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女

初夏的水果店,梅子青樱桃红,杏子黄西瓜翠,五彩纷呈,我却一眼看向两筐水灵灵的桃子,店家向我推荐那种又白又大的硬桃,说又脆又甜,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不喜欢这种口感的。挑桃子,我有自己的标准,粉色毛茸茸的表皮,略带点半透明质感,桃尖晕染着几缕深红色,似老玉沁红般,直渗进去。轻轻触碰之下,桃子有一点点软,但又不是没有筋骨的那种软绵绵。这样的桃子,鲜甜、柔嫩、爆汁!小心地撕开表皮,半透明的果肉颤巍巍的,似要汪出水来,咬上一口,鲜甜的汁液瞬间盈满你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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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爸传授我的挑桃子的心得体会,我爸对很多食物都有种不可理喻的偏好和固执,对桃子自然也一样,他老说桃子只有水蜜桃最好吃,其它什么毛桃脆桃黄桃统统都不入他的法眼。

小时候,每次吃桃子时他还常会提及一个段子,说小仲马在《茶花女》里对茶花女外貌的描写如何精彩绝伦,将茶花女的脸比喻成新鲜水灵尚带着绒毛的水蜜桃,娇嫩得令人舍不得触碰。再大点,我读《茶花女》时,就特别留意对茶花女的外貌描写,终于发现里面确实有一句:“皮肤颜色就像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吃黄桃,特别是黄桃罐头,成打买了囤着吃。我爸很看不上黄桃,尤其是罐头,在我耳边碎碎念,水果要吃新鲜的,罐头添加剂太多……我也不屑他只吃水蜜桃,觉得他的口味狭隘固执。

父女之间,似乎总有一段颇为漫长的互相看不上的时期,即便是在食物口味的选择上。

那时的我喜欢浓油厚味的食物,像麻辣小龙虾、卤鸭脖辣鸭翅椒盐鸭锁骨、火锅烧烤串串香、热咖啡冰可乐……连桃子,也喜欢泡过糖水甜蜜得有点过分的罐头黄桃,那些张扬跋扈的味道,更契合彼时年轻生猛的胃,叛逆不羁的个性。

我逐渐长大,自以为开始拥有日益强大的力量、自我判断决断的能力、自己喜欢推崇的生活方式。而他正逐日老去,随着肉体一起衰老过时的,还有他的思维、他的经验、他的生活方式,当年曾崇拜过的他的一切,如今却觉得那么可笑得不合时宜。

口味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冲突点,由此延伸发散到其它方面,我想抹去那些漫长的成长岁月中他潜移默化打在我身上的一切烙印。

譬如头发,从小学到高中,我的发型都是我爸决定的,他说我的发际线偏低,额头不开阔,眉型也欠佳,所以每次修头发,都要求发型师将刘海修到刚好能遮住眉毛的长度。又说我的脸型不是标准的瓜子脸,扎成马尾辫不好看,最好是披散下来以修饰脸型,对头发的长度也有要求,过肩一点,最后打薄修齐。

终于熬到离家上大学,终于可以脱离他的掌控,新生活第一课,就是学化妆,将眉毛修整齐,然后从眉峰往上画,眉长入鬓。刘海养长,全部往后面梳,扎成高高的马尾,你不让我露额头,不让我露脸,我偏偏全部露出来。再以后,卷发、焗色、挑染,你不喜欢什么我偏要打扮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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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极喜欢邓丽君的歌,家里常循环播放着《小城故事》《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这些甜蜜质朴又柔媚蚀骨的怀旧金曲。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回家,我耳朵里塞着耳机,是那年代最流行的“Backstreet Boys”,见他仍摇头晃脑一脸陶醉地听着邓丽君的歌,我各种诋毁,一脸鄙夷地嫌弃其肉麻、低俗。

相爱相杀了十几年,期间我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他更老了,彻底成了位老头儿了。他清楚自己越来越无法影响我掌控我,他沉默了很多,似乎也宽容了很多,对于我很多完全跟他相悖的观点和做法,他经常笑笑,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其实他的内心,固执依旧。

而我,也以为自己终于将其打在我身上的所有烙印彻底抹去,成长为和他毫无相似之处的我。可如今,却常会在某种思维方式上,在做某件事情时,或对某个细节不经意地处理上,甚至在选购服饰时,会突然怔了一下,这是我爸习惯的处理方式或是我爸特有的审美情趣。像今天早上挑桃子;像前几天修头发,我都没开口,发型师就驾轻就熟地剪起来,齐刘海、过肩齐长发,兜兜转转,发现果然还是这种发型最衬我脸型;很久没吃重口味的东西了,他一直强调的食材本身的味道,确实清新而美妙;有时自己想想都有点不好意思,邓丽君的歌声确实甜美而治愈……

前几年孩子学乐器,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小提琴,这是他喜欢的,一直建议的,但记得孩子刚出生时,他就说以后让他学小提琴吧,我不高兴地朝他嚷嚷,干嘛非要跟你一样学小提琴,我觉得学吉他挺酷的。

鼻子有点发酸,又忍不住微笑,原来你的一切,早已融入我的血液中,无法割舍,无法抹杀。

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呀。

作者王秋女,专业设计师,业余码字者,文字比设计更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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