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退婚的故事(被太子厌弃她心碎离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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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青山,隐在山涧处的一座巍峨宫殿,殿内烛火通明,轻纱幔帐,二者皆随风摇摆,一副婀娜柔美之姿。

殿内有琴音传来,断断续续,不成音符,却极显空灵,直击人的内腑。

弹琴之人,隐在幔帐内,只能隐约看见一抹轮廓,却是身姿曼妙,杨柳细腰,一头青丝倾泻如墨,如云飘逸,垂延至身后,铺了满地。

一阵脚步声传来,骤然断了琴音,带了些急促,音色却是漫不经心的慵懒。

“最近我接了一笔生意,你猜,猎物是谁?”

“是谁?”

帐中女子轻启朱唇,挥袖间带起一阵轻风,掀起了挡在她身前的幔帐,一张浑然天成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顿时出现在男人的视野中,可这女子神色冷淡,一双媚眼清澈如洗,看不出情绪。

“若我说,是咱们宁安朝都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凤易川呢?”

男子将双手抱在胸前,身体斜靠在白玉石柱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低,有试探的意味,可话刚完,一股杀气便带着劲风扑面而来,他略一偏首,耳边立刻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方才被他倚靠着的石柱,已经被女人飞出来的长袖击碎成块。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动朝廷里的人。”

女子的面容已冷若冰霜,双眼怒瞪,浑身散发着一种可怕的寒意,男子当即也暴跳如雷,却只敢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叫嚣:

“你当我愿意么,你知不知买主是谁,是当今皇后凤白薇!这生意我若不接,往后可还有你我生存的余地?”

“你既已将允媚阁交与我全权打理,又还守着你那破规矩作甚?又守着你那秘密作甚,你不如直接告诉我,那朝堂上下,到底是哪一人,杀不得念不得,让你魂牵梦萦整十年!”

男子一口气撒光了心头怒火,瞪着眼睛直喘粗气,一时间,整个大殿便只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女子却渐渐缓和了下来。

“你说完了么,说完了就退下吧!”

“今日你若不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便去杀尽朝堂之人。”

整整十年,他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今日他肯接下那一单,也并非全是畏惧皇后的势力,他只想要逼迫她说出实情,否则,这一道隔阂,便会永远在他二人之间,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好不好,阿香,求你告诉我。”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带了些哭腔,他在她面前的卑微,也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女子终于还是不忍看他这副模样,长叹一声之后,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烛火。

“这一单,我亲自去了结,若我能活着回来,便如你所愿。”

2.

宁安秋水城,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被骤然截停在骠骑将军府的门口,马上男子略显慌乱,从马背上一步跨下,飞快地将差点葬身在马蹄之下的人抱进了怀中。

“姑娘,你怎么样?”

他一向骑术精湛,可这人,却不知为何就钻到了他的马蹄下,马儿受惊,他也吓得够呛,偏偏,还是位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女子。

“我先扶你起来,去我府上歇一歇,我找位郎中来替你看看。”

怀中的女子已说不出话,只拿一双灵动的眼眸来瞧他,纤长的睫毛忽闪忽烁,眼看着就要将泪扇下来。

“可是伤了哪里?你忍着点,忍着点。”

男子加快了步伐,横冲直撞入了将军府,又一脚踢开了门,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很快就有郎中来把了脉,却瞧不出哪里的毛病。

“只怕,是受了些惊吓。”

郎中捋着花白胡子,明显的一句废话,却被男人当了真,忙揪着人家的衣袖问道:

“碍不碍事?会不会吓傻了?”

“应该……无大碍。”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直拿袖子抹额头的汗渍。

女子却一直不开口说话,男人便让她将养在府中,直到那日,他拿了清甜白粥,亲自喂她吃下,她方才说了第一句,她说“公子,我叫阿香,沐暖香。”

“唔?原来你会说话?”

