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龚琳娜、老锣和乐队将来到新加坡,在情人节这天呈现“桃源行”音乐会,龚琳娜说,这会是一场关于自由与幸福的音乐会,而她将在音乐会上演唱中国的古典诗词和民间故事。

在音乐会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关于她坚持了10多年的“声音行动”与中国声音传承、关于被误读但其实特严肃的《忐忑》,关于她和音乐人老公老锣正在搭建的音乐艺术之桥,关于孤独和理想.....

龚琳娜和她的音乐,一直在打破边界,从民间音乐到古典诗词,从流行到严肃......她一次次击碎我们对于音乐艺术的刻板印象,“很多时候大家都有一种固定的认为当代艺术应该是什么样的,其实艺术没有这种边界。”

ARTPLUS专访龚琳娜

听龚琳娜的歌的都是什么人?春节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1)

声音行动与传承

Q1

ARTPLUS:2015年你参与了好多个与“传承”有关的电视节目,比如央视的《传承人》、北京卫视的《传承者》,在音乐方面,你如何理解与实践“传承”?

龚琳娜: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后的一段时间,我很迷失,因为这种所谓科学的发声训练方法让很多歌手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都变成了美声唱法。直到2002年遇到老锣,他说你们中国有这么多的声音,你看戏曲每一个行当的声音都不一样,每一个代表门派也都不一样,这就是你们文化里声音的宝藏;而西方歌剧,基本上是很像的,分的都是中、高、低声,不分音色、不分行当。他认为中国音乐里,音色是非常重要的特点,他作为西方音乐家的角度说这番话点醒了我。我就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研究中国的声音,做 “声音行动”,首先我要自己先去学各种各样不同的声音。

Q2

ARTPLUS:像田野调查一样吗?

龚琳娜:去采风、去研究、去拜访老艺人,跟不同的戏剧名家学习,包括听大量CD、录音。比如我要学京剧里面梅派和程派声音有什么区别,怎么发声;第二我要把这些区别总结出来,比如程砚秋是用咽音多;梅兰芳偏亮,他用鼻音多,这样我就有发声方法了。而且除了我会唱,这个方法别人也可以学了。我把这些声音背后的科学性研究出来,这就是“声音行动”的基本理论。

听龚琳娜的歌的都是什么人?春节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2)

Q3

ARTPLUS:“声音行动”的这些研究与积累如何去运用?

龚琳娜:十多年来我学了无数的声音,要怎么传承?为什么年轻人不喜欢?怎么从技术上做出当代的艺术语言,跟人有共鸣?这根扎在自己的文化里的,在这基础上,我开始创新,如《忐忑》、《金箍棒》等全是创新的。但如果没有十几年我研究各种各样的声音,这个创新就没有根基。

比如《侗族大歌》很好听,可是没有伴奏,观众就不想听了,电视制作人找我和老锣创新,我们绝不改变他们的声音,老锣重新作曲加上合适的节奏,加上乐器,笙、小提琴、中国鼓,让它有节奏,我给她们多声部。侗族大歌已经有好几个声部了,他们代表着民间的声音,我代表当代的声音,这两种声音结合,整个歌变丰富了,节奏一直在变,有散板、快板,还有很爽的高潮,然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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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琳娜“声音行动”开讲

Q4

ARTPLUS:如何传承?你从去年也开始了高校巡讲?

龚琳娜:这不是一个个人行为,我要怎么带动很多人一起来做这件事?我开始在全国各大高校演讲,教更多人唱。从清华开始,北京的一些大学,然后南京、贵州、云南等。我给学生讲古诗词音乐,还有民歌,教全场的观众唱不同地方的民歌,和不同诗人的古诗词音乐。这样就变成跟你似乎已经远了的文化产生一种新的感情共鸣。

每一场大约都有一千多人,我想他们会重新看待、思考自己的传统文化,原来我们的音乐是那么丰富!多少中国人对自己的音乐没有自信,都说你看人家西方古典音乐贝多芬多棒,你看人家流行音乐欧美做的多好。我们在二千多年前编钟就有十二个音,我们的节奏、旋律、音色那么丰富!

Q5

ARTPLUS:很多非遗传承人都非常焦虑,因为年轻人不愿意学了,如何让这些老东西焕发新生命?

