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则

[美] 瑞·达利欧 著

刘波 綦相 译

目 录

第一部分 我的历程

1 我的探险召唤 (1949—1967年)

2 跨越门槛(1967—1979年)

3 我的低谷(1979—1982年)

4 我的试炼之路(1983—1994年)

5 终极恩惠(1995—2010年)

6 回报恩惠(2011—2015年)

7 最后的一年和最大的挑战(2016—2017年)

8 从更高的层面回顾

第二部分 生活原则

1 拥抱现实,应对现实

2 用五步流程实现你的人生愿望

3 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4 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

5 学习如何有效决策

生活原则总结

生活原则概要与列表

第三部分 工作原则

工作原则概要与列表

打造良好的文化……

1 相信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

2 做有意义的工作,发展有意义的人际关系

3 打造允许犯错,但不容忍罔顾教训、一错再错的文化

4 求取共识并坚持

5 做决策时要从观点的可信度出发

6 知道如何超越分歧

用对人……

7 比做什么事更重要的是找对做事的人

8 要用对人,因为用人不当的代价高昂

9 持续培训、测试、评估和调配员工

建造并进化你的机器……

10 像操作一部机器那样进行管理以实现目标

11 发现问题,不容忍问题

12 诊断问题,探究根源

13 改进机器,解决问题

14 按既定计划行事

15 运用工具和行为准则指导工作

16 千万别忽视了公司治理

将工作原则融会贯通

结语

第一部分我的历程

时间就像一条河流,

载着我们顺流而下,

遇到现实,需要决策,

但我们无法停留,

也无法回避,

只能以最好的方式应对。

当 我们还是孩子时,其他人,通常是我们的父母,会在我们遇到现实问题时不断地指引我们。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开始做出自己的决定。我们选择自己追求什么(我们的目标),而这会影响我们走的道路。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医生,你就要去上医学院;如果你想成家,你就要找一个伴侣,等等。在我们追求这些目标时,我们会遇到问题,犯下错误,并发现自身的各种弱点。我们不断了解自身和现实,然后做出新的决定。在一生中,我们会做出无数的决定,这些决定实质上都是赌博,一些是大赌,一些是小赌。思考我们如何做出决定是有好处的,因为这将最终决定我们的生活质量。

我们所有人天生就有各种不同的思维能力,但我们不是天生就有决策能力。我们在接触现实的过程中学习决策能力。尽管我走的路是独特的——独特的父母、独特的职业道路、独特的同事,但我相信,我一路走来学到的原则将适用于走在大多数路上的大多数人。当你阅读我的故事时,请努力透过故事和我这个人,看到潜在的因果关系,看到我做的选择和这些选择的后果,看到我从中学到了什么,以及我在总结经验后是如何改变决策方式的。你要问自己要什么,将那些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的人作为范例,努力分析出潜藏在他们成就背后的因果关系模式,这样你就能应用这些模式,帮助实现自己的目标。

为了帮你理解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将如实地向你讲述我的一生与职业生涯,在此过程中,我将重点强调我犯过的错误和我的弱点,以及我从这些错误和弱点中总结出的原则。

1我的探险召唤(1949—1967年)

我 出生于1949年,在长岛的一个中产阶级社区长大。我的父亲是一名职业爵士乐手,母亲是家庭主妇,我是他们的独子。我是一个普通家庭里的普通孩子,学习成绩较差。我喜欢和伙伴们一起玩:小时候在街上踢足球,在邻居的后院里打篮球,稍大后喜欢追求女孩。

我们的基因决定了我们固有的优点和缺点。我最显著的缺点是机械记忆能力很差。直到现在,我一直记不住没有内在逻辑的东西(如电话号码),而且我不喜欢听从别人的指示。同时,我的好奇心很强,喜欢自己把事情弄清楚,不过当时我并不像现在这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我不喜欢上学,不只是因为上学需要背很多东西,也是因为我对大多数教师认为重要的事都不感兴趣。我一直都不明白,除了能得到母亲的认可之外,上学上得好还能带给我什么。

母亲宠爱我,担心我糟糕的成绩。直到上中学之前,她都会要求我在房间里学习几个小时后再出去玩,但我对此无法投入。她总是在支持我。她会把我要送的报纸叠起来,扎上橡皮筋;周六晚上看惊悚电影时,她还会烤饼干给我吃。母亲在我19岁时去世了,当时我觉得我再也不会笑了。现在每当我想起她时,我都会微笑。

作为一名乐手,我的父亲通常工作到很晚,大约到凌晨3点钟,所以他会在周末睡懒觉。因此,在我小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亲密,除了他总是催我做各种杂事,如修剪草坪和树篱,而这些都是我讨厌做的。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而那时的我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孩子。在今天的我看来,我们当时的交流显得有些滑稽。例如,有一次他让我割草,而我决定只割前院的,后院的之后再说,但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停下雨,后院的草长得很高,我只能用一把镰刀去割。这用了太长时间,等我割完后院的时候,前院的草又长高了,就这样反反复复。

母亲去世后,我和父亲变得很亲密,尤其是在我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之后。我喜欢他,也爱他。他身上有一种乐手身上常见的随和、欢快的气质,而且我钦佩他坚强的性格。我觉得经历大萧条以及在“二战”、朝鲜战争中作战,使他形成了这种性格。我对他记忆深刻的是,他70多岁时毫不犹豫地在暴风雪天气里开车,每当被困住时他就自己铲雪然后把车开出来,就好像这不是什么事一样。他把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录制音乐和在俱乐部里演奏上,65岁左右时开始了第二份职业,在高中和一所地方社区学院教音乐,直到81岁时突发心脏病。之后他又活了10年,头脑从来没有变得迟钝。

当我不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会抗拒,而当我乐于做什么的时候,什么都阻挡不了我。例如,虽然我抵制在家里做杂务,但我在外面很积极地打零工赚钱。从8岁起,我就开始送报纸,给别人家的车道铲雪,做球童,在一家本地餐馆擦桌子、洗碗碟,在附近的一家百货商店做理货员。我不记得我父母鼓励过我打这些零工,所以我不好说我是怎么做起来的。但我确实知道的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有这些工作,并有一些可以独立支配的钱,教给了我很多宝贵的经验,这些经验是我无法通过上学和玩耍学到的。

我年轻时正值20世纪60年代,那时美国国内的普遍情绪是豪情万丈、鼓舞人心的,鼓励人们实现伟大和高尚的目标。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景象。我最早的记忆之一是约翰·F. 肯尼迪,一个聪明、魅力超凡的人,他描绘着生动的画面,探讨如何改变世界——探索外太空、实现平等、消除贫困。肯尼迪及其思想对我的世界观的形成有很大影响。

那时,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美国处于极盛期:经济总量占全球的40%——而现在只有20%左右,美元是全球货币,美国是主宰性的军事大国。那时,做“自由派”意味着致力于以快速而合理的方式向前奋进,做“保守派”意味着固守传统的不可取的习惯——至少我和我身边的大多数人是这么理解的。当时,我们眼中的美国富裕、进步、有条不紊,肩负着在一切方面快速进步的使命。这些想法可能有些幼稚,但有这些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

那些年,每个人都在谈论股市,因为股市很红火,人们都在赚钱,包括那些在一个名叫林克斯的地方高尔夫球场打球的人。我从12岁起开始在那里做球童。于是我开始拿做球童挣的钱炒股。我的第一笔投资投给了东北航空。我买这个公司的股票,是因为在我听说过的所有公司里,只有它发行的股票低于5美元一股。我发现,我买的股票越多,赚的钱就越多。这是一个很粗浅的策略,但我的钱因此增长了两倍。其实当时东北航空快要破产了,另一家公司收购了它。我很走运,不过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只是觉得在股市里赚钱很容易,于是我上瘾了。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

当时,每期《财富》杂志上都有一张很小的可以撕下来的赠券,把赠券寄给杂志社后,你就能得到免费的《财富》世界500强的年度报告。我要了所有企业的报告。我现在还记得,邮递员很不情愿地把那些报告全部拖到了我家门口,然后我就仔细地阅读每一份报告。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打造一座投资图书馆的。随着股市持续攀升,“二战”和大萧条看起来就像是遥远的往事,而投资似乎很简单——随便买只股票看着它涨就是了。当时的流行认知是,股市肯定会不停地上涨,因为如何管理经济已经发展成了一门科学。毕竟,在之前的10年里,股价已经平均上涨了近三倍,而且一些股票的涨幅比这还要大得多。

因此,“成本平均策略”——每个月向股市投入金额基本相同的钱,不管这笔钱能买到多少股份——是当时大多数人采取的策略。当然,能选中最好的股票更好,所以这也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努力的方向。可以选择的股票成千上万,全都清晰地列在报纸的最后几页上。

我喜欢买卖股票,也喜欢和朋友一起玩。小时候我和左邻右舍玩,十几岁时用伪造的身份证件进酒吧玩,现在则和朋友一起参加音乐节或者去潜水。我一直是一个独立的思考者,为赢得奖赏而甘愿冒险——不仅是在市场上,而是在几乎所有方面。同时,与失败比起来,我对乏味和平庸的恐惧要严重得多。对我而言,很好的事要比糟糕的事好,而糟糕的事要比平庸的事好,因为糟糕的事至少给生活增加了滋味。在高中毕业纪念册上,我的朋友为我挑选了梭罗的一句名言:“如果一个人和同伴的步调不一致,也许因为他听到的是不同的鼓点。让他跟着他听到的音乐前行吧,不管节奏是迟缓还是激越。”

1966年,我从高中毕业,那一年股市依然一片繁荣,我赚着钱,享受着美好生活,和我最好的朋友菲尔逃课去冲浪,做着喜好玩乐的高中男孩通常做的各种事情。当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一年是股市的顶点。在那之后,几乎所有我曾经对股市的认识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2跨越门槛(1967—1979年)

我 进入这个时期时带着基于自身经历以及受周围人影响而形成的偏见。1966年,资产价格反映了投资者对未来的乐观情绪。但在1967—1979年,各种不良经济冲击导致资产价格出人意料地大幅下跌。不仅经济和市场变差,社会情绪也恶化了。经历这些让我认识到,尽管几乎所有人都会估计未来和当下大同小异,但未来通常会和当下大相径庭。而1967年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相信股价最终会反弹,所以尽管股市走低,始终亏钱,我还是不停地买进,直到我最终弄明白出了什么差错,以及应该如何应对。我逐渐认识到,股价反映了人们的预期,所以当实际结果比预期好时,股价上涨;当实际结果比预期差时,股价下跌。而大多数人会因为近期的经验而产生偏见。

那年秋天,我开始在长岛大学C. W. 波斯特校区就读。我进校时有试读期,因为我高中时的平均成绩是C。但和高中不同的是,我喜欢大学,因为我能学习我感兴趣的东西,而不是强塞给我的东西,于是我开始取得好分数。我还喜欢拥有独立性的离家生活。

学习冥想对我也有帮助。1968年披头士乐队访问印度,在玛哈瑞诗·玛哈士的静修所学习了“超觉冥想”,我对此很好奇,于是我也开始学习。我很喜欢冥想。在我的一生中,冥想对我帮助很大,因为冥想让我拥有平静的开放思维,让我可以更清晰、更有创造性地思考。

我在大学里主修金融学,因为我喜欢市场,而且这个专业对外语没有要求。这让我可以学习我感兴趣的东西,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课外。我从一位很有趣的同学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大宗商品期货的知识。他是一名越战老兵,比我大很多。大宗商品对我很有吸引力,因为大宗商品交易的保证金要求很低,这意味着我能利用我手中有限的钱去投资。如果我能按计划做出成功的决策,我就能借到更多钱,然后赚更多钱。当时,股票期货、债券期货、货币期货还没有出现。大宗商品期货严格局限于真正的大宗商品,像玉米、大豆、牛、猪肉等。所以我开始在这些市场上交易,并学着了解它们。

我上大学时,正值自由恋爱、尝试致幻毒品、拒斥传统权威的时代。经历这个时代对我以及同时代的很多人产生了持久的影响。例如,这个时代深刻影响了史蒂夫·乔布斯,一个我后来敬仰,并与之惺惺相惜的人。和我一样,他学习冥想,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喜欢发挥想象力,打造出新奇的好东西。我们所处的时代教会我们质疑传统的做事方式。乔布斯在苹果标志性的“1984”和“向疯狂者致敬”的广告里极好地展示了这种态度。

对于美国整体而言,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随着征兵规模扩大,以及被装在裹尸袋里运回国的年轻人激增,越战分裂了美国。当时,美国实行了一种根据生日抽签以决定征兵顺序的做法。我记得是在和朋友打桌球时通过广播听到了这个抽签的消息。人们曾猜测大约前160个被抽中的日子,对应生日的人会被征募,但他们一口气读了所有366个日子。我的生日是第48个被抽到的。

我当时还没有聪明到为参战而感到害怕的程度,因为我幼稚地觉得不会有坏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我确实不想参战,因为我的生活正在高歌猛进,为战争而搁置两年,那感觉会像永久一样。而我父亲坚决反对越战,强烈反对我入伍,尽管他曾参加过“二战”和朝鲜战争,并相信那两场战争是正当的。他找了个大夫为我检查身体,发现我患有低血糖症,这使我可以免于被征募。当我回想这件事时,我明白我是因为一个技术性原因而免于服兵役的,事实上是我父亲帮助我躲避了兵役。现在我对此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对于未能为国家尽一份力,我感到愧疚;但令我稍感宽慰的是,战争给许多其他人造成的伤害性后果,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同时我感激我的父亲,他是出于对我的爱而采取行动保护我的。假设我今天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随着美国政治和经济的恶化,美国民众的情绪变得低落。1968年1月的“春节攻势”[1]似乎让人觉得美国正在输掉这场战争。同年,林登·约翰逊总统决定不再竞选第二任期,理查德·尼克松当选美国总统,开启了一段更艰难的岁月。与此同时,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把法国国库中的美元全都拿出来兑换黄金,因为他担心美国会通过印钞筹集越战经费。通过将这些新闻和市场走向结合起来观察,我开始看到整个图景,并开始理解政治与经济之间的因果关系。

大约在1970年或1971年时,我注意到黄金开始在国际市场上升值。在那之前,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不怎么关注汇率,因为自打我出生以来,汇率体系一直保持稳定。但随着汇率事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新闻里,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了解到,其他国家的货币是和美元挂钩的,而美元是和黄金挂钩的;美国人不能拥有黄金(不过当时的我不清楚为什么),但其他国家的央行可以把它们持有的美元纸钞换成黄金,以确保它们不会因美国过度印钞而受损。我听到,对于人们对美元的担忧、对黄金的兴奋,美国政府官员嗤之以鼻。官员们向我们保证,美元是稳健的,黄金只不过是一种过时的金属。他们说,是投机者在推动金价上涨,一旦事情尘埃落定,他们将引火自焚。那时,我依然认为政府官员是诚实的。

1971年春,我以几乎完美的GPA(平均学分绩点)从大学毕业,接着被哈佛商学院录取。这一年夏天,在我开始进入哈佛商学院学习之前,我在纽约股票交易所得到了一份大厅交易员的差事。到盛夏时,美元问题发展到临界点。有报道说,欧洲人已经不愿接受美国游客的美元了。全球货币体系正在走向崩溃,但当时的我还不能清晰地看到这一点。

接着,1971年8月15日,周日,尼克松总统出现在电视里,宣布美国不再遵守允许以美元自由兑换黄金的承诺,这导致美元大跌。由于此前政府官员承诺不会让美元贬值,所以尼克松的话使我感到惊愕。他没有直面美元面临的贬值压力背后的根本性问题,而是继续指责投机者。尼克松精心组织话语,使之听起来像是他在采取行动支撑美元汇率,而事实上他的行动起到的效果恰好相反。“让美元自由浮动”——正像尼克松所做的那样,然后任由美元汇率像一块石头一样下沉,这在我看来很像是一个谎言。从那时到现在的几十年里,我不断目睹,就在决策者即将让货币贬值的前夕,他们还在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这么做。于是我学会了,当政府决策者向你承诺他们不会允许货币贬值发生时,不要相信他们。他们越是坚决地做出这样的承诺,局势也许就越严重,因而货币贬值即将发生的概率也越大。

当我听尼克松讲话时,我在想这些事态发展意味着什么。根据我们一直以来的理解,纸币是一种能够随时兑换黄金的东西,但情况再也不是这样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在我看来很清楚的是,肯尼迪曾经代表的让人憧憬未来的时代正在土崩瓦解。

周一早晨,我步入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大厅,想着会看到一片喧嚣的场景。的确是一片喧嚣,但不是我原本想象的那样:股市并没有下跌,而是上涨了约4%,一天上涨了这么多很不寻常。

为了把事情弄明白,在那个夏天剩下的时间里,我用心研究过去的几次货币贬值。我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即美元与黄金脱钩并贬值,以及接下来的股市大涨,以前都发生过,而且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使这样的事态发展成为必然。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未能预见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我对自我出生以来未曾发生过的而之前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感到惊奇。这个现实传递给我的信息是:“你最好弄明白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而且一旦发生在你身上,你将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年秋天入学哈佛大学商学院时,对于能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绝顶聪明的人做同学,我感到很兴奋。我的期望值很高,而真实体验更是超乎预料。我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一起生活,我们一起在令人兴奋、多元化的环境中举行聚会。没有教师在黑板前告诉我们什么东西要记住,也没有考试测试我们有没有记住。相反,教师给我们的都是真实的案例研究,让我们进行阅读与分析。然后我们分成小组自由讨论,假如我们处在和案例中的人相同的情况下,我们会怎么做。这正是我喜欢的教学方式!

同时,拜金本位终结后政府大量印钞所赐,美国经济和股市一片繁荣。1972年,买股票再次流行起来,当时流行的是“漂亮50股”。这50只股票的收益增速很快、很稳定,被广泛认定为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股市很火,但我对做大宗商品交易更感兴趣,于是第二年春天,我请求美林证券的大宗商品主管给我一份暑期工作。他感到奇怪,因为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这种地方的人通常不会对大宗商品感兴趣,当时的大宗商品交易被视为华尔街证券经纪业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副产品。据我所知,截至当时,从来没有哈佛大学商学院的学生在任何地方从事过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大多数华尔街企业甚至没有大宗商品期货部,而美林证券的大宗商品期货部很小,隐藏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里边配备的是简朴的金属办公桌。

几个月之后,当我回到哈佛大学商学院开始第二学年时,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油价在几个月里涨了三倍。美国经济增长放缓,大宗商品价格暴涨,股市也在1973年下跌。我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回头来看,我可以看到,相关的多米诺骨牌是以符合逻辑的顺序倒下的。

在这个案例中,20世纪60年代靠借债支持的过度开支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初。美联储曾通过宽松信贷政策为这样的过度开支提供资金,但美元不再以黄金为后盾后,美国必须用贬值的纸币偿还欠下的债务,这导致它事实上违约。印钞这么多,美元币值自然大幅下跌。这为更宽松的信贷创造了条件,进而导致了更多的开支。金本位制崩溃后通胀率上升,导致大宗商品价格变得更高。作为回应,1973年,美联储收紧了货币政策,通常当通胀率过高、增速过快时各国央行都会这么做。这进而导致了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股价下跌和经济恶化。“漂亮50股”受冲击尤为严重,股价暴跌。

教训是什么?当所有人想法都一样时(例如都相信买入“漂亮50股”包赚不赔),这一情况几乎必然会反映在价格中,而把赌注押在这上面,就有可能犯错。我还学到了,所有行为(如宽松的货币和信贷)都会产生与该行为大致相称的后果(在这个例子中是更高的通胀率),这会引起一个大体相同的反向反应(货币和信贷的收紧),以及市场的反转。

这只是个开始,后来我看到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这让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情景再现”:以前,几乎所有事情都以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不断发生过。当然,准确地判断出哪些事情正在重演,并理解背后的因果关系,对于当时的我依然是困难的。尽管回头来看,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必然的和符合逻辑的,但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看,就绝不是这么清晰明了了。

因为人们都是什么火追什么,不火的不追,所以1973年之后,投资股票不再受欢迎了,大宗商品交易流行起来。由于我在大宗商品领域的从业经历和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的学历,我成了抢手货。拥有百年历史的中型证券公司多米尼克聘请我做大宗商品业务主管,年薪2.5万美元,这在当年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生的起薪中排在接近最高的位置。我的新老板给我找了一个比我年长、经验更丰富的搭档,他在大宗商品代理交易方面有很多经验,我们受命创立一个大宗商品部门。这份工作本是我不能胜任的,但我当时太骄傲了,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假如我能将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我也许能学到很多痛苦的教训,但没等我们大展拳脚,行情不佳的股市就导致多米尼克倒闭了。

当美国经济陷入困境时,“水门”丑闻主宰了媒体头条,而我再次看到了政治和经济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通常是经济因素先起作用。这场恶性循环导致人们变得悲观,于是他们卖掉自己的股票,股市继续下跌。情况并不会变得特别糟糕,但当时所有人都担心会这样。这恰好是我在1966年市场触顶时看到的情况的镜像,而且和当时一样,人们的共识是错误的。当人们极度悲观时,他们就廉价甩卖,价格通常会变得非常低,同时政府不得不采取行动改善经济形势。毫不意外的是,美联储放松了货币政策,股价在1974年12月触底。

当时我单身,生活在纽约。我和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聚会,和很多人约会,过得很快乐。当时我的室友正在和一名古巴女子约会,他安排我与他女友的一个朋友“盲约”。这是一个有异国风情的女子,来自西班牙,名叫芭芭拉,几乎不会说英语。这并不是问题,因为我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沟通。在接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不断带给我惊喜,后来我们就住在一起,结婚,生了4个儿子,共度美妙的生活。至今她仍在给我惊喜,但她是我的家人,所以对她的介绍到此为止。

在我从事证券经纪工作的同时,我也在用自己的账户做交易。尽管我赚钱的次数比赔钱的次数多得多,但我现在只能回忆起那些失败的交易。我至今仍记得一场大失败:当时我持有猪腩期货,连续几天,猪腩期货市场都是跌停——意思是价格已经跌得过低,不得不停止交易。我后来把这段经历对我的影响描述给了《对冲基金奇才》的作者杰克·施瓦格:

当时我们有一块巨大的大宗商品交易板,每当价格变动时就会发出咔嗒声。于是每天早上开市时,我都会看到并听到市场价格下跌了200点——这是每天的下跌上限——然后就在那个价格上保持不动。于是我就知道我已经损失了那么多钱,而进一步的潜在损失尚不确定。那是刻骨铭心的经历……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了风险控制的重要性,因为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苦了。这段经历增强了我对犯错误的恐惧感,让我懂得了必须确保任何一次押注,甚至赌注组合,都不能使自己的损失超过可以接受的限度。在交易中,你必须既有防御心又有进攻心。如果没有进攻心,你就赚不到钱;而如果没有防御心,你的钱就保不住。我相信,任何在交易中赚到钱的人,都必然经历过可怕的痛苦。交易就像跟电打交道,你可能被电击。在做这桩猪腩期货交易及其他交易时,我感受到了电击,以及与之相伴的恐惧。

在多米尼克关闭其零售业务部门后,我转到了一家更大、更成功的证券公司。在我于该公司任职的短暂时间里,它收购了多家其他公司,并数次易名,最终成为希尔森公司,不过在此过程中桑迪·韦尔一直是该公司的负责人。

希尔森公司让我负责其期货对冲业务,既包括大宗商品期货也包括金融期货。我负责帮助那些经营中存在价格风险的客户利用期货管理这些风险。我逐渐成了熟悉谷物和牲畜交易市场的专家,因为这些交易的缘故,我经常会去得克萨斯州西部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农业区。和我打交道的希尔森公司的经纪人、牲畜生产商和谷物交易商都很不错,他们把我带进了他们的世界,带我去播放乡村音乐的酒吧,猎鸽子、烧烤。我们一起工作,并一起欢娱。我和他们拥有一段共同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延续了好几年——尽管我只在希尔森公司工作了一年多一点。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和我的同事,但我和希尔森公司格格不入。我太野性了。在加利福尼亚谷物与饲料联合会的年度大会上,我开了一个现在看起来很蠢的玩笑:我雇了一名脱衣舞女,让她在我演讲时脱掉外衣。我还在我老板的脸上打了一拳。毫无疑问,我被解雇了。

但该公司的经纪人、他们的客户,甚至那些解雇了我的人,都很喜欢我,并且愿意继续得到我的建议。更让我高兴的是,他们愿意为此向我付费。于是在1975年,我创办了桥水。

创办桥水

事实上,我是在“重启”桥水。在我从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去多米尼克大宗商品部门工作后不久,我就和一位同样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创办了一个小企业。我们与身在其他国家的一些伙伴合作,心不在焉地试图从美国向其他国家出售大宗商品。我们称它为“桥水”,这是因为我们的业务是“在不同的水域之间架起桥梁”,而且这个名称听起来很响亮。到1975年时,这家大宗商品公司几乎已经名存实亡了,但因为它已经登记在册,所以我就把它利用了起来。

我利用了自己的两居室公寓。我曾和一位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同租这间公寓,在他搬走后,我就把他的卧室变成了一间办公室。我与另一位经常一起打橄榄球的朋友合作,我们还雇了一位很棒的年轻姑娘作为我们的助理。这就是最初的桥水。

我把主要精力用来追踪市场动态,并设身处地地为我的企业客户展示,假如我是他们,我会如何处理市场风险。当然,我还在继续用自己的账户做交易。努力和朋友一起帮助客户打败市场,要比拥有一份真正的工作有意思得多。我知道,只要我基本的生活花费能够满足,我就会快乐。

1977年,我和芭芭拉决定要个孩子,于是我们结婚了。我们在曼哈顿租了一套赤褐色砂石墙的房子,搬了进去,我也把公司搬到了那里。当时苏联人购进了很多谷物,希望得到我的建议,于是我带着芭芭拉去了一趟苏联,既是度蜜月,也是出差。我们于新年前夜抵达莫斯科,在漫天雪花中从灰暗的机场乘坐公共汽车,我们经过圣巴西尔大教堂,加入一场盛大的聚会,那里有很多非常友好、喜欢玩乐的苏联人。

我的工作一直能把我带到各种充满异国情调的场所,让我遇到有意思的人。如果我能从这些旅行中赚到钱的话,那不过是锦上添花。

设计机器化的市场模型

我真的一头扎进了牲畜、肉类、粮食和油料种子市场中。我喜欢这些东西,因为它们是有形的,与股票相比,人们对其价值的认识比较不容易出现扭曲。由于“更傻的人”不断买卖股票,所以股票的价格可以一直保持在太高或太低的水平上,但牲畜最终要被宰杀,变成柜台上的肉,在那里其定价将取决于消费者愿意出多高的价格。我可以想象这些产品从生产到最终出售的过程,并看到潜在的关系。因为牲畜吃粮食(主要是谷物)和豆粕,又因为谷物和豆类的种植面积存在竞争关系,所以这两个市场是密切相关的。我了解几乎一切能想到的、与这两个市场有关的事情,例如:这两种主要作物的计划种植面积与通常产量分别是多少;如何根据作物生产季节不同时段的降雨量估测产量;如何预测收成规模、运输成本,以及不同体重、不同饲养地点和不同增重率的牲畜的存栏量;如何预测净肉率、零售利润率、消费者对于不同部位的肉的偏好,以及每个季节的屠宰数量。

这并不是学术学习:在这方面有实践经验的人告诉我农业经营的过程,我把他们告诉我的东西组织成模型,然后使用这些模型考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同部分之间的互动关系。

例如,如果我知道牛、鸡和猪的饲养数量是多少,它们吃多少谷物,它们的增重率是多少,我就能预测出有多少肉将在何时上市出售,以及有多少谷物和豆粕在何时被消费。类似地,我考察谷物和豆类在所有种植业领域的种植面积分别是多少,进行回归分析,发现降雨量如何影响每个领域的产量,然后就可以应用天气预报和降雨量数据预测谷物和豆类的产出时间与数量。对我而言,整个过程像是一部有着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的美丽机器。通过理解这些关系,我就能得出用来建立模型的决策规则(或者说原则)。

这些早期的模型和我们现在使用的模型相去甚远。这些模型是我随手画的草图,我用当时可以利用的科技分析它们,将其转化为计算机程序。最初的时候,我在我的手持惠普HP–67计算器上做回归分析,用有色铅笔手动绘图,并在笔记本上记下所有的交易。个人计算机出现后,我就可以把数字输入计算机,看计算机自动把数字转化为图片,然后观察电子数据表中呈现的情况。弄清楚牛、鸡和猪的肉量在各自的不同生产阶段中如何增长,这些肉类如何为争取肉类消费者的金钱而竞争,肉类消费者将如何花钱以及为什么这么花钱,肉类包装商和零售商的利润率将如何影响自身的行为(例如他们将在广告中推广哪个部位的肉)之后,这部机器就能计算出牛、鸡和猪的价格,我就能对这些价格下注了。

虽然这些早期的模型很初级,但我喜欢构建和改进它们,它们也是帮我赚钱的好工具。我使用的这种定价方式和我在经济学课堂上学到的不同,在课堂上,供给和需求都是用出售的商品数量进行衡量的。我发现,用付出的金额(而不是购买的商品数量)衡量需求,考察买家和卖家分别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买卖,是一种实用得多的方式。我将在有关经济与投资原则的书中解释这一做法。

我之所以能够发现其他人错过的经济与市场变动,这一不同的做法是主要原因之一。从那时起,当我观察任何市场时,不管是大宗商品、股票、债券还是外汇市场,我都能发现并理解其中的一些失衡之处,这些失衡是那些用传统方式定义供给和需求(将其视为彼此相等的单位)的人觉察不到的。