很显然,他将她当成了哑巴,很显然,他根本就没从那句话里,听出其他的含义,女子有些微微失落,那一碗粥,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这名男子就是宁安朝都的骠骑大将军,名唤凤易川,骁勇善战,且足智多谋,是宁安不可多得的一位将武之才。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便是那当今皇后凤白薇的嫡亲侄儿,允媚阁接到的生意,便是这位皇后,要买她侄儿的首级。

姑母要杀侄儿,这大概能称得上是世间奇事,但沐暖香心里清楚,这或许便是太平了十余年的宁安朝都,即将风卷云涌的一个开始,或许,那个沉在她心底十年之久的秘密,即将破云而出!

“公子,你说,一个眼神,一句话的力量,会有多大?”

她喝完了粥,却抓着他的手不愿放下,双眼含着春意,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那凤易川向来见惯的是血染沙场,兵戎相交的场面,此刻面对的,却是温软如玉,媚眼如丝,他的心顿时如失惊的野马,驯不服,也抓不住,扑通扑通的,乱跳一通。

“阿香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是吗?”

她反问一句,握着他手的芊芊玉指,如水草一般,滑溜溜地缠上了他的臂膀。

凤易川被迫向前倾斜,致使她的整张脸,都快要迈进了他的胸口,有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肌肤上,一阵颤栗带着触电般的酥麻感直击心房。

可她偏偏又抬起了头,那双蕴含了水雾的眸子,顿时就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吸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他毫无自主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公子,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被情欲占据了脑海的凤易川,却丝毫没有发现,那女子赤裸着的背上,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伤疤,从肩骨直到腰,一路坑坑洼洼,明显是后新长出来的肌肤,骇然万分,惨不忍睹。

3

凤易川睁开眼,撒了一室的初阳,似乎比平日更加柔和了些,鼻尖有馨香传来,侧头却发现枕边已空,只留下一抹余温。

昨日的情形,他依稀记得,虽只是零星记忆,心头却依旧留有缱绻。

掀开被角,欲下床寻她,褥子上的一抹暗红刺入眼帘,他方才觉醒,自己竟惊夺了她的女儿身。

“公子,你醒了?”

沐暖香端了食盘,香气扑鼻的食物往外冒着热烟,打在她脸上,似影似幻,让凤易川不觉又看呆了过去。

“作什么?还不快起!饭菜可都要凉了。”

她又娇嗔了一声,他方才有所醒悟,望着她那张精致脸庞,愧意顿生,昨夜并未饮酒,他向来也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可不知为何,他竟不能自控,宛若被迷了心智一般。

“昨日我……十分抱歉。”

“两厢情愿罢了,公子又何必抱歉呢!”

晚香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置之,将食盘一一摆放整齐,又伺候他梳洗,替他挽了发髻,二人又一同进食,默契地如同相处多年的夫妻。

自此之后,沐暖香就这般泰然自若地在将军府留了下来,不求名分,也不惧人言,日日守在凤易川身侧,将他的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

“人人都唤我一声将军,为何你总叫我公子?”

凤易川已然习惯了她的存在,他常年行军在外,府中女眷甚少,也不曾娶妻,此刻身在这般温柔乡里,甚觉妙哉,却不知她为何一直不拿自己当将军对待,而是一口一个公子的唤着。

殊不知,如此漫不经心的一问,在沐暖香的心头却扑过来一片滔天巨浪。

“公子,就是我的公子,不是将军,亦不是别人。”

她用浅浅一笑,压制住了千丝万绪,笑颜荡漾在凤易川的眼底,瞬间溢出化不开的浓浓爱意,不得不承认,一段朝夕相处的日子下来,她的身影,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一言一行,皆是情动。

那个玄衣男子找到将军府的时候,沐暖香正在替凤易川赶制御冬的寒意,芊芊玉指带着针线上下翻飞,有昏黄烛火投在她的身上,散发出一圈暖色光晕,亦或者说,是她本身就带着那样的光环,烛火,不过是陪衬罢了。

男子弯下身来,趴在她面前的桌上,用一只胳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眼光幽怨,更似委屈的模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亲手了结么?你的手,是用来杀人的,怎么可以,做此等粗鄙之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夺过她手里的阵线,却被她偏身闪过,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你挡着我的光了。”

“你当真要这般对我么?”