龚琳娜:我觉得不是要把当代的东西融入到老的,而是看到我们老的精髓是什么,用上它的精髓把它变成新的。谭维维的《给你一点颜色》火了以后,我也与谭维维讨论,如果没有这些老腔,这个歌还能让人哭吗?我认为她这首歌结合的非常好,但其实我们对传统要去学习,不仅仅是用它,毕竟你不可能走哪都带一群民间艺人跟着,所以要把他们音乐里面那股劲学到,以后在新的作品里再把它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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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陕北民歌到《忐忑》:《忐忑》是一件严肃的音乐作品

Q6

ARTPLUS:我第一次听你的音乐是电视剧《血色浪漫》里的秦腔。

龚琳娜:那是2003年,我和老锣在谈恋爱,那时我们的新音乐还没有完全做出来,但他已经完全打开我了,所以《血色浪漫》里的秦腔我是用真声唱的,直着唱;但音乐学院都是排斥大真声的,可是陕西人也很喜欢我的唱法,认为我抓住了他们的精髓,但又把那种土腥味去掉了。我把秦腔艺术的部分加大,直白、真声的唱法,其实都是当地的技巧。我就是把最淳朴的根系学到,然后变成自己的语言重新唱出来,但是我一定要保持它的淳朴,那种赤子之心,有根性的生命力。

Q7

ARTPLUS:你真正被大家知道,是从被称为“神曲”的《忐忑》开始?

龚琳娜:大家都觉得这个歌很神,我在大学演讲时唱,问在场的学生,这个歌搞笑吗?所有的学生说,不搞笑,很震撼。那为什么大家会嘲笑呢?很多观众说因为他们不懂,但其实《忐忑》我用的全部都是戏曲里面的音色、拐弯、包括表演。《忐忑》的创新在于老锣的作曲技巧,他已经完全明白中国戏曲里面就是绕,就是韵。这和西方讲发展、动机不一样,一个简单的旋律“mi—re—do mi—re—do mi—re—mi—fa—do mi—re—mi—fa—so”它就要从这个动机再变,我们是一直在绕,因为我们有腔,我们的音有调。

Q8

ARTPLUS:中西方的声乐是两套逻辑。

龚琳娜:两个逻辑,中国音乐就要听它绕才有味,《忐忑》里,老锣每一个绕都是音写出来的,他把音排列出来,让中国人绕。但是中国讲究的是形散神不散,所以听戏曲,你可以聊天、叫好、喝茶,也可以打瞌睡。但我们做当代艺术要形神都不散,你一散掉就失去观众了。所以《忐忑》是层层叠进的,它用了西方的结构,中国音乐的神韵,但它的结构是有逻辑的,一层层推向高潮,观众不会分神。等于把西方和中国结合,变成了一个新的。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它是中国的,不仅仅因为我们全部用的是中国元素,而且我们用的美学也很中国,我发声的音色、腔调、表演全部技巧都是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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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琳娜和老锣:在夹缝中搭建一座桥

Q9

ARTPLUS:音乐让你和老锣走到一起,你们哪些认知是共通的?

龚琳娜:我从小在舞台上长大,5岁就上台唱歌,1988年,我12岁,第一次代表中国少儿艺术团去法国演出,我之所以被选出来是因为我唱家乡民歌,那时我就有一个理想,要当一名歌手,把中国的音乐唱到世界。

我和老锣相遇的时候,他从德国来中国学习音乐。在中国作曲家爬五线谱,学西方、学德国那一套的时候,老锣在给中国乐器写作品,他直接接触音乐家,给他们做即兴,写音乐,所以他更了解中国乐器,写完就放在舞台上演。他说要用国际手法把中国特别的魅力展现出来,我开始也嘲笑他说,你一个老外行吗?我跟他一起做新音乐的时候,我把民间的各种音色学到,可我也唱不过戏曲的人,唱不过苗族、侗族那些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人。老罗说,我给你写,我们在新的歌里用上这些音色不就行了吗?我们俩就这样结合,他去创作,我来演唱。

听龚琳娜的歌的都是什么人?春节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7)

Q10

ARTPLUS:从《忐忑》到现在,观众对你们的音乐接受度比以前有改观吗?

龚琳娜:这些年对我们来说是最难的,因为我们被放在了娱乐版。《忐忑》是从网络红起来的,大家觉得很搞笑,这样把它运转起来,它就变成了娱乐。我特别想聊一聊艺术,但找不到人聊;娱乐圈要的就是眼前,艺术圈我们进不去,因为里面都是洋乐,所以我们真是在夹缝中。我们现在当然可以在夹缝中生存,可是我们也在想在夹缝中如何搭建一座桥,如何让观众能够感受音乐的力量。

Q11

ARTPLUS:这座桥搭起来了吗?