把复杂的系统设想为机器,发现其内部的因果关系,把处理这些因果关系的原则写下来,将其输入计算机,从而让计算机为我“决策”,所有这些后来都成了标准做法。

不要把我的意思领会错了。我的做法远远称不上完美。我清晰地记得,一次“绝对不会赔”的押注,让我个人损失了约10万美元,相当于我当时大部分的个人财富净值。更令人痛苦的是,这个押注也给我的客户带来了损失。不断真切显现的最痛苦的教训是,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定的:总是存在会给你造成重大损失的风险,即使在看起来最安全的押注中也是如此,所以,你最好总是假设自己没有看到全部。这个教训在很多方面改变了我做决定的方式,在本书中我将反复提到这些改变,而且我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它们。但在犯下许多其他错误之后,我才彻底改变了我的行为方式。

发展业务

尽管赚钱很好,但拥有有意义的工作和人际关系要比赚钱好得多。对我而言,有意义的工作是指一项我能全身心投入的使命;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是指我既深深地关心对方,对方也深深地关心我。

想想吧:把赚钱作为你的目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金钱并没有固有的价值,金钱的价值来自它能买到的东西,但金钱并不能买到一切。更聪明的做法是,先确定你真正想要什么,你真正的目标是什么,然后想想你为了得到这些目标需要做什么。金钱只是你需要的东西之一,但当你已经拥有了实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所需的金钱时,金钱就不再是你唯一需要的东西,也肯定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当思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时,最好思考它们的相对价值,以便合理权衡。就我个人来说,我需要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它们对我的重要性相等,而我对金钱的价值评价较低——只要我的钱足够满足我的基本需求就行了。在考虑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与金钱相比的重要性时,很明显,人际关系更重要,因为一种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是无价的,我用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因此,对我而言,从过去到现在,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都是我的主要目标,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实现这两个目标。赚钱只是其附带结果。

20世纪70年代末,我开始把我对市场的观察通过电报发给客户。这些《每日观察》(“谷物和油料种子”“牲畜和肉类”“经济和金融市场”)的源起很简单:尽管我们的首要业务是管理风险敞口,但我们的客户也给我打电话,请教我对市场的看法。接这些电话很费时间,所以我认定,更有效的方式是每天把我的想法写下来,以便其他人理解我的逻辑,并帮着一起改进它。这是一项很好的自律措施,因为这迫使我每天都进行研究和反思。这也成为我们企业的一个主要沟通渠道。《每日观察》已经持续了将近40年,累计近1万篇。今天,世界各地的客户和决策者都在阅读、思考和讨论它。目前我依然在和桥水的其他人一起写《每日观察》,并期待一直写下去,直到人们不愿再读它,或者我离世。

除了向客户提供这些观察和建议外,我还开始通过代理他们的交易管理他们的风险敞口。我得到的回报有时是每个月一笔固定费用,有时是从我赚到的利润中分成。在此期间,麦当劳和雷恩加工是我为其提供咨询服务的两家客户,当时前者买入大量牛肉,而后者是美国最大的鸡肉生产商。我帮它们赚了很多钱,尤其是雷恩加工,它通过在谷物和豆类市场上进行投机交易赚到的钱,比通过养鸡和卖鸡赚到的钱还多。

当时麦当劳已经设计出一款新产品——麦乐鸡,但它犹豫要不要将其上市,因为它担心鸡肉价格可能上涨,从而挤压它的利润率。雷恩加工等鸡肉生产商不愿意以固定价格向麦当劳出售鸡肉,因为它担心自己的生产成本会上升,利润会受挤压。

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脑子里出现的一个念头是,从经济学角度出发,可以把一只鸡看作一部简单的机器,该机器包含一只小鸡和它的饲料。鸡肉生产商最需要担心的、波动最剧烈的成本,是饲料的成本。我向雷恩加工展示,如何利用一种谷物期货和豆粕期货的组合锁定成本,这样一来,它就能向麦当劳提出一个固定报价。在大大降低自身价格的风险之后,麦当劳在1983年推出麦乐鸡。对于帮助它们干成这件事,我感觉非常好。

我在牲畜和肉类市场上发现了类似的价格关系。例如,我向牲畜饲养者展示,他们可以如何通过对冲在自己的成本项目(育肥用牛、谷物和豆粕)和6个月后出售的产品(育好的牛)之间设定良好的价格关系,从而锁定强劲的利润率。我研究出了一种方法:出售不同部位的鲜肉时,约定在未来以固定的、远低于冻肉的价格交付,但依然能产生巨大的利润。我的客户深深地明白,他们所从事的业务的“机器”是如何运行的,而我正好了解市场的运行方式,这二者的结合,对于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同时也让市场在整体上变得更有效率。我设想出这些复杂机器的能力,让我们与那些瞎蒙的人相比拥有了竞争优势,并最终改变了这些产业的运行方式。而且,一如往常,和我喜欢的人共事是莫大的快乐。

1978年3月26日,我妻子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德温。要一个孩子是我迄今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因为当时的我显然不知道养孩子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而且这个决定是不可撤回的。但事实证明这是我做出的最好的决定。虽然在本书中我不会过多展示我的家庭生活,但我是那种把家庭和职业看得同等重要的人,而且我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二者是如何在我的头脑里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我给儿子起名“德温”,而“德温”是人类所知的最早的牛种之一,也是最早输入美国的牛种之一,并以繁殖率高著称。

[1] 一场由越南民主共和国军队发动的奇袭式的联合攻势,同时攻打了越南共和国的100多个城市和村镇。

3我的低谷(1979—1982年)

19 50—1980年,市场大潮平稳涨落,债务、通胀率与增长率也随之涨落。宏观市场波动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大,尤其是在1971年金本位制结束之后。20世纪70年代,发生了三次这样的宏观波动。第一次发生于1971年,是美元贬值的结果。第二次发生于1974—1975年,在此期间通胀率上升到了“二战”以来的最高水平。美联储收紧了货币供应,利率攀升到创纪录的高水平,从而造成了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股市下跌和经济下滑。第三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宏观波动发生于1979—1982年,也是自1929—1932年以来最大规模的经济/市场涨落之一:利率和通胀率先是猛涨,然后暴跌;股票、债券、大宗商品和外汇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动荡的时期之一:失业率达到了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无论是对于全球经济、各个市场,还是我本人而言,这都是一段极为动荡的时期。

1978—1980年(与1970—1971年和1974—1975年一样),不同市场开始出现相同的变化趋势,因为它们更多地受货币供应与信贷增长速度波动的影响,而不是受各自内部供求平衡变化的影响。伊朗巴列维王朝倾覆后,石油危机爆发,加剧了这些宏观变化。石油市场的这种波动性催生了史上最早的石油期货合同,这给了我交易的机会(当时利率期货和外汇期货市场也都已经存在了,而我对这些市场均有所涉猎)。

因为所有市场都由这些因素驱动,所以我一头扎进对宏观经济和历史数据(尤其是利率数据和外汇数据)的研究中,以增进我对发生作用的“机器”的认识。当1978年通胀率开始上升时,我觉察到美联储可能采取行动收紧货币供应。到1979年,通胀已明显失控,吉米·卡特总统任命保罗·沃尔克为美联储主席。几个月后,沃尔克宣布美联储将把货币供应增速限定为5.5%。根据我当时的计算,5.5%的货币增速将打破恶性通胀,但也将扼制经济和各个市场,并有可能造成一场灾难性的债务危机。

白银过山车

感恩节前不久,我在达拉斯的石油俱乐部与邦克·亨特会面,当时他是全球第一富翁。几年之前,我的一位客户和朋友,在石油和牲畜方面生意做得很大的得州人巴德·迪拉德介绍了我们认识。我经常与邦克讨论经济和市场问题,尤其是通胀。就在我们这次会面几周之前,伊朗武装人员攻击了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将52名美国人扣为人质。当时美国人排很长的队购买天然气,市场波动剧烈。显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机感:整个国家困惑、沮丧、愤怒。

和我差不多,邦克也看到了债务危机和通胀风险。在之前的几年里,他一直想把自己的财富从纸币上转移,于是他一直在购买大宗商品,尤其是白银。他最初是以约1.29美元一盎司的价格买入白银,以对冲通胀风险。随着通胀率和银价上升,他不断买入白银,直到他已基本接近白银市场的顶点。那时,白银的交易价格约为10美元。我告诉他,我觉得可能是时候退出了,因为美联储已采取更保守的态度,准备将短期利率提高到长期利率之上(这种情况又名为“收益率曲线倒挂”)。每当发生这种情况时,对冲通胀的资产价格都会下跌,经济都会下滑。但邦克当时在做石油交易,而他接触的中东石油生产商仍然担忧美元贬值。他们告诉邦克,他们也将买入白银,作为对冲通胀的资产,于是邦克在对银价会继续上升的预期中继续买入白银。我则退出了。

1979年12月8日,我和芭芭拉有了第二个儿子保罗。一切都在飞快地变化,但我喜欢这种快节奏。

到1980年年初,银价已上涨到接近50美元,一直都是富翁的邦克更是富得流油。虽然在银价上涨到10美元的过程中,我曾赚了很多钱,但我还是后悔自己错过了向50美元狂奔的银价。但至少,通过退出,我确保了自己没有赔。在每个投资者的职业生涯中,都有焦虑的时刻,你对未来的期待与真正发生的情况不符,你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巨大的机会还是灾难性的错误。因为我有很强的“看对但及早收手”的倾向,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这样做是对的。这种做法的确是对的,但错过了40美元的银价涨幅,对我而言是不可原谅的。

最终在1980年3月,银价的暴跌开始了,一直跌到11美元以下。这给邦克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在他破产的同时,几乎整个美国经济也下滑了。[1]美联储不得不出手干预,以控制连锁反应。所有这些让我牢牢记住了一个永不磨灭的教训:时机就是一切。我很宽慰自己提前退出了白银市场,但看到全球首富(也是一个我惺惺相惜的人)破产实在是一件令人心碎的事。但与即将到来的事情相比,这不算什么。

扩大团队

这一年稍晚的时候,一个很不错的家伙保罗·科尔曼加入了桥水。此前我们在做牲畜和牛肉交易时成为好朋友,我欣赏他的才智和价值观,所以我说服他相信,我们能够联手征服那个世界。科尔曼从俄克拉荷马州的盖蒙带来了他迷人的妻子和孩子,我们两家变得亲如一家。我们以一种随性的、不拘小节的方式经营着桥水。因为这座公寓里我用来工作的办公区域通常一片狼藉,桌子上经常摆满了前一天晚上边吃饭边工作时剩下的鸡骨头和其他杂物,所以我们所有的会见客户活动都在哈佛俱乐部进行。科尔曼会在我那凌乱的房间里藏一件干净的蓝色牛津布衬衫和一条领带,以便我穿去开会。1981年,我们两家决定在一种更具乡村气氛的环境中生活,所以我们搬到了康涅狄格州的威尔顿,在那里经营桥水。

我和科尔曼的工作方式是挑战彼此的想法,努力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我们一直是来回交锋,而且很喜欢这么做,尤其是在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清楚的时候。我们经常就市场以及市场背后的力量辩论到深夜,在上床睡觉之前把数据输入计算机,第二天早上查看计算机得出了什么结果。

我的大萧条预警

1979—1981年,美国经济的状况比2007—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还要差,市场变得更加动荡。事实上,一些人会说这是迄今为止最动荡的一段时期。下图显示了1940年至今收益率和黄金价格的波动性。

美国3个月期国库券收益率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

10年期债券收益率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3)

黄金价格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4)

从图中可以看出,1979—1982年的情况是史无前例的。这是过去100年里最具有转折点意义的时代之一。全球的政治钟摆摆向了右侧,使玛格丽特·撒切尔、罗纳德·里根和赫尔穆特·科尔走上政治舞台。“自由主义”不再意味着支持进步,而是变成了“付钱让人不工作”。

正如我当时察觉到的那样,美联储处在两难境地。他们有两种选择:通过印钞缓解债务问题,让经济保持增长(印钞已经使通胀率在1981年达到了10%,导致人们抛售债券,买入对冲通胀的资产);或者采取极为严厉的紧缩政策,彻底打垮通胀(这将让债务人损失惨重,因为当时的债务已经达到了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问题变得越来越明显:通胀水平不断升高,而经济活力不断下滑。这两者似乎都发展到了危急关头。债务增速继续远远高于收入增速,而借债者需要收入来还债,同时美国的银行大量向新兴国家放贷,规模远远超过了它们的资本金。1981年3月,我写了一篇《每日观察》,题为“下一场萧条已经显现”,末尾的结论是:“我们债务的庞大规模意味着这场萧条将和20世纪30年代的那场一样严重,或者更糟。”

这个观点极具争议性。对大多数人而言,“萧条”是一个吓人的字眼,只有怪异和耸人听闻的人才会使用,而慎思明辨的人是不会郑重宣扬这个词的。但我当时已经研究过可追溯到1800年的债务和经济萧条问题,进行了自己的计算,并确信一场以新兴国家为先导的债务危机将会爆发。我必须和我的客户分享我的思考。因为我的观点极具争议性,所以我请求其他人推演我的逻辑,并向我指出哪里不严谨。谁都没能找到我逻辑中的任何缺陷,但他们都不愿赞同我的结论。

因为我相信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通胀加速,或者是一场通缩性的萧条,所以我同时持有黄金(它在通胀加速的情况下表现很好)和债券(它在通缩性萧条的情况下表现很好)。截至当时,黄金和债券一直在朝相反方向变化,变化方向取决于通胀预期是上升还是下降。持有这些资产似乎比持有其他资产安全得多,例如会在通胀环境下贬值的现金,以及会在萧条发生时暴跌的股票。

最初,市场的变化对我不利。但我在白银和其他领域的交易经验告诉我,我对于时机的选择存在滞后性,于是我相信我只是提前行动了,我所期待的情况很快就会发生。没过多久,1981年秋,美联储的紧缩政策产生了毁灭性的结果,我在债券上的押注开始取得回报,而我之前提出的怪异观点看起来已经开始变得正确了。1982年2月,美联储暂时性地增加流动性,以避免发生“钱荒”。1982年6月,随着争抢流动性的竞争加剧,美联储以印钞作为回应,使流动性达到了保罗·沃尔克被任命为美联储主席以来的最高水平。但这依然没有产生足够的效果。

人生最惨重失利

1982年8月,墨西哥对其债务违约。那时,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很多其他国家也会步其后尘。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美国银行正在向像墨西哥一样高风险的其他国家提供贷款,总额约为其资本金总和的250%。美国的商业贷款活动逐渐陷于停顿。

因为我是少数预见到这一情况的人,我开始得到很多关注。美国国会就这场危机举行了听证会,并邀请我去做证。11月,我成为《路易斯·鲁凯泽华尔街一周》的特约嘉宾,这是从事市场交易工作的人必看的节目。在这两个场合,我都自信地宣称,我们正在走向一场萧条,并解释了原因。

在墨西哥违约之后,作为对经济崩溃和债务违约的回应,美联储增加了货币供给。这使得股市出现了创纪录的涨幅。尽管这让我意外,但我将这一现象解读为市场对美联储行动的条件反射式反应。毕竟,在1929年,股市上涨15%之后,就出现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崩盘。1982年10月,我在一份备忘录中写下了我对事态的诊断。我认为,美联储的努力失效,经济走向崩溃的概率是75%;美联储的行动一开始成功刺激经济,但最终仍然失败的概率是20%;美联储提供了足够的刺激来挽救经济,但最终触发恶性通胀的概率是5%。为了通过对冲规避最不利的可能性,我开始买入黄金和国债期货,作为对欧洲美元的对冲,这是一种押注于信贷问题加剧的风险控制方式。

但我大错特错了。在经历了一段延迟期后,美国经济对美联储的努力做出了回应,以一种无通胀的方式复兴。换言之,在通胀率下降的同时经济增长加速。股市开始了一轮大牛市。在接下来的18年里,美国经济经历了一段史上最繁荣的无通胀增长时期。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最终,我找到了原因。随着资金大举撤出那些借债国,回流美国,一切都改变了。这使美元升值,给美国经济造成了通缩压力,从而使美联储可以在不加剧通胀的情况下降息。这驱动了一场经济繁荣。银行得到了保护,一是因为美联储借给它们现金,二是因为债权国委员会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清算银行等国际金融重整机构做出了安排,使债务国能够以举借新债的方式履行还债义务。这相当于所有人都可以假定一切良好,然后在许多年的时间里逐渐把那些不良债务减记。

我在这段时期的经历,就好像不断被球棒打到自己的头。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极具羞辱性的,也让我几乎失去了我在桥水创造的一切。我发现之前的我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顽固地坚信一个大错特错的观点。

这就是我从业8年之后的情况,毫无成就可言。尽管我对的时候比错的时候多得多,但我还是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那段时间,我损失的钱太多了,以致我付不起与我共事的人们的工资了。我不得不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只剩下两名职员——我和科尔曼。接着科尔曼也不得不离开了,在所有人的泪水中,他一家收拾行装回到了俄克拉荷马州。于是桥水只剩下了一名职员——我自己。

失去我如此关心的人,我为自己而工作的梦想差一点就要毁掉,这对我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为了实现收支平衡,我甚至不得不向我父亲借了4 000美元,直到我卖掉了第二辆车。我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我是不是应该打起领带在华尔街找一份差事?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另一方面,我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要养活。我意识到,我正面临着一生中最重大的转折点之一,而我的选择将对我和家人的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找到一种方法,克服我顽固难治的投资问题

通过市场交易赚钱是很困难的。对此,才华横溢的交易者和投资家伯纳德·巴鲁克形象地说道:“如果你已经做好准备放弃一切其他东西,像医科学生研究解剖一样仔细地研究市场的整个历史和背景,并研究所有主要上市公司——如果你能做到上述的一切,同时你还拥有赌博者的镇定、洞察者的第六感和狮子的勇气,你才有可能抓住一丝机会。”

回头来看,导致我崩盘的那些错误明显得令人难堪。第一,我离谱地过度自信,并放纵自己被情绪左右。我(再次)学到,无论我知道多少东西,无论我多么勤奋,我都不能自信地做出绝对的断言,就像我在《路易斯·鲁凯泽华尔街一周》节目中所说的那样:“软着陆将不会发生。我可以绝对肯定地这么说,因为我知道市场是怎么运作的。”直到今天,我都为当初的自以为是感到震惊和难堪。

第二,我再次领会到了研究历史的价值。归根结底,当时发生的不过是“旧事重演”。我当时应该意识到,以一国货币计价的债务,可以在该国政府的帮助下被成功重组,而且,当各国央行同时提供刺激时(它们在大萧条达到谷底的1932年3月这么做过,而且在1982年又这么做了),通胀和通缩能够互相对冲。像1971年时一样,我未能意识到历史的教训。对这一点的认识,引导我努力理解过去100年里所有主要经济体与市场发生的所有活动,并总结出经过仔细验证的永恒和普适的决策原则。

第三,这次事件提醒我注意,把握市场的时机是多么困难。我对市场平衡水平的长期估计并不是足够可靠的押注对象。从我下注到我的估计变成现实(如果真的会发生的话),其间会发生太多事情。

凝视着这些失败,我明白了,如果我不想带着再次遭遇重大挫折的高概率继续前行的话,我就必须客观地看待自己,并做出改变。我在追求自己的目标时总会表现出一种天然的进攻性,我要学习一种更好的方式来处理这种进攻性,这可以成为我改变的出发点。

想象一下,为了拥有美好的生活,你必须穿越一片危险的丛林。你可以安全地留在原地,过着普通的生活;你也可以冒险穿越丛林,过着绝妙的生活。你将如何对待这一选择?花点时间想想这件事,因为无论其形式如何,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做出的一个选择。

即使在我一败涂地之后,我也明白,我必须追求这种伴随着种种风险的精彩生活,因此我的问题是如何“穿越这片危险的丛林”而不在途中被杀死。回头来看,我的一败涂地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之一,因为它让我变得谦逊,而我正需要谦逊来平衡我的进攻性。我学到了一种很好的恐惧犯错的意识,这把我的思维定式从认为“我是对的”变成了问自己“我怎么知道我是对的”。我清楚地看到,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好方式是找到其他的独立思考者,他们与我肩负共同的使命,但对问题的看法与我不同。通过以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辩论方式与他们交流,我就能理解他们的推理,并让他们对我的推理进行压力测试。我们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降低自己犯错的可能性。

换言之,我的目标只是让自己正确——我并不关心正确的答案是不是来源于我。所以我学会了让自己保持极度开明的心态,允许其他人指出我可能疏忽的东西。我发现,我能够成功的唯一途径将是:

1.找到与我观点不同的最聪明的人,以便自己能够努力理解他们的推理。

2.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不能有明确的意见,不急于下结论。

3.逐步归纳永恒和普适的原则,对其进行测试,将其系统化。

4.通过平衡风险来保持较大的回报,并降低下行波动。

这么做将显著提高我相对于风险的收益,而且相同的原则也适用于生活的其他领域。最重要的是,这一经历引导我把桥水打造成了一个创意择优的机构。它不是一个专制机构,由我领导,其他人跟从;也不是一个民主机构,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投票权;而是一个创意择优的机构,鼓励经过深思熟虑的意见不一致,根据不同人的相对长处分析和权衡他们的观点。

使人们相互对立的观点公开化,并对其进行分析,让我对人们的思考方式有了很多的了解。我逐渐发现,人们的最大缺点与其最大优点互为正反面。例如,一些人倾向于过度冒险,而其他人的风险规避性过强;一些人过度关注细节,而其他人的思维过于宏观。大多数人都是在某个方面过度,而在另一方面不足。通常,当我们遵循自己的自然秉性做事时,我们可能考虑不到自身的弱点,这将导致我们走向失败。最重要的是失败之后怎么做。成功的人改变他们的做法,这使他们能够继续利用自己的优势,弥补自身的不足,而不成功的人不会这样做。在后文中,我将描述改变的具体策略,但在这里需要注意的重要一点是,只有当你能承认甚至接受自身的弱点时,你才能做出对自身有益的改变。

后来我发现,我遇到的大多数极为成功的人都曾经历过类似的惨痛失败,这让他们得到了教训,正是这些教训最终帮助他们走向成功。史蒂夫·乔布斯在回顾1985年其被苹果解雇的经历时说:“那是一剂苦药,但我猜患者需要它。有时生活会给你当头一棒。不要失去信念。我确信推动我不断向前的唯一动力,是我喜欢我做的事。”

我发现,想要追求卓越,你就必须挑战自己的极限,而挑战自己的极限可能会使你一蹶不振,这将造成很大的痛苦。你会觉得自己已经失败了,但这不一定是失败,除非你自己放弃。信不信由你,但之后你的痛苦将会逐渐消散,你在未来将会迎来很多其他机会,尽管当时的你也许看不清这些机会。你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总结这些失败提供的教训,学会谦逊和极度开明的心态,从而增加你成功的概率,然后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最后的这个教训也许是最重要的一个教训,因为在我的一生中,这个教训一次次地适用。最初,我似乎面临着一个“要么全得、要么全失”的选择:我或者冒很大的风险追求高回报(并有可能在此过程中一败涂地);或者降低自己的风险,满足于取得较低的回报。但我想要的是既承受低风险也享受高回报,在探索如何使之变得可能的过程中,我学会了在面对两个你都需要但看起来相互矛盾的东西时,你需要耐心地做出选择。通过这种方式,你将摸索出如何尽最大可能让二者兼得。几乎总是存在着一条你还没有发现的有利的道路,所以你需要不断找下去,直到找到它,而不是满足于最初对你显而易见的那种选择。

尽管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我最终找到了一条鱼与熊掌兼得的道路。我称它为“投资的圣杯”,这也正是桥水成功背后的秘密。

[1] 邦克无力履行自己的义务,尤其无法满足经纪公司对他的保证金要求,最终导致连锁违约。

4我的试炼之路(1983—1994年)

在 我一败涂地后,我几乎破产,甚至筹不到足够的钱买一张飞机票去得克萨斯州拜访一个潜在客户,尽管我可能从中赚到的服务费是票价的很多倍。于是我没有成行。不过,我逐渐培养新客户,赚到收入,并组建了一支新团队。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顺境大幅增多,而我的逆境既是可以容忍的,又是具有教育意义的。我从来不认为我所做的是建立(或者重新建立)一家公司,我只是想争取得到玩我的投资游戏所需要的东西。

计算机是我得到的价值最高的东西之一,因为计算机对我的思考有很大帮助作用。没有计算机,桥水绝不可能取得后来的成功。

最早的微计算机(后来被称为个人计算机)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上市,而我一直像计量经济学家一样使用计算机,把统计学和计算能力应用于经济数据,以分析经济机器的运行状况。我在1981年12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我相信(我至今依然相信)“理论上……假如有这么一台计算机,能存储世界上所有的事实,同时拥有完美的程序,能以数学方式表达世界所有不同部分之间的所有关系,我们就能完美地预见未来”。

但我距离能够这么做还很远。尽管我拥有的早期系统能够对不同商品的价格最终在什么点达到平衡状态做出有价值的深入分析,但它们未能帮助我总结出强有力的交易策略,它们只能向我显示一个具体的押注最终可能取得回报。例如,我可以通过我的分析最终得出一个观点:某种大宗商品的价格可能是75美分左右。如果它现在的价格是60美分,我就知道买入对我有利,但我无法预测它的价格在升至75美分之前会不会先跌到50美分,所以我无法预知何时买入、何时卖出才是合理的。虽然在很少的情况下,系统可能大错特错,我可能会损失很多钱,但这个“很少”对我而言已经够频繁了。

那段时间我经常引用一句话:“靠水晶球谋生的人注定要吃碎在地上的玻璃。”1979—1982年,我已经吃了足够多的碎玻璃,也懂得了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预知未来,而是知道在每一个时间点上如何针对可获得的信息做出合理的回应。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必须拥有大量的经济和市场数据,以便进行分析——而我当时确实拥有这些数据。

从很早的时候起,每当我在市场上开始一笔交易,我都会把自己用来做决策的标准写下来。然后,每当我结束一笔交易,我都会回顾一下这些标准的效果怎么样。有一天我想到,如果我把这些标准转化成公式(现在更时髦的叫法是“算法”),然后用这些公式计算历史数据,我就能检测,假如把我的这些公式运用到历史交易中,效果会怎么样。实践中我是这么操作的:与往常一样,我从自己的直觉开始,但我会用合乎逻辑的方式将这些直觉表达为决策标准,然后用一种系统化的方式描述这些标准,就我在每个特定情境下会如何操作绘出一幅思维导图。然后我会用这些系统处理历史数据,观察我的决策在过去的表现如何,进而根据具体结果合理地改进这些决策规则。

我们利用能够得到的最久远的历史数据(通常超过一个世纪)检测这些系统,范围涉及所有有数据记录的国家,这让我可以很好地透视经济/市场机器在历史上是如何运行的,以及如何对其押注。这样做让我得到了教益,并引导我改进我的标准,使之成为永恒和普适的标准。一旦仔细审查完这些关系,我就能把现实中不断得到的数据输入这些系统,然后计算机就会处理这些数据,做出决策,就跟我在头脑中做的一样。

桥水最初的利率、股票、外汇和贵金属系统就是这么产生的。接着我们把这些系统合并为一个系统,以管理我们的投资组合。我们的这个系统可以对经济的主要症状进行心电图解析,当经济症状变化时,我们就改变自己的投资组合。然而,我并不是盲从计算机的建议,而是在计算机工作的同时自己也进行分析,然后对二者的结果进行对比。当计算机的决定与我不同时,我会检查原因。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我忽略了某些东西。在这些情况下,是计算机教育了我。但有时我会思考一些新的、我们的系统会忽略的标准,这时是我在教育计算机。我与计算机互相帮助。不久之后,拥有强大处理能力的计算机就比我高效得多了。这很不错,因为这就像是一位国际象棋大师在帮助我对弈,只不过这位大师所依据的一系列标准是我理解而且相信其是符合逻辑的,因此,我们没有理由在任何时候出现根本性的分歧。

在同时“思考”很多因素方面,计算机比我的大脑有效多了,而且计算机做起来更精确、更快、更不易受情绪干扰。并且,因为计算机的记忆力高超,所以随着桥水的发展,它能更好地把我的知识和公司同事的知识积累起来。我和合作伙伴不是就结论进行争论,而是就我们不同的决策标准进行争论。然后我们通过客观地检验这些标准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在那个年代,计算机飞速增长的处理能力,就像是诸神不断赐予我们的一件件宝物。我记得当时电器连锁店RadioShack推出过一款价格不高的掌上弈棋机,我们给每个客户都送了一台,上面附了一句话:“来自桥水的系统化方法”。这个小小的弈棋机里的游戏共分9级,它在第2级就能轻易打败我。把这个弈棋机送给我的每一个客户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因为这样他们就能看到想要打败计算机化的决策程序是多么困难。

当然,我们也可以选择把系统推倒重来,但我们这么做的时候不到2%,通常是在发生没有计入程序的异常事件时,例如导致世界贸易中心倒塌的“9·11”事件,撤出资金。虽然计算机在很多方面比我们的大脑棒得多,但我们拥有的想象力、理解力和逻辑能力是它不具备的。正因如此,我们的大脑与计算机的合作才是绝配。

这些决策系统比我原来使用的那些预测系统好得多,主要原因是它们能够纳入我们对事态发展的即时反应,让我们可以处理更大范围的可能性。这些系统还能包含择时规则。在1987年1月发表的一篇题为“赚钱还是做预测”的文章中,我解释道:

说实话,预测的价值并不是很高,而且大多数做预测的人并没有在市场上赚钱……原因是没有什么是确定的,而且当一个人把所有影响未来的不同事物的可能性叠加起来,以便做出预测时,他会得出各种各样发生概率各不相同的可能性,而不会得出一个可能性很高的结果……我们相信市场变动反映经济变动,而经济变动反映在经济数据中。通过研究经济数据和市场变动的关系,我们已经归纳出精确的规则用来确认经济/市场环境中发生的重要变化,进而决定我们的投资组合。换言之,我们并不是预测经济环境中发生的变化,然后根据这些预测调整投资组合,而是在变化发生时捕捉它们,不断调整我们的投资对象,以使投资始终集中在当时表现最好的市场上。

在构建这些系统的过去30年里,我们又纳入了许多其他类型的规则,用来引导我们交易的各个方面。现在,当实时数据发布时,我们的计算机能够分析来自1亿多个数据组的信息,然后以在我看来合乎逻辑的方式向其他计算机发出详细的指令。假如没有这些系统,我很可能已经破产了,或者因要从事如此繁重的工作而被压力逼死了。假如没有这些系统,我们肯定不可能在市场上做得这么好。你将在后文看到,我现在正在研发类似的系统帮助我们做出管理决策。我相信,想要改进你的决策,你能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是深入思考你的决策原则,同时以文字和计算机算法的形式把这些原则写下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进行返回测试,并以实时的方式,在用你的头脑进行决策的同时运用这些原则。

但上面写到的这些内容有些超前了,让我们回头看看1983年的情况。

复兴桥水

到1983年年底,桥水共有6名职员。截至那时,我没有做任何营销。我们得到的业务都源于口碑,以及阅读我的《每日观察》、看到我在公开场合出现的人。但很明显,对于我们的研究的需求越来越多,而我也意识到,我可以出售这些研究,从而补充我们的咨询费和交易收入。于是我雇用了第7名职员罗布·弗里德,他曾做过上门推销《圣经》的工作。于是我们拖着一台幻灯机和一大堆幻灯片上路,四处推销一项月收费3 000美元的打包研究服务,内容包括我的《每日观察》、每周电话会议、双周刊和季度刊的研究报告,以及季度会议。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罗布拉来了许多机构客户和机构投资管理者客户,包括通用电气、拱石托管基金、世界银行、布兰迪公司、卢米斯–塞勒斯公司、远见资产管理公司、辛格公司、洛斯公司、通用电话电子公司和威灵顿管理公司。

那时,我们的业务包括三个主要领域:付费咨询服务、管理企业风险从而获得奖励费,以及出售打包研究服务。我们与各种存在市场风险敞口的企业、金融机构、政府机构合作,如银行、多元化国际企业、大宗商品生产商、食品生产商、公用事业机构等。例如,如果一家在不同国家运营的跨国公司面临外汇风险敞口,我们会设计一项计划帮助它应对这些风险。

我的做法是全身心投入对一家企业运营状况的研究,直到我感觉我提交给他们的策略和假设我亲自运营这家企业所用的策略一样。我会把每个公司分成多个独立的逻辑部分,然后想出一项使用各种金融工具,尤其是衍生工具来管理每个部分的计划。最重要的部分是区分核心业务产生的利润,以及价格变化造成的投机性利润与亏损。我们将通过这么做向客户们展示,一种“风险中性”的仓位将是什么样的,也就是说,在企业对市场没有判断的情况下,应当持有何种合适的对冲仓位。我会建议它们,只有在它们愿意从事投机交易时,才可以偏离这个仓位,而且它们必须以慎重的方式,并在全面知晓投机可能对自身核心业务产生何种影响的情况下,才可以进行投机。对于大多数与我们合作的企业客户而言,这个思路令它们眼前一亮。这能让它们看清楚并掌控形势,同时带给它们更好的运营效果。有时企业客户希望我们代理它们进行投机交易,而我们会要求一定的利润分成。

确立一个“风险中性”的基准仓位,在进行慎重的冒险时偏离这个仓位,这种做法是一种投资管理方式的起源。后来我们将这种投资管理方式称为“阿尔法叠加”,在这种方式中,消极(“贝塔”)和积极(“阿尔法”)的风险敞口是区分开来的。来自某一市场(如股票市场)的回报本身称为该市场的“贝塔”,与别人竞争而冒险押注所产生的回报称为“阿尔法”。例如,一些人的回报高于股市平均水平,而另一些人的回报低于股市平均水平,我们就说他们分别有正面和负面的“阿尔法”。我们用阿尔法叠加的方法提供了一种不受潜在市场表现影响的押注方式。利用这种方式对待市场让我明白,成为一个成功的投资者的要诀之一,是只对你有高度信心的投资对象进行冒险押注,并对这些对象进行充分的分散投资。

艾伦·邦德是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服务过的一个客户。他是一个大胆的企业家,是澳大利亚最富有的人之一。作为一个靠自己努力成功的人,邦德成为第一个在美洲杯帆船赛上夺冠的非美国人,当时该赛事已有132年的历史。他因此成名。像邦克·亨特一样,邦德最终押下了错误的赌注,被迫宣布破产。在他和他的团队取得成功的过程中,我向他们提供建议,在他倒下的过程中,我也一直伴随,因此我近距离目睹了这场悲剧的发生过程。邦德的情况是一个经典案例:混淆了经营和投机,而选择对冲的时机又太晚。

邦德借入美元购买资产,如澳大利亚的酿酒厂。他这么做是因为美国的利率低于澳大利亚的利率。尽管他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他是在赌最终用来还债的美元不会升值。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元真的对澳元升值了,而邦德从啤酒销售中赚得的澳元收入不足以偿还他的债务,于是他的团队请我提供咨询意见。我计算了在进行外汇对冲的情况下邦德公司的财务状况将会如何,发现这么做的结果肯定是毁灭性的亏损,所以我建议他们等待。当澳元汇率上涨时,我建议他们开始做对冲,但他们没有做,因为他们相信自己面临的汇率问题已经消失了。不久之后,澳元汇率急剧下跌到新低,他们又请求我参加一场紧急会议。但这时几乎不管他们怎么做,结果都将是毁灭性的亏损,所以他们再次什么也不做,而这一次澳元汇率没有再上涨。目睹世界上最富有、最有成就的人之一失去了一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还开展了与市场有关的一次性咨询项目。1985年,我和我的好朋友、了不起的交易者保罗·都铎·琼斯合作,设计了一项美元期货合同(一项跟踪美元相对于一篮子外汇的价格变化的可交易指数)。这项合同在纽约棉花交易所上市交易,直至今天。我还和纽约期货交易所合作,帮助设计和推销它的CRB期货合同(一项跟踪一篮子大宗期货价格变化的可交易指数)。

与大多数从事市场交易工作的人不同的是,我从来不愿仅仅因为投资产品会卖得好就去设计它们,尤其是常规投资产品。我想要的只是进行市场交易,建立人际关系,设身处地地为我们的客户服务。但我也喜欢设计崭新的东西,尤其是当这些东西很了不起、很有革命性的时候。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时,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以下情况:首先,我们在利率和货币市场上做得很不错,而购买我们研究的机构投资管理者们也在利用这些研究赚钱;其次,我们正在成功地管理企业的利率与货币风险敞口。随着这两方面业务的顺利进展,我开始设想我们自己也能成为成功的机构投资管理者。所以我去游说世界银行养老基金的运营者,其中最重要的是希尔达·奥乔亚,当时世界银行的CIO(首席投资官)。尽管当时我们并没有管理任何资产,也没有这方面的从业经历,但她授权我们管理一个500万美元的美国债券账户。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因为我们今天所知的桥水就奠基于此。我们为世界银行采取的运营策略是在持有现金和持有20年期美国国债券之间转换,因为这些仓位让我们可以对利率的变化方向进行杠杆化押注。当我们的系统显示利率所承受的压力会导致利率下降时,我们就持有20年期国债券;而当系统显示利率会上升时,我们就继续持有现金。我们干得很不错,不久之后,其他大型机构投资者也开始授权我们管理资金。我们接下来赢得的两个资金账户来自美孚石油和辛格公司,其他客户也接踵而至。我们逐渐成为全球表现最优秀的美国债券管理者。

在中国“关闭的大门”背后探险

提供咨询服务的一个好处是,它给我了旅行的机会。越是不寻常的地方,我发现的乐趣越多。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在1984年来到北京。在我此前的人生中,我看过的唯一的中国景象是挥舞着“红宝书”的人群,因此,有机会到这个当时依然几乎国门紧闭的国家看看,是很有吸引力的。我得到邀请是因为我在香港有一个小的办公室,其主管是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顾问。当时,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是中国唯一允许与外界交流的“窗口企业”。北京到处都有很棒的、极为好客的人,他们教给了我们一项传统——在喊“干杯”的同时一口喝下杯中的茅台酒,并盛情地款待了我们。我、我妻子和另外几个人参加了这一次的中国之旅,由此开启了一段成果颇丰的30多年的历程,这段历程给我和我的家人都带来了深刻影响。

当时的中国还没有金融市场。最终由9家中国企业(包括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联合成立的、一个名为“中国证券市场研究设计中心”的小组开始建设金融市场。这个小组在1989年启动,他们最初是在一个很小的宾馆房间里运作,几乎没有任何资金。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去他们的办公室要经过一个弯曲的金属楼梯,楼梯下有一个巨大的垃圾箱。我真的很敬重这些年轻人敢在这种时候冒这些风险,所以我向他们捐了一笔小钱,助他们一臂之力,并对能和他们分享我了解的东西而感到兴奋。这些人从无到有,建立起了中国的资本市场,以及政府的证券监管机构。

1994年,我成立了一家公司,名为“桥水中国合作伙伴”。我确信中国注定会在21世纪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可是当时几乎没有人在中国投资。但划算的交易总是能够达成。我能向我的机构投资客户介绍机会,从而带来钱;我也能把中国企业介绍给美国企业,从而提供专门知识,作为交换,我们能在这些企业中得到股份。从实质意义上说,我正在中国建立第一家总部在美国的私人股权企业。

我带了一小群机构投资者客户访问中国,从而启动了这家企业。这些机构投资者客户一共管理着700亿美元的资产。回到美国后,我们一致同意更进一步,在北京设立一家联合控股的商业银行。尽管我早就知道,进入一个此前几乎没有人涉足的地域,需要很多试验和学习很多东西,但我很快意识到,我严重低估了我们给自己设定的任务的复杂性,以及所需要的时间。我发现我总是需要在凌晨3点接电话,努力弄明白我们感兴趣的那些企业不可靠的财务报表和可疑的股权结构,而在天亮之后,我还需要处理桥水的各种工作。

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一年之后,我明白同时运作桥水和“桥水中国合作伙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关闭了这家公司。没有人赚钱也没有人赔钱,只是因为我对我看到的情况不放心,不足以让我做出任何投资决策。我相信如果我把全部时间都用到这方面的话,我们会取得很大的成功,但那样的话,桥水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尽管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但我并不后悔我的决定。我了解到,如果你以勤奋和有创造性的方式工作,你几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你不可能同时得到所有东西。成熟意味着你可以放弃一些好的选择,从而追求更好的选择。

尽管我放弃了这个机会,但中国依然是我个人和家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喜欢中国,尤其是中国人。1995年,我、我的妻子芭芭拉和我11岁的儿子麦修共同决定,麦修将在北京待一年,上一所全中文教学的学校,并和我们的朋友顾阿姨一起生活。顾阿姨曾与我们在美国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麦修3岁时,我和芭芭拉带他去中国拜访过顾阿姨。当时中国的生活水准与麦修熟悉的康涅狄格州的情况大为不同。例如,顾阿姨和她丈夫的住所每周只有两次洗热水澡的机会,而麦修上的史家胡同小学直到冬天开始后很久才会供暖,所以学生在教室上课时都穿着棉袄。麦修不会说汉语,而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会说英语。

所有这一切并不只是麦修面临的一场大冒险。这样做绝对是史无前例的,而且需要得到中国政府的特别许可。我为麦修感到兴奋,因为我知道他将会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并开阔他的眼界。芭芭拉需要一些信心,并且几次咨询了一位儿童心理学家,以便打消疑虑。但她曾独自一人在世界各地生活,知道这样的经历对自己有多大的好处,于是她最终也接受了这个想法,尽管对于让儿子与我们分开生活,她没有我那么兴奋。这段艰难但改变了麦修一生的经历,对他的价值观和人生目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因为他爱上了中国(他说他从那一年起就成为中国的一部分),也因为他明白了同情心相对于物质财富的价值,所以当麦修只有16岁时,他就成立了一家慈善机构——中国关爱基金会,以帮助有特殊需求的中国孤儿。他运营这家机构12年(直至今天,但投入程度已大大降低),后来把主要精力转向重新构思如何在新兴市场国家发展计算技术,并通过他的公司“无穷”落实这一构思。我也从麦修那里学到很多,尤其是从事慈善活动的快乐,而且我们都学习到拥有很好的人际关系能够给人带来巨大的快乐。这些年来,我(以及桥水)也和中国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建立起了富有意义的关系,而且我们帮助中国的金融机构从雏形组织发展为复杂的庞然大物。

桥水逐渐与不少国家的人和政府建立了关系,中国不是唯一的一个。新加坡、阿布扎比和澳大利亚的政府投资基金,俄罗斯和欧洲的决策者,都通过他们的代表与我们接洽。我拥有的经验、我掌握的看问题的视角、我能够提供的帮助,加在一起构成了一系列巨大的回报,和我从我的职业生涯中获得的其他类型的回报一样大。

我与新加坡人民以及该国机构的联系,也给我带来了惊喜。直至今天,李光耀一直是我最景仰的领导人,他把新加坡从一个蚊虫肆虐的默默无闻之地变成了一个现代经济体。这样说并不夸张,因为我还认识并景仰另外几位世界级的领导人。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之一就是和李光耀在我纽约的家中共进晚餐,那是在他2015年去世前不久。李光耀主动提出和我一起吃饭,以讨论世界经济形势。我邀请了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尔克(也是我景仰的一个人)、前美国财政部长鲍勃·鲁宾(他的丰富经历给了他很好的看问题的视角),以及查理·罗斯(他是我认识的最有好奇心和洞察力的人之一)。除了回答李光耀的问题之外,我们也询问了他对于世界事务和世界领导人的看法。因为他几乎认识过去50年里所有的世界领导人,所以我们问李光耀,具有什么品质的领导人才是伟大的领导人,而不是糟糕的领导人,以及他对当时正在发挥领导作用的那些人的看法。李光耀认为安格拉·默克尔是西方世界最好的领导人,普京是全球最好的领导人之一。他解释说,评判一个领导人时必须结合相关背景,即他们遇到的具体情况,进而向我们说明了,领导俄罗斯是多么困难,以及他为什么认为普京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他还回忆了他与邓小平的独特关系,他认为邓小平是所有领导人中最好的。

我喜欢在有趣的地方认识有趣的人,并通过他们的眼睛看世界。不管他们是富是穷,这样做都有益处。我在巴布亚新几内亚认识了那里的土著人,对我而言,学习从他们的视角看待生活,与从全球政治经济领导人、改变世界的企业家和最优秀的科学家那里学习看问题的视角具有同样的启发作用。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们在叙利亚的一座清真寺里遇到的那位盲眼圣哲,他向我解释了《古兰经》,以及他和真主的联系。类似这样的邂逅让我明白,人类的伟大和不同凡响并不取决于财富或者其他世俗的成功衡量标准。我还明白,在没有真正通过别人的视角看待事物之前就对别人下判断,会妨碍对他们所处环境的理解,而且这样做很不明智。我建议你保持足够的好奇心,始终愿意去理解那些看问题与你不一样的人是怎么形成他们看问题的方式的。你将会发现这很有趣,而且益处无穷,而你获得的更丰富的视角将帮助你决定你应当怎么做。

我的家庭和我的大家庭

我的家庭、由同事组成的大家庭以及我的工作,一直以来对我都极为重要。像对任何人一样,兼顾工作和家庭,对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两边都料理得很好,所以我总是尽可能地把二者结合。例如,我在出差时会带上孩子们。我最初带着大儿子德温去中国出差,后来带着麦修,招待我们的人始终非常友善,会给他们饼干和牛奶。在阿布扎比时的一段美好回忆是,我的客户兼朋友带着我和二儿子保罗去沙漠,用新宰的羊做烧烤。保罗身穿对方给他的传统长袍,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席地而坐,身穿宽衣大袍,与亲切的人一起用手吃东西,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我们听了哈哈大笑。我还记得有一次,当时只有10岁左右的大儿子德温,在中国以每条1美元的价格购买了许多黑丝巾,然后在圣诞节前夕在一个购物中心以每条20美元的价格卖出。这仅仅是展现他商业天赋的最初迹象。

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桥水已经发展到了10个人左右,于是我租了一栋巨大的旧农舍。桥水占据了一部分,我的家占据了其余部分。当时公司的气氛就像家庭一样,非常随意:所有人都在行驶道上停车,我们围着厨房的餐桌开会,我的孩子们在上厕所时会把门开着,和我共事的人在经过时会向他们招手。

最终,这个农场被挂牌出售,于是我买下了这块地产上的一座大农仓,并装修了一下。我、我妻子,以及我们的孩子(最终我们有了4个孩子)住在这座大农仓中的一个小套间里。同时我给那个尚未完工的干草仓装上了电力地暖,将其改造成一个办公室。我选择电力地暖是因为它装起来最便宜。那是一个举办聚会的好地方,那里也有足够的场地供我们踢足球、打排球、吃室外烧烤。圣诞节聚会时,全家人会和同事们各自带上拿手菜。几杯酒下肚,圣诞老人会出现,我们会坐在他的腿上拍照,再看看拍照过程中谁在淘气,而谁表现得很端庄。这样的夜晚总是以尽情跳舞结束。我们还有一年一度的“不拘小节日”,所有人都会穿得很随便。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桥水是由相亲相爱的人组成的一个小集体,这些人工作时勤奋努力,玩耍时开心畅快。

鲍勃·普林斯于1986年加入桥水,当时他只有20多岁,到现在30多年过去了,我们两人作为联合CIO,依然是亲密的合作伙伴。从最初的时候起,每当我们俩就观点展开辩论和交锋时,都像是在“弹奏一曲美好的爵士乐”。我们至今仍然喜欢这么做,而且会一直这样做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无论对客户还是同事而言,鲍勃都是一位好老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就像我的兄弟一样,也是桥水最关键的建设者和支柱之一。

很快,桥水开始看起来像是一家真正的公司了。我们因规模扩大而搬出了那个农仓,搬进了一个商业区里的一间小办公室。到20世纪80年代末,我们共有20个人。但即使在我们扩大规模的过程中,我也没有把任何与我共事的人看作雇员。我一直希望过上一种充满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的生活(也希望和拥有相同愿望的人做伴),对我而言,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是指开放诚恳的关系,人们彼此坦诚相待。我从来都不看重更传统的、冷冰冰的人际关系,人们只是摆出一副礼貌的面孔,不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

我认为所有的组织中基本只有两种类型的人,一种是把工作视为一项使命的一部分,另一种是为薪水工作。我希望我周围的人都是和我有相同需求的人,即那些为了自己而把事情弄明白的人。我说话很坦诚,也希望我周围的人说话坦诚。我为追求我觉得最好的东西而奋斗,而我希望他们也一样。当我觉得谁做了什么蠢事时,我会直说,同时我也希望他们在我干了蠢事时直言相告。这样做将让我们所有人获益。在我看来,强大而富于创造力的人际关系就是这个样子的。以任何其他方式运行的组织都将是低效的、不符合伦理的。

经济与市场发生的更多剧烈动荡

剧烈的市场动荡帮助塑造了我,以及我看待生活和投资的方式,而1987年和1988年这两年充满了这样的动荡。我们是少数几个在1987年10月19日“黑色星期五”之前做空股票的投资经理之一,那一天美国股市出现了历史上的最大单日跌幅。我们得到了很多关注,因为我们的业绩增长了22%,而大多数人的业绩都下滑了很多。媒体称我们是“十月英雄”。

很自然地,1988年到来后我感觉很不错。我在一个高度动荡的年代长大,而且学到了对付这种动荡的最好方式就是搏击弄潮、为我所用。我们使用我们的指数系统捕捉经济基本面的不断变化,同时用我们技术性的趋势跟踪过滤系统证实价格变化情况与指数系统显示的一致。当二者指向同一方向时,系统会发出一个强烈信号;当二者不一致时,信号就很微弱或者没有。但后来的事实证明,1988年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市场动荡,于是我们的技术性过滤系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最终我们把1987年收益的一半多一点又弄丢了。这种滋味不好受,但这件事也教给了我们一些重要的教训,并促使我和鲍勃用更好的价值衡量与风险控制手段取代了技术性的趋势跟踪过滤系统。

直至那时,我们的系统完全是分立式的:当我们越过某个预先设定的门槛时,我们就会从完全的多头仓位转向完全的空头仓位(很像我们为世界银行服务时从债券转向现金)。但我和鲍勃在看待形势时的确信程度并不总是相同,而且,当我们这么来回转换时,高昂的交易成本也会让我们吃不消。这让鲍勃烦恼不已。我记得他总是围着办公楼一圈圈地跑步,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到1988年年底时,我们转而采用一种更具可变性的系统。这个系统让我们可以根据我们的信心程度决定自己押注的规模。从那时到现在,鲍勃对我们的系统做出的这些改进,以及其他改进,不断地取得回报。

并不是桥水每个人的看法都和我与鲍勃一样。公司里的一些人怀疑系统化运作是否可行,尤其是当系统的表现效果不佳时,就像通常的人类决策一样,这种情况经常出现。我向一些同事说了很多道理,才说服他们继续信任这种方式。尽管我无法让他们确信,但他们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因为他们无法向我展示,为什么我们这种把自己的逻辑清晰地详述、测试和系统化的做法,与一种系统化程度较低的决策方式相比,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所有了不起的投资者和投资策略都是有弱点的。在弱点呈现时就对其失去信心是一种常见的错误,就像在其有效时对其过于迷恋一样。因为大多数人都有情绪化倾向,不会严格遵守逻辑,所以他们通常会对短期结果反应过度:情况不好时他们放弃,并以过低的价格脱手;好的时候他们又以过高的价格买进。我发现这个道理不仅对投资适用,对人和事物的关系同样适用:明智的人在经历各种沉浮时都始终盯紧稳健的基本面;而轻浮的人跟着感觉走,做出情绪化的反应,对于热门的东西一拥而上,不热的时候又马上放弃。

桥水的下一个立足点

20世纪80年代结束时,我们仍然是一个很小的公司,只有24名职员。1988年,鲍勃介绍我认识了吉赛尔·瓦格纳。在后来的20年里,我和她合作管理桥水的非投资事务。丹·伯恩斯坦和罗斯·沃勒分别在1988年和1989年加入,当时他俩都刚从达特茅斯大学毕业。当时以及此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倾向于聘用没有多少经验,但聪明、坚定、一心致力于把桥水运营好的新毕业生。

与经验相比,我更看重个性、创造力和常识感。我想这与我的经历和信念有关:我在从学校毕业两年后就创办了桥水;我相信拥有把事情探究明白的能力,要比拥有如何做某件事的具体知识更重要。在我看来,年轻人正在创造令人兴奋的鲜活的新东西。用老办法做事的老人没有吸引力。不过我必须补充说明,把责任交给羽翼未丰的年轻人并不总是能产生很好的效果。你即将在后文中读到的一些痛苦教训,这些教训让我明白低估经验的价值也可能是一个错误。

从世界银行最初授权我们管理的500万美元起家,到这时,我们已经在为各种客户管理1.8亿美元的投资,但我们依然想要努力在机构投资业务领域夺得更大的一席之地。当柯达公司养老基金部门的CIO拉斯蒂·奥尔森找我们解决一个投资问题时,我们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拉斯蒂是一个非凡的创新者,品格卓越,1954年进入柯达,于1972年主管其养老基金。他在养老基金业广受尊重,被视为行业领袖。我们一直在向他发送我们的报告。1990年,他给我们发传真,请我们对他担忧的一件重要事情发表意见。柯达的资产组合过多集中于股权投资,拉斯蒂担心,假如他掌管的资产的价值剧烈下滑,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努力寻找一种方法对冲这一风险,同时不会导致预期回报降低。

拉斯蒂的传真在一个周五下午到达,我们马上行动起来。得到一位如此有名望、有创新性的客户,将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改变。我们知道,我们能为柯达提供独特的优质服务,因为我们对债券和金融工程很熟悉,而且我们拥有业内无与伦比的历史性视角。我和鲍勃·普林斯、丹·伯恩斯坦在那个周末连续工作,分析柯达的资产组合,以及拉斯蒂考虑采取的策略。然后我们给他写了一份很长的备忘录,说明了我们的想法。

和我在20世纪70年代解构鸡肉生产商的业务,以及后来解构许多其他公司的业务的做法一样,我们把柯达的养老基金分成不同的组成部分,以便更好地理解这部“机器”。我们提出的解决方案利用了一系列资产组合工程理念,这些理念后来成为桥水独特的理财方式的核心。拉斯蒂邀请我和鲍勃去罗切斯特,然后我们就带着管理1亿美元账户的任务回家了。这改变了一切,不仅给我们带来了很大名望,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收入来源,而当时我们正需要这笔收入。

发现“投资的圣杯”

从早期的失败经历中,我懂得了不管我在进行押注时多么有信心,我依然可能是错的,而要降低风险又不降低收益,合理的多样化是关键。如果我能打造一个充满高质量回报流[1],并适度多样化(意思是相互补充、相互平衡)的资产组合,我就能向客户提供一个总的资产组合收益,这比他们能从其他来源得到的收益要稳定得多、可靠得多。

几十年以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哈里·马科维茨构建了一个被广泛应用的模型,你可以把一组资产以及它们的预期回报、风险和相关性(显示这些资产在过去的表现有多高的相似度)输入该模型,然后确定一个由这些资产组成的“最优组合”。但这个模型无法告诉你改变其中任何变量所产生的渐进变化效果如何,以及如何处理这些假设的不确定性。那时我极其忧虑,如果我的假设是错的怎么办,所以我希望以一种很简单的方式理解多样化。我找到了布莱恩·戈尔德,一名刚从达特茅斯大学毕业的数学系学生,于1990年加入桥水。我请他制作了一张图表,这张图表显示了假如我渐进地增加具有不同相关性的投资,一个资产组合的波动性将如何减弱,其质量(以相对于风险的收益规模来衡量)将如何提升。我将在“经济与投资原则”中更详细地解释。

这个简单的图表带给我的震撼,可能就像爱因斯坦在发现E=mc2时的感觉一样:我发现如果我拥有15—20个良好的、互不相关的回报流,我就能大大降低我的风险,同时又不减少我的预期收益。这简单明了,但如果这个在纸面上行得通的理论在实践中的效果也很好的话,那将是一个重大突破。我称之为“投资的圣杯”,因为它指出了赚大钱的方法。这是我们学习过程中的又一个关键时刻。

我们发现的这些原则适用于所有的经营活动。无论经营宾馆、科技公司还是任何其他东西,你的业务都会产生回报流。拥有几个良好的、互不相关的回报流,要比只有一个好,而且,知道如何结合不同的回报流,要比能够选出好的回报流更有效果(不过显然你必须二者都做)。当时(而且直至现在),大多数投资经理没有明白这一点。他们管理单一资产类别的投资:股权管理者管理股权,债券管理者管理债券,等等。他们的客户给他们钱,是希望他们在收获此类资产的总体收益(例如标准普尔500股市指数)之外,还能通过押注、高估和低估特定资产的价值(例如买入比特定指数中更多的微软股票)取得一些额外收益。但同一资产类别内部的具体资产通常约有60%是相互联系的,这意味着在一半以上的情况下,这些资产的价值是一起上升或下跌的。如下图显示,如果一个股权投资经理把1 000只存在60%相关性的股票纳入自己的资产组合,与只选择5只股票的情况相比,多样性并没有高多少。如果以下图指出的方式平衡我们的押注,我们将轻松击败那些选择了相关性较高的资产组合的人。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5)

由于我的做法是系统性地记录我的投资原则,以及这些原则预计可能产生的收益,所以我积累了很多互不相关的回报流。事实上,我掌握着约1 000个回报流。因为我们的交易涉及许多不同的资产类别,同时在每一类里,我们都会调适和检验许多基本交易规则,所以我们有很多高质量的回报流可供选择;而一个普通的投资经理只会跟踪少量的资产,而且可能不会以系统化的方式交易,与我们相比,他的选择就要少得多。

我和鲍勃、丹合作,从浩繁的原始信息中总结出了最好的决策规则。规则得出后,我们就在长时间框架里对其进行返回测试,利用系统模拟,将这些规则放在过去的环境中,看看它们的共同表现将会如何。

结果让我们感到震撼。理论上,这种新方法将让我们的单位风险收益增长3—5倍,而我们可以根据可容忍的风险规模调节我们想要的收益规模。换言之,我们会比别人赚得多得多,同时降低因失败而出局(我以前就几乎出局)的风险。我称此为“杀手体系”,因为它既可能为我们和客户创造可以“杀死”别人的收益,也可能因我们忽略某些重要因素而“杀死”我们。

这一做法的成功教会了我一个原则,后来我把它应用到生活的所有方面:想要拥有很多优势,而又不暴露于不可接受的劣势之下,最稳妥的方式是做出一系列良好的、互不相关的押注,彼此平衡,相互补充。

虽然对这一新做法很兴奋,我们还是谨慎推进。我们最初只给了这一系统10%的权重,在我们表现最好的20个月里,该系统在19个月里赚了钱。在我们的信心变得更大之后,我决定去找我精选的一些熟识的投资者,说服他们给我100万美元的试验账户,运用这一策略来做投资。我知道,请求这些机构投资者投入这样相对不多的钱,将让他们难以拒绝。最初我称这一新产品为“精华5%”,因为它由我们决策规则中最好的5%组成,后来我将其改名为“纯粹阿尔法”,以表示它只包含阿尔法。因为“纯粹阿尔法”不包含任何贝塔,所以它没有随任何市场沉浮而升降的倾向。它的回报只取决于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超越竞争者。