玄衣男子名唤阿澈,从她创立允媚阁的那一天,便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侧,他二人一同从腥风血雨中走到今天,一路相互取暖,彼此倚靠,整整十年之久。

可这十年,他却从未在哪一刻,见她这般温情柔和过,像极了邻家女儿般的温润体贴,更似一个妻子,对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一瞬,他突然有所顿悟,星眸渐渐溢出冷寒之意。

“你实话告诉我,你执意要保的那个人,是否就是凤易川?”

他的怒意,几乎在一瞬间爆发,十指成拳,青筋暴起,沐暖香却早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只拿双眼端视着他道:

“是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听我劝告,毁坏规矩在先,此刻倒质问起我来了?”

从她创立允媚阁的那一天开始,立下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得与朝廷中人有任何关系的来往,这一次,他犯了她的忌,且是故意而为之。

阿澈却一把掀翻了桌子,火烛被打翻在地,滚落到她做了一半的寒衣边上,迅速卷起一团火舌,吞噬了她辛苦半月的心血。

“沐暖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杀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4

凤易川来得好巧不巧,正好是阿澈趁暖香情急扑火之时,强行将一个吻印在她唇上的时候。

暖香当即扬手打了她,十分的力道,丝毫不留余地,阿澈被打得倒退数米,倒在地上,口鼻冒血。

这份功力,就连久战沙场的凤易川都自叹不如,所以,他怔怔望着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久久没有动作。

“你到底是谁?”

沐暖香一直低头,想要补救那件被烧了半边衣角的衣裳,听到他的声音,方才吃惊回头,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阿澈却已挣扎着起身,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污,冷笑着说道: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她是谁吧……”

“你给我闭嘴。”

沐暖香明显的慌了,袖中杀机涌动,可凤易川,却突然挡到了阿澈的面前。

“让他说下去。”

“你看,他都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不是吗?你这允媚阁阁主无敌媚术的功力,倒也不怎么样!”

他刻意将允媚阁三个字加重了音量,凤易川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一下。

“所以,我这般无法自拔地爱上你,全是因为你的媚术?”

他一字一句,步步逼近,沐暖香只能摇着头连连后退,眼底早已蓄去一片水雾,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下来,化成一把利剑,直戳她的胸口。

“公子,不是……”

“不是什么?是你并非那允媚阁阁主,还是,你不曾对我使用过媚术?”

“她要对你做的,可不仅如此,有人以千两黄金买你的首级,我亲自接下的生意,而她,说要亲自来了结。”

“好,很好,允媚阁,阁主……”

凤易川一语未完,却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也在瞬间无力瘫软,重重地倒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沐暖香的心,也跟着跌落谷底。

“如此能耐,还做什么骠骑大将军?”

阿澈的嘲讽一句比一句狠辣,木暖心却再无暇应对他,而是抱起倒地不起的凤易川,喂了一粒带着清香的药丸。

“你以为,你喂他吃这劳什子解药还有什么意义,你对他种下的媚术,恐怕在方才,就已不攻自破了吧!”

“你给我滚!”

她的杀意已经燃烧到了极致,却始终没有出手,而是举起自己的右手,啪的一声,就生生折断了自己的小指。

“阿澈,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允媚阁阁主,也不再是你所认识的沐暖香,此指为证,誓死不改,若有悔意,不得好死!”

那一瞬,阿澈的眼神从极致的愤恨,转为一片死寂,他如何都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他的阿香,为了眼前的男人,竟然决绝到这等地步。

“你当真,不要我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凄厉却又绝望,可他的阿香,竟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5

凤易川从噩梦中惊醒,第一时间便是用眼光下意识地搜寻那抹清丽身影,看到她在,心脏却又突然紧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随即蔓延全身,如针扎,似火烧。

“你还在我这里作什么?想要取我首级么?”

