头,眼里带着愤恨,“大伯母今日一早便来汀水院,说给我相看了一桩婚事,说是与我商量,可话里话外半点容不得我拒绝。”

  褚瑜拉着穆灵溪的手无声安抚着,待她说完才问,“说的是哪家?”

  穆灵溪沉默了片刻,才看着褚瑜正色道,“二皇子。”

  这个答案将褚瑜惊的半晌都未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这件事后,便叫霈香去打听了,原来赏雪宴时,在凤凰台上淑妃娘娘特意寻了大伯母说话,从那日后,府里对我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如今想来应是那时候定下的。”似是看出了褚瑜的惊讶,穆灵溪紧接着道。

  褚瑜听完后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那场梦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没办法同一时间将桩桩件件都想起来,但临到了跟前,她却能记起一些。

  眼下听婳姐姐说起这事,她才猛地想起,梦里...也是有这一遭的,且是淑妃在赏花宴上求陛下赐的婚。

  那时她本还想见见婳姐姐问问她的,可还没等赏花宴结束,她就与魏钰出了事。

  她在浑浑噩噩间自顾不暇也就没有精力再过问这事,后来褚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婳姐姐与三皇子遇袭战死城外的消息不久后传了来,她那时除了悲痛还有些不解和讶异,婳姐姐是何时同三皇子熟稔的。

  在那之前,她从不知婳姐姐与三皇子有牵连。

  且那场赐婚是两年多之后的事了。

  这一次怎会提前这么久。

  褚瑜仔细思索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猛地看向穆灵溪,难道婳姐姐这个时候就已经与三皇子...

  “婳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定要如实答我。”

  褚瑜神色急切的朝穆灵溪道。

  穆灵溪下意识点了点头。

  褚瑜盯着穆灵溪,放低声音无比严肃的问道,“婳姐姐可是对三皇子有意?”

  穆灵溪不防她问的这般直接,愣了愣后快速低下头。

  虽未言语,但已然是给了答案。

  褚瑜心下蓦地一凉。

  梦里陛下下旨将婳姐姐赐给二皇子为侧妃,随后便是三皇子与婳姐姐在城外遇袭。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必然的牵连。

  若城外那桩刺杀是因这桩婚事而起,那么...那场刺杀是否也会提前。

  “婳姐姐,他们可有说给什么位份?”

  褚瑜急急道,好似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穆灵溪眼底刚因提起三皇子而升起的亮光又暗了下去,沉声道,“侧妃。”

  褚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侧妃,与梦里一样!

  所以,会不会是...三皇子为了阻止婳姐姐入二皇子府,才有的城外那场刺杀。

  可是不对啊,若是这样,应该是三皇子刺杀二皇子才对,而不是三皇子与婳姐姐遭人埋伏。

  褚瑜的心里乱成了一团,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虽然都听过一些,但关于这件事,她再未听见过任何消息,所以此时根本找不出关键所在。

  穆灵溪见她神色格外的焦急,遂愧疚道,“瑜妹妹别急,我也是一时接受不了,又没人可说,只能来找瑜妹妹。”

  褚瑜强迫自己摁下心中的慌乱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道,“婳姐姐能不能告诉我,此时与三皇子到哪一步了?”

  她突然想起来在云中楼山顶上时,婳姐姐好像与三皇子并不相熟。

  穆灵溪闻言,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是我单方面的爱慕罢了,谈何到哪一步。”

  褚瑜一愣,“婳姐姐这是何意?”

  穆灵溪站起身,立在窗边看着外头,许久才道,“我的确心悦他,可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他待我与旁人也无不同。”

  “婳姐姐如何确定三皇子无心呢?”褚瑜立在她身旁,默了默后轻声道。

  穆灵溪轻笑道,“我与他不过才见了几面,像他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哪会看得上我这样的…粗鄙的姑娘。”

  能站在他身边的,该当是位才貌双绝,气质出尘的姑娘。

  她从没奢望过什么,也不愿去往深处想。

  褚瑜闻言,缓缓松了口气。

  看来婳姐姐现在还未与三皇子互通心意,这于眼下而言倒是一件好事,若城外刺杀当真与这场婚事有关,那么这桩婚事提前了两年,此时的三皇子还未对婳姐姐动情,应当就不会有什么动作,说不定就能避免那场祸事。