通过我们全新的“阿尔法叠加”方法,投资者不仅可以得到他们选择的资产类别(无论是标准普尔500股市指数、债券指数还是大宗商品)带来的收益,还能得到我们在所有类型的资产中挑选和押注产生的收益。尽管这一做法史无前例,但我们还是细致地向投资者讲解了我们的逻辑,说明它为什么事实上比传统方法安全得多。我们还向他们说明,累积性表现的预计范围如何,围绕总体表现的预计浮动范围将会有多大。在我们的客户看来,这好像是一架从没试飞过的飞机模型,但从构造上看要比任何其他飞机都好得多。有没有敢于登上这架飞机的人?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6)

一些客户理解了这套理论,积极改变规则;其他客户或者不理解,或者他们代理的组织拒绝尝试最新的东西。坦率地说,他们中的任何人愿意尝试,都令我们惊喜。到现在,在超过26年的时间里,这种新飞机的飞行效果一如预期,在其中的23年里取得收益(其余3年只有小幅亏损),而且为我们的客户创造了对冲基金业历史上最高的总收益。“纯粹阿尔法”背后的投资管理理念最终改变了对冲基金业,但从提出理念到被普遍接受,一群敬业的合作伙伴进行了很多年的学习,而且付出了艰辛的劳动。

把我们的“杀手系统”国际化

“纯粹阿尔法”是我们所知的最好的积极理财方式,但我们也知道,想要管理足够多的机构投资者的钱,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即只有一部分有创意的客户愿意尝试这一做法。所以,尽管我们努力说服客户接受我们的方法,到世纪之交时,“纯粹阿尔法”管理下的资产只占我们管理总资产的10%左右。

尽管我们不能用纯债券账户交易股票和大宗商品,但在该领域,我们也应用了自己发现的资产组合原则,并用“纯粹阿尔法”为债券客户创造了低风险的高回报。这包括交易外国政府债券、新兴市场债券、通胀挂钩债券、公司债券,以及海外投资带来的外汇风险敞口。在我们最不受限制的债券投资组合中,我们会进行约50种不同类型的押注,比传统债券管理者多得多。这样做给了我们很大优势,并让我们年复一年地跻身投资管理表现最佳榜单。

“纯粹阿尔法”只是我们带给客户的第一个创造性设计。1991年,我们成为第一家为机构投资者服务的货币外包管理人。当时,机构投资者正在把更大比例的资产投入全球股权与债券市场。国际投资增添了有价值的多样性,但也带来了缺乏管理的外汇风险敞口。这是一个大问题,因为外汇敞口只导致了风险的增加,却没有带来预期收益的增加。我们做货币交易已有很多年,并在投资组合设计方面形成了专长,所以我们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佳选择。最终,我们成为全球最大的积极货币管理者。

我们还创造了几种其他的新型、有效的理财方式。在运用每种方式时,我们都会用一张图表向客户清晰地展示业绩预期,图上有一条累积利润曲线,以及围绕这条线的预期变化。我们能这么做是因为,我们可以基于系统化的决策程序,在大量不同条件下对决策的表现进行压力测试。

把我们从错误中总结的教训系统化

当然,我们也在不断犯错误,但错误都在我们的预期范围之内。而我们会尽最大可能利用我们的错误,因为我们养成了习惯,把错误看作学习和改进的机会。我们印象最深刻的教训之一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负责交易的罗斯忘了把一位客户的钱投入交易,还是保持现金状态。等到这个错误被发现时,已经造成了几十万美元的损失。

这是一个可怕的、代价高昂的失误,而我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应,比如把罗斯炒了以儆效尤,告诉大家我们不能容忍错误。因为错误总是免不了的,所以这么做只会促使其他人隐藏错误,而这将导致更大、代价更高的错误。我坚信,我们应当把问题和分歧摆到桌面上,从而总结应当怎么做才能改进。于是我和罗斯合作编写了一份交易部门的“错误日志”。从那时起,任何时候出现任何性质的不良结果(如一项交易没有执行、我们支付的交易费显著高于预期等),交易员都会记录下来,然后我们采取补救行动。随着我们不断跟踪和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的交易执行机制不断完善。

用一套程序确保问题会摆在桌面上,同时确保问题根源会得到剖析,这样才能实现持续的改进。

基于这一理由,我坚持在桥水上下采用问题日志的做法。我的规则很简单:如果事情出了岔子,你必须写入日志,写明其严重程度,并写清楚谁为此负责。如果一个错误发生,记入日志,你就没事;如果没有记,你就会有大麻烦。通过这种方法,问题会被呈送到管理者面前,这比管理者不得不把问题找出来要好得多。错误日志(现在我们称其为问题日志)是我们的第一项管理工具。后来我明白了,管理工具在促使人们采用正确的行为方式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一认识引导我创造了不少其他工具,后文将详述。

这种把问题和分歧摆到桌面上的文化造成了很多不适和冲突,尤其是在深入探讨人们的弱点时。不久之后,矛盾就爆发了。

我“顽固难治”的人事管理问题

1993年的一个冬日,鲍勃、吉赛尔和丹提议带我出去吃饭,议题是“就瑞如何影响职员和公司士气,给他一个反馈”。他们先给我发了一份备忘录,大意是我的运作方式正在对公司里的每个人产生负面影响。他们是这么写的:

瑞在哪些方面做得好?

他非常聪明而且有创意。他理解市场和资金管理。他热情,活力四射。他奉行很高的标准,并以这样的高标准要求周围的人。他善意地促进团队合作,培养群体归属感,为职员提供灵活的工作环境,给职员很好的报酬。

瑞在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好?

瑞有时对员工的言辞或对待方式会让他们感觉自己不能胜任工作、可有可无、被羞辱、不堪重负、被蔑视、被压迫,或者产生其他不好的感觉。在瑞有压力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会升高。在这些时候,瑞对他人的言辞和行为会造成对他的敌意,并留下持久的印象。由此带来的影响是,人们的工作动力降低而不是增强。这会使工作效率和工作环境的质量降低。这一影响波及的不只是单个员工。我们这个公司很小,人际交往很开放,这意味着当一个人被打击、被糟糕对待、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时,所有人都会受影响。本公司未来的成功高度取决于瑞在人员管理方面能否像在投资管理方面做得一样好。如果他在人员管理方面做得不好,就会妨碍公司发展,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影响。

啊,这让我感到痛苦和惊讶。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给别人带来这样的影响,而这些人是我的大家庭的成员。我不想让他们觉得“不能胜任工作、可有可无、被羞辱、不堪重负、被蔑视、被压迫,或者产生其他不好的感觉”。他们为什么不直言相告?我哪里做错了?我的标准太高了吗?桥水要持续成为一个万里挑一的公司,我们之中就必须要有卓越的人,同时以极高的标准要求别人。我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那时的我仿佛站在一个岔路口。我必须从两种看上去都极为重要但彼此不相容的选项中做出抉择:(1)对他人保持极度的真诚,包括努力把我们的问题和弱点摆上桌面,以便我们直截了当地处理;(2)拥有快乐而满意的员工。而这又让我想起了,当面对两种你都需要但看起来矛盾的选择时,你需要耐心思考如何尽最大可能兼顾二者。几乎总有一条道路是存在但你还没有找到的,所以你应该努力寻找直到找到,而不是凑合着接受那个看起来明显的选择。

我的第一步是确保我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以及如何解决。于是我询问鲍勃、吉赛尔和丹,情况究竟是怎样。我发现,他们以及许多了解我的其他人,并不像另一些人那样强烈地觉得被我打击,因为他们知道我的心意是好的。如果他们不知道,他们可能早就辞职了,因为正像他们说的:“如果我要他们无怨无悔地忍受我发脾气的话,我单付给他们的钱是不够的。”

他们知道,我希望他们和桥水都尽善尽美,而为了实现这一点,我需要对他们极度真诚,也需要他们对我极度真诚。不仅是因为这样做能够创造更好的成果,也是因为我相信坦诚相待是根本的相处之道。我们都认为,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必需的,但既然这种做法会让一些人感觉不愉快,我们就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和我关系密切的人理解我,不讨厌我,有时甚至喜欢我,而那些与我联系不太密切的人被我的直率冒犯。很明显,我需要加深对别人的理解,别人也需要加深对我的理解。之后我意识到,在人际关系中,人们应当把各自的相处原则说得极为清楚,这至关重要。

以此为起点,我们开始书面记录我们的原则,这种做法持续了几十年,最终形成了“工作原则”。这些原则既是我们一致同意的相处规范,也是我对我们如何处理不断出现的新情况的思考。因为大多数情况都是以略微不同的形式不断出现的,所以这些原则被持续改进。就我们一致同意的相处规范而言,最重要的一条是,我们需要做三件事:

1.把我们的真实想法摆在桌面上;

2.存在经过深思熟虑的分歧,但人们愿意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更改观点;

3.如果分歧依然存在,拥有一种大家一致同意的决策方式(如投票或者拥有清晰的权威),以便我们能够不带怨气地把分歧留在身后。

我相信任何组织或任何人际关系想要保持得好,这些都是必需的。我还相信一个集体决策体系要有效,该体系的使用者必须相信它是公平的。

把我们的工作原则写下来,并一致遵守,就像遵守我们的投资原则一样,这对我们理解彼此至关重要。尤其是因为,为我们带来独树一帜的好业绩的独特运作方式(极度探寻真相和极度透明),对一些人来说是反直觉的和在情感上难以接受的。

我想理解我们如何通过这种坦率的做法实现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于是在其后的几十年里,我与神经科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工作者交流。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总结如下:每个人的大脑都有两部分——层次较高的逻辑部分与层次较低的情绪部分。我称此为“两个你”。它们会争夺对于一个人的控制权。管理这一冲突的方式,是我们行为最重要的驱动因素。鲍勃、吉赛尔和丹提出的问题背后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一冲突。大脑的逻辑部分可以轻易理解了解自身弱点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是克服弱点的第一步),但大脑的情绪部分通常讨厌这么做。

[1] 我说的“回报流”是指因为执行一个特定决策规则而获得的收益,可以将其想象为一张图表上的多条曲线,这些曲线反映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项投资的价值改变,以及或者让其继续升值或者将其出售的决定。

5终极恩惠(1995—2010年)

到 1995年,桥水已拥有42名职员,管理着41亿美元的资产,这是我从未梦想过的,尤其是考虑到12年前桥水曾经缩小到只剩我一个人。尽管情况变得好多了,更稳定了,我们做的事却基本未变:与市场博弈,独立和有创意地思考如何押注,犯错误,把错误摆上桌面分析,找出根本原因,设计出新的更好的做事方法,系统化地落实这些更新,犯下新的错误,如此循环。[1]凭借这种循环往复、不断演进的做法,我们持续改进我从1982年开始建立的投资体系。当时我们展示了,一些用计算机工作的聪明人能够击败大型的、设施完备的、已经确立市场地位的大公司。而现在我们自己正在成为设施完备的、已经确立市场地位的大公司。

随着系统里的决策规则和数据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们聘用了年轻的程序员,他们能更好地把指示转化为代码,我们还聘用了聪明的大学毕业生,帮助我们进行投资研究。这些新的“神奇小子”中的一位,格雷格·詹森,在1996年以大学实习生的身份加入桥水。因为他表现突出,所以我挑选他做我的研究助理。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他做出了很多贡献,先是和我、鲍勃·普林斯兼任联合CIO,然后和我兼任联合CEO(首席执行官)。他也逐渐把我视为教父。

我们还投资于功能越来越强大的计算机。[2]利用这些机器运行系统解放了我们,使我们不必再盯着市场的每日变动,可以从更高的层面思考问题,从而创造出新颖的、有创意的联系,为我们的客户进行创新。

发现通胀挂钩债券

在这段时间,我与戴维·怀特吃过一次饭,他掌管着洛克菲勒基金会的钱。戴维问我我会怎么管理该基金会的投资组合,从而创造比美国通胀率高5%的回报。我答道,杠杆化的外国通胀挂钩债券,加上与美元对冲的该国货币,这样的投资组合应该能实现这个效果。(必须是外国债券,因为当时美国没有通胀挂钩债券,而且它需要与美元对冲以便消除汇率风险。)

后来在回想这件事时,我意识到我们可以创造一种全新的、极为不同的资产类别,于是我和丹·伯恩斯坦开始更深入地研究这样一种资产组合。根据我们的分析,这种全新的资产类别的效果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好。事实上,其效果将是独特的,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设计,使其拥有与股权投资相同但风险更低的预期回报率,并长期与债券和股权投资保持负相关性。我们向客户展示了这一研究成果,他们很喜欢。不久之后,我们就成为第一家全球性的通胀挂钩债券管理者。1996年,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拉里·萨默斯开始考虑美国是否应该发行本国的通胀挂钩债券,而由于只有我们管理着这种债券的资产组合,他把我们作为专家召去咨询。

于是我和丹前往华盛顿会见萨默斯和其他财政部官员,以及很多著名华尔街企业的代表。我们迟到了(准时不是我的长项),通往财政部大会议室的门紧关着。我不愿让这阻挡我,于是我一直敲门,直到有人开了门。那是一个大房间,中间有一张桌子,旁边是媒体旁听席。桌子旁的空位只剩一个了,上面摆着丹的名牌。只允许派一个代表,我们曾商定由丹担任,因为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我忘了这茬,而是走到媒体席上抓起一把椅子,搬到丹旁边,也坐在了桌子旁。丹形容说,这场会议大体与我们在20世纪90年代遇到的情况一样:我们必须奋力搏杀,争取机会。拉里·萨默斯后来说,他从我们这儿得到的建议,对于构建这个市场是最重要的。当财政部后来引入这种债券时,他们遵循了我们建议的结构。

发现“风险平价”

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有了足够的钱为我的家庭设立一个信托,所以我开始思考,为了将财富传承给多代人,最好的资产配置组合应当是什么样子。在我做投资者的岁月里,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经济与市场环境,以及财富被创造和毁灭的各种途径。我知道什么能带来资产收益,但我也知道不管持有什么类型的资产,总有一天它会失去大部分价值。这些资产包括现金,现金是长期投资产品里最差的一种,因为它会因通胀和税收因素而不断贬值。我还明白,想要预见导致这些损失的波动是很难的。我毕生都在做这件事,也和其他人一样估错市场。当我不在时,我不敢保证其他人能把预估做好。通胀不停涨落,兴衰不断交替,找到在所有经济环境里都做得好的投资者就像大海捞针,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不是不老之身,所以这不是可行的办法。我不希望等我死后,我创造的、用来保护家人的财富尽付东流。这意味着,我必须创造一种能在所有经济环境中表现良好的资产组合。

我知道经济环境的哪种变化能引起资产类别的变化,我也知道这些相关关系在几百年里基本保持不变。只有两个重大因素需要担忧:增长率和通胀率。这两者可以升也可以降,所以我发现,如果找到4种不同的投资策略,每一种适用于一个特定环境(增长率上升加通胀率上升,增长率上升加通胀率下降,以此类推),我就能创造一种资产配置组合,它足够均衡,可以在长期里表现良好,同时又不会遭受不可接受的损失。因为投资策略总是保持不变,所以几乎任何人都能使用。于是,在鲍勃和丹的帮助下,我创造了一种资产配置组合,在以后的100多年的时间里,我都可以放心地把我的信托资金投入其中。我称其为“全天候资产组合”,因为它适用于所有环境。

1996—2003年,我是投资于该组合的唯一“客户”,因为我们没有把它当作一种产品出售。但在2003年,一个老客户,威瑞森无线通信的养老基金主管告诉我们,他正在寻找一种适用于所有环境的投资方法。在威瑞森投资这个组合以后,其他客户接踵而来,12年之后,我们已经管理着近800亿美元的资金。这是另一个重塑全行业的新概念。看到它的成功之后,其他投资管理者也纷纷推出了自己版本的投资组合。现在这种模式统称为“风险平价”投资。

继续做一个出色的精品店,还是发展成一个大机构

随着我们的员工和企业文化创造了这些重塑全行业的投资产品,桥水真正地起飞了。截至2000年,我们管理的资金超过了320亿美元,是我们5年之前管理资金的近8倍。人员数量翻了一番,于是我们搬出了位于商场区的办公室,搬进了一个更大的办公场所,位于索格塔克河畔的一个自然保护区里。尽管我们持续发展,但并不是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在拓展这个企业的同时管理投资,我需要同时做两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培养两种不同类型的技巧,同时还要做个好父亲、好丈夫、好朋友。这些角色提出的要求不断变化,所以我需要的技术和能力也在变化。

多数人以为,发展一家大型企业伴随的挑战,大于发展较小企业伴随的挑战。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从一个5人组织发展为60人的组织,从一个60人的组织发展为700人的组织,从一个700人的组织发展为1 500人的组织,挑战性是一样的。回头来看,我不能说在我们经历的任何阶段,挑战的困难程度有过变化。它们只是性质不同。例如,当我一个人时,我的挑战是几乎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当我学到更多东西、赚到足够的钱聘请其他人时,我的挑战是管理他们。类似地,与市场和经济波动博弈的挑战也是不断变化的。我原来没想到但现在很清楚的是,尽管一个人会越做越好,但如果他想要更上一层楼的话,难度并不会降低,比如一个奥运会选手会发现,他面对的运动难度和一个新手面对的一样大。

不久之后我们就面临着另一个重要抉择: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企业?我们应该继续扩大规模,还是停留于现有的规模水平?

到2003年,我已经认定,我们需要把桥水发展成一家真正的大机构,而不是继续做一个精品店规模的投资管理机构。这么做将在许多方面让我们变得更好:更好的科技,更好的安全掌控,更丰富的人才资源——这些都将让我们变得更稳定、更持久。这意味着聘用更多技术、基础设施等领域的人员,以及更多的HR(人力资源)和IT(信息技术)部门的员工来培训和支持新员工。

吉赛尔强烈主张我们不应该扩大。她认为引入大量新人将威胁我们的企业文化,同时我们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招聘、培训、管理他们,这将冲淡我们的工作重点。尽管我赞同她的观点,但我不想安于现状,不尽力突破。我对待这个分岔路口情境的方式和对待其他类似情境一样:我们能不能鱼和熊掌兼得,只不过是对我们创造力和性格的检验。例如,我可以设想各种方式,利用技术帮助我们招聘大部分所需的新员工。在慎重权衡了这些问题之后,我们决定扩大。

充实原则

自鲍勃、吉赛尔和丹在20世纪90年代将那份“瑞的反馈备忘录”提交给我以来,我就像记下我的投资原则一样,更清晰地记下并分享我的工作原则。最开始的方式是和全公司分享我总结的哲学语句和邮件。接着,每当发生什么新情况需要我做出决策时,我就思考一下我做出该决策的标准,然后将其作为一项原则写下来,这样大家就能看到具体情况、我对待这些情况的原则,以及我的行动之间的联系。于是我们开始越来越多地把所有事情都看作“类似情境的重现”,例如聘用、解雇、确定薪酬、对待不诚实行为等,而这些情境有着各自的应对原则。通过把原则明确地写下来,我就能让大家一起思考、改进并遵守原则,从而培养一种创意择优的做法。

原则的数量最开始很少,后来逐渐增多。到21世纪最初10年的中期,桥水开始快速扩大,迎来了许多新的管理者,他们努力了解和适应我们独特的企业文化,并越来越多地向我请教。还有一些桥水以外的人开始问我,他们如何创建自己的创意择优。于是在2006年,我草拟了一张列表,列出了约60条“工作原则”,将其分发给桥水的管理者们,以便他们自己评估、讨论和理解这些原则。我在开头的备忘录里写道:“这是一个草稿,但我写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提建议。”

由此开启了一段持续改进的过程,我们遇到了很多新情况,从中总结出应对原则,然后和桥水的其他领导者、管理者一起制定这些原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遇到了在管理企业的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几乎任何事情,也总结出了几百条几乎覆盖一切的原则。就像我们的投资原则一样,这些原则成为某种“决策库”。你将在“工作原则”中看到的内容就是以这些原则为基础的。

但只编写和教大家学会我们的原则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遵循。随着桥水变得越来越大,遵循原则的方式也在不断演进。在桥水发展的早期,所有人都互相认识,所以极度透明很容易实现:大家可以随意参加各种会议,不拘礼节地彼此沟通。但随着我们不断扩大,这在事实上变得不可能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问题。如果大家不能了解一切,怎么能有成效地落实创意择优呢?没有了透明性,人们会曲解各种事情,使之符合自身利益,有时甚至会秘密地这样做。问题将会被隐藏,而不是被摆上桌面、得到解决。想要拥有真正的创意择优,就必须透明,以便人们自己找到真相。

为了确保这一点,我要求对几乎所有的会议都录音,让所有人都能了解会议内容,只有极少数的例外,比如会议讨论内容是个人健康等私密问题,或者是关于某笔交易、某项决策规则的独家信息。最初,我把未经剪辑的管理层会议录音发给全公司,但这对职员的时间来说是个沉重的压力。所以我后来组建了一个小团队剪辑录音,集中选出最重要的片段,而且我们逐步增加问题,从而制作可用于培训的“虚拟现实”案例研究。[3]这些录音带逐渐成为针对新员工的“新兵训练营”的一部分,也是一扇窗口,透过它人们可以看到层出不穷的新情况,以及相关的应对原则。

基于如此的开放性,我们可以就各自的行为及其理由展开一些非常坦率的讨论,通过讨论,我们能加深对彼此不同思维方式的理解。这能展示大家五花八门的思维方式,对所有人都很有启发。至少,现在我能够更好地理解曾经把我气得半死的那个人了。而且我认识到,如果管理者不知道员工不同的思维方式,他就不知道员工将如何处理不同的情况,这就像一个工程领队不知道他的设备将如何工作一样。在这一深刻认识的引导下,我们开始探索如何通过心理测试了解人们不同的思维方式。

发现心理测试

在我的孩子们还很小时,我让一位聪明的心理学家苏·昆兰对他们进行测试。事实证明她的评估很精确,为孩子们的未来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路线图。因为这项测试很成功,所以我和昆兰以及其他人合作,试图找出最好的测试方法,对我的同事进行测试。2006年,我第一次做了MBTI(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测试,并发现它对我的倾向描述得很准确。

MBTI测试结果描述的很多差异,例如喜欢关注宏观概念的“直觉型人格”和更关注具体事实与细节的“感觉型人格”,对于理解桥水内部的冲突和分歧很有用。我开始寻找能够帮助我们加深对彼此理解的心理测试。一开始进展得很慢,主要是因为我找到的大部分心理学家都对探索差异表现出惊人的不情愿。但最终我找到了几个不错的人,尤其是心理学家鲍勃·艾兴格,他给我介绍了许多其他很有用的心理测试。

2008年年初,我让桥水的大多数管理者做了MBTI测试。结果让我吃惊,我不相信一些人真的使用测试结果所描述的方式进行思考,但当我请他们以1—5的数字来给测试结果的准确性打分时,80%以上的人打了4分或5分。

创建“棒球卡”

在采用了MBTI测试和其他心理测试之后,我还是发现,我们难以把看到的结果和制造这些结果的人联系起来,从而对人有充足的了解。同样的人还是不断参加同样的会议,以同样的方式做事,得到同样的结果,而不试图理解为什么。(我最近看到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存在一种认知偏好:人们总是会忽视显示一个人在某件事上做得比另一个人好的证据,而认为两个人做得同样好。我们当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例如,缺乏创造力的人被安排去做需要创造性的工作,而不关注细节的人被安排去做细节导向的工作,等等。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把显示不同人个性的数据做得更加清晰、准确,于是我开始为员工创制棒球卡,列出他们的“指标”。我的想法是,这些卡可以被传阅,安排任务时可以参考。就像你不会安排一个在防守方面表现得很好但打击率仅为0.160的外野手作为第三棒出场一样,你也不会安排一个拥有宏观思维的人去做需要关注细节的工作。

一开始,这个想法遇到了很多抵制。人们担心这些棒球卡会不准确,制作起来太费时间,即使制成了也只会是对不同人特点的不公正的僵化表述。但逐渐地,对于这种开放地探究不同人个性的做法,所有人的态度都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大多数人发现,向所有人公开展示这些信息,更能起到解放作用而不是抑制作用,因为当这种做法常规化以后,人们就会像家庭成员一样彼此坦诚相待,在工作中舒适地做真实的自己。

因为这种运作方法很不寻常,所以一些行为心理学家到桥水对其进行评估。我强烈建议你们阅读他们做出的非常正面的评价。[4]哈佛大学心理学家鲍勃·基根称桥水“以一种形式证明了,追求商业卓越和寻求个人价值的实现,不一定是相互排斥的,而是可以相辅相成”。

我还必须说明,我当时的个人生活环境也引导我关注心理学和神经学。尽管在大多数时候我在本书中不会谈及我家庭成员的生活以保护他们的隐私,但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关于我儿子保罗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与本书的叙述有关,而且他也不讳言这件事。

从纽约大学的帝势电影学院毕业后,保罗去了洛杉矶工作。到了之后,他要找一个公寓,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有一天他走到酒店前台,把人家的计算机给砸了。保罗被捕入狱,并遭到狱警痛打。最终,他被诊断患有双相障碍,被释放后交由我监管,并被一家医院的精神病房接收。

由此,我和保罗、芭芭拉开始了持续三年的反复折腾,保罗时而出现极度的躁狂,时而陷入极深的抑郁,我们在复杂的医疗系统里来回奔波,并与当时执业的一些最聪明、最有同情心的心理学家、精神病专家和神经科学家讨论。痛苦和迫切的压力最能激发人的学习动力,而我正在承受这样的压力。有时我觉得保罗好像正在悬崖边摇荡,快要跌下去了,而我只能用手抱着他。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他会不会从我的怀抱中滑落。我频繁和看护保罗的人交流,以便弄清楚他的状况,以及应该怎么办。由于保罗得到的帮助和他自己的优秀个性,他度过了这场磨炼,而且这段经历让他变得更优秀了,因为他培养出了一些他过去没有但很需要的优点。保罗曾经很野,深更半夜才回家,做事一团糟,吸大麻、喝酒,但他现在老老实实地吃药、冥想,早早上床睡觉,拒绝毒品和酒精。他曾经充满了创造力,但缺乏自律,而现在他两方面都做得很好。最终,他比过去更有创造力了,快乐地步入婚姻生活,养育了两个儿子,成为一个富有成就的电影制作人,并投身于帮助双相障碍患者的事业。

保罗在自己患有双相障碍这件事上极度透明,而他在自己患有此病的同时仍然帮助其他人,这些都给我以启示。他饱受欢迎的第一部剧情片《触火之恋》,让许多生活可能被双相障碍毁掉的人既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他们未来的前行道路。我记得我曾观看过他拍摄的一个场景,该场景基于我和他的一次真实对话,当时他处在躁狂中,而我在努力和他讲理。我既能看到演员扮演的、处在最糟糕状态下的保罗,也能看到正在指导拍摄的、处在最良好状态下的真实的保罗。看着眼前的场景,我的脑海里闪过他的整个经历,从曾经的深渊最底层,直到浴火重生,成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坚强的英雄,一个致力于帮助其他人摆脱他曾经经历过的困难的人。

这段走出地狱的历程,让我对人们看待事物是如何不同以及为什么会产生这些不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了解到,我们的思维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心理因素决定的,是可以改变的。例如,保罗躁狂和抑郁的交替,是因为他大脑中的多巴胺以及其他化学物质分泌不稳定,所以控制这些化学物质,控制影响其分泌的活动和刺激因素,就可以改变保罗的状态。我了解到,富有创造性的天才和疯子可能只有一步之隔,能给人带来洞察力的化学反应也能造成扭曲,而一个人被自己的大脑困住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当保罗处在“疯狂”状态时,他总是相信自己不合逻辑的说法,无论这些说法在别人听来是多么奇怪。尽管这在双相障碍患者身上表现得更为极端,但我在几乎所有人身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迹象。我还学到了,人们可以控制大脑的运行,以带来比过去好得多的结果。这些深刻见解帮助我更有效地和人打交道,我将在“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中对此进行详细说明。

让桥水坚如磐石、锋利如刀

我在2008年6月的年度集体大会上说,在我看来,桥水一直都是“既很差又很好的”。5年前,我们决定把桥水建成一个大机构,经历了5年的快速增长后,我们遇到了一系列新问题。这一点也不新鲜。从我创办桥水开始,我们就一直面临一定的问题,因为我们总是在大胆创新,犯下错误,并快速地改进。例如,在我们经营桥水期间,科技发生了飞速变化,我们使用的工具从计算尺变成电子表格软件,又变成先进的人工智能。在变化如此之多、如此之快的情况下,随着更好的新东西不断涌现,一心要让所有东西“刚刚好”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们以一种轻巧、灵活的方式打造我们使用的技术,这样做在当时是合理的,但也导致了许多迫切需要解决的麻烦。这种快速、灵活的做法迅速在公司内部推广开来,尤其是在随着我们的发展几个部门已经不堪重负的情况下。保持先进一直是很有意思的,但我们在让自己坚如磐石方面面临着挑战,尤其是非投资部门。桥水需要通过多种途径实现更新,但这将是不容易的。

