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傻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严重怀疑她是不是病了，或者这个身体里，住了别的灵魂。
与宜家装修风格的餐厅格格不入的，不仅是她那充满港风的大波浪，还有今天她一反常态捏着嗓子说话的样子。
三天前，这个女人还对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嫁给今天相亲的人，以后你就别回这个家！
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对着坐在沙发上那个抽烟的男人没好气地说：管管你老婆！
然后，拎起包优雅地转身离开，留下继续歇斯底里的女人，和沙发上继续抽烟的男人。
01
那个女人是我妈，那个男人是我爸。
我妈有着一个和她洪亮声音相匹配的名字——翠头，我爸有个非常接地气且踏实的名字——长贵。
而我的家，在一座提不上级别的小县城里。
其实，我7岁以前，是住在农村的。
那时候年纪小，我每天就知道和一群小孩疯玩，脸上、身上除了泥巴就是土。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指着我鼻子说：我妈告诉我，你妈是大着肚子嫁给你爸的，你爸是接盘侠，而你是野种。
02
在农村，这种话是最诛心的。
所以，我和他扭打在一起。
而打架的结果是:脸上都挂了彩，我妈刚给我买的新鞋，也丢了一只。
回到家，我妈拿着笤帚追着我满院子的跑，我爸只是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
妈打累，用笤帚指着我问：错了没，以后还打架不？
我倔强地说：我没错，以后我还打，打死他。
然后转头看着我爸说：我挨打你不心疼吗，难道你真不是我爸？
这句话犹如平地炸雷，而我换来的是男女混合双打。
还好姥姥来给妈妈送饺子，才救了我一命。
03
我看到姥姥，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非要跟她回家，然后告她闺女一状。
可是，姥姥却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村里有个男孩叫大娃子，他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
他喜欢只念到小学二年级的妈妈，两个人年轻人还悄悄谈过恋爱。
大娃子爹发现了两个小年轻的苗头，就和姥爷说：让你闺女离我儿子远点，我儿子可是大学生，将来要去县里当干部哩，你闺女配不上我儿子。
傲娇了一辈子的姥爷，觉得被下了面子，于是警告妈妈，离大娃子远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从那以后，妈妈和大娃子的来往，就转为了地下。
04
有一次，隔壁村放电影。
吃过晚饭，妈妈甩开了小舅舅，就跑了出去，与大娃子很有默契地和人群往前走。
看电影时的时候，妈妈借上厕所的由头，和大娃子串到隔壁村的人群里。
在那个说句话都脸红的年代，大娃子偷偷拉起了妈妈的手。
然而，这一幕被村子里的二牛爹看到了。
二牛爹为了二牛的婚事，曾去姥爷家提亲好几次，妈妈都不答应。
于是，二牛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姥爷。
05
姥爷知道这件事后，火冒三丈。
于是，看完电影开心回家的妈妈，被姥爷一顿皮鞭沾凉水。
据姥姥说，当时妈妈被打得昏死过去。被姥爷丢在老房子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让她自生自灭，也不允许姥姥去看望。
妈妈被关起来的当天夜里，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次姥爷是真的不想让妈妈活。
这件事，在我长大了以后曾问过姥姥：就是谈个恋爱，男方家里不同意，姥爷至于对妈妈下这么狠的手吗？
记得当姥姥对我说：你姥爷在村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而且，大娃子的爹是村里开大会的时候，和你姥爷说的。
你妈妈长得漂亮，追求她的小伙子多，嫉妒她的大姑娘也多。所以，不好听的话就很快传了出来！
后来，直到我参加工作了，我才明白，这就叫做人性。
06
当天夜里，妈妈在老房子里醒来的时候，又渴又饿，身边又没有吃的，只好把手伸到窗户外边，接雨水喝。