  若是刺杀与婚事无关,那她也还有两年的时间,想办法阻止那场刺杀。

  不过…眼下这件婚事…

  褚瑜复杂的看着穆灵溪,梦里最后的赢家便是二皇子。

  若婳姐姐嫁入二皇子府,将来自是贵不可言,可是婳姐姐心里有人,应当是不愿的。

  “婳姐姐若没有动过心,可愿意入二皇子府?”想来想去,褚瑜还是试探的问了句。

  穆灵溪这回沉默的更久了。

  就在褚瑜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她道,“不会。”

  那两个字说的很坚定。

  好像是数次深思熟虑的结果。

  “换句话说,就算今日大伯母说的是入三皇子府,我也不愿。”穆灵溪长长呼出一口气,缓慢且认真道。

  褚瑜不解,“为何。”

  “瑜妹妹也知道穆家后院是个怎样的情景,我父亲母亲离世早,哥哥为了留住将军府的牌匾去参了军,常年不在家。”穆灵溪很少说这些,在褚瑜面前,她更不曾提过,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哪怕背地里受尽了委屈。

  褚瑜第一次听她说起穆家后院的事,心里跟着一疼。

  “我一个人在那大院里长大,见惯了姨娘们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使尽各种手段,她们或面目狰狞,或笑里藏刀,或歇斯底里,我亲眼看见她们有的变得疯疯癫癫,有的一病不起,不久后就悄无声息的没了。”穆灵溪转头看着褚瑜,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变成她们那样。”

  “所以我想过,我要么不嫁人,要么便寻个待我一心一意的夫君,我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不想将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后院,与旁的女子为了争宠而变得面目全非。”

  “可我没想到,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我这场欢喜只能埋葬在心底。”

  褚瑜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上前轻轻的抱着穆灵溪。

  她没有见过婳姐姐所说的那些,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她只是心疼婳姐姐,心疼她在那样的后院中长大,心疼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褚瑜紧紧抱着穆灵溪,眼里渐渐浮现出一丝忧虑,婳姐姐要走的这条路,或许比她还要艰难。

  她虽不懂朝政,但经过梦里那一遭后,也能明白一二。

  太子殿下虽然出生即是储君,但却被冯婕妤与三皇子压了许多年,随着冯婕妤与四公主的离世,太子殿下才算占了上风,但其心里对三皇子必然十分忌惮。

  所以三皇子早已没了退路。

  他不能退,只有争,可太子殿下的根基已很是稳固,母族薄弱的三皇子拿什么去争。

  是以可以预见,三皇子的结局只会有两种,一种与梦里一样死在这场纷争下,另一种,便是侥幸赢过两位兄长,君临天下。

  可不论哪一种,婳姐姐与他之间,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不是死别,就是生离。

  亦或是与梦里一样,一同赴死。

  人或许都有自私的一面,褚瑜不愿看到梦中的事重演,她不想婳姐姐再次早逝。

  所以知道如今婳姐姐与三皇子的情意并不深,她才会觉得庆幸。

  “二皇子的婚事不会草率而定,就算是侧妃,也得陛下下旨,在旨意下来前,还有转寰的余地。”褚瑜放开穆灵溪,正色道。

  穆灵溪眼睛亮了亮,可随后又暗了下去,“如今我的婚事都是大伯做主,只要他点了头,淑妃娘娘再去同陛下进言,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再有圣旨,这桩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容不得穆灵溪拒绝。

  褚瑜想了想,又道,“二皇子选侧妃不是小事,按照宫里以往的行事来看,陛下若要赐婚多半是在宴会上,如今临近年关,离的最近的便是春日宴。”

  穆灵溪紧紧蹙着眉头,“离春日宴只有几月了。”

  “婳姐姐,你可有收到穆大哥今年除夕是否回长安的消息?”褚瑜盯着穆灵溪道。

  穆灵溪一怔,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收到来信,哥哥今年不回长安。”

  果然如此。

  褚瑜眼神微沉,她记得两年后赏花宴上陛下赐婚时,穆大哥也没有在长安。

  “婳姐姐若是信我,便赶紧给穆大哥送一封信去,信上务必说明婳姐姐的意思。”褚瑜正色道。

  穆灵溪眨眨眼,有些不解,“大哥能阻止吗?”