2008年,我每周花大概80个小时的时间做我的两个全职工作(管理我们的投资以及管理公司),而在我看来,我在这两方面做得都不够好。我感觉,无论是我还是整个公司,都在从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状态倒退。一开始,我一直能够兼顾投资管理和经营管理。但现在公司的规模变大了,经营管理方面需要很多时间,而我拿不出这么多时间。我对自己所有的投资职责和经营职责进行了运行效率分析,结果表明,要在投资管理和经营管理两方面都保持卓越,满足我的期望,我需要每周花费约165个小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想尽量把工作委派给别人做,所以我询问其他人是不是也能很好地胜任我的工作,如果是的话,他们是谁。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大多数职责是不能稳妥地下放给别人的。显然,我做得不够好,没有及时找到和培训其他人来代行我的职责。

在我看来,一个管理者能够实现的最大成功就是能够组织其他人在没有你的情况下把事情做好。次好的情况是你自己能把事情做好,最糟糕的是连你自己都做不好。当我反思我的职责时,我能看到,尽管我和桥水取得了很多惊人的成就,但我并没有取得最高水平的成功。事实上,尽管桥水已经非常成功了,但我还在奋力争取实现次好的水平(自己把事情做好)。

当时桥水共有职员738人,部门主管14人。各部门主管由我以及我建立的一个管理委员会管理,因为我不相信在没有与其他人探讨的情况下,我自己能做出最好的判断。我规划了这样的工作报告体系:我既向管理委员会报告,也负责监督委员会各成员的公司管理工作。我希望他们也负起确保公司在各方面表现卓越的职责,而我愿意为他们服务,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

2008年5月,我给管理委员会的5名成员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并抄送全公司。我告诉他们:“我要更进一步地让你们知道,我已经达到了我的极限,同时我的工作质量以及工作与生活的平衡,都在受到不可接受的损害。”

2008年金融与经济危机

那时,我已认识到阵线拉得过长,无法应付如潮涌来的新情况,尤其是在投资领域,而事实证明我们进入了一个历史性的大动荡期。

我经常被不同类型的事件打得措手不及,这些事件我从未经历过,但曾发生在其他时候或其他地方,如1971年的美元贬值和20世纪80年代初的债务危机,所以,我总结了一系列永恒和普适的经济和市场原则。换言之,我知道我们需要理解所有重要的经济和市场变动,而不只是我经历过的变动,并确保我们遵守的原则在过去的所有时期、所有其他国家都适用。

所以,早在21世纪初,我们就在系统里纳入了一个“萧条测量仪”,以确定如果一系列特定情况开始出现,它们以某种方式预示着发生债务危机和萧条的风险增加,我们应当采取什么样的行动。2007年,测量仪显示一场债务泡沫即将发展到崩溃点,因为偿债成本的增速正在超过预期现金流的增速。因为各国利率已接近于零,所以我知道,各国央行将难以像在以前几场衰退中那样,采取足够力度的宽松货币政策扭转经济下滑趋势。在历史上的经济萧条之前,都发生过类似的一系列现象。

我的思维和直觉都闪回到我在1979—1982年的经历。30年来,我积累了更多知识,也变得谨慎多了。尽管我觉得经济的变化方向很明显,但我不敢保证我是对的。我记得,我曾在1982年估计美国的债务崩溃将会使经济陷入萧条,那时看起来也很明显,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犯了多么可悲的错误。

那段经历也促使我对债务危机及其对市场的影响进行了更深入的探索。在很多这样的危机期间,我都一边交易一边研究,包括20世纪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债务危机、1998年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危机、2000年网络经济泡沫的破裂,以及2001年世界贸易中心和五角大楼遭到攻击后引发的危机。在我的桥水队友的帮助下,我拿起历史书和旧报纸,逐日研究大萧条和德国魏玛共和国时期发生的事件,比较当时发生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这一研究进一步证实了我最严峻的担忧:在我看来势必会发生的情况是,大量的个人、企业和银行将面临严重的债务问题,同时就像1930—1932年的情况一样,美联储将无法通过降息缓解债务危机的冲击。

我担心我可能是错的,于是我找其他的聪明人给我的观点挑毛病。我还想请重要的决策者复审我的思考,一方面对这些思考进行压力测试,另一方面提醒他们我预见到的情况,于是我去华盛顿找美国财政部和白宫的人谈。尽管他们的态度礼貌,但在他们看来,我说的情况是耸人听闻,尤其是因为所有外在的迹象都显示经济似乎一片繁荣。绝大多数人没有深入考察我们的推理和计算就将其否定了,只有一个例外:副总统迪克·切尼的国内政策副助理拉姆森·贝特法哈德。他审读了我们的所有数据,并感到担忧。

因为我们看到的情况环环相扣,而且找不到任何能驳倒我们观点的人,所以我们开始这样配置客户的资产组合:假定我们的估计是正确的,我们将以某种方式对冲我们的仓位,使之保持足够的盈利可能和有限的损失可能;万一我们的估计是错误的话,我们还有一套补救方案可用。尽管我们觉得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我们认为预判错误和预判正确的可能一样大。毕竟,假如全球经济急遽下滑,那些缺乏保障的人都会受到严重冲击,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可怕。

像1982年一样,当情况恶化、事态日趋朝着我们预计的情况发展时,决策者开始更加重视我们的观点。贝特法哈德邀请我去白宫同他会面。纽约联储主席蒂姆·盖特纳也要求见我。我带着鲍勃、格雷格和年轻的分析师鲍勃·埃利奥特参加与盖特纳的一场午餐会。我们在他面前分析了数据,他的脸真的变白了。他问我这些数据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说都是公开的,我们只是将其汇总,并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进行了审视。

在与盖特纳会面两天后,贝尔斯登公司倒闭。这并未引起市场和大多数人的太大担忧,尽管这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直到6个月后的2008年9月,雷曼兄弟倒闭时,所有其他人才看清了事态。那时,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飞快地倒下。尽管无法控制所有损失,但决策者,尤其是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采取了明智的应对措施,实现了“一场和谐的去杠杆化”(即以一种方式在降低债务负担的同时保持经济增长和低通胀)。[5]

长话短说,在这段时期里我们为客户很好地保驾护航,预测到了市场的变化方向,避免了损失。2008年,我们的旗舰基金业绩增长超过14%,而很多其他投资者的损失超过30%。我们曾担心判断错误,所以对押注进行了对冲,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投入更多筹码,假设我们没有这么做的话,收益还会更高。但我不后悔,因为我从过去的经历中学到,这么押注是不明智的。尽管如果我们没有放那么多精力在对冲上,收益会更高,但假如我们从一开始就以这种态度对待投资的话,我们肯定不可能存活下来,也不可能保持长久的成功,赢得今天的地位。

2008年债务危机和1982年债务危机类似,以前也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以后还会发生更多。我喜欢对自己的惨痛错误进行反思,并珍视由此总结出的原则的价值。大约25年以后,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一场大危机还会发生,假如这些原则没有被妥善编写成代码装进我们的计算机里的话,它就可能让我们措手不及,造成很多痛苦。

帮助决策者

我们的经济和市场原则与大多数其他人的大相径庭,所以带来了不同的结果。我将在“经济和投资原则”中解释这些差异,而不是在此详述。

就像美联储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说的:“在我们最需要模型的时候,模型失败了……在(雷曼兄弟倒闭)三天之前,摩根大通认为美国经济会加速增长,而他们的模型失败了。美联储的模型失败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模型也失败了……于是这一切让我自问,这是怎么回事?”纽约联储主席比尔·达德利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我认为,宏观经济学家看待经济前景、经济增长和通胀的方式存在根本性的问题……看一下主要的宏观模型,它们通常不涉及财政部门。它们不承认财政部门可能会从根本上崩溃,导致货币政策的刺激完全失效。所以我认为,这场危机的教训是,我们需要做更多的工作,确保金融人士与宏观经济学人士保持对话,构建更稳健的模型。”他是对的。我们这些“金融人士”看问题的方式和经济学家大相径庭。由于我们的成功,决策者更多地向我们请教,这让我和美国及全世界的高层经济决策者的联系大大增多。为了尊重我们谈话的隐私性,在此不便透露太多,我只是想说明,这些决策者对于桥水非传统的看待经济与市场的方式的接受程度大大提升了,而对于未能预示和避免危机的传统经济学思维更持怀疑态度了。

我们之间大多数的交流是单方面的。我通常会回答他们的问题,而不会以让他们难堪的方式提问,避免让他们因担心泄露机密信息而不愿回答。我与这些领导者会谈时不会对他们下判断,也不关心他们所持的具体意识形态。我就像一个医生一样和他们交流,只想创造最有益的效果。

他们想得到我的帮助,是因为我作为投资者的全球宏观经济视角与他们作为决策者的视角大为不同。我们都是自身所处环境的产物。投资者独立思考,预测尚未发生的事情,使用真金白银冒险投资。而决策者所处的环境鼓励形成共识而非表达分歧,培养他们针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出反应,训练他们的谈判能力而非冒险投资能力。关于自身决策的质量,投资者能得到持续的反馈,而决策者无法得到这种反馈,所以难以区分好的和不好的决策者。他们还要扮演政治家的角色。即使最精明能干的决策者也必须不断地把注意力从他们眼前正在处理的问题上转移,以对抗其他决策者提出的反对意见,而且他们面对的政治体系经常功能失调。

长期而言,任何政治体系都不如经济机器强大(无能的政治家会被替换,无效的政治体系将会改变),但在此时此刻,这二者之间的互动才是经济周期的驱动因素,而这种互动经常表现不佳。

获得优异回报

我们在2010年的收益是史上最高的:两个“纯粹阿尔法”基金的收益率分别接近45%和28%,“全天候资产组合”的收益率接近18%。这样的业绩几乎无人能比,因为我们设计的处理和分析信息的系统表现非常优异。比起光用我们的大脑,这些系统要有效得多。没有它们的话,我们将不得不用古老和费力的方式管理资金:努力在自己的头脑里权衡所有市场和影响市场的因素,然后形成一个投资组合。那样的话,我们将不得不聘请和管理一大堆不同的投资经理,而由于我们不能盲目地信任他们,我们又得努力弄清楚每个人是如何决策的,这意味着要观察他们的操作及其理由,从而对他们的表现形成合理预期,还要处理不同人的个性差异问题。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我看来,这种投资方式和组织管理方式是过时的,就像参照地图而不是用GPS(全球定位系统)一样。当然,构建我们的体系也不容易,我们为此花费了30多年。

管理的资金太多有可能损害业绩,原因是太大的规模会影响市场走向,导致建仓和平仓的成本很高。在2010年实现超过40%的收益率后,我们不得不考虑向客户退回很多资金,尽管他们其实希望将更多的钱交由我们管理。我们一直谨慎地让自己不要变得过大,以免竭泽而渔。

客户不想让我们退回资金,而是想让我们使资金增值。所以我们必须面对一个难题:如何在不损害业绩的情况下让产能最大化。这是我们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管理过那么多资金。我们很快发现,如果把做法稍微调整一下,设立一个新的基金,让它像“纯粹阿尔法”一样管理资金,但只投资于流动性最强的市场,这样一来,我们的预期收益就将保持不变,而预期风险(即市场波动性)只会稍微上升。

我们把这一新思路植入我们的计算机,对其进行返回测试,以观察其在所有国家、所有时期表现如何,然后向客户详细解释,以便他们深入理解背后的逻辑。尽管我喜欢人工智能并一直从中受益,但我相信,只有人才能发现这样的做法,然后让计算机运行它。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相信正确的人彼此合作并与计算机合作,才是成功的关键。

2010年年底,我们启动了“纯粹阿尔法主要市场”,客户向其投入了150亿美元。从那时起,这一产品的收益率一直与预期一致,即约等于“纯粹阿尔法”的收益率(事实上要更好,但只是好一点点)。我们的客户很高兴。事实上,这一新产品太受欢迎了,以至到2011年,我们也不得不让它停止接受新投资。

从幕后走到台前

成功是一把双刃剑。在我们预见到金融危机、我和桥水开始得到我们不想要的公众关注后,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不同寻常的业绩、不同寻常的看待经济和市场的方式、不同寻常的文化,使我们得到了持续关注。我希望保持不受关注的状态,所以避免和媒体打交道。但这并没有阻止媒体报道我和桥水,而其报道方式通常是哗众取宠的,不是把我描述成一个身怀绝技的投资界超级英雄,就是一个异端组织的领袖,有时二者兼有。

因为成功而得到大量关注不是一件好事。澳大利亚人称此为“高罂粟综合征”:田地里最高的罂粟最有可能被摘头。我不喜欢被如此关注,尤其不喜欢把桥水错误地描述为一个异端组织,因为我觉得这不利于我们招募优秀人才。同时我意识到,因为我们没有让媒体看到桥水的真实运行状况,所以这些耸人听闻的描述也不可避免。

于是我在2010年年底决定公开我的“原则”,这本手册明确地阐述了我们在做的事情及其理由。我把“原则”放在我们的网站上,以便让桥水以外的人免费阅读和理解。

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但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很不错。大多数读者理解了我的意思,许多桥水以外的人也从阅读中获益。超过300万人下载了这些原则,有的人甚至自费将其译成他们自己的语言。我收到了大量感谢信,对方说,阅读这些原则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未雨绸缪,让没有我的桥水继续保持成功

从年少时起,我就开始边做边学。我热切地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并努力在尽量长的时间里存活下来,以便从我的错误中学习并改进。如果我的改进速度够快,使我做的任何事情都能持续平稳发展,我就能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使之尽善尽美。我对自己查明真相的能力一直很有信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做的必要性使我越来越善于查明真相。因此,我喜欢聘用和我类似的人:全身心地研究挑战,搞清楚如何应对挑战,然后付诸实践。我认为,如果他们有稳健的个性、常识和创造性,而且有动力争取实现我们共同的使命,那么,只要我允许他们自由地弄清楚如何做出正确的决策,他们就会发现成功的途径。我知道,对他们进行微观管理、限制他们,是行不通的,因为我和他们都不喜欢这样。如果我只发号施令的话,就不能使他们发挥自己的作用。而且,我不喜欢和那些需要我下命令的人合作。

但从20世纪90年代起,我开始认识到大多数人都有一定的情绪障碍,不愿坦率地面对自身的问题和弱点。他们不愿直面扑朔迷离的形势和艰难的挑战,在遇到这些情况时,人们通常会觉得不舒服。兼具常识、创造性和主动寻求改变等个性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几乎所有人都需要他人帮助才能达到这个境界。于是我写下我的这些原则及其背后的逻辑,并与别人分享。我希望认同这些原则的人能利用它们,不认同的人能公开地争论。我估计,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如何应对特定的情况,我们都能形成共识。

尽管桥水内部的几乎所有人都能很快地在思想上赞同这些原则,但要把这种认识转化为实际的行动,很多人还是需要努力。这是因为他们的习惯和情绪障碍依然比理性要强。我们的培训和虚拟现实录音带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但依然不够。

不管我们下多大功夫挑选新人,培训他们在创意择优的环境中工作,总是有很多人达不到要求。我的做法是经过聘用、培训、测试后,很快地决定是解雇还是升迁,这样我们就能快速地确定优秀的新人,淘汰平庸的新人。我们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真正优秀者的比例很高,足以满足我们的需求。

但要实现这样的效果,我们需要职员坚守高标准,毫不犹豫地淘汰不称职的人。许多新职员(以及一些更资深的职员)还是不愿深入考察不同人的能力和个性,而这会把事情弄糟。学会快刀斩乱麻也是不容易的。

当然,大多数来到桥水的人是冒险型的,也知道自己来到了一家什么样的企业。他们知道自己表现不称职的可能性高于正常情况,但依然坦然接受这一风险,因为相对于被淘汰的消极面而言,成功的积极面是巨大的。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们对自身有了更多了解,拥有了一段有意思的经历,然后可以去尝试其他工作;最好的情况则是他们加入了一个卓越团队,取得卓越成就。

新入职者通常会经历一段18—24个月的调适期,之后才会真正适应桥水企业文化的精髓——探寻真相和透明,尤其是承认自身的错误并学会对待错误的正确办法。但有些人一直都不能适应。有人告诉我,加入桥水有点像加入一个思想上的“海豹突击队”。还有人说,就像是在自我探索学校里上学。完成考验的人说,调适期很艰难但也充满了快乐,因为自己实现了卓越,也建立了不一般的人际关系。而无法适应或不愿适应的人必须被淘汰,这是让桥水保持优异的关键。

在很长时间里,建立这种文化并使其保持高标准,是由我负责的。但到2010年时,我已经60岁了,经营桥水已经35年了。尽管我希望在未来10年左右仍然保持良好的状态,但我也准备把精力投入到其他事情上去。尽管我一直都喜欢在市场上冲浪,但我想花更多时间与家人和朋友相处,为决策者提供帮助,追逐一些不断增长的热情(如海洋探索和慈善事业),以及任何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的计划是卸任CEO,同时作为顾问帮助我的继任者,并继续做我的投资管理工作,而我因不再做管理工作而省下的时间,可以让我在仍然力所能及的时候,尽力体验生命的精华。

像任何组织一样,桥水成功的关键是人和文化。管理企业的人每天都要面对各种重要抉择。他们如何抉择将决定企业的个性、企业与外界关系的质量,以及企业的成果。当我负责拍板时,大部分重要决策由我负责。现在这些决策将由其他人负责。尽管他们拥有稳健而深厚的企业文化和共同认可的原则,而且这些文化和原则几十年来一直卓有成效,但一切都需要由实践检验。

[1] 我称这种做法为“五步流程”,将在后文详细叙述。

[2] 我将在“生活原则”部分的“学习如何有效决策”中更详细地阐述如何使用计算机化的决策体系。

[3] 随着数字科技的进步,我们不断创新记录和分发这些内容的方法。

[4] 你们会在文中发现对罗伯特·基根、爱德华·赫斯、亚当·格兰特的著作的引述。

[5] 财政部长汉克·保尔森的行动,尤其是将政府资金注入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银行,也是很关键的。

6回报恩惠(2011—2015年)

在 我看来,人生由三个阶段组成:在第一个阶段,我们依赖其他人,我们学习;在第二个阶段,其他人依赖我们,我们工作;在第三个阶段,当其他人不再依赖我们、我们也不必再工作时,我们就可以自由地体验生活了。

我开始从第二个阶段向第三个阶段转型。在理性和感性两方面,让我更有热情的事情都不再是自己取得成功,而是让我关心的人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取得成功。

我在桥水有两项工作是需要逐渐卸下的,一是作为CEO负责公司管理,二是作为CIO负责投资管理。我不会停止在市场上冲浪,因为我从12岁开始就喜欢这项运动,我将一直玩下去,直到离世。但我不希望这两项工作都必须由我来做,因为这会给桥水带来一种“必须依赖核心人物”的风险。

我和我的同伴都明白,在一个由创始人领导、具有独特文化的组织里,领导层从第一代向第二代转型是困难的,尤其是在这名领导人已经任职很长时间的情况下。2008年比尔·盖茨从微软的CEO角色转型就是最近的一个例子,此外还有很多。

我苦苦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我是应该彻底退出管理工作,还是作为一名顾问继续参与。一方面,我觉得彻底退出是个好主意,因为这将让新领导层在没有我注视的情况下,自由地发现取得成功的途径。我的朋友催促我这么做:“宣布胜利”,收拾行囊,转向其他方面。但我不敢确信这场转型会顺利,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做事的方式是试错:犯错,找出错误原因,总结出新的原则,最终成功。而我觉得应该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这场转型。我还认为,把我背负的沉重工作负担一下子丢给那些接替我CEO职务的人,是不公正的。我知道智者李光耀——新加坡的建国者和41年的领导者,在卸下领导职务后变成了一位资政,而且我看到了这样做效果很好。基于所有这些原因,我决定继续做一名顾问。这意味着,我或者一言不发,或者最后发言,但随时可以提供建议。我的同伴们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我们一致决定应该尽早开始,这样我的继任者们就能积累经验,我们还能在必要时调整转型进程。因为对于这样的转型我们所知不多,所以我们很清楚,必须要保持谨慎。我们估计,成功的转型将花费几年时间,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10年之久。因为已经共事了许多年,所以我们很乐观,觉得最终的所用时间将是较短的那种情况。

2011年1月1日,我向全公司宣布我将卸任CEO,格雷格·詹森和戴维·麦考密克将接替我。7月1日,我让格雷格、戴维及管理委员会的其他成员承担起所有的管理职责。同时,我们向所有客户解释了“至多为时10年的转型计划”。

认识“塑造者”

当然,在接下来的约18个月里,新的管理团队艰难前行。我们分析原因,就像工程师分析一部机器为何达不到最佳的运行状态,以便对其进行重新设计,改善其表现。因为不同人的个性不同,创造的结果也不同,因此每当建立一支团队,我们都努力“设计”合理的人员和个性组合,以实现我们的目标。所以我们考察我的特性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从而发现不足之处在哪里,我们把这种不足叫作“瑞差距”。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寻找“瑞差距”是因为我是那个要走的人,假如鲍勃、戴维或格雷格是要走的人,我们也会寻找别人和他们的差距。

格雷格和戴维创建了一个日志,记录了我的不同职责,以及我和他们在履行这些职责方面的质量差异。所有人达成的共识是,这种差距表现为一种我们称为“塑造”的东西。

想要理解我所说的“塑造”和“塑造者”,可以想想史蒂夫·乔布斯,他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最有偶像意义的塑造者,这表现为他塑造的东西规模很大也很成功。一个塑造者通常会在别人的质疑和反对之下提出独特和有价值的愿景,并以美好的方式将其实现。乔布斯利用有着美好设计的产品,给计算、音乐、通信、动画和摄影领域带来了革命性改变,打造了全球最大最成功的企业。商界的伟大塑造者还有埃隆·马斯克(特斯拉、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和太阳能公司SolarCity),杰夫·贝佐斯(亚马逊)和里德·哈斯廷斯(奈飞)。在慈善领域,我能想到的塑造者有穆罕默德·尤努斯(格莱珉银行),杰弗里·卡纳达(儿童关爱机构“哈莱姆儿童地带”)和温迪·科普(非营利机构“为美国而教”)。政界的塑造者有温斯顿·丘吉尔、小马丁·路德·金博士、李光耀、邓小平。比尔·盖茨和安德鲁·卡内基既是商界也是慈善界的塑造者。迈克·布隆伯格是商界、慈善界和政界的塑造者。爱因斯坦、弗洛伊德、达尔文和牛顿是科学界伟大的塑造者。基督、穆罕默德和佛陀是宗教塑造者。他们都有原创性的愿景,并成功实现了这些愿景。

这些人都是最大的塑造者,而我发现塑造者有大有小。你们可能都认识一些塑造者,可能是你们当地的商业、非营利机构或社区的领导者,即那些驱动变革并创建了持久性组织的人。我的目标是确定桥水未来的塑造者,一方面帮助那些接替我的人做好CEO的工作,另一方面从外面发现塑造者并将其带进桥水。

我开始思考一个塑造者应具备哪些素质。几个月之后,2011年10月5日,史蒂夫·乔布斯去世。我在《每日观察》中写到了他,我很少利用这个平台探讨与投资无关的内容。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敬仰他,一个能以激动人心的美妙方式思考和行动的人。不久后,沃尔特·艾萨克森出版了他写的乔布斯传记。我发现我和乔布斯有不少共同点,尤其是看到被引用的乔布斯的话时。又过了不久,投资界著名刊物CIO发表了一篇题为“瑞·达利欧是投资界的史蒂夫·乔布斯吗?”的文章。此文指出了不少我们的共同点,比如我和乔布斯都是白手起家(他是从车库,我是从公寓的第二间卧室),都创造出了重塑整个业界的创新产品,都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管理风格。桥水经常被称为投资界的苹果,但说实话,我认为我和桥水都无法与苹果和乔布斯比肩。

艾萨克森的书和这篇文章指出我们在背景、目标、塑造方式等方面的其他相似之处,例如:我们都是叛逆、独立的思考者,为了创新和卓越而不懈努力;我们都是冥想者,希望“在宇宙中留下印记”;我们都以待人严苛而闻名。当然,我们也有重大的差别。我多么希望乔布斯在生前分享过他用来实现自身目标的原则。

我不只是对乔布斯及其原则感兴趣,我希望知道所有塑造者的品质和原则,以便更好地理解他们之间的共性与差异,总结出一个标准的塑造者的典型样貌。我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理解一切,例如,我曾对历史上的经济衰退进行过详尽的研究,从而可以对典型的经济衰退进行不受时间局限的描绘,进而理解不同经济衰退之间的差异。我用这种方式对待所有的经济与市场变化,并倾向于将其适用于几乎一切事物,因为它有助于我理解事物的运行方式。所以我尝试用这种方式理解塑造者也是合理的。

于是我开始和艾萨克森探讨乔布斯以及其他塑造者的品质,先是在他办公室里私聊,然后是在桥水举办的一场公开论坛上聊。因为艾萨克森也写过另两位伟大塑造者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本·富兰克林的传记,所以我读了这两本书,请他讲述这两个人的故事,以便总结出他们的共同特征。

然后我和我认识的、已被证明是塑造者的人交谈,如比尔·盖茨、埃隆·马斯克、里德·哈斯廷斯、穆罕默德·尤努斯、杰弗里·卡纳达、杰克·多西(推特)、戴维·凯利(艾迪欧公司)等。他们都曾构想出了不起的概念,建立组织实现这些概念,并在很长时间里反复地这么做。我请他们每人做一个小时的自我评估,以便发现他们的价值观、能力和行为方式。尽管这些评估并非十全十美,但也是无比珍贵的。(事实上我一直在调整和改进这些评估,使之能给我们的招聘和管理带来帮助。)塑造者们对这些标准化问题的回答,使我得到了关于他们共性与差异的客观的、可以用统计方式衡量的证据。

结果是他们有很多共性。他们都是独立的思考者,不会让任何东西或任何人妨碍自己追求大胆的目标。对于事情应该怎么做,他们在头脑里有十分坚定的规划,同时又始终愿意在现实中检验这些头脑规划、调整做法,从而使规划效果变得更好。他们都极为坚韧,因为相对于他们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经历的痛苦而言,他们实现梦想的决心更强烈。也许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关于未来的视野要比多数人宽广,或者他们自己就有这样的视野,或者他们善于从能看到更多东西的人那里学习。他们都能同时看到大图景和小细节(以及中间的层次),并能综合在不同层次上总结的观点,而大多数人通常是见此不见彼。创造性、系统性、现实性在他们身上合而为一。他们既是坚决的又是开明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的事业充满热情,对表现一般的手下不能容忍,同时想给世界带来巨大、有益的影响。

以埃隆·马斯克为例。在他刚刚推出特斯拉汽车并首次向我展示自己的车时,他既详细解释了开门用的车钥匙,也深入说明了他的宏大理念——关于特斯拉在运输业宽广未来中即将扮演的角色,以及这对世界有多么重要。然后我问他是怎么想到要创办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的,他回答中的勇敢魄力令我震惊。

他答道:“在很长时间里,我一直觉得发生一场全行星规模的灾变是不可避免的,如瘟疫或者陨石撞地球,这就要求人类另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比如火星。一天我浏览美国航空航天局的网站,想看看他们的火星计划搞得怎么样了,但我发现,他们甚至都没有计划要尽快登陆火星。”

他继续说:“在与合作伙伴卖掉贝宝后,我赚到了1.8亿美元,这时我突然想到,假如我用9 000万美元从苏联买一些洲际弹道导弹,然后送一颗去火星,我就能激发人们探索火星的热情。”

我问他在火箭学方面有没有背景,他说没有。“我刚开始读这方面的书。”他说。这就是塑造者典型的思考和行为方式。

有时,极为强烈的追求目标的决心会使塑造者显得粗率或者不关心他人,这也反映在了他们的测试结果中。他们眼中没有完美。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在他们看来既是悲剧,也是永不枯竭的动力之源。没有人能妨碍他们追求目标。在这份自我评估中,他们都在一项上打了低分:“顾及他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不关心他人。

以穆罕默德·尤努斯为例。作为一位伟大的慈善家,他将毕生精力用于帮助他人的事业。他是小额信贷、小微金融理念的先驱,因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他还赢得了国会金质奖章、总统自由奖章、甘地和平奖等。但他对“顾及他人”一项的打分也较低。杰弗里·卡纳达花了自己成年以来的大部分时间照顾纽约哈莱姆区周围一百个街区的所有残障儿童,而他对“顾及他人”一项的打分也较低。比尔·盖茨花费大部分财富和精力拯救生命、改善生活,但他对该项的打分也较低。显然尤努斯、卡纳达和盖茨都深深地关怀他人,但他们都在自我测试中对该项打了低分。这是为什么?在和他们交谈并让他们再次看待那些问题的过程中,原因变得清晰起来:每当面对是实现自己的目标还是取悦他人(或不让他人失望)时,他们都会选择实现自己的目标。

通过这个调查过程,我发现塑造者有着截然不同的类型。最重要的区别是,他们的塑造是以发明还是管理的形式出现,还是二者兼有。例如,爱因斯坦通过发明进行塑造,他不用管理,而杰克·韦尔奇(掌管通用电器)和路易斯·郭士纳[掌管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是优秀的管理者和领导者,但他们不必像爱因斯坦那么善于创造。乔布斯、马斯克、盖茨、贝佐斯这样的人最罕见,他们既能设想出各种发明,也能管理大型机构,让这些设想变成现实。

很多人看起来很像塑造者,他们提出了好点子,并将其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卖掉从而赚很多钱,但他们并不会持久地塑造。硅谷有很多这样的人,也许他们应该被称为“发明者”。我还发现有些卓越的组织领导人并不是典型的塑造者,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提出原创性想法并落实,只是进入已有的组织并将其领导得很好。只有真正的塑造者才能一直从成功走向成功,并将成功保持几十年,而这正是我想让桥水引入的人。

对塑造者的审视以及对我自身品质的反思,让我明白了人要变得特别成功需要看到很多东西,但任何人都看不到全景,只是有的人看到的多一点。自身视野宽阔,又能与其他聪明人良好地沟通,了解他们不同的有益视角,这样的人才会做得最好。

