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故意搏眼球，这是一个我知道的真实的故事。当时和我在同一个医院的产妇的故事。
为什么在今天晚上想起这个故事，因为有个简友发文讲述了她生育二胎的危险和艰难，勾起了心中的回忆。
那段记忆之于我，本来是已经封存起来，不想和任何人再提起的记忆。因为有几年我会像祥林嫂一样提起那段记忆 ，然后包括自己家里人在内的有些人就会说，哪个女人没有流产过个把孩子。
好像女性的流产之痛，生育之伤，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夏天被蚊子叮了一口，再自然不过了。
1、
那年，我怀孕七个月。晚上，突然大出血，紧急去医院。下楼梯的每一步，恰是当年我们结婚时，他背着我走过的每一步，那时，却一路血迹。
我保了一个星期的胎，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要打针吃药，还不能动。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最后结果如何。那时先生正要准备参加司法考试。而我，作为一个职业女性，又不想让单位里的人知道我在保胎。只是请了病假。生活和职场的压力让我在知道有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曾经 大哭过一场，总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
最担心的，当然是我的父母，特别是我的母亲，她很担心我的身体和精神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我的父亲说，之前我母亲怀我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我怀孕，才觉得有一种喜悦，也有一种难过和担心。我的公婆也来医院，但他们来了总是和病房里的病人啊，家属啊聊天，看电视，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甚至婆婆对我说，现在，也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不知道她是以为我耳朵聋了，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仿佛腹中的孩子和他们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仿佛我是一个没有气息，没有灵魂，没有血肉的，败坏了的生育工具。
医院里的医生给我做工作，胎儿每分每秒都在细胞发育中，都有可能会发生各种的意外。但是只要没有出生，就不算是一个生命，你也不要太执著。年轻嘛，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的选择是，尽全力保胎。医生说，那有可能这个孩子出来后有问题。我说那我也要，因为他奔我而来。我把生命的权利交给孩子自己。那个时候我给孩子的小名都取好了，叫豆豆。甚至于我的手机链上都用的这两个字。看着这两个字，仿佛就见到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见到了希望。
终于，在那个清晨，早上我醒来，发现手机掉到了床头柜下，而那个手机链已经脱离了手机。过了一会儿，医生来查胎心，发现没有听到胎心。紧接着，B超，也证实了。
当时，我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那个时候，婆婆和妈妈扶着我从B超室出来。婆婆问，要不要把他叫过来？我说不了，他马上要司法考试。
为了等先生参加司法考试，我拖了三天才做手术。因为手术要他签字。我不忍心打扰到他。孩子的事已经这样了。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我后来想我的那几天，真是在人间地狱里。还是在普通的病房，别人的孩子纷纷出生，而我的孩子，我的子宫成了他的坟墓。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真是一个没用的妈妈。
后来的后来，先生告诉我，其实，就在我失去孩子的头天晚上，他，有做一个梦，梦见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对他挥挥手说，爸爸再见。
2、
做手术那天，我是吃了药，然后等着阵痛、发作，生生把胎儿生下来的。到了半夜，人已经痛得不行，一次次上厕所。生理的痛，心理的痛。厕所里又脏又臭又乱，那种环境真的很配合我的绝望。如果那种痛是为了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那么也是值得的。但是我的孩子，已经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了。或者说，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不能呼吸了。那种痛啊。痛到，我宁愿，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先生也不知所措，只有求医生来检查。医生用手指和眼睛来探查，还没有到时间呢。一次，一次，又一次，医生都有一些不耐烦了。
我被推到产房时，感受到的是阵阵阴风。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我已经嘱咐先生，我死以后，请将我的父母视如他的父母去奉养照顾。养老送终。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妻子，没有生个一儿半女，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很幸运，我当然没有死去，我经历了清宫，孩子出来以后，医生问我清不清宫，不清宫会影响以后的生育。我想了想，既然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还是会要再生孩子的吧。如果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用我的性命换我也愿意的。我说清。其实后来才知道，清宫也有清宫的危险。