“公子……”

“你别叫我公子,担待不起。”

他的拒绝,斩钉截铁般的强硬,眼底再没了往日般的柔情甜蜜,沐暖香却无力反驳。

“公子若是觉得我碍眼,我隐在暗处便是,但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你走不走,与我有何相干,我只当从未与你相识便是。”

嘴上说着最绝情的话,身心的疼痛却愈发的明显,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极力克制的情感,在与身体做着极力的对抗,这允媚阁的媚术,果然强悍。

他只得匆匆起身,逃一样地离开,重重的关门声,顿时砸在二人心头,引来一阵剧烈的动荡。

寒气悄无声息而来,沐暖心赶制的那件冬衣,终是没能完成,剩下的衣料,早被凤易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冬至那日,朝廷下了旨意,边关有胡人入侵,战事告急,命骠骑大将军,率兵十万,前去御敌。

那日的风雪出奇的大,呵气成冰的寒意,冷得让人窒息,宁安皇城的宫墙外,却有一道大红似火的身影。

那是骠骑大将军的一身战袍,此刻,他正双眸含霜,目无表情地注视着跪在自己马前的一道娇弱身形。

“公子,暖香方才一番言语,句句属实,还请公子再三斟酌。”

如此诚心的态度,换来的,却是他一句嘲讽:

“别再用你那惺惺作态的嘴脸来恶心我,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玩弄于股掌的傻子么?”

她的话,在他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信的余地,何况,她方才说的,是他的亲姑母想要他性命这等可笑之极的蠢话,这挑拨离间的伎俩,未免用得也太过牵强了些。

“你走吧,念在你曾服侍我一场,我不与你做多计较,哪怕,那是你用卑鄙手段的结果。”

他丢下一句,毫无留恋地扬起了马鞭,大红身影,渐渐被风雪淹没。

胡人来势凶猛,凤易川连战数日,一向用兵如神的他,却节节败退,这一仗,实属难缠,一打便是两月的时间。

朝廷之人个个如坐针毡,人语中渐渐有了对他的失望不满之意,甚至有人匿名弹劾,说他勾结胡人,暗藏逆反之心,此刻久久与之纠缠,便是刻意消耗宁安兵力,欲要动摇国之根本。

宁安皇帝有心压制,却抵不过众口铄金,一时之间,舆论四起,人心惶惶。

凤易川身在沙场,对朝堂之事不甚了了,待他接到这个消息时,他还在一心破敌,誓死捍卫宁安疆土。

那日他精心谋划一番,想出了对付敌军的新计策,满载信心迎敌,欲要用自己的行动,以表自己的衷心,可谁知,他依然大败而归,此时他方才有所怀疑,定是营中出了奸细,可不等他细想,自己便已陷入敌军重围,成了待宰羔羊。

作为一方将领,战死沙场当是最好的归宿,可这般屈辱憋屈的死法,他却并不甘心。

他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与敌人周旋,一刀一剑,皆是对生的渴望,到最后,他已分不清自己的身上,沾的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打算给他任何生还的机会,挡在他面前的人影,一波又一波,似乎永远都杀不完。

他终于,用尽了所有气力,他甚至已经举不起手中的剑。

他仰天长啸一声,天地也为之震撼,再低头,他已摸起袖中短刀,拿刀尖抵上了自己的胸口。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那只握着短刀的手,却突然被一段清凉丝滑的锦缎牢牢绕住,一道无形的牵引力,带着他的身体急速飞起,眨眼间便落在了远处的马背之上。

余光中,是一抹孤傲又冷艳的颜,只见她衣袖翻飞,杀机肆意,所到之处,哀嚎一片,血流已汇成了河。

6

凤易川感觉有人扒光了自己所有的衣物,又有清凉触感,在他赤裸着的肌肤上游走。

他睁不开,意识却清明,仿佛是自己的一缕游魂,被困在了一具僵硬的身体内。

一滴滚烫的液体,在他眉间绽放,那一刻,僵硬的身体被融化,他试图伸手,有芊芊玉指却反握住了他。

“公子,你醒了吗?”

