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东瀛
一
又是一年教师节。
每到这个日子口，适逢新生开学季，总有几位驰骋多年，或者新晋走红的大明星、大演员，会回到他们的母校中戏、北电、上戏，去看看昔日的老师，衣锦还园。
被媒体拍到曝光的，就会成为娱乐新闻。但这个教师节，任何一条明星探校的消息，都博不过教师出身的企业家教父，也是最大的明星级老板，正式退隐江湖的版面。
如果不考虑那些为公众形象的经营而处心积虑、量身打造的摆拍设计，今年教师节，最该回校园真心看望老师的，当属三所最高艺术学府的99级表演系同学。
以及他们相邻专业的杰出同届生：那些把技能给平移出了名堂的家伙们，比如北电学摄影的宁浩，北电学导演的张鲁一。演艺界历来存在“抢饭链”。
小宋佳
还在干本行的，有些人可划为演艺界中坚力量。论超级巨星，99级当然无法和赵薇、陈坤、黄晓明、章子怡、刘烨等96级黄金一代媲美。可作为一个学院派的群体，99表演这拨人，名气大的毕业生，20年来演过的代表性作品，就算让慧眼识英才的资深表演教头们，让像北京电影学院崔新琴老师和中央戏剧学院常莉老师这样的“伯乐”，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在过硬的演技基本功方面，恐怕也无可争议。
来看看99级表演的最佳全明星阵容：男生们有陈思诚这样的演而优则导，有杜淳、凌潇肃这样的实力派，有李光洁这样的金牌配角，有靳东这样的正午阳光剧一哥，有人艺未来的大师班赞和人艺台柱子于震，也有低调神秘的马元，还有手撕收视率利益链的郭靖宇导演亲弟及郭导御用男一杨志刚，更有女王姚晨和陈数，一身仙气的小宋佳则单列。
北电99级表演系师生聚会 图源：网易娱乐
建国五十周年，阅兵式之后的群众巡游，或者晚间焰火之后的首都各界文艺表演，首都的99级表演系新生，可能就是里边的志愿者、参与者。
建国六十周年，央视开年大戏《走西口》、全国轮播的谍战顶峰作《潜伏》成为深入人心、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这是北电99表中的两个同班同学，作为男一、女一，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代表作。
建国七十周年，99表的人们，已成为行业里的前辈，也许正在片场，跟靠流量和数据吃饭的年轻人们，全面竞争。
这个暑期档，女王姚晨的好电影《送我上青云》烟消散而不卖钱；杜淳的“谢晋元团长”被封存而见不到面；凌潇肃又有佳作，但只闻其声却不见真章。
外界能够理解，姚晨的忧患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事业基本盘大好的形势之下，贸然要陪着海清和小宋佳登台、打气，去支持海清为中年女演员集体的诉求发声：
“请把好剧本和好资源继续放到我的碗里，因为我有超能力”。
现在的99级大演员们，看似有充足的资源和牢固把持的话语权，拿到红利的，其实二十年来，都在苦撑，打造属于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一夜爆红，或是星路坦途，这一处，小宋佳仍然单列。
况且，当下的市场环境，使他们时刻面临比以往更严酷、更不可测的中年职业暗礁：从身体状况到精气神，再到意外事件。
这种危机的负重，在过去的中老年或者中青年代谢切换中，并不剧烈。而如今的鲜肉小花们还远远不到这一步。
上不上，下不下，是他们的苦衷和焦虑。他们有职业规划，但贵圈另有计划。有些东西，不足为外人道也。
二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从院长任鸣，到最有分量的门面担当濮存昕、冯远征，大家在过去的一周里很难过。
因为，今年教师节这一天，是人艺重点培养的青年骨干，未来的希望之星，既能演也能导的班赞头七之日。