医生告诉我，是个男孩。问我要不要看。我知道，那一眼，便会是一生一世的阴影吧。还是不要了。既然此生无缘。我母亲第二天去看了孩子，她真勇敢。到底是我的母亲。孩子很齐整。眉眼很漂亮，耳朵贴着脑袋。
我九死一生，回到病房。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亲朋好友都来祝贺。梦醒，只有先生守着我。天，还没有亮。我的肚子已经空空的。
那天，医院里邻病房的产妇生了一个儿子，她先生开心得不得了。买了很多糖果。护士过来和我们说起，那个新生的孩子，有缺陷呢，是唇裂。不过做手术是可以好的。
这要是别人家里，一定是灾难性打击，哭天抢地的。但是他们家里却很开心，原因是，在此之前，这个产妇已经生了八胎，八胎都有问题。都没有办法留下来。
当中也有人劝她，放弃，领养一个孩子吧。她不，她一定要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终于，她如愿了。
别人的故事，听上去都觉得够艰难，何况经历一遍。那得有多坚强，多坚定。也许有人会说，基因不好就不要生嘛，但是，即使是基因好，谁能保证胚胎发育的过程中不出意外？
母亲真伟大。出院后，我和先生一起散步，我问他，如果此生我再也不能生了呢？他说那就我们俩一起过啊。反正孩子长大后，也要出国啊，到外地读书啊工作啊，我们就只当我们的孩子很早就去了外地的。
听上去真是心酸。我后来又见过很多在孕期不幸失去孩子的准妈妈们，并建了一个群，我们在里面彼此温暖，坚定地走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那几年，我俨然成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群里有新来的妈妈失去了孩子，我安慰，怀了孩子检查出有问题，我让他们读《地藏经》，后来孩子生下来没问题，母亲突然一个耳朵失聪了。想来也是重报轻受了。我记得地震的时候，有一个准妈妈，是灾民，在临时摊建的棚子里，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来又怀，孩子没有胎心……
这些母亲，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难免生育之殇。有个母亲，嫁入台湾豪门，在上海几处门面、住宅，什么都有，那个时候她说，她宁愿用这所有的，换一个孩子。当然，走过生命中的这一段，后来，她儿女双全了。
几年之后，我收到一个母亲对我的感恩。我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她说，当时幸好有你一句话，我把腹中的小儿子留了下来。现在我两个儿子，很幸福呢。
我说是的啊，多少人对一个孩子求之不得，你怎么能够嫌多了，是负担呢。再怎么样，他来了，就好好对待。
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是一个小男孩的母亲了。也更懂得为人母意味着什么。除了生育的艰难，还有把这个因着你而来的这个生命带到哪里去的使命与责任。
3、
我应该算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母亲吧。有了儿子之后，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对他太亲厚，投入太多的感情。我害怕失去。但随着他长大，我又和世上很多的母亲一样，除了健康成长，还对他要求这要求那，希望他是一个全能。
直到最近几日，院子里一个妈妈和我谈到她生二胎，死里逃生。简直是让我噩梦重温。
本来她一个女儿挺优秀挺好的，先生年薪百万，日子过得挺幸福。但是农村的婆婆一定希望她再生一个儿子。先生也是微笑着深情地看着他。
好吧，那就生一个吧，既然政策允许，经济也允许，家人又期待。没有想到生产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儿子，新生儿窒息，是抢救过来的。抢救回来后，也有后遗症，孩子听力和语言都需要做康复。母亲身体也垮了，关键是心理，婆婆狠不得还要她再生。而她和她的母亲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老二的复健上。先生为了回避家庭矛盾，回避儿子的这种情况，干脆以做生意为名，常年在外地。
她和我说，我现在真是想，当初应该只生一个，好好把那个孩子带大。计划生育，一胎政策，其实是对女人最好的保护。你想一想，有儿子的要女儿，有女儿的要儿子，每一次生育，都是闯鬼门关，那种艰难，不经历，真是体会不到。当然，老一代的女人也体会不到，他们的压力没有这么大。也只有自己的母亲心疼我们。女人，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人的愿望而活着，先活好自己。
真是肺腑之言。我想到自己的经历，好不容易有的孩子，当时没有的时候，我想，我对孩子惟一的希望就是健康快乐。而今呢，我又希望他这样那样。是时候给他做一些减法，也是时候让我的生活回到本真的状态。
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多么地不容易，那么未来，我只希望孩子活出他真实的样子。
首先，我也要活出我自己真实的样子。减少过多的欲望和期待。想一想，我们好不容易才彼此遇到的。这一生，且让我们彼此的生命都更有质量一些吧。别浪费在一些世俗的小事上，比如考试、升学，分数。我们应该多多去旅行，多多去看外面的世界，即使是钢琴过了十级，也要弹一些自己喜欢的曲子，给有趣的人听。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还真是，周围很多女性都有过主动或者被动的流产经历，或者艰难的生育历险。每个妈妈都不容易。正因为经历过那一幕，才会懂得，女人如花，要好好绽放。
我们首先，好好爱自己。即使是生孩子，也不是为了讨好其他任何人，而是为了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即使是养孩子，也不必超越其他任何人，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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