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悲伤的爱情电影国产(国产爱情电影的罗曼蒂克消亡史)(1)

中国观众苦等爱情电影久矣。今年的情人节档期,进入院线的几部爱情片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双重危机。

观众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爱情电影?或许它无限贴近生活,或许它符合年轻人对理想爱情的幻想,或许它只是痛快地讲了一个让人投入的故事,无论如何,普通观众都值得看到更好的中国爱情故事,它会是庸常疲惫生活裂开的一个缝隙,浪漫和希望于此得以呼吸正常。

今年2月22日,一部日本爱情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后文简称“《花束》”)在国内院线上映,收获了超过9600万的票房。很多人并不看好《花束》在中国的票房——这是一部主创没有广泛中国观众基础,讲述两个文艺青年从相识相爱到最终分道扬镳,没有团圆结局,讲着日语的文艺片,它的最初预期票房不到2000万元。《流浪地球》《你好,李焕英》以及2021年的国产爱情电影《我要我们在一起》的监制和策划人王红卫这样解释《花束》远超预期的票房成绩:“先不论是什么类型,它终究是一部好电影,真的好电影,中国观众还是认的。”

同样在2月上映的,还有三部国产爱情电影:《十年一品温如言》《好想去你的世界爱你》《不要忘记我爱你》,它们目前的票房分别是1.67亿元、1.07亿元和5600万元。《十年一品温如言》的1.67亿元票房中,1.3亿元都来自情人节当天,另两部的情况也相似——在情人节当天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引起了微博吐槽“烂片”的高热讨论。而从目前的豆瓣评分(满分10分制)来看,三部的豆瓣分数相加起来都达不到10分。

这样的对比并不能粗暴地说明“进口片就是比国产片强”——早在2013年,国产商业爱情片《北京遇上西雅图》就获得了5.3亿元票房和7.3分的豆瓣评分;去年年底上映的《爱情神话》以小搏大,在引起互联网各路人马和知识分子唇枪舌剑的同时,最终还收获了2.6亿元票房和8.1分的豆瓣高分。

但能被称为“好电影”的国产爱情片依然寥寥无几,即使回到疫情尚未肆虐,全年电影票房近600亿元的2019年,存在感最高的一部商业爱情片是票房近10亿元的《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中国台湾拍摄制作,翻拍自十余年前的同名韩国电影,豆瓣评分4.8分。

“为什么有这么多糟糕的爱情电影?”观众和读者往往对此产生各种的想象,为此,我们专访了著名电影监制王红卫,或许能为读者们提供一个不同角度的参考。

ELLEMEN:在你的观察中,商业爱情片在中国市场的份额如何?爱情片是投资方和制作方偏爱的类型吗?

王红卫:我做电影这些年,爱情片始终是占比很小的类型。换言之,对于主流市场的主力影视公司以及主流骨干的导演,爱情片的创作和开发是非常靠后的选择。中国电影市场一直就没有把爱情片当做大类型去做,这和其他的先发市场非常不一样。我们都知道一个相对健全、相对正常的电影市场,爱情片非常重要,比如好莱坞一度是靠浪漫爱情喜剧支撑的,可能不是票房最高的,但它是支撑腰部的力量。在中国电影市场,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出现。中国的爱情片不是产量高,质量不太行,本身产量也低,是这样的现状。你去对比一下每个电影档期上映的电影,能被归为“爱情片”的,有可能同时还是个喜剧,“爱情”只是其中的元素,最终卖的还是它的主类型。

ELLEMEN:这背后有什么原因?

王红卫:在我看来,中国的爱情片在开发阶段,不论是资本方、制作方还是创作者,会有这么一个默契——这部电影不能只有爱情,必须还有其他话题要素来支撑,而这些话题最终还会大于“爱情”元素本身。

ELLEMEN:是因为“爱情”这个元素不够有吸引力吗?

王红卫:不是“吸引力”的问题,是“支撑”的问题。我觉得业内会认为,仅有爱情可能支撑不住片子的票房预期,支撑不住讨论量,所谓“流量”,大部分情况下都需要另一个话题来挑动讨论空间。很多因素都影响了我们拍一部纯粹谈恋爱的电影,开发端要操心的事太多了,这个情节太空中楼阁了,那个情节太悬浮了。

对于一个严肃的创作者来说,如果决定写纯爱情片,能生发出来的创意也不多,创作动力也不够,如果写得太“不食人间烟火”,自己也会觉得不对劲。这又涉及到“深入探讨爱情”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如果说深了就超出“电影”的范畴了,我们中国人对爱情的理解或者说“什么样的爱情值得拍一部电影”,和世界上其他地方可能还不太一样。这不是中国人怎么拍爱情的问题,而是中国人怎么谈恋爱。