是她!那个让他恨到咬牙切齿,却又控制不住要去爱的女人,顿时,心头的欢愉与痛恶并存,生生将他纠结出煎熬的模样。

“公子别动,你伤得厉害。”

他的思绪顿时又被拉远,从缕缕败战,到军机泄露,到他的姑母在皇帝面前力荐他杀敌,再到那日城墙下,来自她的一番话。

一件件,一桩桩,似乎早有预谋,可他始终还是不愿意相信,血浓于水大于天,那可是他的嫡亲姑母!

“此刻我身在何处?”

“宁安朝都,皇城,如今世上,已再无骠骑大将军,他于半月之前,身陷敌军,战死沙场!”

呵!她当真好本事,暗渡陈仓,瞒天过海!

“你不是要取我首级么?这般惺惺作态,千辛万苦将我弄来皇城,又是为何?”

“公子,等你痊愈,我带你看一场好戏,到时,你自然信我。”

她依旧是低言软语,可凤易川看不到,她的双眼,早已是一片厉色,且意味深远,她似乎,只有在他的眼神中,才会卸下满身刺芒。

阳春三月,胡人一役总算完胜,自从骠骑大将军神灭行销后,皇帝又派当今太子亲自督军作战,凶猛且贪婪的胡人,顿时望风披靡,溃不成军,朝堂之上,一时又传出另一番言辞,无不夸赞太子年少英勇,堪当大任,实乃明君之首选。

太子回朝那日,宁都皇城一片沸腾,十里人海相迎,锣鼓声响震天,而昔日那个在战场冲锋陷阵的凤易川,却隐在人群里,被挤皱了衣衫,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张契约,上面的内容,他只略过一眼,便足以叫他,满目荒凉。

“公子,今晚,便是好戏开演的时刻。”

沐暖香在他耳边轻语,他冷着脸色不说话,却还是任她牵着自己,将自己带出了人群。

是夜,森严的皇宫内灯火通明,举朝上下,皆在太子的接风宴上,觥筹交错,放声高谈,无人注意到,就在头顶明朗的星空下,有两道清丽身形,正无声掠过,稳稳地落在了皇后所居住的凤薇殿上。

很快,皇后的身影由一团人簇拥而来,今日她高兴,略贪了两倍,风韵依旧的脸上,带着薄薄的醉意。

“你们且下去罢。”

她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一名贴身的宫女伺候入寝,可突然间,一道白绫自房梁垂落,灵活如游蛇,紧紧地绕在了皇后的颈上。

宫女一见此情形,吓得失声尖叫,可她却只来得及张了张嘴,便被一道有力的掌风劈晕了过去。

“川、川儿?你这是作什么?”

皇后瞪大了眼,看到凤易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眨眼间却又换成了一副惊喜状。

“川儿,你真的没死?”

“姑母,承您关照,我尚且留有一丝残魂。”

他的话,并无不妥,可凤白薇却慌了神色。

“你个逆子,你说这话是何意?”

“皇后娘娘,您虽做了不该做的,可也不至心虚成这个样子吧。”

沐暖香收紧了手中白绫,一步步逼近到她的身前,迫使她直视自己的双眼,那凤白薇顿时浑身一颤,双手逐渐垂落,眼神也失了光彩,显然已是被沐暖香摄了魂魄。

“公子,要问什么,你便问吧!”

她将凤白薇交至他手,自己则转身守到了门外。

此时,满天星宿已被乌云密盖,看来,是要变天了呢!