班赞死于心梗，在前日排练之后，与世长辞于9月3日凌晨2时，享年41岁。99级表演系第一个英年早逝的中戏校友。
消息既出，中戏大小微信群轮番爆炸。人艺圈、中戏圈一片唏嘘。班赞的同窗李光洁，平时不善情感外露，也在第一时间发表了笔触真挚的长微博；两年前炮轰《战狼2》却不能自圆其说言之有物，然而换来了一波媒体关注的中戏教师尹珊珊也写出了一篇感人的回忆文字。
可是反馈到观众端，班赞的识别度，远远不匹配他的才华。
他醉心话剧事业，研究西方戏剧理论和先锋试验，以艺术家自居，造出了好几个小众的剧目产品，或者把“丁西林小品三则”不定时翻翻新，骑个小电动将家和剧院两点一线，远离电视和电影。
但中国版电影《十二公民》，班赞有一号，把话剧上自己演的保安搬到了电影上，一点不出戏，完美融入现实；十三年前经典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班赞饰演的滑稽配角“吴庄主，吴胖子”，和佟大为、陈羽凡、白百何、文章、果静林，共同强大展示了青年演员们对人物角色的创造力才华，生动活泼而不失搞笑，以自然幽默的表演方法，把七八十年代的大院子弟和游手好闲的社会盲流演绎的惟妙惟肖，丝毫看不出他后来追求的话剧艺术痕迹：油腔滑调，玩世不恭，插科打诨，年少轻狂。而且，班赞在这个电视剧里，把羊角风“抽”的叫一个绝。
中戏出身的班赞，拍叶京导演《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时，北电刚毕业不久的杜淳进入了胡玫导演《汉武大帝》的剧组，与陈宝国上下接力，完成了千古一帝“刘彻的一生”，他塑造的青年汉武帝气质，让广大观众耳目一新。杜淳固然自带耀眼的专业主义精神，但父辈的圈内人脉也助力不少：其父杜志国是胡玫爱将，在《雍正王朝》里饰演的年羹尧复杂多面，浓墨重笔，风采夺目。
杜淳同窗姚晨，则选择起步于一条不同的路，她加入了空政电视艺术中心牵头组织的情景喜剧新势力。所谓“千旦易得，一丑难求”，姚晨客观上，填补了当年中国电视剧荧屏的一种新角色类型，抓住了女丑的空白。就这样，她跟《武林外传》一起爆火，成为了该剧最有识别度的符号。
班赞同班的陈思诚，也拿到了因《激情燃烧的日子》而势头大盛的康红雷导演邀请，试镜《士兵突击》，一路绿灯，赢得了男二“成才”的表现机会，这个角色分量比班赞在另一个剧的地位，显然重很多。因为王宝强饰演的“许三多”一旦成功，作为“许三多”参照物的成才也会相应成功。这是陈思诚出道后的跷跷板，只能进不能退。
后来的事实非常幸运，王宝强借此在电视剧界乃至演艺圈立足，陈思诚和张译、李晨、段奕宏、张国强借“士兵帮”展现了各自的专业实力，也继而就此，打开了每个人的局面。
班赞和陈思城，是中戏99表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入学时都21岁。班赞以平庸的胖路人长相，连续考了三年；陈思诚则更传奇，谢晋恒通艺校时期和赵薇同一批的学员，本来1996年，艺校里仅有他们俩分别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和上海戏剧学院，可是到大二，用陈思诚的话说，同学不同命，心强命不强：
“赵薇通过《还珠格格》无情成名，我遭到上戏无情开除。”
勒令退学，逐出上戏的原因，纯属自作自受。
陈思诚班里同学餐聚，在饭店里一语不合你瞅啥，沈阳人和大哥的那个劲儿就出来了。跟邻桌呛呛完，跟店老板犯革，一惹吧惹两拨人，骑虎难下爱谁谁，硬着头皮也得开干，结果双线作战，混乱收场。
被抓到派出所后，毛头小傻子，还跟同学们订攻守同盟呢。然后，大家都相时而动，认清形势，集体化解“坦白从严”，都混到了“留校察看”，只有小傻子一人的口供咬定“只有社会人打我们大学生的份儿，我们就是没动手，爱咋咋地！”
于是可想而知，喜提“抗拒更从严”的人生阅历，派出所和上戏处理的就是他陈思诚。
三