还有一个因素,我觉得可以说是“功利”或者说“趋利避害”的问题。当你拍一部爱情片,这是观众中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的情感,同时你还没有其他类型的优势,比如猎奇、惊悚悬疑、灾难、科幻、动作,这些电影的故事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历的,你拍得还不错,观众就满意了。“谈恋爱”这个话题,你想把它拍好了,让观众觉得可信又贴近生活,觉得不无聊,还能给出回味和思考的空间,这太难了。

所以说爱情片看似好拍,但其实对导演主创的职业水准有很高要求,能完成这种要求的中国导演不多;我们现在的编剧团队年轻化,爱情片对叙事技巧的要求相对没那么高,但要求的是对生活的理解,而真的经历了、了解了人生,又能把它写出来的中国年轻编剧,也不多。这个片子就容易失败。所以说爱情片对创作的要求跟其他片子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这两个大因素导致了我们不容易拍出好的爱情片。

ELLEMEN:你觉得中国能拍出来好爱情片的导演是什么样的?

王红卫:我举两个例子。从导演的业务能力、电影语言、表演控制、故事节奏,我个人认为这几年我们整体质量上非常好的爱情片,一个是陈正道的《盛夏未来》,一个是沙漠的《我要我们在一起》,最后这两部爱情片的票房都是三亿多。

但跟对“爱情”的关注度比,舆论更关注这两部电影其他的话题——那像他们这样的导演,没有得到足够的正向激励,可能下一次选择题材是会更谨慎——爱情片它看似天花板低,但实际上拍起来又非常费劲;资本在看到这样的舆论之后也会变得更谨慎。筹备爱情片,制作方会特别紧张,你不能冒犯任何观众,不管是三观问题、尺度问题、“悬浮”问题,到处都是雷点。那你做其他片子有没有困难,也有,但是相对来说要简单,我们就是考虑正邪两方,或者外界带来的灾难、困境,不会像拍爱情片这样,去推敲一对情侣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争吵。

但是还有没有人拍爱情片呢,有,因为它回收成本很高效,只要有两个熟脸,一些比较狗血剧情,一些MV一样的画面,然后在特定的档期给情侣观众提供硬性消费,很容易就能拿到一个保底的收入,甚至盈利——这个时候哪怕口碑上不去,生意还是值得做的。于是就产生了一个恶性循环——好导演回避爱情片题材,想走捷径的公司和没有选择、生存要求迫切的导演拍爱情片,不把质量和口碑放在第一位,就会出现我们现在看到的现象,这种现象用行业逻辑、商业逻辑来解释是很简单的。

ELLEMEN:像《前任3》《爱情神话》这样的爱情片,可能不同于很多青春校园爱情故事,它们可以说是“成人爱情故事”,为什么《前任3》之后我们没有看到更多的“成人爱情故事”,《爱情神话》这样属于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之后会在中国市场越来越多吗?“成人爱情故事”会不会因为涉及一些尺度问题,会让创作者和制作方有顾虑呢?

王红卫:《前任3》后没有人去跟风,可能大家觉得这种电影只有田羽生能拍得出来,跟市场对爱情片积极性低也有关系。《爱情神话》的确让我们看到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也是有人看的,但是成人爱情故事的安全问题肯定是要考虑的,成人故事不像校园,校园就是两个孩子特别美好纯洁,我们说之前经常拍的“打架退学堕胎”现在也不拍了。

成人故事,你很难相信两个人活了三四十岁了,什么性经验都没有,突然就有火花了——那不是爱情片,而是喜剧片了。不建立起两个可信的人物,观众根本无法相信你们的爱情。

《前任3》和《爱情神话》这样的电影,就算成功了,别人也不会去冒那么大风险尝试,这样太幼稚了,这是自上至下的风险;很多观众需要的是一个不仅在法律意义上干净,在道德意义上也干净的主角,这样才可以开始恋爱,而在恋爱过程中角色也不能涉及禁忌,如果某一个行为有冒犯,观众立刻可以站在某个道德制高点上来批判,这是自下而上的三观“审查”。

ELLEMEN:最后一个问题,“浪漫爱情喜剧”(rom-com)和“小妞电影”(chick-flick)这

种概念是从西方来的,《北京遇上西雅图》就是学习的国外经验,也获得了口碑和票房成功,为什么这种成功没有延续下去?

王红卫: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现象吧。欧美市场经典的浪漫爱情喜剧,大部分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拍摄的,对于他们来说,浪漫爱情喜剧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了。《北京遇上西雅图》是薛晓路导演吸收欧美浪漫爱情喜剧的经验拍摄的,但这样的电影赢不过更下沉的爱情片。而且我们后来也翻拍了一些经典的欧美爱情片,但因为是简单的翻拍,短平快、低成本,没有去思考原版成功的内在逻辑,所以也不太成功。这个路子也就断了。

我们的电影市场还处于一个类型拓荒的阶段,电影类型的多样化上还做得不够好。不是说观众为什么“抛弃”了电影院,而是我们要有足够多的类型、足够好的质量,才能让观众买票进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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