7

第二日,宁安朝都发生了一起历朝以来最为重大的事变,皇后凤白薇,千金买凶,只为侄儿凤易川的一颗项上人头,但此举未成,于是又勾结胡人,以半个国库为代价,使其名正言顺的战死沙场,当今太子,亦牵涉其中。

如此种种,无人揭发,皆是皇后凤白薇在皇帝面前亲口陈述,并由一张她亲手签订的契约为证,那契约,便是她暗中转增国库钱财给胡人的协议。

宁安皇帝遭此巨变,一夜白发,却又不得不狠心处置二人,朝堂之上,皆也人心惶惶,只因那皇帝子嗣绵薄,除了太子,便只有一位小皇子,五六岁的年纪,却时疯时傻,宛若痴儿一般,眼看着,宁安就要后继无人了。

皇后被打入冷宫那日,凤易川一身白孝,脸色苍茫,在她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姑母,此后相见不易,孩儿提前来尽了这份孝道。”

然而凤白薇早已说不出话,只在口中喃喃念道妖女二字,当晚,冷宫中便传出了她自缢的死讯。

凤易川已恢复骠骑大将军一职,可他心头始终不安,那日,皇后在被沐晚香摄魂的情况下,对自己的罪行倒是供认不讳,却始终没能说出,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何缘由,他隐约预感,这将是牵扯着另一件大事的关键所在。

他找到沐暖香的时候,她正拿了胭脂,在自己脸上施朱傅粉,见到他,有些微微发愣,眼底一抹暗色一闪而过。

凤易川也不自觉失神了片刻,但他很快就将自己拉回到现实,面带冷色说道:

“允媚阁阁主,你既无所不能,连皇后娘娘与胡人通信的证据都能搞到手,那么可否劳烦你,替我解了这心头一丝疑惑?”

沐暖香从镜子中抬起眉眼,嘴角微微上扬,惊鸿一笑灿若桃花。

“公子,我可以替你解惑,但你需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自问便是。”

“那么公子,请问你,倘若有朝一日,这千座城池万里江山,皆要落在你的肩上,你当如何?”

“此话何意,你当我是那垂涎王座的狼贪虎视之徒?”

“公子莫燥,你只需回我便是。”

沐暖香神色坚定,让凤易川为之一怔,方才仔细思虑她这一问。

沉吟半晌后,他音形皆露凛然,一字一句正色道:

“若一日为君,当终身为民,保万事平安,筑山河永固。”

“如此,我便了然,那么请公子,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二人辗转,来到的却是当今皇帝的寝宫,有宫人拦住二人去路,沐暖香附在他耳边轻声一语,他惊恐之余,却也奇迹般的放了行。

“公主,陛下等了你整整十年了。”

老宫人泪如泉涌,似乎瞬间便又苍老了许多,一边的凤易川却被那公主二字惊住了神。

未等他反应,沐暖香已拉着他入了殿内,昔日的九五至尊,如今已是垂暮老者,加上遭受枕边人与爱子的背叛,如今更是显得沧桑万分,正侧卧在帐中,闭目养神。

“老爹,阿香来了。”

她唤那帐中之人一声老爹,不是陛下,也不是皇上,而是简简单单,如寻常百姓人家一般,皇帝猛然睁眼,似不能确信,又闭了再睁。

“你当真是香儿?”

“千真万确,阿爹看看这个便能明了。”

沐暖香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解下衣带,露出一片满布暗红伤疤的薄背,在场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怔,尤其凤易川,眼底已是一片赫然。

“是了是了,与你母亲毫无二致。”

皇帝露出慈爱之色,眼神却随着思绪飘到了远方,沐暖香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十几年前的种种。

“老爹,今日我带了一人来,介绍与你认识。”

“阿香,你可是当我老糊涂了,岂会连我朝大将都认不出?”

“可他,并不只是您的一员大将。”

沐暖香说完,又俯身到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被撂在一边的凤易川,十分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多言,只看着皇帝陛下的表情,一再多番得变化,最后,终是将一种无法言语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很快,有宫人进来,听了吩咐,带凤易川进了内闱。

“将军,还烦请您解了衣衫,容老奴查看一番。”

他虽疑惑,却也还是照做,半晌后,宫人踩着急促的碎步,哒哒哒地去做回禀了。

8

当晚,宁安朝都再生巨变,骠骑大将军凤易川,乃是当今皇上遗落在外的嫡皇子,由皇帝亲自验明正身,不容置疑。

这一消息,不禁令那些存有野心想要改朝换代之人,顿时慌了神乱了心,却也令那些一心为国恐无人承袭帝位的忠义人士,终可高枕安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由此,朝堂再次陷入沸腾之中,皆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这时候,一位年轻女子,带了一瞎眼老妇,姗姗然来到了朝堂之上,其中有几位老臣,一眼便认出了那位老妇,原是当年伺候在皇后身侧的女官。

老妇双眼空洞,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蜿蜒,声泪俱下。

“当年,老奴一时糊涂,竟替皇后,做了那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之事,后来,皇后要杀我灭口,幸得那时的瞳妃相助,才暗中逃过了一劫啊!”