在上戏里，陈思诚的同班同学包括聂远和郝蕾。无从得知聂远是否在陈思诚被开除一役中骁勇奋战，但聂远曾经也有嗜酒和打架的恶习，这让他和著名球员高峰、著名主持人邱启明一道，在2015年被警方缉拿。中间跟景甜、耿乐合作的一部孝庄大戏《大玉儿传奇》因为这个坏影响，虽拍完却无缘播出，损失惨重，聂远饰演的第二个皇帝“皇太极”就这么被雪藏。直到三年后，聂远才通过爆款戏《延禧攻略》中的回炉乾隆，获得翻身。（注：聂远成名，来自《天下粮仓》中的乾隆）
被上戏开除两年后，陈思诚凭实力和意志，逆袭征服了中戏，这是他的牛逼过人之处。在他99级的同学里，大家多数是八零后，着实给他和班赞两个78年的小伙子不少压力。
后来的陈思诚绝没有想到，他的中戏新同窗，在毕业后，成为了他上戏老同窗的前夫，这对前夫妇，都很早就出名：郝蕾在大学期间，主演了高中生题材的《十七岁不哭》，大学刚毕业，和邓超联袂《少年天子》后，崛起腾飞；而李光洁，从大一开始就跑组，无比勤奋的赶早集自荐自销，野心明确，着急忙火要闯出一番小天地。
李光洁的脸，在大学期间，都是青春痘退化后的坑，他因此很担心，总去医院看。他和医生推心置腹：我从事的职业，这张脸的干净还挺重要。
1981年出生的他来自河南平顶山，16年后，他的同学陈思诚一手栽培出来的偶像刘昊然，也诞生在这里。
李光洁父母是兼职做小商小贩，在路边用手推车卖小吃和日用杂货，才把他供养进中央戏剧学院的。他深知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不能掏空父母。所以，大一出去拍戏赚快钱，就成了一必然的被迫选择。李光洁的中戏求学，辛苦自知，压抑随行
机会出现在他的20岁，大二。李光洁以重要演员的身份，参与了张黎由摄影转型为导演的最具争议的电视剧代表作《走向共和》。在该剧中，李光洁扮演了不谙政治高深险恶，不明国际莫测变幻的少壮派光绪皇帝，以不成熟但却饱满的人物状态，去励精图治，看起来早熟的形象，激进的心理刻画，传神的情绪捕捉，都准确体现了张黎导演的表达意图。
在一场惹慈禧这个“亲爸爸”暴怒的戏中，光绪帝欲一路小跑到坤宁宫试图做挽回和解释，却在太后跟前迟到（注：“亲爸爸”是剧中光绪对太后的称呼），这个情节就要表现“吓尿了”是什么样子，李光洁碎碎念的意识流表演，高度紧张惶恐下的机能受挫和汗珠淋漓，把“傀儡吓尿是个什么体验”演绎到最佳自洽。他的表演，实在是对得起《走向共和》的神剧调性。
大二之后直到今天，李光洁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了。也不知道怎的，他把郝蕾伤到怨念缠身，导致后者在微博上爆粗口打地图炮的八卦事件，比他演的那些都市剧还出名。
十年前，李光洁本来是《潜伏》中“余则成”的候选演员，因故没成。之后，职业生涯斗转星移，长期低谷徘徊，配角做的越来越小，以至于杜琪峰的《毒战》，他都愿意以非客串的形式扮演最小的角色。
但李光洁最可贵的，是能上能下的隐于市能力，平常心不矫情，不再有大学时未雨绸缪的动力驱使，更会享受生活，看淡名利。所以近些年，事业反倒有所起色。《和平饭店》跟自己的中戏同届同学陈数，还算奉献了一出好戏，但剧情烂尾，他们也无奈。
四
陈数不是本科生，进入中戏99级的表演高职班，比陈思诚班赞还要大一岁，作为一个从小来北京跳舞的女生，一种改变自己人生的强烈愿望从无退却。带着雍容华贵的典雅知性风格，陈数谨言慎行，从小刑侦剧、小抗战剧开始，由《暗算》和《新上海滩》打开局面，成为后来的年代戏女神，间或参与的都市剧，也稳扎稳打。
当然，陈数最牛的是她不攀比的心态，没有和谁争奇斗艳，却牢牢占据直男心智，老中青少咸宜的梦中情人，虽然她嫁给了拖着油瓶的岭南钢琴家。
姚晨在事业上的追求，也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却受到了前夫凌潇肃现任妻子唐一菲的指摘。唐一菲曾说，姚晨可以为了在演戏上的作为，放弃爱情和不在乎伴侣的世界，而我，和姚晨完全相反。大概是这意思。