姥姥很担心妈妈，可那时候，男人就是天，婆娘除了洗衣、做饭、下地、生孩子，就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姥姥带着舅舅在姥爷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姥爷才松口，让她去看望妈妈。
那时候，妈妈因为挨打，在老房子里又受凉喝了雨水，已经奄奄一息，勉强喝点米汤。
姥姥细心地照顾了妈妈半个月，她才好转。可这时，妈妈的肚子却鼓出一个包。
07
姥姥跟姥爷说：翠头一定是生病了，我要带她去镇里看病。
可是，姥爷却觉得妈妈是怀孕，怀的还是大娃子的种，人家还不要她，然后又去拿了他的皮鞭……
这件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但是，那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年代，几乎没有人敢跨越雷池。所以，大娃子听说这件事后，马上和邻村的女人订了婚。
这下，妈妈更是成了村子里不知检点的女人。
姥姥背着姥爷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他把完脉说：不是喜脉，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诊断结果又像炸弹一样在村里炸开，很多人都说妈妈被妖怪附体了。
甚至有人说妈妈仗着漂亮，和很多人有一腿，不一定妈妈给了赤脚大夫什么好处，才让赤脚大夫说不是喜脉。
08
姥姥跪着求姥爷，让他送妈妈去镇里看病。
毕竟是自己闺女，还是舍不得。
于是，姥爷拿了钱，舅舅套了板车，一家苦命的人送妈妈去了医院。
村里爱凑热闹的人，也跟着一起去了镇上。
到了镇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妈妈住院了，医生在她身上插了管子。
那时候，医院不像现在条件这么好，姥爷、姥姥和舅舅，还有那些爱凑热闹的人，就挤在玻璃窗外看着里边。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太阳都要落山了，医生从病房里端出了一大盆子水。然后，妈妈虚弱地出来了。
这时，看到妈妈平坦的小腹，大家才知原来她是真的病了。
9
妈妈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大娃子来找过妈妈，被姥爷打了出去了。
如果身体的伤可以用药物治疗，那么，心里的伤就只能靠时间治疗了。
其实，大娃子结婚后，妈妈相过亲。但是，很多人听了妈妈的事后，就没有以后了……
就在妈妈以为自己嫁不出去时，爸爸出现了。
很快妈妈就嫁给了爸爸。
用姥姥的话说：这就是命，如果没有妈妈生病这件事，或许妈妈和爸爸永远都不会交集。
爸爸家里就他和爷爷，在村里也是小门姓人家，不像那些大姓有家族。可以依靠。
而且，爸爸家很穷。
这样的人家在农村是很难讨到媳妇的。
所以，姥姥托村里的媒婆给妈妈相看人家时，她就想到了爸爸。
很快，这俩人就结婚了。
在新婚夜里，妈妈问爸爸：你是因为娶不上媳妇才要我的吗？
爸爸沉默了一会，对妈妈说：我要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信吗？
这下换妈妈沉默了。
只不过，一年后，我出生了。
姥姥跟我说：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会提起，你妈妈是大过肚子，但不是怀孕，是病。
这件事以后，我们举家搬到了城里。
10
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妈妈又用她那让我苏掉骨头的声音说：快吃啊！
我夹起碗里的虾，看向爸爸：爸，那年我要不打架，你会下决心搬到县城来吗？
妈妈听到我的声音掉了筷子，爸爸也愣了。
因为，这件事，是他和妈妈不能提得禁忌。那里不仅充满伤痛和诋毁，更有黑暗的人性。
爸爸习惯性地点了一根烟说：农村人就讲究一个根，而那里是我们的根。但是，娶了你妈妈，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根。
爸爸说完，气氛变地异常安静。一家人也很有默契的，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吃完饭，妈妈收拾碗筷，我习惯性地拿起包，走到门口时，我对里边大喊：老太太，下次多做点虾，你的准姑爷子也喜欢吃……
编者按：这世界上真挚的爱情，似乎都经受过磨难。但是，爱情早晚都会来，在它来临的上一秒，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因为，你过得不好，他/她会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