  虽说哥哥是她的嫡兄,可如今穆家的家主是大伯,大伯一心要往上头爬,就算哥哥回来,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

  褚瑜顿了顿,道,“我虽不敢十分肯定,但大约能猜到,这桩婚事淑妃是冲着穆大哥来的。”

  穆大哥当年同陛下立过军令状,后来成功保住将军府的牌匾,这事长安皆知。

  陛下自然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如今那几位明争暗斗,都想多拉拢些势力,穆家虽有个伯爵,可这样的门第在遍地权贵的长安真的算不上什么,淑妃断然是看不上,否则淑妃要的就不是婳姐姐,而是穆灵珑。

  淑妃真正看中的,是穆大哥。

  更准确的说,是穆大哥手中的兵权。

  想要争那个位子,不仅得有文臣支持,还得有武将的助力,不然拿什么跟人家抗衡。

  穆灵溪经褚瑜这么一提,也冷静了下来。

  她得知这事时太过慌乱,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如今仔细思虑起来,才觉得不对。

  二皇子的侧妃何等重要,淑妃娘娘怎么会轻易许给穆家,她可不认为淑妃娘娘真的将大伯这个伯爵放在了眼里。

  淑妃娘娘真正要的,是拉拢哥哥!

  她若进了二皇子府,哥哥自然不会不管她!

  “我这就去写信。”

  穆灵溪急急道。

  她一直都清楚哥哥不愿站队,所以,这桩婚事一定不能成!

  否则,哥哥就会为了她不得不站在二皇子一方。

  “婳姐姐。”褚瑜拉住她道,“此事务必万分小心,别被人发现。”

  穆家多半是要趁着穆大哥不在长安时将这婚事定了,届时就算穆大哥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还有,这件事婳姐姐还是得与二叔母商议商议,或许二叔母有什么法子。”

  这话多半只是一个安抚。

  穆氏虽说是穆家的姑奶奶,可断然没有去干涉穆家家事的道理,顶多去游说一番,若穆家执意如此,二叔母也是有心无力。

  穆灵溪点了点头后,便快步离开了。

  褚瑜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这些年,她的婳姐姐过的太难,希望上天庇佑,让婳姐姐度过这一关,从此顺风顺水,一生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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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

  景时卿与萧淮宸相对而坐。

  “年前你的任职文书就要下来了,入翰林院任六品侍讲。”萧淮宸懒懒往后靠着,朝景时卿道。

  景时卿闻言未有过多反应,恭敬应了声后便再静默了下来。

  “你有心事?”萧淮宸见此,屏退宫人身子微微前倾道。

  景时卿顿了顿,才如实道,“褚五姑娘至今不愿见我。”

  他从凤凰台回来后便登了几次褚家的门,可每次都未能见到阿瑜。

  下人只说五姑娘身子不适,不见客。

  可以往不是这样的。

  但凡他登门,她一定会见他。

  萧淮宸也愣了愣,而后笑道,“这褚五姑娘脾性倒是不小。”

  想到褚五姑娘的姿色,萧淮宸眼神暗了暗。

  若她早生几年,他一定将人迎进东宫了,只可惜佳人长成时,他已有了太子妃。

  褚家那样的门户,绝不可能让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做妾,再加上景时卿与那五姑娘情投意合,他便断了这个心思。

  “还在为你与魏世子那场赌约生气?”

  景时卿眉间划过一丝异色,许久才道,“我原也这么以为。”

  萧淮宸闻言蓦地正了面色,微微眯起眼道,“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我暂时还看不透。”景时卿沉声道。

  若说她对他没了那种心思,自然会同他说清楚,若只是因他与魏钰的赌约生气,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萧淮宸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

  “你应该知道褚景两家这桩婚事可关乎到东宫,若最后她落到无关紧要的门户还好,但若与我那两位弟弟有关…”

  “殿下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

  景时卿抬手恭敬道。

  不论如何,他都要娶她入景家!

  不管用什么办法。

  萧淮宸笑了笑,“我自是相信朝和的。”

  若到头来,他办不好此事。

  他倒是不介意出手。

  只不过要用些手段,麻烦些罢了。

  毕竟美人太美,想要拱手让人真的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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