2011年的元旦刚过，总喜欢在综艺节目和平面媒体秀恩爱的姚晨和凌潇肃，无征兆突然宣布离婚，成为当年娱乐圈最匪夷所思的新闻，多年后，两人似有撕扯，但很快归于平静。
姚晨的戏，的确不断精进，从《武林外传》到《潜伏》，从《离婚律师》到《都挺好》，对剧本的挑剔和羽毛的爱惜，独树一帜，电视剧产量少而精，从容的演技却一部一个上升层次。她对人物的处理，对剧本的再现，越来越有无我境界，越来越没有痕迹，越来越细腻。
姚晨在电影的表演成绩也有目共睹，这多少跟她二婚嫁给了著名电影摄影师曹郁有关，对电影的理解更在行，也是姚晨的个人成长。无论是冯小刚的《非诚勿扰2》，还是尚敬的影版《武林外传》，抑或是陈凯歌的《搜索》，合拍片《风暴》，吕乐的《找到你》，都是精品商业电影。
两年前，姚晨在和许知远对话中，表示自己最想塑造的角色，是有纹理的记者。于是她等剧本，找投资，终于启动了一个不错的故事，然后票房叫好不叫座，就没有然后了。
而他的同学杜淳和凌潇肃，还拿不出一部电影代表作。
杜淳毕竟辉煌过，大大咧咧的厚道性格，谦和作风，颇有好人缘，但在个人的事业进阶上，并不太上心。某蓝之家的服装代言人身份，比他这些年演的角色著名，杜淳能称得上是作品的东西很少，是事实。不知道《八佰》的未来复映能不能给杜淳带来新的事业高点。
凌潇肃空有一身演技，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对演艺圈的浸淫不够，更享受普通人生活，势必也会损失很多机会，毕竟演艺圈的生态卡位，既现实又无情，不是一部《回家的诱惑》，就可以让观众记住十年，也不是一台《演员的诞生》飙一下基本功，就能获得市场垂青的。周一围和凌潇肃在《演员的诞生》上难分伯仲，可是周一围的戏连绵不断，凌潇肃是西安人，不考虑条件限制和客观因素，大量互联网用户看到的，却是周一围大放异彩的《长安十二时辰》。
99级表演系，出头的人，演技不分层级阵营，能力实有大小之分。最能折腾的当然是陈思诚，他做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北京爱情故事》能迅速活化成一个IP，就是综合能力的体现，他对自己的经营效率奇高，一戏成名和做导演之间，只隔了五年，然后又出神入化用了五年，以导演身份拍上了并不好看的《北京爱情故事》电影，上天觉得他开挂的还不够，偏偏让这部电影为万达赚了大钱，于是他就有机会尝试接下来的《唐人街探案》，三年拍两部，如果算上手里正在整，明年热门档期能上映的《唐探三》东京版，那就是五年三部，这个同系列产量速度和工业产能，实在可怕。但商业上就是极其成功，类型片中打出悬念喜剧的特色，重塑和拓宽了王宝强的戏路，推出了优质偶像刘昊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贺岁档还是春节档，从没掉链子，轰出好几十亿票房，成了最强悍的中国电影导演之一，和郭帆、大鹏等人一起被国家派出去，和好莱坞同行切磋交流。
五
以陈思诚为代表，纵观20年的影视行业变迁，可以见证99级表演系的职业坚守和赤子丹心，他们的起点非常普通，每一个人都面对了周期性的痛苦和喜悦。在这些99级表演系的头部演员中，像靳东这样，更是难能可贵，音乐剧班培养的优越感和身段，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肯定耐不住寂寞，说靳东有钢铁般的意志，一点儿不夸张，大家简单算算就知道，靳东才成名了四年多。
学表演的，当不上演员或者同学很牛自己不行，能想开的，并不多。很多踏进了圈子的人，多年没有起色，也早就熬不住了，从心态到体态，都会变形。这未尝不是一种人生折磨。
而99级表演系，很多人还在苦捱，不是他们不懂得回头是岸，而是彼岸即此岸，出走半生，为的是心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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