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从恶中分离出善,智慧、勇气、善良也和无赖、贪婪及愚蠢相伴;英勇无畏和坚忍不拔也和虚荣、残暴、腐败同生同灭。

——巴巴拉·塔奇曼

18世纪英国史学泰斗爱德华·吉本曾说:那些历史记录读来乏味的国家的人民是幸福的。

回望人类历史,那些英雄辈出的“伟大时代”,那些想要用“智慧”创造乌托邦的时代,其实都是人类斗争、死亡、遭受苦难的倒霉时代。“智慧”总是与愚蠢相伴,“伟大”总是与腐败同生。

不幸的是,随着历史的演进与科技的进步,以上这种问题不但没有消解,反而还得到加强了。历史在变,人性不变。人性中的善也许并没有减退,人性中的恶却从严密的制度和现代的技术中得到了放大,愚蠢与腐败泛滥成灾。

两种看似相反的愚蠢

世界上存在两种看似相反的愚蠢:一种是“无知之愚”。所谓“无知者无畏”:一个人知道得太少,便会对世间万物缺少敬畏,结果自然就容易犯蠢。就像庄子笔下的井底之蛙,以方寸天空自夸,殊不知井外世界之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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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是“聪明的愚蠢”。最典型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少数人聪明过了头,变成了“自我催眠”的高手。他们对自己的智力、判断坚信不疑,无视一切相反观点和事实,一意孤行之下,反而弄巧成拙,酿成灾祸。

一般来说,“无知之愚”的危害范围比较有限。

真正值得警惕的,是那些制定游戏规则、掌控公共资源、有社会影响力的聪明人,他们的愚蠢,将会通过各种机制,自上而下地传递到整个社会,将每一个普通人卷入其中。

塔奇曼将这种“政治精英的愚蠢”称之为“愚政”——她甚至专门以此为课题,展开了纵向研究,写出了著名的《愚政进行曲:从木马屠城到越南战争》。

塔奇曼认为,愚政是一种永久普遍的现象——它与时代、地域、民族并无关联,无论在君主制、寡头政治还是民主政体下,愚政都不可能得到彻底根治,只是程度有所差异。塔奇曼总结道:

在人类历史的各个时期,“愚政”常常以四种方式交相出现:

1. 暴政或压迫,历史上有无数臭名昭著的例子。

2. 过度的野心,比如德国两次试图统治欧洲,日本谋求“大东亚共荣圈”。

3. 无能或颓废,比如晚期的罗马帝国、中国末代王朝清朝。

4. 愚蠢或堕落。比如明朝的木匠皇帝、波旁王朝的国王路易十五。

这四种“愚政”交替出现时,对大众的愚弄欺骗、煽动洗脑也总是伴随其中。因为,政客们的愚蠢决定,总是需要有人落地执行。

在洗脑宣传的动员下,最狂热、最积极的响应者,往往就是那些无知者们。他们在种种事情上,习惯于无思想的服从、无判断的跟随,即便被遣往毫无正义可言的战争中充当“炮灰”,也仍旧觉得光荣。

腐败与功利心(智慧与愚蠢相伴)(1)

语言的腐败,是文明堕落的开始

每个“伟大”的时代,必定会创造大量的语言腐败。这种语言腐败大部分是公权力的创造的,但也有很多是被洗脑的人民自发创造的。而语言的变质能对一个社会能有多大的影响呢?

霍尔姆斯论伊丽莎白朝的语言说:“语言腐坏了,臭气还熏染了英国的良心。”这是以语言的腐败,为文明腐败的祸首。

奥威尔也称语言的愚蠢,起于思想的愚蠢。 可见,语言与精神的好坏,存在一种互为表里的关系。

过去,专制君主们想要控制民众的思想,只需要控制他们的语言。收紧了语言,人们失去了词汇和表达能力,思维便被紧紧禁锢,退化成不知何为"反抗"二字的愚民。

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是人类思考世界的根本方式,人如何使用语言,就会如何思考。

因此毫不夸张地说,语言的堕落,就是思考能力堕落的先兆,而有毒语言的病变式传播,正在制造肤浅的一代人。

各种有毒语言在网络上疯狂传播,而专业的写作,却又像得了偏瘫。作家们所知的词汇,似仅可描画人心的肤表,不足表精微,达幽曲。所用的句法,亦恹恹如冬蛇,殊无灵动态。

名词只模糊地暗示,不精确地描述。动词患了偏瘫,无力使转句子。形容词、副词、与小品词等,则如嫫母的艳妆,虽欲掩、然适增本色的丑劣。

仔细看一看当今的文学著作,看一看当下的时文热点,能入眼的有几个?那么多文学作品,有几个是能够经得起推敲和深思?

那些走时髦路线的,喜欢贫嘴,走古典路线的,又总是掉书袋;或用大排比句的气势压人,或酥胸半露姿色撩人,能把文字写得耐看,让人细嚼慢咽的作家,就如白乌鸦一样稀少。

所以,未来最稀缺的,不是物质财富,也不是知识和信息,而是能抵御语言堕落以及民粹潮流的厚重思想——承载他们的,是那些经过时间砥砺拣选,依然能为理解今天我们遭遇的问题和困惑,提供可靠范式的“经典”。

抵御愚蠢的荼毒,远离语言的腐败

无知者之所以无知,一方面是因为懒于思考所致,另一方面,在当今时代寻找真相,其难度不亚于在大海捞针:

真相被埋藏:在信息爆炸的智能时代,有价值的真相就像金粒,被海量的“信息泥沙”掩藏其中。

真相被筛选:大数据时代,有些科学家会凭自己的喜好筛选实验数据,有些历史作家甚至会以“推理、想象”等方式捏造历史。

真相被篡改:少数制定游戏规则、掌握数据算法者,为了让真相替自己服务,系统地掩盖、歪曲、篡改真相,为自己膨胀的野心、灰暗的欲望背书。

在这样一个真相稀缺、洗脑越来常见的时代,建立起一道“常识的防线”,是一个现代人追求精神自治的基本前提。除了常识之外,抵御谎言、洗脑与愚蠢的最好方法,是和那些有能力寻找真相、有勇气表达真相、绝不捏造真相的智者同行。

塔奇曼便是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历史作家,她坚持真相的勇气、毅力令人惊讶。

塔奇曼终其一生都在捍卫美德与文明。她坦言,自己从不相信世界上有“绝对客观的历史学家”,因为“那只有时钟才可能做到”。但是她在写每个字的时候,都在警示自己,不能做一个“价值先行者”。

为了探寻历史真相,她总是“以最快速度扑向原始文献”,包括未出版的私人信件、工作日志、手写的报告、公文中的便条......

可以说,在信息泛滥、真相稀缺的时代,阅读塔奇曼,不仅能医治我们对历史、政治的无知,甚至能让我们变得更为深刻。

不过,一个说真话的历史学家其实也只能算是“合格”,因为这是有良知的历史学家最起码的要求。要做到“优秀”,还必须远离语言腐败,掌握“驾驭文字魔力的技艺”,用最朴素的语言将深邃的道理铺陈在读者面前。

注:芭芭拉.塔奇曼著名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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