对于因我退出管理层而进行的桥水转型而言,这一认识起到了重要作用。在过去,我会遇到问题,找出原因,以自己的方式克服问题;而现在,和我想法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诊断,设计不同的解决方案。我作为顾问的工作是帮助他们在这方面取得成功。

这次尝试提醒我,世界上有很多人,但人的类型有限;有很多情况,但情况的类型有限。所以让合适的人应对合适的情况,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因为近年来盖茨离开了微软,乔布斯因去世离开了苹果,所以我密切关注这两家公司,以帮助自己更好地帮助桥水做好准备,在没有我的情况下继续兴盛。显然桥水和这两家公司的最显著区别是桥水的文化:我们以创意择优的理念探寻极度真相、极度透明,让问题和缺点摆上桌面,以便直截了当地应对。

把我们的创意择优系统化

我对人的研究越多,就越明显地看到,人分为不同类型,而类型大体相同的人在相同类型的情况下,会创造相同类型的结果。换言之,了解了人的个性,我们就能对其形成合理的预期。所以我以前所未有的动力继续收集很多关于人的数据,绘制出他们的个人画像,以帮助桥水更好地将人和职责匹配。以证据为基础推进这项工作,将强化创意择优,让不同人的工作与其优点合理搭配。

尽管这一切在我看来是清晰且合理的,但在现实中落实要困难得多。在转型开始约一年后,我发现很多新管理者(以及一些更资深的管理者)仍然不能逐渐发现不同人的行为模式(换言之,他们无法把人的类型与他们创造的结果联系起来)。他们不愿努力探究不同人的个性,而这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

但接着我取得了一次突破,缘起是我发现我们在做出管理决策方面面临的挑战在投资决策方面并不存在。我发现,利用大数据分析工具以及其他算法,计算机能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效地把人和成果联系起来,就像计算机能够帮助我们认清市场一样。计算机系统也没有需要克服的个性偏见和情绪障碍,所以计算机得出的由数据驱动的结论不会让分析对象觉得受到冒犯。事实上他们可以考察这些数据和算法,自己做出评价,愿意时也可以提出修改建议。我们就像是科学家,努力开发测试方式和算法,对自身进行客观分析。

2012年11月10日,我在一封电子邮件中与管理委员会分享了我的想法。这封邮件的主题是:“出路:把良好的管理系统化”,邮件内容如下:

现在,在我看来很明显的是,桥水的投资管理部分将会继续表现良好,而大多数其他部分将不会表现得同样好(假如我们不改变运作方式的话)。主要原因在于,投资管理方面的决策程序已经非常系统化了,所以人们通常不会把事情搞砸(因为他们主要遵循系统指令),而桥水其他部门对人及其决策质量的依赖度要高得多。

想想看,假如桥水的投资决策方式和管理决策方式一样(取决于我们聘用的人以及他们如何以各自的方式共同决策),投资决策将会如何。那将是一团糟。

投资决策程序之所以表现良好,是因为一小群创造这些系统的投资管理者看到了系统的结论和系统的逻辑,而我们只是做出自己的结论,依靠自己探索逻辑……机器做了大部分工作,我们以高质量的方式与其沟通……(同时)我们不需要依赖那些可能常犯错误的人。

想想看,管理方面是多么不同。在这方面,尽管我们有原则,但我们没有决策系统。

换言之,我认为投资决策程序是有效的,这是因为投资原则已被纳入决策规则,决策通过规则做出,然后人们遵行;而管理决策程序不够有效,这是因为管理原则并没有被纳入决策规则,人们无法依据其做出管理决策。

事情不一定非得是这样。(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我建立了投资体系,我也了解投资和管理两方面的决策,我很自信地认为,二者可以是一样的,问题只在于我们能不能尽快使其一致,以及如何操作。

我正在和格雷格(以及其他人)合作建立这些管理体系,就像以前和格雷格以及其他人(鲍勃等)建立投资体系一样。你们能看到我们的成果,如棒球卡、集点器、痛苦按钮、测试、工作细则等。因为我在这方面的时间有限,所以我们必须快速行动。同时我们将不得不打一场殊死之战,短兵相接,淘汰那些不称职的人,引入或重用卓越的人。

像算法一样决策的一个好处是,这可以让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因果关系上,并以此培养真正的创意择优。当所有人都能看到算法使用的标准并参与其制定时,他们就都会一致认同,这个系统是公正的,并放心地让计算机考察证据,正确地对人做出评估,给他们分配合理的职权。算法本质上就是在连续性基础上运行的原则。

尽管要让我们的管理系统达到投资系统那样的自动运行水平还需要很多努力,但我们已经探索出的一些工具,尤其是集点器(一款实时收集个人信息的App,将在“工作原则”中详述),已经给我们的工作方式带来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所有这些工具都强化了好习惯、好思维。好习惯源于以一种遵守原则的方式不断思考,就像学习说一种语言一样。好思维源于探求原则背后的逻辑。

这一切的最终目标是帮助那些我关心的人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获得更大的成功,这变得越来越紧迫了,因为生命的里程碑一直在提醒我,我已处于生命的哪个阶段。例如,2013年5月31日,随着克里斯托弗·达利欧的出生,我成了祖父;2013年夏,我经历了一场严重的健康恐慌,虽然最后没什么大碍,但这提醒我自己也会失去生命。同时,我依然喜欢在市场上博弈,我计划一直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让我更急于加快我的生命从第二个阶段到第三个阶段的转型。

预见欧洲债务危机

从2010年开始,我和桥水的同事就开始看到欧洲正在出现一场债务危机。我们考察了有多少债券需要被出售,以及对一系列国家来说,多少债券会被购买,然后认定,许多南欧国家的债券可能会出现卖不出去的情况。由此带来的危机可能和2008—2009年的危机一样严重,甚至更糟。

就像在1980年和2008年一样,虽然我们的计算明确显示会发生一场债务危机,但我知道自己可能是错的。假如我是对的,这就不是小事,所以我想和顶级决策者们讨论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一方面提醒他们,另一方面看他们的看法是否不同,能否纠正我。像2008年在华盛顿的遭遇一样,我遇到的情况是他们不给出合理解释,只是反对。只不过这一次是在欧洲。当时的经济形势很稳定,尽管我知道不能相信经济会一直稳定,但大多数与我对话的人不愿听我的推理。我记得在风暴来临之前的平静期里,我曾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总裁会谈。他质疑我看上去离奇的结论,而且没有兴趣审读我的数据。

就像2008年之前的美国决策者一样,对于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欧洲人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当时情况良好,而我描述的景象比他们在一生中经历的任何事情都要糟糕,所以他们觉得我的话不可信。关于债权人和债务人都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人的借债和放债能力将会如何随着市场环境变化而变化,他们也缺乏细致的理解。他们对市场和经济的运行方式的理解过于简单化,像学术人士的理解一样。例如,在他们看来投资者就是一种叫作“市场”的东西,但事实上投资者是各种不同角色的混杂,他们的买卖行为都有特殊的理由。当市场表现不佳时,决策者希望能做些事增强市场信心,他们以为只要建立了信心,资金就会到来,问题就会消失。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具体的买家不管有没有信心,都没有足够的资金和贷款来购买所有需要出售的债券。

就像所有人体的运行方式基本相同一样,各国经济机器的运行方式也基本相同。就像人感染疾病没有国籍差异一样,经济疾病也不会因国家不同而改变。所以,由于决策者一开始持怀疑态度,我采取了这样的谈话方式:考察当前案例的病理学。我诊断他们正在遭遇的经济疾病,然后通过援引之前的类似案例,向他们展示这些症状将如何发展。然后我解释,在这种疾病的不同发展阶段,最好的疗法是什么。围绕各种因素的联系和相关证据,我们进行了高质量的商讨。

尽管我成功地帮助决策者看到了各种因素的联系,但他们所处的政治决策系统是功能失效的。他们不仅必须决定作为单个的国家应该怎么做,而且欧元区的19个成员国必须彼此达成一致才能行动,在很多情况下需要无一国反对。在很多问题上他们没有清晰的分歧解决机制,这是一个大问题,因为需要采取的应对措施(印钞)遭到了德国经济保守派的反对。因此,在危机正在向临界点恶化的情况下,欧洲各国领导人还在旷日持久的闭门会谈中撕扯。这样的权力斗争考验着所有相关者的神经。这些决策者为了他们所代表的民众的利益,忍受了很多恶劣行为,这是我不可能尽述的。

例如,2011年1月,我与路易斯·德·金多斯会面。几周之前他刚被西班牙新总统任命为经济与竞争力大臣。我了解他,也敬仰他的直率、智慧,以及为本国福祉而牺牲自我的英勇意志。那时的西班牙刚刚经历政府更迭,其银行业濒临崩溃边缘。很快,西班牙的新决策者们就不得不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欧盟和欧洲央行(并称为“三驾马车”)的代表讨价还价。他们与对方会谈到凌晨,最终被要求签订一项贷款协议,该协议事实上是将西班牙银行体系的控制权转交给“三驾马车”,以换取该国迫切需要的资金支持。

我和德·金多斯大臣的会谈,是在第一轮也是最艰难的一轮谈判的次日清晨。他双眼充血,但思维很敏锐,耐心而坦率地回答了我提出的所有难以回答的问题,并就西班牙应当如何改革以应对问题分享了他的想法。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面对相当多的反对,他和西班牙政府一直在推进这些有争议的改革措施。他一直没有得到他应该得到的赞誉,但他不在乎,因为看到他创造的结果,他就满足了。在我看来,这正是英雄所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各债务国陷入了更深的萧条。这促使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在2012年9月做出了购买债券的大胆决定。这一行动避免了迫在眉睫的债务危机,拯救了欧元,后来还给欧洲央行带来了一大笔收入。但在那些陷入萧条的国家,此举未能立竿见影地刺激信贷和经济增长。欧洲央行的任务是让通胀率保持在2%左右,但通胀率低于目标值,而且一直下降。尽管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欧洲央行以有吸引力的条件向银行提出放贷要约,但银行接受这些要约的积极性不够,所以难以带来改变。我认为,除非欧洲央行通过购买更多债券“印钞”,并向经济体系注入货币,否则事态只会继续恶化。在我看来,准备实行量化宽松是显而易见的必要选择,于是我拜访了德拉吉和欧洲央行理事会,以表达我的担忧。

我在会谈中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一做法不会产生刺激通胀的效果(因为消费支出和通胀的驱动因素是消费支出水平,而消费支出是货币与信贷之和,不仅仅是货币量)。我集中说明了经济机器的运行机制,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就此达成一致(最重要的是如何购买债券才能驱动经济体系中的货币流动),我们就能对这一举措对通胀和经济增速的影响达成一致。在那次会议以及所有类似的会议上,我都分享了我们的计算,以及我认为重要的因果关系,以便我们能一起评估我的这些结论有没有道理。

采取这一行动的主要障碍之一,是并不存在覆盖整个欧元区的单一债券市场,而欧洲央行像大多数央行一样,不能优待某个区域或国家。鉴于这些局限,我和他们分享了我的理论:欧洲央行可以成比例地从各成员国购买债券,这样就能在不违反自身规则的情况下实施量化宽松,尽管德国不需要也不想要这样的购买所能带来的宽松。(德国经济表现相对良好,而且通胀忧虑开始抬头。)

在这18个月里,我会见了几位欧洲顶级经济决策者,其中最重要的也许是德国财政部长沃尔夫冈·朔伊布勒,一个我认为极善于思考、特别大公无私的人。我还看到了德国以及整个欧洲政治的运行方式。[1]在催促力度逐渐加大后,欧洲央行将不得不做最符合欧洲利益的事,即我所建议的印钞和购买债券。这么做与欧洲央行的职权相符,而南欧债务国也对此投赞成票,于是我觉得,德国将是被否决的一方,并面临是否离开欧元区的抉择,而德国最终不会这么做,因为德国领导人强烈致力于维护欧元区以及德国的成员国身份。

德拉吉最终在2015年1月宣布采取这一行动。这产生了巨大的效果,也创造了一个先例,将允许欧洲央行未来在必要时进行更多次的量化宽松。市场反应很积极:在德拉吉宣布当天,欧洲股市上涨了1.5%,欧洲各主要经济体的政府债券收益率下降,欧元对美元贬值2%(这有助于刺激经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市场保持同样的趋势,激活了欧洲各经济体,支持了经济增速的提升,并扭转了通胀的下降趋势。

欧洲央行的决定显然是正确的,原因也相对容易理解。但看到此举当初引起了多大的争议,我突然想到,世界需要一种对经济机器运行机制的简单解释,因为如果所有人都理解基本机制的话,经济决策者就能以快得多的方式做正确的事情,对于未来的焦虑也会变少。这促使我制作了一段30分钟的视频——“经济机器是如何运行的”,并在2013年发布。除了解释经济运行机制外,它还提供了一个模板,帮助人们评估本国经济状况,并指导他们在危机期间应该怎么做,应该有什么样的预期。这段视频产生的效果远远超出我的预想,8种语言版本的观看人数超过了500万。许多决策者私下告诉我,视频也有助于他们自己对经济的理解、处理与选民的关系,以及找到更好的前进道路。我对此感到很满足。

在和许多国家决策者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对国际关系的真实运行状况有了不少了解。这与大多数人想象的大相径庭。与大多数人认为的合理的个人行为方式相比,国家的行为方式更为自私,考虑更不周到。当国家彼此谈判时,它们通常表现得像是国际象棋比赛的对手,或者街市上交易的商人,将自身利益最大化是唯一的目标。聪明的领导人知晓本国的弱点,利用别国的弱点,并预期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也会这么做。

大多数人没有与本国及他国的领导层直接打过交道,他们基于从媒体了解到的情况形成自己的观点,因而变得非常天真,并持有不合理的偏执观点。这是因为与冷静客观的分析相比,戏剧化的故事和传言能够吸引更多的读者和观众。而且,在一些情况下,“新闻工作者”也有自己的意识形态需要推动。因此,大多数通过媒体棱镜看世界的人喜欢区分好人和坏人,而不是看各方的既得利益和相对权势,以及这些因素如何相互作用。例如,如果报道告诉人们本国是多么道德,敌国是多么不道德,人们就倾向于接受,而大多数时候这些国家只不过利益不同,并努力将其利益最大化。人们能够期待的最好的行为来自这样的领导人:他们能够权衡合作带来的利益,拥有足够长远的视野,从而能看到自己今年送出的礼物也许会在未来带来收益。

上述既得利益之间的冲突不仅发生在国际层面,各国内部也存在这种龌龊的冲突。尽管大多数决策者以为他们是真诚的,在以符合所有人最大利益的方式行事,但真正能这么做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更常见的情况是,他们的行为是为了支持自身选民的利益。例如,高收入者的代表会说高税率会遏制经济增长,而低收入者的代表的说法刚好相反。让所有人都努力客观看待事物的全貌已是很不容易,更不用说以符合整体利益的方式行事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尊重大多数与我打交道的决策者,并为他们的糟糕处境感到遗憾。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很有原则感的人,但被迫在不讲原则的环境中工作。即使在最好的环境中,决策者的工作也是充满挑战的,而在危机期间,他们几乎不可能合理决策。政治是可怕的,而媒体的扭曲甚至公然的假新闻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遇到的很多决策者,如德拉吉、德·金多斯、朔伊布勒、伯南克、盖特纳和萨默斯等,都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他们把他人以及承担的使命置于自我之上。但不幸的是,大多数决策者在踏入职业生涯时是理想主义者,离开时已经幻灭。

我很幸运地受教于一些这样的英雄,并希望我也给了他们帮助,其中一位就是中国的王岐山,几十年来他一直是一支了不起的推动进步的力量。受本书篇幅所限,我不能在此详细地描述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走向中国最高领导层之路。简言之,王岐山是一位历史学家、一位境界很高的思想者、一位很务实的人。他极为智慧又极为务实,我认识的这样的人很少。几十年来他是中国经济最重要的塑造者之一,也负责根除腐败的工作,他被公认为一个极为严肃、办事可以信赖的人。

我每次去中国,都会和王岐山交谈60—90分钟。我们讨论世界形势、当前形势与数千年的人类历史的关系,以及不变的人性。我们还讨论许多其他话题,从物理学到人工智能。我们都极为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反复发生的、这些模式背后的驱动因素,以及在应对这些事情时哪些原则有效、哪些无效。

我送给王岐山一本约瑟夫·坎贝尔的伟大著作《千面英雄》,因为他是一位典型的英雄,我想这本书也许对他有用。我还送给他另外两本书,一本是威尔·杜兰特和他妻子艾丽尔合写的《历史的教训》,这本104页的书提炼了贯穿历史的主要力量;另一本是富有洞察力的理查德·道金斯写的《基因之河》,它解释了进化的机制。王岐山送给我一本格奥尔基·普列汉诺夫的经典著作《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这几本书都展示了,同样的事情是如何在历史上反复发生的。

我和王岐山的大多数交谈都是在原则层面进行的。他看到了历史的韵律,并把我们讨论的具体问题放在整体框架中看待。“难以完成的目标对英雄具有吸引力,”他有一次对我说,“有能力的人居安思危。安然无忧的是愚人。假如冲突能在变得尖锐之前被解决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英雄了。”他的建议对我规划桥水的未来起到了帮助作用。例如,当我就权力制衡这个问题询问他时,他以尤利乌斯·恺撒推翻罗马元老院和共和国为例,说明确保任何人的权力都不能凌驾于制度之上是多么重要。当我着手改进桥水的治理模式时,我把他的建议铭记于心。

每次和王岐山交谈,我都觉得自己更接近于破解藏在宇宙法则背后的统一密码。他用自己的永恒视角更清晰地考察当下和可能的未来。

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尤其是想到我也有可能帮到他们,感觉妙不可言。

回报恩惠

约瑟夫·坎贝尔的《千面英雄》是我送给王岐山以及我认识的许多其他英雄的一本书。这本书是我儿子保罗在2014年介绍给我的。尽管我在将近30年之前曾在电视上见到过坎贝尔,并且印象深刻,但我没读过他的书。在这本书里,坎贝尔考察了不同文化里出现的许多“英雄”,包括现实中和神话中的英雄,并叙述了他们典型的生命历程。坎贝尔对英雄如何成为英雄的描述,与我对塑造者的思考相符。这本书还让我深刻地洞察了我认识的那些英雄,以及我自己的生命模式。

在坎贝尔看来,“英雄”是一个完美的、总会把事做对的人。远不止如此,英雄的特征是能“在常规的成就范畴之外发现、实现(或做到)一些事情”,并“把生命奉献给高于自身或自身之外的东西”。我一生中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人。坎贝尔的著作最有意思的部分是讲述英雄如何走上这条道路。英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英雄,他们是通过一系列环环相扣的步骤成为英雄的。右图展示了英雄的典型历程。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7)

资料来源: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New World Library出版公司出版),经约瑟夫·坎贝尔基金会(2008)授权使用

他们通常最初在一个平凡的世界过着平凡的生活,然后被一个“冒险召唤”感召。这引导他们走上一条“试炼之路”,充满了战斗、诱惑、胜利和失败。一路上他们得到别人的帮助,通常是那些走得更远、成为导师的人,尽管一些走得不够远的人也能以不同方式提供帮助。他们还会遇到盟友和敌人,并学会如何战斗,通常是以非常规的方式战斗。他们一路上会遇到各种诱惑,并和长辈、晚辈发生冲突,也会实现和解。因为有实现目标的伟大决心,所以他们能克服对于战斗的恐惧。考验和教育他们的战斗以及别人赠送的礼物(如建议)都能让他们获得“特殊力量”(即技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既取得成功也遭遇失败,但随着他们变得更强,持之以恒地追求更多东西,他们的成功越来越多,失败越来越少,而这会带给他们越来越大、越来越具有挑战性的战斗。

英雄总是会至少经历一次极大的失败(坎贝尔称之为“深渊”或“被鲸鱼吃进肚子”),这将考验他们有没有韧性东山再起,以更大的决心和更多的智慧继续战斗。如果能做到这些,他们将经历一次变革(“脱胎换骨”)。他们将体验到恐惧,而恐惧在保护他们的同时又不会使他们失去推动自身向前的进取精神。胜利终将带来回报。尽管英雄在战斗中并不知道,但他们最大的回报就是坎贝尔所说的“恩惠”,即英雄在其历程中悟出的成功秘诀。

到了晚年,赢得更多战斗、取得更多回报,通常已不是最能让英雄兴奋的事了,他们更关注如何把经验传授给他人,也就是坎贝尔所说的“回报恩惠”。当回报完成后,英雄就可以自由地生活,然后自由地死去,或者对我来说,就是从生命的第二个阶段向第三个阶段转型。(在第三个阶段里,英雄可以自由地享受生活,直到生命终止。)

在阅读坎贝尔著作的过程中,我发现英雄像塑造者一样可大可小,他们是真实的人,而且我们都认识一些英雄。我还发现,英雄并不像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一帆风顺,他们也会经历很多挫折,即使在胜利之后,许多英雄也会遭到攻击、侮辱,或者被杀害。事实上,做英雄也许并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但我能看到并认识一种会选择英雄之路并一直走下去的特定类型的人。

尽管坎贝尔对英雄历程的描述概括了我的人生旅途,以及许多我所说的塑造者的人生旅途,但我不会把自己称为“英雄”,也肯定不会把自己与坎贝尔描述的那些英雄相提并论。[2]但了解英雄的历程确实帮助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我在自己的历程中已走到哪一步,以及接下来要怎么做。坎贝尔书中“回报恩惠”这一部分让我感觉我与坎贝尔似乎心有灵犀,好像坎贝尔精确地知道我正在应对什么问题一样。带着这本书给我的启迪,我能看到我的生命将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结束,而我将留给世界的东西可能是更重要、更持久的,会影响很多人,而不仅仅是桥水的同事和我的家人。这让我更清楚地明白,我需要使可能在我去世后帮到别人的东西流传下去,其中最重要的是本书阐述的原则,此外还有我的金钱。

就像俗话说的,“你不能把一切都带走”,我现在需要思考谁应该得到什么,这不只是因为我年事已高,以及我需要花很多时间把这件事做好,也是出于我的直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关心的人和事物的范围不断扩大,年轻时只有我自己,成为父亲后我关心自己和家人,变得更成熟后我关心自己所处的社群,现在我关心这个社群之外的人,以及整个社会。

努力做慈善

我首次接触“慈善”[3]是在20世纪90年代末,快50岁的时候。当时麦修16岁,会说普通话,在一座中国孤儿院做义工。在那里,他了解到一次费用为500美元的外科手术可以拯救一些人的生命,或者大幅改善其生活。我和朋友出钱让他提供帮助。接着,我的朋友保罗·都铎·琼斯教会了麦修如何创建501(c)(3) 基金,2000年,还是中学生的麦修创建了中国关爱基金会。麦修带着家人去孤儿院走访,让我们和这些有特殊需求的儿童有了亲密接触,并喜欢上他们。我们还看到麦修痛苦地权衡,因为钱不够救活所有人,所以要做出取舍。想想看,我们可以选择晚上出去狂欢一次,也可以选择拯救一个儿童的生命。这其实是我们经常面对的抉择。这段经历让我们更多地涉足慈善领域,所以在2003年我们创建了自己的基金,以组织化的方式提供支持。我们希望将慈善作为一项家庭活动一起来做,事实证明这样做效果极好。

搞清楚如何以最好的方式把钱捐出去,和搞清楚如何赚钱一样复杂。尽管与刚开始时相比,我们目前在这方面的认识要深入得多,但我们还是觉得难以做出最好的决定,于是我和家人依然在边做边学。我将举几个例子说明我们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以及对问题的认识是如何变化的。第一个问题是:应该把多少钱留给家人,把多少钱捐给那些关系较疏远但有更迫切需求的人和事业。

早在我有很多钱之前,我就决定,我只希望我的儿子们有足够的钱享受优质的医疗和教育,并有一笔启动资金支持自己的职业生涯。我自己白手起家的人生历程影响了我的看法。这段经历教会我要奋力拼搏,并让我变得坚强。我希望自己爱的人也是这样。所以,当我赚到很多钱后,我决定把其中一些捐赠给别人。

随着我们在很多领域的慈善工作中积累了经验,我认识到,花钱如流水,我们不可能拥有足够的钱去帮助自己关心的一切东西。此外,我的第一个孙子出生后,我开始思考要将财产传承给多少辈的后代以保护他们。在和处境类似的人交谈时我发现,即使最富的人也觉得钱不够,不足以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于是我研究了其他家庭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多少留给家人,多少捐出去,捐献速度有多快。尽管我们家还没有就这些问题做出明确决定,但我知道,我个人愿意把自己一半以上的钱捐给其他人。

另一个大问题是,我们应该捐助哪些事业。芭芭拉一直热衷于帮助康涅狄格州最穷困的公立学校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无参与和无记录”的学生。[4]她资助的一项研究显示,22%的中学生处在这两种情况,这极其令人担忧,因为其中的大多数人成年后可能生活痛苦,成为社会的负担,而不是热情的贡献者。芭芭拉和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教师有很多直接联系,所以她理解他们的需求。当她知道1万个这样的学生没有冬大衣时,她觉得有必要去提供。她告诉我的情况让我吃惊。在这样一个“充满机遇的国度”,怎么会出现如此缺衣少食的情况?我的所有家人都认为,作为最基本人权之一的机会平等,意味着教育机会也要平等,而美国的教育机会严重不平等。如果通过投资以外的途径改善教育状况,可能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成本(以犯罪和被捕入狱的形式体现)和社会成本。尽管充满了提供帮助的动力,我们也发现,鉴于问题非常严重,单靠我们很难产生多少显著效果。

我热爱大自然,尤其是海洋。海洋是全球最重要的资产,占地球表面的72%以及地球生命可存活面积的99%。我满怀热情地支持探索海洋的科学家以及展示美妙海洋环境的媒体。我正在履行一项使命,向大家说明,海洋探索比天空探索更重要、更振奋人心,以争取更多人支持海洋事业,并使海洋得到更合理的管理。更让我开心的是,我儿子马克是野生生物影片制作人,和我一样对自然充满热情,所以我们一道追求这一梦想。

麦修的热情是把廉价而有效的计算技术引入发展中世界,以扩大、改善教育与医疗。保罗热衷于心理健康事业,他的妻子正在为抵御气候变化而战斗。与慈善相比,德温现在更专注于自己的职业,但他妻子很关心动物福利。我们家仍在支持有特殊需求的中国儿童,并资助中国公益学院,该学院把最好的慈善经验教给中国的公益从业者。我们还支持针对压力下的儿童和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退伍军人进行的冥想教学、尖端心脏学研究、小微金融及其他社会事业,等等。

我们把捐助视为投资,希望确保这些钱能够产生高慈善回报。因此我们需要全力解决的另一个大问题是如何衡量这些回报。衡量企业经营效率要简单得多,用收入减去成本就行了。鉴于衡量的困难性,我们养成了优先支持可持续性社会事业的习惯。不过,我还看到许多慈善投资能同时产生经济和社会回报,而我们的社会错过了这些投资机会令我痛苦。

我们考虑的另一个问题是,我们的慈善机构要做多大、应该实行什么样的管理机制,以确保慈善决策的高质量。面对这些问题,我的做法和“工作原则”里写的一样:为我们的决策确立正式的原则和政策。例如,由于我们收到了雪片般的求助信,无暇应对,我规定了一项政策:不回复主动投来的请求,以便职员拥有充足的时间精心打理我们想要聚焦的领域。我们不断改进所有的原则和政策,我也梦想着要为慈善工作制定正式的决策程序,不过现在我还腾不出手来做这件事。

你们也许已经猜到了,我们还向最可敬、最有经验的人征求意见。我们参与了比尔·盖茨、梅琳达·盖茨和沃伦·巴菲特发起的“捐助承诺”计划,盖茨以及我们在该计划中遇到的其他人都给了我们很多启发。穆罕默德·尤努斯、保罗·琼斯、杰夫·斯科尔、“奥米迪亚网络”(以公益创投为主业的慈善投资集团)的人、TED(美国一家私有非营利机构)的人,也都给予了我们很大帮助。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尽管做慈善有很多错误方式,但并非只有一种正确方式。

把我这一生赚到的钱捐出去,并且把这件事做好,是快乐,是挑战,也是我在这个生命阶段应该做的事。

桥水40周年

2015年6月,桥水创立40周年,我们举行了一场大聚会来庆祝这个了不起的里程碑。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庆祝,因为以大多数标准衡量,我们是本行业最成功的公司。[5]40年来自始至终参与桥水发展历程的关键人物都在会上进行了发言。每个人都讲述了他们眼里桥水的发展过程:一些东西逐渐发生变化,另一些保持不变,而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文化——我们通过极度探寻真相和彼此间的极度透明追求工作与人际关系两方面的卓越。他们回忆了我们如何以独特的方式不断尝试新东西,经历失败,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改进,再次尝试,反复进行,从而形成良性的正向循环。轮到我发言时,我想表达的是,我一直在努力给予桥水人什么东西,以及在未来没有我的时候,我希望他们拥有什么东西:

一个社区,在这里,你们始终既有权利也有义务去理解事物;一个进程,让你们在分歧中进步,即真正的、运转良好的创意择优。我希望你们思考而不是跟从,同时要认识到自己可能是错的,自己也有缺点;我希望帮助你们尽可能得到最好的答案,尽管你们可能并不相信这是最好的答案。我想给你们极度开放的头脑和创意择优,这将让你们不会师心自用,而是接触世界上最明智的人,以帮助你们为自己、为社会做出最好的决定。我想帮助你们所有人好好拼搏,不断进步,实现生命的最大价值。