龚琳娜:好难,我觉得现在可能刚搭起一个桥墩。我和老锣用了十几年让自己有搭桥的能力和技术,我们现在是“工程师”了,现在还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把这座桥搭起来。我搭的桥希望把中国古诗词艺术、传统戏曲、民歌艺术变成新的,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们会分类,比如《忐忑》、《金箍棒》、《法海你不懂爱》、《自由鸟》这一类作品比较活泼,年轻人会喜欢,我们就会做的偏流行;还有一类是雅的部分,这些歌的速度比较慢,针对更深一些的文化,以及年纪更长的听众;还有更复杂的,我们会做成歌剧,对年轻人来说也叫音乐剧。2015年,我和老锣将重心放在中国古典诗词音乐的创作上,我们希望能够创作诗词歌曲、收集更多中国民歌、戏曲音乐,继续创作,同时发展一套教学体系,方便后人记录和学习。这样,这座桥才算是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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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2

ARTPLUS:你和老锣怎么定义新音乐?

龚琳娜:新就是创新,有自己独到的语言,比如老锣的创作,别人听他的旋律总觉得很不一样,就像你看毕加索的画,一看就知道是毕加索。

Q13

ARTPLUS:你和老锣在音乐上有分歧吗?

龚琳娜:我们在艺术大方向上没什么分歧,因为他是第一创作人,我是第二创作人,基本上我觉得他的宏观把控和在音乐创作的格局比我强,因为他是创作者,所以他要创作什么东西我绝对信任他。《忐忑》他刚开始写出来的时候,我很排斥这个歌,因为我没唱过,后来我明白排斥是因为不习惯,就像你第一次吃臭豆腐,第一次吃臭奶酪,你觉得不好是因为你没吃过。我开始反感,但我得练呀,我相信他,练完以后我的技术得到提高、升华,我进步了,我就意识到我目光短浅。现在音乐上,他来把控全局我跟着他走,然后我给他提建议,把他的东西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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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没有同类

Q14

ARTPLUS:从《忐忑》到电影《聂隐娘》的配乐《一个人》,如何驾驭这些不同的风格?

龚琳娜:《一个人》这首歌一定要很淡很淡,戏曲是从字头、字符、字尾都是非常规范,我讲话、演唱、咬字都是很清楚的。可是在唱那首歌的时候,全部的棱角、技巧都要推掉,要像说话,一下什么都没有,这是两个极端。

你每次被打碎,把前面否定,打碎自己又来,这本身就是艺术创造,我相信所有追寻艺术之路的人都喜欢这样,比如《忐忑》出来了,有人说你怎么不出《忐忑》二、三,可是我要做别的了。没有人愿意重复,但不重复自己就没有商业性。

Q15

ARTPLUS:你一直在做这样的尝试?

龚琳娜:我没有刻意拧巴自己,比如我现在唱《杜甫》,杜甫喝酒是往里吞的,因为他的酒很难咽,他喝的并不爽、很压抑,那唱杜甫的东西就得咽到肚子里唱;李白的《将进酒》是往外放的,把古愁完全放出来,所以李白的东西就要往天上走,像仙人一样,飘着、释放。唱不同的人,我就进入到不同的领域。我不断突破自己、碾碎自己,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表达作品本身的灵魂。

Q16

ARTPLUS:有像电影《聂隐娘》里面“没有同类”的感觉吗?

龚琳娜:高处不胜寒, 走得很高的时候会有孤独感,一定的。但这种孤独会让人冷静下来不断反省自己要什么。你要是认为我一个人是独特的,没有同类,这不可怕,仍然可以走下去。但艺术家不能自以为是,我们经常看一些艺术片的时候就不懂,不懂还嘲笑自己是不是我傻,现在音乐也有这个问题。我认为艺术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不是故弄玄虚,不是要告诉观众你傻,艺术应该造一个“场”,那走进来的人不就进入你这个场了吗,被你的能量吸引,然后他的精神世界、灵魂会有升华,就行了。

听龚琳娜的歌的都是什么人?春节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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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young

听龚琳娜的歌的都是什么人?春节前我们一本正经地与龚琳娜聊了聊音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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