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翠简介(花旦大王筱翠花)(1)

(作者:刘淑兰)

于连泉离开富社后搭入斌庆社,以艺名“筱翠花”号召观众。彼时,梨园行有句话叫“搭班如投胎”,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学生毕业后找工作是件相当艰难的事。筱翠花是科里红,他搭班并不费周折。当时斌庆社占广德楼,头天打炮《鸿鸾禧》,由名丑王长林陪他唱金松。

当时,京都人称王长林为王拴子,入宫唱过戏,是清廷供奉。他嗓音清脆有力,念白爽朗流利,武功矫健,身手灵活,文武兼备。常演出《巧连环》、《祥梅寺》、《九龙杯》、《打瓜园》、《胭脂褶》、《盗甲》、《跑驴子》、《双合印》、《一匹布》、《小放牛》、《打面缸》、《法门寺》等等,与谭鑫培合演的《天雷报》尤为人称道。王长林比于连泉年长42岁,因与萧长华交情深厚,才破格为晚辈配戏的。

在后台,于连泉走到王长林面前,诚恳地说:“王先生,我想跟您走一遍‘推江’的戏,到了台上心里好更有底。”

“这样的‘过场戏’还用对吗?台上见吧!”王长林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然后就穿行头去了。

于连泉心里明白:这是老先生在将我的军。上了台后愈加小心,不能出丁点纰漏。

“推江”是全剧的高潮之一,主人公金玉奴从未见过官船,心地善良单纯正直的她忘记了在两次“报单”时,丈夫莫稽向她投来冷冰冰的白眼。当她喜滋滋地登上官船时,想不到被莫稽一拦,顺手推了她一个趔趄,差一点掉入江中。莫稽不但不去搀扶她,反而欺她一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向她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竟自一个人登上了船。这时,于连泉饰演的金玉奴右手搭在王长林饰演的金松的肩上,左手下垂,从眼神中体现出:自己到今天才看明白了,平日所爱的丈夫,原是个嫌贫爱富之人,而且对我已经厌恶了。因此,她悲愤交加,扭头就要下船。此刻老到的爹爹对她阻拦,要她暂且忍耐。金玉奴茫然不知所措,慢慢地转过身子,怅怅地看看滔滔江水,欲回不能,上船不甘,心中的波涛胜过这滚滚的江浪,一阵叹息,萌发轻生之念,狠心跺脚,欲投江自尽。金松急忙将女儿拦住,高呼“不能啊!孩子,还有爹爹我呐!”王长林这声石破天惊的惨叫,听之有撕心裂肺之感,观众给予肥彩。而金玉奴听罢,猛然抬起头,双眸急速地搜寻着爹爹的脸颊,见老父亲已是老泪纵横,面呈哀求之容。肝肠寸断的玉奴,高叫一声“爹”!一头扑到了金松怀里,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于连泉、王长林用做功,把一段常人看来的“过场戏”,演绎得感人至深,观众满意自不必说,王老先生对于连泉这个晚辈,从此也刮目相看了。

不久,于连泉演的《闺房乐》、《琴挑》等戏就排在倒第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参加大轴戏《战宛城》的演出了。

于连泉声誉日隆,许多班社争相邀请。这段时期,他除了参加富社在广和楼的演出外,还先后参加过“双庆社”、“喜群社”、“斌庆社”,同俞振庭、程继仙等名家联袂《长坂坡》、《战宛城》、《奇双会》、《大英杰烈》等戏,已是名满

九城了。

1920 年2 月,于连泉应汉口“合记大舞台”之邀,第一次离京到外埠演出。及至4 月,才由楚北旋。此后,又露演于北京吉祥戏院、新明大剧场及城南游艺园等处,每每登场,彩声震瓦,筱翠花三字,已是无人不晓了。

筱翠花虽蜚英腾茂,但他不满足现状。圣人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他渴求不断升华,于是四处求友拜师,学而不倦。彼时,几位花旦名伶健在,他先后向路玉珊(路三宝)、十三旦(侯俊山)、余玉琴、王瑶卿、郭际湘以及正式拜过师的田桂凤学戏,除此,还热衷于观摩他们的演出。通过学习、观摩、琢磨,把前辈们的优长吸收到自己身上,提高艺术修养,增强艺术底蕴。这几位先生人人身怀绝技,各有特色。像路三宝的《贵妃醉酒》,以及他和谭鑫培合演的《杀惜》、《杀山》,都是当时的热门戏,特别是《杀山》中老谭耍的那套“六合刀”,那是真功夫,凡观者无一不大喝其彩。路先生长于花衫刀马旦,他扑跌矫健,做工细腻。

筱翠花的《十三妹》、《虹霓关》、《樊江关》,特别是《贵妃醉酒》均受教于路三宝。而《大劈棺》、《英杰烈》、《花田错》又受益于十三旦。十三旦名侯俊山,又名喜麟,山西大同人氏。自幼相貌俊秀,聪颖绝伦,因家贫辍学从优,工旦,十三岁即享名,故称“十三旦”。清同治九年,十三旦进京入元顺和、端胜和科班。他虽为梆子出身,却能技压京城皮黄班一切名人。他以梆子花旦兼演武生,其艺之精湛,足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时,社会名士多有赞誉。李慈铭诗云:

髻登场百媚加,柘枝鼓趁舞腰斜。翠袖宛转笼初月,珠衤及玲珑罩薄霞。

差似秘图张素女,颇传宫体出唐家。六朝金粉飘零尽,独出胭脂塞上花。

徐颂阁誉之:“状元三年一个,十三旦盖世无双。”十三旦与朱莲芬被时人称为“绝色”,与杨月楼、谭鑫培、余玉琴同称内廷歌坛骄子,他被封为内廷供奉,赏六品顶戴。

筱翠花正式磕头拜的师父田桂凤,一名桐秋,北京人。他扮相俊美,神采飞扬,凡花旦、玩笑旦、闺门旦戏无所不能,以刻画封建社会中下层青年妇女著称。他在《鸿鸾禧》中饰演的金玉奴、《拾玉镯》中饰演的孙玉姣、《乌龙院》中饰演的阎惜姣都各具特色,深受观众青睐。他与伶界大王谭鑫培合作时,老谭已享盛名,但二人却互唱大轴。有时,他在老谭前面唱倒第二,他的戏一完,观众能走一半。所以有一度,老谭就叫田桂凤唱大轴,自己则在前面唱压轴。就是以《关王庙》、《王小二过年》这样的小戏唱大轴观众都认可,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筱翠花向田桂凤学戏并不一帆风顺,彼时,他演出繁忙,但不管多累,每天必到师父家去。最初,田桂凤并不传艺,不是和他聊家常就是叫他做家务,什么打扫庭院、倒尿壶、沏茶倒水⋯⋯师父忽而今天高兴,忽而明天变脸,翻来覆去让你不知所以然。但筱翠花总是持之以恒,每天必到。大约年余,田桂凤觉得他的心智秉性与众不同,渐生爱惜之心。一天,师父当其面对老伴说:“此子可教,真是百折不挠。”自此,才开始正式说戏。田桂凤对他直言:“先前不是不想教你,而是怕你不够诚恳,只是为只图个虚名来拜我。要是那样岂不毁了我的名声,也耽误了你的前程。你要是学不好,错领会了我的意思,将错就错传下去,岂不误了后代吗?”师父一席话,使筱翠花了解了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于是他下决心要脚踏实地、不折不扣地向老师学习。

筱翠花在田桂凤那里受益匪浅,师父除了教授剧目外,还教给他许多演戏的哲理。师父告诉他“演戏要半新半旧,不能墨守成规,要根据观众的口味进行必要的改革与创新”。师父还对他说过:“台上表现的事物,要让观众理解,首先要贴近实际生活,对传统的‘老玩艺儿’要认真继承,那都是前辈们用毕生精力创造的,你只有先学会这些‘老玩艺儿’,才能有基础去创新。”

筱翠花在日后的舞台实践中,逐步理解了师父所总结的艺术哲理,并运用到自己的演出中。他长期追求以“美”为核心的艺术原则,反对贫碎,提倡大方,强化干净,忌讳破脸等,从中均可见到他与众不同的创见与卓识。

筱翠花演《活捉三郎》中的阎惜姣,一反旧时的破脸,采用俊扮,保留人物活着时的装束与容貌,所不同的是强化面部表情与舞蹈动作,把鬼的气氛渲染得恰到好处。他演《辛安驿》之店女周凤英,桃腮樱唇,忽而披以红髯怒张叱咤风云,忽而绿鬓徘徊慧媚温柔,一瞬间反串三种行当,表演风流旖妮,令人荡魄销魂。演《花田错》中丫环春兰之活泼伶俐,简直是一副儿女情态。演《大英杰烈》之陈秀英,又是一副挺拔的巾帼神韵。演《双钉记》之白素莲媚而不荡。演《翠屏山》之潘巧云艳中有怨。特别是他对待不同角色所运用的不同技巧,达到了举座皆惊的程度。他演《战宛城》的邹氏,在“张绣刺婶”时的扑跌动作干净利落;演《大劈棺》的田氏,为楚王孙劈棺取脑时自椅子上往下走的“抢背”帅脆飘逸;演《梵王宫》叶含嫣,于百忙中有条不紊的稳健“蹉步”;演《红梅阁》李慧娘还阳后,急切归家时走的蹲、踢“分水矮子”都体现出了他的卓尔不群。彼时,为强调营业,各班社经常组织名角合作演出,按现代话叫做“强强联合”。筱翠花曾与余叔岩合演过《坐楼杀惜》、《游龙戏凤》;与高庆奎合演过《庆顶珠》、《七擒孟获》;与杨小楼合演过《东昌府》、《战宛城》;与王长林合演过《小放牛》、《活捉三郎》;与尚小云合作过《婕妤当熊》、《姑嫂英雄》等。筱翠花在同诸名家的争奇斗艳演出过程中,也是他广采博纳多方吸取艺术营养的一个重要时期,这也正是他能把花旦艺术推向高峰的一个重要因素。

筱翠花经过长期的不间断的实践——总结——再实践,摸索出了一套全方位的创作方法,从化妆到服饰,从身段到锣鼓经,从唱腔到曲牌;由剧目到人物体验以及技巧的使用,都有自己独特的“手、眼、身、步、口”方法,终于形成了“美、媚、脆、帅、稳”的艺术风格,世人称之为“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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