尽管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但那时我觉得,公司给我的逐渐退出送上了一份美好的礼物。而未来的一年有多困难,我当时还不知道。

[1] 德国政治和所有国家的一样,有相互对立、相互斗争的政治势力,决策既依靠权力也依靠协商。因此人们需要知道谁拥有什么样的权力,谁愿意就什么事情进行协商。德国的不同之处是它很注意法律方面的技术细节。

[2] 我想明确地说,我不认为“英雄”或者“塑造者”是更好的人,行走于更好的人生道路。如果一个人不愿走这样的道路,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要知晓自己的本性,并以与之相符的方式行为。

[3] 我觉得“慈善”这个词不能准确概括我们做的事。我们帮助自己关心的人摆脱困境,这是由于我们能从中得到快乐,就像帮助朋友得到的快乐一样。在我看来,“慈善”这个词显得过于正式。例如,一些人判断慈善的方式是看它是否符合税法对慈善事业的规定。而我们在做慈善时只关注那些我们乐于帮助的人和事。

[4] “无参与”是指上学但不认真学习,“无记录”是指既没有上学同时又被登记系统遗漏。

[5] 2015年1月,我们推出了十多年来第一款新产品,一个名为“最优资产组合”的基金。它结合了“阿尔法”和“贝塔”,极为适合接近零利率的全球宏观环境。这是一项巨大的成功,其规模是对冲基金业历史上最大的。

7最后的一年和最大的挑战(2016—2017年)

早 在40周年纪念日之前,我们就都清楚,转型的进展并不像我们希望的那么顺利,而在纪念日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的问题集中爆发了出来,这让我们措手不及。尽管桥水的投资部门已达到史上最好水平,但技术、招聘等其他部门都在退步。

我已经不是CEO了,所以管理公司也不是我的事。作为总裁,我的工作是监督CEO们,确保他们把公司管理好。而当时的两位CEO格雷格·詹森和艾琳·马瑞已明显不堪重负。我们都认为公司管理不善,但对于如何改善,我们有分歧。这样的分歧并不意外,因为我们总是希望所有人独立思考,为他们认为的最好做法辩护。所以我们才有原则和解决分歧的程序。

所以我们连续几周交换意见。接着,主要各方将其观点和建议提交给管理委员会和利益相关者委员会(实质上就是桥水的董事会),委员们考虑这些不同建议,最后投票表决。这一程序产生的最重要的决定于2016年3月宣布:格雷格将不再兼任CEO,以便他把所有精力集中于联合CIO的工作(另两位CIO是我和鲍勃),而我将暂时和艾琳成为联合CEO,在此期间我们将落实必需的结构性改革措施,以使桥水在未来没有我的情况下继续良好运转。

尽管当我第一次卸任CEO让其他人接替时,我们都不希望以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这并不完全是出人意料的。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困境很明显,而且我们尝试过不同的解决办法。我们都清楚,领导层转型从来都不容易,而我们的习惯做法一直是尝试、失败、分析原因、改变做法和再次尝试。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现在,桥水到了改变领导层的时刻。

但这场失败也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对我和格雷格而言。我发现,我曾想让格雷格同时做CEO和CIO的工作,但这对他来说是太沉重的负担。这是我经营桥水期间最后悔的一个失误,因为这既伤害了我和格雷格,也伤害了公司。我不仅是格雷格的导师,而且在近20年的时间里,他就像是我的儿子。他想负起经营大任,我也这么期待。同时,耸人听闻和不准确的媒体报道又向我们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尤其使格雷格更加痛苦。一篇篇的报道把此事描述成两个巨头之间的生死决战,但真实的情况是,一群热爱桥水的人以一种创意择优的方式解决分歧。在格雷格的英雄历程中,这是他“跌入深渊”的经历,而对我以及桥水的许多其他领导人来说也是这样。我这么说,不仅仅因为此事让我们痛苦,还因为它引导我们走向一场转型,带来了很大改善。

格雷格比我小25岁。我经常回忆我在他的年纪时是什么水平,在此期间学到了多少东西。我知道格雷格会继续以他自己的方式取得不凡的成功。我很高兴这件事让我们俩变得坚强,尤其值得高兴的是,我们确定和解决问题的系统像过去一样有效。尽管我们持有不同的观点,但这件事证实了我的信念,我们集体认同的创意择优能带来比任何单个人决策更好的结果。这样的机制,加上深厚的人际关系,使我们团结在一起。

我再次看到,我不知道的东西比我知道的多得多,比如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如何逐步退出自己一直扮演的创始人——领导者角色。于是我向一些我认识的最好的专家请教。我们得到的最好的建议也许来自管理专家吉姆·科林斯。他告诉我们:“想要成功转型,你只需要做两件事——让胜任的人做CEO,同时拥有一套有效的治理机制,可以在CEO无法胜任的情况下替换他。”这正是我没有做到的,而我现在有了第二次机会。所以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思考治理问题。

简单来说,治理就是一套制衡机制,确保一个组织不管谁在什么时候做领导人,都会无比坚强有力。因为我是企业的创始人,所以我已在没有正式制衡规则的情况下经营了桥水35年。(不过我已经建立了一个非正式的治理机制,规定我需要向管理委员会报告,作为对我的决策的制衡。)

尽管这个非正式机制对我是有用的,但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它不可能有效。显然,我们必须建立一套新的治理体制,以确保无论谁领导企业,桥水都会保持独特的风格和不掺水分的高标准,该体制还必须很有弹性,在必要时可以更换公司管理层。我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继续做这项工作,直到现在。

我已经认识到,我们不能错误地认为在一个职位上成功的人必定能在另一个职位上成功,对一个人有效的做事方式必定对另一个人有效。这艰难的一年也让我对身边的人有了很多了解,尤其是戴维·麦考密克和艾琳·马瑞。像很多其他人一样,他们都展现出了为我们的共同使命而奋斗的决心。也有一些不应该的失败发生了,但由于我们独特的试错与吸取教训的文化,这是在意料之中的。由于我们已进行了一些变革,所以我得以在一年后的2017年4月卸下临时联合CEO的职务。

当我在2017年写下这些文字时,我认为今年是我从人生第二个阶段向第三个阶段转型的最后一年。我将在今年传授完我一路走来学到的知识,接下来就像约瑟夫·坎贝尔描述的那样,我将自由地生活,自由地老去。但现在我不考虑老去那部分,只是考虑如何自由地生活,而且对此感到兴奋。

8从更高的层面回顾

在 回顾我的个人经历时,想想我的看法是如何改变的,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最初的时候,我遇到的每一个波折,无论是在市场上还是在生活中,都显得非常重大而且十万火急,就像某种独特的生死攸关的经历,不断地朝我涌来。

积累了更多经验以后,我开始把每次遭遇视为“类似情境的重现”,我能以更平静、更严谨的方式应对,就像一位生物学家在丛林里遇到一只可怕的动物时一样:首先确定它的种属,利用已有的知识预测它的行为,然后合理地做出反应。当我面对遇到过的某类情况时,我就利用在此前类似经历中总结的原则。但当我遇到从未见过的事情时,我会大吃一惊。在研究所有这些痛苦的首次体验时,我意识到,尽管我没经历过这些事,但其中的大多数都有其他人在其他时间、其他地方经历过。这一认识让我对历史抱有一种健康的尊重感,渴望对现实的机理形成普遍性的理解,并希望总结出永恒、普适的应对问题的原则。

看到同样的事情反复发生,我开始把现实视为一部华丽的永动机,一些原因引起一些结果,这些结果又成为原因,循环往复。我意识到尽管现实不完美,但至少我们要直面它,因此我在现实中遇到任何问题或挫折时,都不会抱怨,而是通过更具建设性的方式找到有效的应对方法。我逐渐明白,我的遭遇是对我的个性和创造力的考验。我逐渐领悟到,在一个如此伟大的系统里,我不过是渺小的匆匆过客,因此知道如何与这个系统良好互动,对我和系统都是有益的。

在形成这个视角的过程中,我开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体会痛苦的时刻。我不会感觉沮丧或透不过气,而是把痛苦视为大自然的提醒,告诉我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需要我去学习。体验痛苦,然后探索大自然希望通过痛苦给我什么教益,开始成为我的一项游戏。这项游戏我做得越多就越擅长,也就越不会对这些情况感到痛苦,同时思考、总结出原则、利用原则获得回报的过程也变得越来越有收获。我学会了喜爱自己的痛苦,我想这是一种健康的视角,就像学会喜爱锻炼身体一样(这一点我目前还做不到)。

年轻时,我仰慕那些极为成功的人,觉得他们因为非凡而成功。当我认识这样的人后,我发现他们都像我、像所有人一样会犯错误,会为自己的弱点挣扎,我也不再觉得他们特别与众不同、特别伟大。他们并不比其他人更快乐,他们的挣扎与一般人一样多,甚至更多。就算在实现最不可思议的梦想之后,他们依然会体验到更多痛苦,而不是自豪。我显然也是这样。尽管我在几十年前就实现了自己曾经以为最难以企及的梦想,但直到今天我还在苦拼。我逐渐认识到,成功的满足感并不来自实现目标,而是来自努力奋斗。想要理解我的意思,可以想象你最大的目标,不管是什么:赚很多钱、赢得奥斯卡奖、经营一家了不起的机构,或者成为运动明星。再想象一下你的目标突然实现了:一开始你会感到快乐,但不会很久,你将很快发现,你需要为另一些东西而奋斗。看看那些很早就实现了梦想的人,如童星、中者、很早就达到巅峰的职业运动员。假如他们没有对另一些更大的、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产生热情的话,他们通常最终不会快乐。生活总有顺境和逆境,努力拼搏并不只会让你的顺境变得更好,还会让你的逆境变得不那么糟糕。我至今仍在苦拼,我将这么做下去直到离世,因为就算我想躲避,痛苦也会找上我。

由于所有这些拼搏与学习,我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事,去了自己想去的一切地方,遇到了自己想遇到的一切人,得到了自己想拥有的一切,经历了一段迷人的职业生涯,而最有收获的是,建立了许多美妙的人际关系。我经历了生活中的一切,从一文不名到财富不菲,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所以我知道其中的差别。尽管我是自下而上而不是自上而下地(这是更好的,或许也影响了我的看法)经历这一切,但我的判断是,拥有很多东西、身处顶层的人,得到的边际收益并不像多数人认为的那么大。拥有最基本的东西,如一张舒适的床、良好的人际关系、美食、美好的性生活等,是最重要的,而这些东西并不会因你拥有金钱的多寡而发生明显变化。你在顶层遇到的人并不一定比在中下层遇到的更特殊。

拥有更多东西所产生的边际收益会很快下降。事实上,得到适量的东西比得到太多的东西更好,因为后者会伴随着沉重的负担。身处顶层会给你更大的选择空间,但也对你提出了更多要求。综合判断下,成为名人也许不如默默无闻。尽管一个人可以给其他人带来很多有益影响,但相对来看,这种影响又可以小到忽略不计。由于上述种种原因,我不能说一种充满成就的紧张人生就一定比充满享受的轻松人生更好,但是我敢说,坚强比软弱好,而拼搏让人坚强。性格使然,我不会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样的生活对你而言是最好的。你需要自己选择。我看到的情况是,发现自己的性格,过与性格相适应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既然让我自己成功的愿望已经让位于帮助他人成功的愿望,这就成为我现在的拼搏目标。我现在能清楚地看到,我的目标、你的目标、所有其他事物的目标都会演变,都会以某种微小的方式为进化做贡献。最初我没有这种意识,只是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一路走来,我不断进化,而现在我和你们分享这些原则,以便帮助你们进化。我认识到,传递知识就像传递基因,其意义超过了单个的人,因为人死了基因还会延续下去。因此,我把我所学到的关于如何正确拼搏的道理传递给你们,以便帮助你们成功,或者至少,帮助你们从每一次的努力中收获最大的成效。

良好的原则是应对现实的有效方法。为了总结出自己的原则,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我将分享原则背后的思考,而不是简单地告诉你我的原则。

我 认为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由于反复出现、不断演进的因果关系。在大爆炸发生时,宇宙所有的法则和力量都被创造、被推进,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发生作用,就像一系列复杂的、环环相扣的机器:星系的构造、地理和生态系统的构造、我们的经济和市场,以及每个人。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部机器,它又由不同的机器组成,如我们的循环系统、神经系统等,这些机器创造了我们的思想、梦想、情感,以及每个人特性的所有其他方面。所有这些机器一起进化,创造了我们每天遇到的现实。

● 考察影响你的那些事物的规律,从而理解其背后的因果关系,并学习有效应对这些事物的原则。

通过这样做,你将开始理解每个“再现的情境”背后的机理,并逐渐形成一个应对该情境的“意境地图”。随着你对这些关系的理解不断加深,你就能看到隐藏在扑面而来的复杂事物中的实质。你将明白你面对的事物属于哪种类型,并自然而然地运用正确的原则帮助自己渡过难关。接着,现实会向你发出强烈的信号,或者回报你或者惩罚你,以体现你的原则的运用效果,这样你就能学着相应地调整这些原则。

我们能不能妥善应对我们遇到的现实,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是有没有良好的应对原则。我的意思不是说所有人遇到的情况都相同。显然,不同地方的不同人面临着不同的挑战。尽管如此,我们遇到的大多数现实情况都可以归入某个类别,而这些类别的数目并不是特别多。如果你每次都能记下你遇到的是哪种情况(如一个孩子出生、失去一份工作、出现一次与他人的分歧),并将其列出来,其总数可能只有几百个,而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对你而言是独特的。你试一下就能亲自判断我说的对不对,而且你也会开始列出你需要思考并确立原则的事情。

我取得的任何成功都是由于我遵循的原则,而不是由于我本人的任何特征,所以遵循这些原则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创造大体相同的结果。尽管如此,我不想让你盲从我的(或任何人的)原则。我建议你深入思考所有你从不同来源获得的原则,并总结出自己的一套原则,以便你在现实中遇到某种情境时,都能利用这些原则。

“生活原则”和“工作原则”都将以纲目的形式列出,分为三个层次,所以你可以依据自己的时间和兴趣,或者一扫而过,或者深入阅读。

1 高层次原则,也是每一条的标题,以单个数字表示。

1.1 中层次原则包含在每一条中,由两个数字表示,前一个代表它所属的高层次原则,后一个代表它在该条中出现的次序。

a. 分原则处在中层次原则之下,以字母表示。

三个层次的原则的后面都有解释。为了方便你们快速浏览,我已经在“生活原则”的结尾和“工作原则”的开头加入了各项原则的概要。我建议你们先阅读高层次原则及其解释,以及中层次原则和分原则的标题。“生活原则”是希望读者完整阅读的,而“工作原则”更多地想要为读者提供一些参考。

第二部分生活原则

1拥抱现实,应对现实

世 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理解现实如何运行,以及如何应对现实。面对这一过程的心态至关重要。我发现很有帮助的做法是,把生活想象为一场游戏,我面临的每个问题都是一个需要破解的谜。我通过解谜获得一块宝石,即一项原则,它能帮助我在未来避免同样的问题。不断收集这样的宝石能够提高我的决策水平,这样我就能进入更高一级的游戏,游戏变得更难,涉及的利益也变得越来越大。

我在游戏过程中会产生各种情绪,这些情绪可能帮助我也可能伤害我。如果我能调和我的情绪与逻辑,只有在二者相符时才行动,我就能做出更好的决策。

了解现实如何运行,构想我想要创造的东西,将其实现,是让我非常兴奋的事情。努力争取伟大的目标很容易让我失败,因而我必须不断学习并想出新的主意才能继续前进。我发现,卷入快速学习的反馈循环之中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就像冲浪者热爱冲浪一样,尽管这有时会使你跌倒。不要理解错了,我至今依然害怕跌倒,依然觉得跌倒很痛苦。但我会思考这种痛苦,并明白我将克服这些挫折,而且我学到的东西将主要来自对挫折的反思。[1]就像长跑者忍耐痛苦去体验“跑步者的愉悦感”一样,我已经基本上走出了为犯错而痛苦的阶段,而是享受从犯错中学习的愉悦。我相信通过练习你也能改变自己的习惯,体验同样的“从犯错中学习的愉悦感”。

1.1 做一个超级现实的人

理解现实,接受现实,处理现实问题,既是务实的,也是美妙的。我已经是一个超级现实的人,所以我学会了欣赏所有现实的美好,包括严酷的现实,并开始鄙视不现实的理想主义。

不要理解错了:我相信实现梦想的重要性。在我看来,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实现梦想。追求梦想让生活有了韵味。我要强调的是,创造伟大事物的人不是空想者,而是彻底地扎根于现实。做一个超级现实的人将帮助你明智地选择自己的梦想并实现它。我发现下面这句话几乎永远是对的:

a.梦想 现实 决心=成功的生活。取得成功、推动进步的人对现实背后的因果关系有着深刻的理解,并利用原则实现自己的愿望。反过来也成立:没有深深扎根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会制造问题,而不是推动进步。

成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们都有内心深处的需求,所以每个人都要决定对自己而言什么是成功。你想成为宇宙的主宰还是成天吃零食看电视,还是想要追求别的东西,我并不关心。我真的不关心。一些人想要改变世界,而另一些人只想与世无争地简单生活、享受生活。二者没有好坏之分。每个人都需要判断自己最珍视的是什么,并选择实现它的路径。

下图以极为简单化的方式展示了你需要思考的抉择。花点时间思考一下,你处在下面这张图的哪个位置。你觉得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8)

问题不只是对这两方面你分别追求多少,而是你如何努力工作以尽量实现二者兼得。这两方面我都很想要,所以我愉悦地努力工作,以争取二者兼得,并且发现它们很可能是一回事,而且相辅相成。我逐渐明白,从生活中获取尽可能多的东西,并不只是一个要为此而工作得更辛苦的问题。这更多的是一个有效工作的问题,因为有效工作能把我的能力提升几百倍。我并不关心你想要什么,或者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辛劳。这是你应该决定的事。我只是试图向你传授,是什么帮助我最好地利用每一小时,并从每次努力中获取最大收获。

最重要的是,我认识到以下颠扑不破的真理。

1.2 真相(或者更精确地说,对现实的准确理解)是任何良好结果的根本依据

当真相与愿望不符时,大多数人抗拒真相。这很糟糕,因为好东西会自己照顾自己,而理解和应对不好的东西才是更重要的。

你同意吗?如果不同意,以下内容就将对你无益。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继续阐述。

1.3 做到头脑极度开放、极度透明

任何人都不是生来就知道真相是什么。我们必须或者自己发现真相,或者相信、追随其他人。关键在于知道哪种做法将带来更好的结果。[2]我相信:

a.对于快速学习和有效改变而言,头脑极度开放、极度透明是价值无限的。学习过程是一连串的实时反馈循环:我们做决定,看到结果,然后根据结果改进对现实的理解。做到头脑极度开放能够增强这些反馈循环的效率,因为这能让你和其他人无比清晰地看到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而不会产生误解。你的头脑越开放,你就越不会自欺,其他人也就越会给你诚实的反馈。如果他们是“可信”的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可信”[3]的也很重要),你就会从他们那里受益良多。

做到极度透明、头脑极度开放,可以加快这一学习进程。这也可能很难,因为极度透明而不是有所遮掩,可能会招致批评。惧怕这一点是很自然的。但如果你不能坦然地让自己做到极度透明,你就学不到东西。

b.不要担心其他人的看法,使之成为你的障碍。你必须以自己认为最好的独特的方式行事,这样做肯定会有反馈,你必须开明地思考这些反馈。

学着做到极度透明,就像学习如何公开发言一样:一开始你会难堪,但你练得越多,你就越能应付自如。我就是这样。例如,我现在依然本能地觉得,我像在本书中这样极度透明是不舒服的,因为我在公开展示我的个人情况,这会引人注意,也会招致批评。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而如果我让恐惧阻碍自己,我将对自己不满意。换言之,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体会到极度透明的好处,所以现在如果不这么做,我反而会不舒服。

除了让我能自由做自己之外,这样做还会让我和其他人相互理解,与彼此不理解相比,这更有效而且更让人快乐。想想看,如果人们不是隐藏看法,而是公开分享看法,这将减少多少误解,世界的运转将会变得多么高效,我们将会多么接近真相。我指的不是每个人的内心私密,而是人们对彼此和现实的看法。你们已经看到,我已经亲身体验到,这种极度探寻真相、极度透明,如何大大改善了我的决策和人际关系。所以每当我面对抉择时,我的直觉都是保持透明。我以此作为行事原则,并且建议你们也这么做。

c.拥抱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将带来更有意义的工作和更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我在观察了成千上万个尝试了这种做法的人之后总结出的经验是,只要多练习,绝大多数人会感觉这样做很有收获,很快乐,换其他做法反而不舒服。

这需要练习和改变人的习惯。我发现大多数习惯的改变通常需要约18个月,这也一样。

1.4 观察自然,学习现实规律

大自然向我们展示了所有的现实规律。这些规律不是人创造的,但通过理解规律,我们能利用规律促进自身的进化,实现我们的目标。例如,人类能飞行,能在全世界发送手机信号,这些能力来自理解和应用已有的现实规律——物理规律或自然世界的法则。

我花费大部分时间考察给我带来最直接影响的现实——经济、市场、与我打交道的人背后的驱动因素,同时,我也花时间考察自然,通过观察、阅读思考自然的运作原理,并与这方面最好的一些专家交谈,这带给我不少收获。我发现,考察人类和自然之间有哪些共同和不同的规律,既有趣也很有价值。这给我看待生活的态度带来了很大影响。

首先,我发现大脑的进化让我们能够思考现实的运行方式,这是件很美妙的事。人类最独特的能力是,只有人类能从更高的维度看待现实,并总结出对现实的理解。其他物种都是遵循本能生活,只有人类能够超越自身,在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时间(包括他生前和出生后的时间)中看待自身。例如,我们可以思考,大自然的“飞行机器”“游泳机器”以及无数其他从极微小的到极庞大的“机器”,是如何相互作用,组成一个有序运转、逐渐进化的整体的。这是因为人类的大脑进化出了复杂得多的大脑皮层,从而拥有抽象思考、逻辑思考的能力。

由于拥有高层次的思考能力,人类在各物种中独一无二,但也只有人会出现混淆的情况。其他物种的生活简单直接得多,不会像人一样苦苦思索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与动物不同,大多数人努力调和自身的情感、本能(来自人类大脑与动物相似的部分)与理性(来自人类大脑更发达的部分)。这一冲突导致人混淆了事实和自己想要的事实。我们来看看这一两难处境,以尝试理解现实的规律。

人在尝试理解任何东西(经济、市场、天气等)时,都可以从两种视角出发:

1.自上而下:努力找到这些东西背后的唯一驱动法则或规律。例如,在理解市场时,人可以研究影响所有经济和市场的普适法则,如供求关系;在理解物种时,人可以集中了解基因密码是如何对所有物种发生作用的。

2.自下而上:研究每种具体情况及其背后的法则或规律,例如,小麦市场独特的法则或规律,或者使鸭子区别于其他物种的基因序列。

自上而下地观察事物,是在宏观普适法则背景之下理解我们自身和现实规律的最佳途径。这不是说自下而上的角度没有价值。事实上,想要准确理解世界,这两种角度你都需要。采用自下而上的视角观察每种具体情况,我们可以看到具体情况与理论是否相符,即是否符合我们认为存在的法则。如果相符,我们的理解就是对的。

自上而下地观察自然,我们会发现我们所说的人性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动物性。这是因为人的大脑是数百万年的基因进化的结果,而其他物种的大脑也经历了类似的进化。因为人和其他动物有共同的祖先,并且受共同的规律支配,所以二者存在类似的特征和局限。例如,男人和女人的生殖过程、用两只眼睛进行深度感知,以及许多其他系统,是动物王国里的许多其他物种都具有的。类似地,人类大脑有一些“动物”部分,在进化意义上要比人类本身古老得多。这些共同规律是最高层次的规律。假如人类只是观察自身的话,是不会清楚地看到它们的。

如果你只通过观察一个物种(如鸭子)尝试理解普适规律的话,你会失败。同样地,如果你只通过观察人类理解普适规律,你也会失败。人类只是约1 000万个物种里的1个。复杂的力量让原子不断组合、分离,形成无数的事物,人类只是沧海一粟。但大多数人就像蚂蚁一样,只专注于自身及其所在的蚁丘。他们以为宇宙围绕着人转,不关注对所有物种都适用的普适规律。

为了弄清楚现实的普适规律和对待它们的原则,我发现有益的做法是,努力从自然的角度观察事物。尽管与其他物种相比人类非常聪明,但与整个自然相比,我们的智慧就像是生长在山岩上的苔藓。我们没有能力设计和制造一只蚊子,更不用说宇宙中所有的物种和大多数其他东西了。所以我的出发点是,自然比我更聪明,我努力让自然教我认识现实规律。

a.不要固守你对事物“应该”是什么样的看法,这将使你无法了解真实的情况。很重要的是,不要让偏见阻碍我们保持客观。想要取得好结果,我们需要冷静而不是情绪化。

当我看到一些我(或人类)认为是错误的自然事物时,我会先假定我是错的,然后努力弄明白,为什么说自然如此运行是合理的。这让我认识了到很多东西,改变了我对以下问题的看法:(1)什么是好什么是坏;(2)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3)当面对最重要的抉择时我该怎么做。为了说明原因,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多年前我去非洲时,看到一群鬣狗扑倒了一只幼小的角马。这让我觉得反胃。我对那只角马感到同情,并且认为我看到的景象很糟糕。但问题是,这件事是真的很糟糕,还是因为我有偏见所以认为它很糟糕,而事实上它好极了?这让我陷入思索。假如我看到的事情没有发生,世界会变好还是变差?这个视角促使我考虑这件事后续、再后续的影响,于是我发现那样的话世界将会变差。我现在认识到,自然会走向整体的最优化,而不是个体的最优化,但多数人只是根据事物对自身的影响判断好坏。我看到的情况是正在运行的自然进程,它能有效促进整个世界的改善,比人类发明的任何程序都有效得多。

多数人把对自己或者自己关心的人不利的事情叫作坏事情,而忽视了更大的好。群体也有这种倾向:一种宗教的信仰者会认为自己的信仰好,其他人的信仰不好,导致两方信徒相互残杀,而且都坚信自己在做对的事情。通常,人们彼此冲突的信念或利益会妨碍他们从对方的视角看事情。这不好,也不理性。尽管我能理解,人们喜欢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喜欢对自己有损的东西,但只根据事物对个人的影响就将其判定为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这是不合理的。这么做是在假定个人的愿望比整体的好更重要。在我看来,自然似乎把“好”定义为对整体好的东西,并通过最优化进程实现这种“好”,这是更好的做法。所以我开始相信一条普遍法则:

b.一个东西要“好”,就必须符合现实的规律,并促进整体的进化,这能带来最大的回报。例如,如果你发明了某种世界觉得有价值的东西,你几乎肯定会获得回报。反之,状况不佳、偏离进化进程的人、物种和事物通常会遭到现实的惩罚。[4]

在探寻所有事物的真相时,我开始相信:

c.进化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是唯一永恒的东西,是一切的驱动力。[5]从最小的亚原子粒子到整个银河系,一切都在进化。尽管所有东西似乎都会死亡或消失,但真相是,它们只是以进化的形式重新组合了。还记得吗?能量是不能被摧毁的,只能改变其形态。所以,同样的东西一直在不断以不同形式分裂、重组。其背后的力量就是进化。

例如,每个生物的首要目标是做基因的容器,基因不断进化出生命。每个个体体内的基因都来自远古时代,基因在承载它的个体死去之后还会长存,并进化出越来越复杂的形式。[6]

在思考进化时,我意识到进化不仅仅以生命的形式存在,其传输机制也不仅仅是基因。科技、语言等,一切都在进化。例如,知识就像基因一样代代相传,不断进化。在很多代人的时间里,知识对人的总体影响和基因的影响一样大,甚至更大。

进化是好的,因为它是一个适应的过程,通常会推动事物的改善。产品、组织、人类的能力,所有东西都在以类似的方式逐渐进化。这只不过是一个要么适应、改进,要么死亡的过程。在我看来,这个进化过程看起来就像右图: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9)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0)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1)

进化由各种适应和创造组成,它们能够提供即时的好处,但这些好处的价值会不断降低。这一痛苦的降低过程可能引发新的适应、创造,把新的产品、组织和人类能力带到新的、更高的进化水平上(参见143页图),也可能引发衰落和死亡,就像左侧的第二幅图所示。

想想你知道的任何产品、组织或人,你就会知道这是真的。世界上到处都是曾经辉煌但逐渐衰落和毁灭的东西,只有极少数东西一直在重塑自身,不断达到伟大的新高度。所有机器最终都会崩坏、分解,机器的零件会被回收用来制造新的机器。我们人类也会经历这样的过程。有时这让我们悲伤,因为我们已经和我们的机器产生了感情,但如果从更高的层面来看的话,观察机器如何进化,其实是件很美妙的事。

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到完美是不存在的,它是一个目标,激发永不停息的进化过程。假如自然或任何东西是完美的,它就不会进化。生物、组织和个人总是高度不完美的,但都拥有改善的能力。所以,与其顽固地隐藏我们的缺点,假装自己是完美的,还不如找出并应对我们的缺陷。你可以从自己犯的错误中获得教益,不断坚持,为成功做出更好的准备,否则就将失败。

就像俗话说的:

d.不进化就死亡。这个进化循环不仅适用于人,也适用于国家、企业、经济体,以及一切事物。整体会自动地自我修正,个体却不一定。例如,假如市场供给过多、浪费过多的话,价格就会下跌,企业就会破产,产能就会降低,直至供给下降到与需求相适应的水平,那时进化循环又会从相反的方向重新开始。与此类似,假如一个经济体的情况足够糟,经济管理者就会做出必需的政治改革和政策调整,否则他们将无法留任,只能把位子让出来,让继任者这样做。这些循环是连续的、以符合逻辑的方式推进的,而且有自我强化倾向。