此话,说得并不十分清楚,却有人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年,皇后膝下无子,又害怕别的宠妃有了龙种,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一直在暗中做手脚,阻止其他妃嫔受孕,但事情总有疏漏,偏偏一位不起眼的答应,仅受皇帝一夜宠幸后,就怀上了龙胎,还顺利降生。

此子出世后,按照惯例,便被送往皇后宫中抚养,但皇后却私心更甚,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将刚出生的侄儿与皇帝的嫡长子做了交换,所以说,前不久被废的太子,才是她的亲生侄儿,而凤易川的真实身份,便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子。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便能理出个大概的头绪,大概她眼看凤易川缕缕立功,身居高位,唯恐他终有一日会压倒自己的风头,另一面,她又心虚不已,担心当年的事情暴露,所以,才做出那买凶杀人,勾结外敌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众人一语,朝堂之上再无言论,皇帝当即下旨,册封凤易川为当朝太子。

此事终于渐渐平息,沐暖香却突然失去了踪影。

凤易川寻她不得,他甚至差点带人围剿了空青山的允媚阁,可依旧寻不到她的蛛丝马迹,他的一颗心也几近揉碎。

他还有好多疑问,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她背上的疤痕……这些问题日日纠缠着他,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直到,他寻到了那个当时被她带到朝堂之上,为他证明身份的老妇。

那老妇告诉他,沐暖香并非皇帝的亲身女儿,当时的他,力排众议,从宫外带了一名身份不详的女子回宫,短短数月后,便产下了一女。

对于此女的议论之声,在当时简直盖过了一切,可皇帝非但不听,还反而对她母女二人宠爱甚佳,这其中的缘由,并无人知晓,大概,也只有皇帝与那位瞳妃知道了。

后来,皇后事件发生,她被那瞳妃所救,但瞳妃因此也受了牵连,被皇后暗中害死,临死前,她才将这一秘密告知于老妇,并嘱托她,要将年幼的沐暖香带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那时的老妇,自身难保,虽拼尽全力护她出了宫,却还是在半道给弄丢了她,为此,她自责愧疚了半身,所以,那日沐暖香找到她,想要她作为证人时,她才敢这般义无反顾。

凤易川听完她的话,心里头闪过的,是一阵狂喜,然而,他却再也寻不到她。

9

三年后,新皇登基为帝,却后宫空置。

被太子厌弃她心碎离开,三年后太子登基,却空置后位苦等她

这位皇帝,治国有方,威严有仪,君臣上下,亦融洽雍睦,从无独断专行之举,却唯独在这件事上,丝毫不松口半句。

他的寝殿,向来涣散,从不许人把守,人人都赞,是因他的治理,使国泰民安,无人敢兴风作浪,却不知,他只不过是在为某一人留着一扇门而已。

那日夜半,殿内有人闯入,他欣喜万分,脱口而出那个日日缠绕在心口的名字,可来人却不是她,而是一名玄衣男子。

“阿澈?”

他认得那人,心头莫名起了几分恐慌,因为他看见那人的眼中,满是悲凉之色。

“阿香呢?她同你在一处对不对,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阿澈却不语,任由他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过了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几度哽咽后,方才发话。

“这药几乎要了她的命,我找不到解药,找遍了都找不到,所以,才来求你,你宫中御医,都是精良之才,或许,会有办法……”

凤易川顿时也慌了,传唤宫人的声音,一阵一阵,似哀鸣,又似嚎叫。

三日后,阿澈驾着一辆马车,从宫门直驱而入,停在了凤易川的寝殿前,又亲手将车内一名带着面纱正身陷昏迷的女子,交到了凤易川的手上。

凤易川将那女子抱在怀内,如获珍宝,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她吹走一样。

而当他掀开面纱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布满了褶皱,沟壑交错的脸,与之娇弱身形,有着天差地别。

可凤易川的宠溺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改变,反而愈发的深情浓烈。

女子醒来,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躲,却被凤易川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去路。

“阿香,留下来,别走。”

他几乎是恳求,女子反应不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现在这副模样,人鬼皆嫌……”

“我不嫌,阿香,我此生都不会嫌……你放心,我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医治,就算你容貌不复,我对你的心,一样日月可鉴!”

他的誓言,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真,沐暖香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何况,她的心,早在多少年前就给出了答案。

那时她还小,母亲大概预感到了什么,便悄悄告诉她说,皇帝并非她的生父,但却胜似生父,若没有他,便没有她母子二人的容身之处,所以,作为报恩,她此生唯一的责任,便是要保护好那个被人偷梁换柱的嫡皇子,她此生都要牢记,凤易川这三个大字。

可小小年纪的她,自顾尚且不暇,又何来的能力去保护他人?

母亲便又说出了另一个秘密。

原来,她们家族之人,天生便具有某种能力,但若要获得这种能力,必须承受剥皮割肤之痛,她们后背上的那块皮肉,便是这种特殊能力的功法,要将整块皮肉割下,以清水浸泡四十九日,再暴晒四十九日,放才能显现出功法的字体。

母亲本不愿她修炼这种功法,因她自己备受其害,不仅遭受了剥皮之痛,还要承受它的反噬,所以吩咐晚香,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修炼,然而,世事皆逃不过一个缘字,就在小暖香四处躲避皇后的追杀时,无意闯进了一家大户的马厩。

那家的下人,好生凶狠,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女娃,居然又是锄头,又是刀枪,当时的小暖香便想,自己大概再也无处可逃,可这时,一个灿若星辰的小哥哥,竟将自己从满是黑暗的地狱中拉了回来。

他驱散了下人,又拿了银子与吃食,得知她被人追杀的处境,还特地命人将她送往城外的安全地带。

临走时,那小哥哥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道:

“我叫凤易川,你叫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听到那三个字,沐暖香牢牢地看了他一眼,从此,心中信念加深,誓言不敢再忘,她道:

“公子,我叫阿香,沐暖香!”

也是从那时起,她便认定,他将是她一生的公子。

尾声

沐暖香因为那特殊能力的反噬,容貌一再衰老,因此,她才服用了过多的药量,险些丢了性命。

好在凤易川已寻到能暂时克制的药,她的容貌虽未完全恢复,但此事,并未在他二人之间产生任何影响。

立后那日,她凤冠霞披,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眼眸,众人见她身段玲珑,体型极佳,半透的面纱更是增加了一番神秘之感,因此,她便有了一个叫做朦胧皇后的称呼。

帝后的洞房夜,二人互诉那说不完的情话。

凤易川似乎想起了什么,眼色怔怔地看向沐暖香,忽然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阿香,如今你我已是夫妻了对吧,你也该心安了是不?若你还不安,那我便以自身性命发誓,若对你有二心,便……”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说,如今你也该解了种在我身上的媚术了吧,我可不是忌惮什么啊,只是,这媚术,损你伤你……”

他的话未完,沐暖香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傻瓜,早在你与我闹翻那日,我就已经喂你吃下解药了。”

“啊?那你不早说,害得我与自己,别扭了好久,那时我以为,对你的百般爱意,皆是因为你的媚术,后来,我才发现,爱上你,也是挺美好的一件事……可现在看来,原来那些刻骨的相思与爱恋,原来都是发自我内心深处的……”

沐暖香已经不需要他说再多,此刻回应他的,是一个缠绵又深情的长吻……(原标题:《朦胧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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