关键在于经历失败、学习和快速的改进。如果你不停地学习和改进,你的进化过程就会循环上升;如果做得不好,它就会如右图,甚至更糟。

我相信:

1.5 进化是生命最大的成就和最大的回报

进化是出于本能的,所以大多数人都会感觉到内心深处的这种动力,也就是说,我们本能地希望把事情做得更好,本能地创造和改进技术以帮助自己。历史表明所有物种都将或者灭绝或者进化成别的物种,只是我们寿命有限,不容易看到这一点。但我们确实知道,我们所说的人类,只不过是约20万年前基因进化成一种新形式带来的结果,而且人类肯定或者灭绝,或者进化到更高级的状态。我个人相信,在人造技术的帮助下,人类很可能将要开始加速进化,这些技术能够分析大量数据,以比人类更快更好的方式“思考”。我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个世纪,人类才能进化成一种更高级的物种,比现在的人更接近于无所不知——如果人类没有自我毁灭的话。

自然的一个奇妙之处是,自然中充满了个体生物,各自以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行动,不理解也不引导整体的变化,但它们构成了一个美妙运转且不断进化的整体系统。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觉得这是因为进化创造了:(a)促使个体追求自身利益、最终使整体进步的激励和互动机制;(b)自然选择过程;(c)快速的试验和适应。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2)

a.个体的激励机制必须符合群体的目标。自然创造了各种激励机制,促使追求自身利益的个体带来整体的进步。一个简单的例子是性与自然选择。自然给了人类极多的从事性行为的激励,主要表现为该行为会提供巨大的快乐,但它的目的是促进基因的进化。通过这一方式,每个个体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也为整体的进化做了贡献。

b.现实为了整体趋向最优化,而不是为了个体。为整体做贡献,你就可能收获回报。自然选择让更好的品种得以保留和传承(如更好的基因、更好的养育他人的能力、更好的产品等)。结果是整体的持续循环改进。

c.通过快速试错以适应现实是无价的。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或引导,自然选择的试错过程就能实现改进。我们进行的学习也是这个道理。至少有三种学习能促进进化:以记忆为基础的学习(有意识地储存不断出现的信息,以便以后可以记起来);潜意识的学习(从未进入意识的、我们从经验中习得的知识,但也会影响我们的决策);与人类思考无关的“学习”,例如记录物种适应进程的基因的进化。我曾以为以记忆为基础的有意识的学习是最有力的,但我后来明白,试验和适应能带来更快的进步。想要明白自然是如何不依靠思考而改进的,只需看看(能思考的)人类与(连大脑都没有的)病毒斗智斗勇的过程。病毒就像是聪明的国际象棋对手。病毒飞快地进化(通过将不同种类病毒的遗传物质结合在一起),让全球卫生共同体里最聪明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不断思索对付病毒的新办法。在当今这个时代,理解这一点尤为有用,因为今天的计算机可以运行大量展现进化过程的模拟程序,帮助我们看到哪些进化成功,哪些不成功。

我将在下一条讲述一种一直在帮助我快速进化的流程,我相信也能帮到你们。但我想先强调,在确定什么对你重要、你要追求什么时,你的视角是多么重要。

d.意识到你既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并决定你想成为什么样子。

个体的人既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这是一个巨大的悖论。在我们自己看来,我们就是一切,例如,我们的生命终止了,对于我们而言,全世界也就消失了。因此对大多数人(以及其他物种)而言,失去生命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因此尽量拥有最好的生活就是无比重要的。但是,如果从自然的视角俯视自身,我们显然又是毫无分量的。现实是,今天的每个人都只是约70亿人类中的一员,而人类又只是地球上约1 000万物种中的一个。地球只是银河系约1 000亿颗行星中的一个,而全宇宙有约2万亿个星系。人的寿命只是人类历史的约3 000分之一,而人类历史又只是地球历史的2万分之一。换言之,我们渺小、短命得不可思议,无论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其影响都是微不足道的。同时,我们又本能地希望有意义,希望进化,而我们只能产生一丁点儿意义。所有这些一点点的意义加起来,才是宇宙进化的推动力。

问题是我们有多重要,以及如何进化。我们对其他人重要吗?(他们和我们一样,从宏大的视角来看也不重要。)我们是否在某种更大的、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意义上重要?还是说,我们重不重要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所以我们应该忘掉它,及时行乐?

e.你的未来取决于你的视角。你在一生中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将取决于你如何看待事物,以及你关心什么人、什么东西(你的家庭、社区、国家、人类、整个生态系统,等等)。你必须决定,你将在多大程度上把他人的利益置于自身利益之上,以及你将以这样的方式对待哪些人。这是因为你将不断遇到迫使你做出上述抉择的情况。

也许这样的抉择不符合你的口味,似乎需要更加广博的知识储备,但无论是有意识地还是下意识地,你都将做出这样的抉择,而且这些抉择将是很重要的。

就个人而言,我现在发现,拥抱现实、从自然的视角俯视自身、做宇宙整体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是件很美妙的事。我本能的和有意识的目标都只是进化,利用自己的生命和特性,以某种微弱的方式为进化做贡献。同时,我最喜欢的东西(我的工作和人际关系)是我的驱动力。所以,我发现现实和自然的规律——包括我以及一切东西会如何分解、重组——都是美好的。尽管在情感上,对于将与我关心的东西最终分离,我很难接受。

1.6 理解自然提供的现实教训

我发现,理解自然和进化的规律,在很多方面对我有好处。最重要的是,这会帮助我更有效地应对自己遇到的现实,做出艰难的抉择。当我开始从理解现实规律的视角看待现实,而不是认为现实不对时,我发现几乎所有起初看起来“不好”的东西,如雨天、缺点甚至死亡,都是由于我对于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持有先入为主之见。我逐渐意识到,我产生这些最初的反应,是因为我没有把事物放到大背景下看待,即现实的构造是让整体实现最优,而不是尽力实现我的愿望。

a.把你的进化最大化。我在前文中提到,人独特的逻辑、抽象、从更高层次思考的能力,是在大脑皮层的构造中完成的。人类大脑的这些部分比动物更发达,让我们可以反思自身,引导自己的进化。因为我们能进行有意识的、以记忆为基础的学习,所以我们能比任何物种都更快、更深入地进化,不仅一代代地进化,而且在自己的一生中进化。

这种持续地追求学习和改进的动力,让人类天生地对进步感到快乐,对快速进步感到兴奋。尽管大多数人觉得他们是在追求能让自己快乐的东西(玩具、大房子、金钱、地位等),但这些只能带来小的满足,远远无法与进步能给大多数人带去的长期的满足感相比。[7]一旦得到我们追求的东西,我们的满足感通常不会延续。这些东西只是诱饵。追逐诱饵要求我们必须进化,而且对所有人来说重要的是进化,而不是回报本身。这意味着对大多数人而言,成功就是以尽可能高效的方式拼搏和进化,即迅速认识自身和所处环境,然后通过改变实现进步。

这是收益递减规律的自然结果。[8]想想赚钱这件事。一旦钱赚得太多,人从赚钱中得到的边际收益就会很小或者没有,这会对人产生负面影响,这和任何形式的过量是一个道理,如暴饮暴食。如果拥有健康的心智,人们就会开始探索新东西,或者更深入地探索旧东西,并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强大。如弗洛伊德所说,“爱与工作是人性的基石”。

工作不一定是一份职业,不过我认为如果是职业的话,通常要好一些。工作可以是任何会使人进步的长期挑战。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我相信,对于有意义的工作的需求,与人天生的进步渴望相关。而人际关系是人与他人的自然联系,它会使人对他人和整个社会有意义。

b.记住“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我们天生想要进化,而我们追逐的其他东西尽管美好,却不能维持我们的快乐,这一认识帮助我聚焦于我的目标:不断进化,为整体进化贡献绵薄之力。虽然我们不喜欢痛苦,但自然的一切创造都有目的,所以自然让我们痛苦是有意图的。那么意图是什么?痛苦让我们清醒,帮助我们进步。

c.自然的一项根本法则是,为了赢得力量,人必须努力突破极限,而这是痛苦的。正像卡尔·荣格所说,“人需要困难,这对健康来说是必需的”。但多数人本能地躲避痛苦。不论是锻炼身体还是历练头脑,人都会躲避痛苦,如举重的痛苦,如沮丧、思想挣扎、尴尬、耻辱的痛苦。当人面对自身存在缺陷这个严酷现实时,这一点就体现得更明显了。

1.7 痛苦 反思=进步

人避免不了痛苦,尤其是在追求雄心勃勃的目标时。信不信由你,如果以正确的态度对待痛苦,感到痛苦就是你的幸运,因为这将提示你寻找解决方案以便继续前进。如果你能养成一种习惯,面对精神痛苦时能够自动地反思痛苦而不是躲避痛苦,你将能够快速地学习和进化。[9]直面你的问题、错误和弱点导致的痛苦现实,会大幅提高你的效率,我相信,只要你看到了这种做法的好处,你就不会再用别的做法了。你只需要把这种做法养成习惯。

大多数人在痛苦时不愿反思,而一旦痛苦消失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所以他们难以通过反思得到教益。如果你在痛苦时就能好好反思(这个要求也许太高),这非常好。如果你能记得在痛苦消失后反思,这也很有价值。(我设计了一个“痛苦按钮”App帮助人们这么做,我将在附录中讲述它。)

你面临的挑战将考验你,强化你。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失败,就说明你没有努力突破极限,而如果你不努力突破极限,你就不能最大限度地挖掘自己的潜能。努力突破极限有时失败有时成功,但都能带来好处。虽然这种做法不一定适合所有人,但假如适合你的话,你会对此产生依赖,那将是一种美妙的体验。生活不可避免地会带给你这样的考验,而你愿不愿意以退为进、从失败中获益,取决于你自己。

如果你选择在这条常常很痛苦的个人进化之路上拼搏,你将自然而然地不断“更上一层楼”。当你到达了更高一层的境界,你就会发现,你原来只是因为境界低才觉得之前包围着你的那些纷至沓来的东西令人头疼,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生活中的大多数东西都不过是“同类情况的重演”。你的层次越高,你就越能有效地应对现实,塑造符合你目标的结果。而曾经看起来复杂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也会变得简单。

a.迎接而非躲避痛苦。如果你不是放任自己,而是养成习惯,总是在一定程度的痛苦中工作,你将更快地进化。事情就是这样。

每当你遇到痛苦的东西时,你就处在生活中一个潜在的重要节点:你可以选择健康并痛苦的事实,也可以选择不健康但舒适的幻觉。妙处在于,如果你选择了健康之路,痛苦将很快变成快乐。痛苦就是信号!就像不锻炼的人开始锻炼,养成享受痛苦的习惯,从痛苦中学习,将让人“步入新境界”。

我所说的“步入新境界”是指,你将喜欢上以下三点:

• 找到、接受,并学会如何应对你的弱点;

• 更喜欢周围的人对你坦诚,而不是隐瞒对你的负面看法;

• 展现真实的自我,而不是强行把弱点伪装成优势。

b.接受严厉的爱。在我的生活里,我想给他人尤其是我爱的人最好的东西是,应对现实以实现愿望的能力。为了实现增强他们能力的目标,我经常会否定他们的“愿望”,因为这样做将给予他们拼搏的机会,以便他们增强自己的力量,依靠自己实现愿望。这在情感上会让人难以接受,尽管他们在理智上明白,他们需要通过困难体验增强能力,如果我只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会削弱他们,最终导致他们需要更多的帮助。[10]

当然,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没有缺点。我们接受的各种教育和现实经历让我们对自身的缺点感到难堪,并试图掩盖缺点。但能够真实展现自我的人是最快乐的。如果你能以开放的心态看待自身缺点,这将解放你,帮助你更好地应对缺点。我建议你不要为自己的缺点感到羞愧,要明白任何人都有缺点。把缺点摆上桌面将帮助你戒掉坏习惯,养成好习惯,获得真正的能力,拥有充足的理由保持乐观。

这一创造性适应与提升的进化过程,即不断寻找、实现和追求更大胆的目标,不仅适用于个人与社会如何前进的问题。它同样适用于逆境,而逆境是不可避免的。你一生中必定会经历某个一败涂地的时刻。你可能工作失败、家庭失败、失去亲人、遭遇严重事故或疾病,或者发现你想象的生活永远遥不可及。总会有某些厄运找上你。那时,你将深陷痛苦,可能觉得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力量。然而,你几乎总是有这样的力量——你最终能否成功,取决于你能否认识到这个事实,尽管可能当时看起来不是这样。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许多经历挫折的人,在成功适应挫折后变得和以前一样快乐,甚至更快乐,尽管当初的挫折似乎是毁灭性的。你的生活质量如何,将取决于你在这些痛苦时刻做出的抉择。一个人妥善适应的能力越强越好。[11]无论你想实现什么样的生活愿望,你的适应能力、在个人进化之路上快速有效前进的能力,将决定你能否成功和幸福。如果你做得好,你就能改变自己的心理反应模式,使痛苦成为某种你渴望的东西。

1.8 考虑后续与再后续的结果

在认识到自然进化带来的更高层面的结果后,我开始发现,如果人们过度重视决策的直接结果而忽视后续和再后续的结果,他们就很难实现目标。这是因为直接结果和后续结果的值得追求性通常是相反的,这会造成决策的重大错误。例如,锻炼的直接结果是痛苦和花费时间,通常被视为不值得追求的,但后续结果是更健康和更具吸引力的形象,这是值得追求的。类似地,好吃的食物往往对你身体不好,反之亦然。

直接结果经常是诱惑,导致我们失去真正想要的东西,直接结果有时也是障碍。这就好像自然正在对我们进行分类:自然扔给我们各种暗藏玄机、结果有好有坏的选择,而那些决策时只考虑直接结果的人会受到惩罚。

而有的人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顶住诱惑,克服可能妨碍自己实现目标的痛苦,这样的人拥有成功人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1.9 接受结果

大部分时候,生活让你做许多决策,给你许多从错误中恢复的机会,所以只要你处理得好,就能拥有美妙的生活。当然,有时某些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会严重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例如生下来所处的环境、事故与疾病等。但大多数时候,只要以正确的方式应对,最差的情况也能被扭转。例如,我的一个朋友在跳进泳池时撞到了头,导致四肢瘫痪。但他以正确的方式对待这件事,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快乐,因为快乐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实现。

我的观点很简单:不管在生活中遇到什么情况,如果你能负起责任,进行良好的决策,而不是抱怨你无法控制的东西,你将更有可能成功并找到幸福。心理学家称此为拥有“内控点”,各种研究不断显示,拥有“内控点”的人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所以不要为喜不喜欢自己的处境担忧。生活根本不关心你喜欢什么。你必须根据自己的愿望找到实现愿望的途径,然后鼓起勇气坚持下去。我将在下一条中向你们展示五步流程,它曾帮助我了解现实和进化。

1.10 从更高的层次俯视机器

人类拥有独特的从更高层次俯视的能力,这不仅适用于理解现实和现实背后的因果关系,也适用于俯视自身和周围的人。我把这种超越自己和其他人的处境并客观地俯视处境的能力,称为“更高层次的思考”。更高层次的思考能让你学习和影响生活中的各种因果关系,利用这些因果关系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a.把自己想象成一部在大机器里运转的小机器,并明白你有能力改变你的机器以实现更好的结果。你有你的目标。你用来实现目标的方式,我称为你的机器。它包括设计(必须做的事)和人(由谁来做这些必须做的事)。人包括你和帮助你的人。例如,想象你的目标是军事目标:从敌人手中夺过一个山头。你设计的机器可能包含两名侦察兵、两名狙击手、四名步兵,等等。尽管合理的设计必不可少,但这只是战斗的一半。同样重要的是让合适的人来执行这些任务。为了完成各自的任务,他们需要不同的特性:侦察兵必须跑得快,狙击手必须射得准。这样这部机器才能创造出你追求的结果。

b.通过比较你实现的结果和你的目标,你就能确定如何改进你的机器。这一评估和改进的过程,与我之前描述的进化过程一模一样。这意味着要看看如何改进或改变设计或人员,以实现你的目标。用图形来展示,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反馈循环,参见下页图。

c.区别作为机器设计者的你和作为机器中工作者的你。对人来说最难做的事情之一是客观地在自身所处环境(即机器)中看待自身,从而成为机器的设计者和管理者。大多数人一直都把自己看作机器中的工作者。如果你能够看到这两种角色之间的区别,并且看到成为自身生活的良好设计者与管理者要比成为机器中的工作者重要得多,你就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想要取得成功,作为设计者和管理者的你必须客观看待作为工作者的你,不高看自己,也不让自己承担不应该承担的任务。大多数人都是凭情感行动,只看眼前,而没有从上述战略性的视角出发。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没有方向性的情感体验,随波逐流。如果你想在晚年回顾一生时觉得实现了人生愿望的话,你就不应该这样做。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3)

d.大多数人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不客观看待自己以及其他人,这导致他们一次次地栽在自己或其他人的弱点上。这么做的人不会成功,因为他们固执己见。如果能克服这种倾向,他们就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

所以更高层次的思考是成功的关键。

e.成功的人能超越自身,客观看待事物,并管理事物以塑造改变。他们能接受其他人的观点,而不是固执己见。他们能客观看待自身(包括自己的长处和弱点)和其他人,从而可以让正确的人扮演恰当的角色,以实现他们的目标。如果你学会了这么做,你会发现几乎没有你无法实现的成绩。你只需要学习如何面对自身所处的现实,并把你能利用的所有资源用到极致。例如,假如作为设计者和管理者的你发现,作为工作者的你某件事情做不好,你就应该解雇这个作为工作者的你,找到一个好的替代者,而在此过程中你必须一直作为自身生活的设计者和管理者。如果你发现自己不擅长做什么,你不应该为此难过,而是应该为发现这一点感到高兴,因为知晓这一点并妥善应对,将提升你实现自身愿望的可能性。

如果你发现自己不能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并为此难过的话,你就太幼稚了。没有人能把一切都做好。你会让爱因斯坦加入你的篮球队吗?如果爱因斯坦运球和投篮做得不好,你会看不起他吗?他应该为此感到耻辱吗?想想爱因斯坦会在多少领域无法胜任,再想想即使在那个他独步全球的领域,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变得如此优秀。

看别人如何苦拼,让别人看你如何苦拼,会引发各种自我情绪,如同情、怜悯、难堪、愤怒、戒备等。你需要克服这一切,不再把苦拼视为负面的东西。人一生中最好的机会大多数来自苦拼的经历。苦拼是对人的创造性和个性的考验,你应该从这些考验中挖掘出最大的价值。

面对自身缺点,你有4种选择:

1.你可以否认缺点(这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2.你可以承认缺点并应对缺点,努力把缺点转化为优势(能不能成功取决于你的自我改变能力)。

3.你可以承认缺点并找到绕过缺点的方法。

4.或者,你可以改变你的目标。

你如何选择对你的人生走向至关重要。第一种是最不好的选择,否认只会导致你不断地栽在自己的缺点上,不断经受痛苦,而不会有其他结果。第二种选择,承认缺点的同时努力把缺点转化为优势,如果能成功的话,这也许是最好的做法。但有些事情你永远也不会擅长,改变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如果要用一个标准来判断你是否应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话,最好的标准是看你要做的事是否符合自己的特性(即你天然具有的各种能力)。第三种选择,承认缺点的同时努力想办法绕过去,是最容易、通常也最可行的道路,但这是走的人最少的路。第四种选择,改变自己的目标,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这需要你有很大的灵活性,能够克服自己的各种先入之见,努力找到和你匹配的目标并享受新的过程。

f.在你不擅长的领域请教擅长的其他人,这是一个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培养的出色技能,这将帮助你建立起安全护栏,避免自己做错事。

所有成功的人都善于这么做。

g.因为客观看待自身很困难,所以你需要依赖其他人的意见,以及全部证据。我知道自己的一生也充满了错误,也得到了许多很好的反馈意见。凭借着从更高的层次俯视所有这些证据,我才得以克服我的错误,追求我的目标。尽管我已经这样做了很久,但我依然明白我无法客观地看待自己,所以我至今仍然很依赖其他人的意见。

h.如果你的头脑足够开放,足够有决心,你几乎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劝阻你追求自己设定的目标。同时,我建议你思考你追求的目标是否符合你的特性。不管你的特性是什么,总是有很多条道路适合你,所以不要固守一条道路。如果一条特定的道路走不通,你只需要找到另一条适合自己特性的好道路。(在后面的“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中,你将学到很多关于如何识别自身特性的知识。)

但大多数人缺乏勇气克服自身弱点,也缺乏勇气做出这一改变所要求的不容易做出的抉择。归根到底,这可以总结为以下5项抉择:

1. 不要混淆你的愿望和事实。

2. 不要为自身形象担心,只需关心能不能实现你的目标。

3. 不要过于重视直接结果而忽视后续、再后续的结果。

4. 不要让痛苦妨碍进步。

5. 不要把不好的结果归咎于任何人,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1] 我确信,自己定期练习了近50年的“超觉冥想”帮助我拥有了这份镇定,而我需要以这种镇定对待我遇到的挑战。

[2] 不要以为你总是为自己做决策的最佳人选,因为很多时候你不是。尽管我们要自己弄清楚要什么,但其他人也许更知道如何实现它,因为在一些方面可能其他人强而我们弱,而且其他人可能拥有更具相关性的知识和经验。例如,在你生病时,最好听从医生的意见而不是自行其是。在后文中,我们将探讨人们的思维方式如何不同,以及我们应当如何基于对自身思维方式的理解来决定哪一部分决策自己做,哪一部分决策让别人代做。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行做决定,是你可以养成的最重要的技能之一。

[3] 我将在后面的章节中更详细地解释“可信度”的概念,但现在可以简述一下:可信者的特征是,能不断成功地实现一些成就,而且能就如何做到这一点提供很好的解释。

[4] 人们常因为很多东西和善体贴而认为它“好”,但这些东西无法带来人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认为这些东西是“坏”的,而我会赞同自然。

[5] 一切终将崩解,只有进化永存。包括我们每个人在内的一切,都是进化的工具。例如,虽然我们自视为不同的个体,但实质上我们都是基因的容器,这些基因已经存活了亿万年,并且还在不断地使用和抛弃我们的身体。

[6] 关于进化,我推荐理查德·道金斯和E. O. 威尔森的书。如果只能选一本的话,我选道金斯的《基因之河》。

[7] 当然,我们经常对同样的东西感到满足,如人际关系、职业生涯等,但在这些情况下,满足通常是因为我们能从这些东西自身的不断变化中得到新的享受。

[8] 任何东西在从太少变成太多的过程中,边际收益都会递减。

[9] 你拥有独特的思考能力,你能观察自身、周围的世界、你和世界的关系,这意味着你能深刻思考,权衡微妙的东西,从而学习进步,做出明智的抉择。另一种通常有益的做法是,询问其他可信的人,你痛苦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以进一步深化你的思考,尤其是这样的人:他们的看法与你的刚好相反,但和你一样有兴趣发现真相,而不只是关心自己的对错。如果你能深入反思你的问题,这些问题就几乎总是会缩小或消失,因为与不直面问题相比,这样做几乎总是能找到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10] 需要说清楚的是,我不是说帮助别人不对。我认为正确的帮助方式是给他们必要的机会和训练,增强他们的能力,从而使他们可以更好地利用得到的机会。俗话说,“自助者天助之”。但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你关爱的人这么做。要有效地帮助人们从痛苦经验中学习,你必须反复、清楚地解释你这样做的理由,及其背后隐藏的对他们的关怀。如“我的历程”部分所述,我之所以要阐述我的原则,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11] 观察到形势的改变而不断适应的能力更多是一种认识和分析能力,而不是快速学习和处理的能力。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4)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5)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6)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7)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8)

2用五步流程实现你的人生愿望

在 我看来,个人进化过程(即我在上一条描述的循环)通过5个不同的步骤发生。如果你能把那5件事都做好,你几乎肯定可以成功。这五步大概是:

1. 有明确的目标。

2. 找到阻碍你实现这些目标的问题,并且不容忍问题。

3. 准确诊断问题,找到问题的根源。

4. 规划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案。

5. 做一切必要的事来践行这些方案,实现成果。

这五步加起来构成一个循环,如下页图所示。现在我们来更细致地考察这一流程。

首先,你要选择你追求什么,即你的目标。对目标的选择将决定你的方向。当你追求目标时,你将遇到问题,一些问题将迫使你直面自己的缺点。如何应对由此带来的痛苦,取决于你自己。要想实现目标,你必须沉着冷静,以便准确地诊断你的问题,进而规划一个方案来解决问题,然后做一切必要的事来践行方案,实现成果。然后你考察自己取得的这些新成果,并重复上述过程。为了快速进化,你必须迅速、持续地这么做,不断设定更高的目标。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19)

你要成功就必须做好每一步,而且必须按顺序一步步来。例如,设定目标的时候就设定目标,不要想如何实现目标或者出错了怎么办。当你诊断问题的时候,不要想你将如何解决问题,只是诊断。混淆这两个步骤会导致不理想的结果,因为这会妨碍你发现真正的问题。这个过程是层层递进的:认真做好每一步,你将获得必需的信息,以便进行到下一步并将其做好。

你必须以清醒、理性的方式来推进这个过程,从更高的层面俯视自身,做到一丝不苟的诚实。如果你被自己的情绪压倒,就退后一步,暂时停下来,直到恢复清醒的思考能力。必要时,向冷静、善于思考的人请教。

为了帮助自己保持专注和高效,你可以假设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武术比赛或一场游戏,目标是克服一个挑战,达成一个目标。一旦你接受了游戏规则,对于不断出现的挫折导致的不舒服,你就会感到习惯。你永远都无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完美:错误是不可避免的,是生活的一部分,你需要认识和接受这一点。好消息是你犯的每个错误都能教给你一些东西,所以学无止境。你将很快认识到,各种各样的借口,如“这太难”“这看起来不公平”,甚至“我不可能做到”,都是没有价值的,而你坚持下去就会有收获。

那么,假如你不具备成功所需的所有技能,怎么办呢?不要为此担心,因为所有人都这样。你只需要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这些技能,你能从哪里学到这些技能。经过练习,当你在游戏过程中面对逆境的时候,你终将拥有不可阻挡的冷静和自信,连你都将不敢相信自己实现目标的能力。

现在来看看每一步应该怎么走。

2.1 有明确的目标

a.排列优先顺序:尽管你几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餐盘,里面装着各种你意想不到的美食。选择一个目标通常意味着放弃你想要的一些东西,以得到另一些你更想要或更需要的东西。有的人还没有起步,在这一步上就失败了。他们害怕为了更好的东西而放弃好东西,试图同时追求太多目标,最终却几乎一个都不能实现。不要因为选择太多而感到沮丧,无所适从。除了能让自己快乐的东西之外,你还可以拥有很多东西。做出自己的选择并持守它。

b.不要混淆目标和欲望。合理的目标是你真正需要实现的东西,欲望则是你想要但会阻止你实现目标的东西。欲望通常是直接结果。例如,你的目标也许是体形健美,而你的欲望是吃好吃但不健康的食物。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假如你想成为一个整天吃零食、看电视的人,那也可以。你的目标你自己定。但如果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最好不要打开那包薯片。

c.调和你的目标和欲望,以明确你在生活中真正想要的东西。以激情为例。没有激情的生活枯燥乏味,你不会愿意过,但关键在于如何处理自己的激情。是让激情消耗你,驱使你做出不理性的行为,还是你驾驭激情,从而得到动力来追求你真正的目标?如果你把欲望和目标这两个层面都处理好,你最终就能得到充实。

d.不要把成功的装饰误认为成功本身。有追求成就的方向感是很重要的。有的人痴迷于一双1 200美元的鞋或一辆时髦的汽车,这样的人很少会感到快乐,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而也不知道什么能满足他们。

e.永远不要因为你觉得某个目标无法实现就否决它。你要放心大胆地去做。总有一条最好的道路,你要做的是找到它,鼓起勇气沿着它前进。你所认为的可以实现只是根据眼前认识做的判断。一旦开始追求目标,你会学到很多,尤其是在和他人沟通的情况下,你从未预想过的道路会呈现。当然,也有一些不可能或近乎不可能的事,例如一个矮子在一个职业篮球队成为主力,或者70岁时在4分钟以内跑1英里(约合1.6千米)。

f.谨记伟大的期望创造伟大的能力。如果你把目标只限定为明知自己能实现的东西,你的自我要求就太低了。

g.如果你拥有灵活性并自我归责,那么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止你成功。灵活性能让你接受现实(或者有见识的人)给你的教益。自我归责很重要,因为如果你真的相信未能实现某个目标是你自己的失败,那你就会把这一失败视为一个提醒,它说明相对于你的任务而言,你的创造性、灵活性和坚定性还不够。这样会大大提高你寻找方法的积极性。

h.知道如何对待挫折和知道如何前进一样重要。有时你知道你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一场大挫折。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挑战,有的挑战在当时看来似乎具有毁灭性。在逆境中,你的目标应该是守住自己的成绩,尽量减少损失,或者直面不可挽回的损失。你的任务是始终做出尽可能好的选择,并清楚如果这么做,你将得到回报。

2.2 找出问题,并且不容忍问题

a.把令人痛苦的问题视为考验你的潜在进步机会。尽管你一开始不这么觉得,但你遇到的每个问题都是一个机会。因此,你必须把问题摆上桌面。大多数人不喜欢这么做,尤其是当问题会暴露他们或他们所在意的人的缺点时,但成功人士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b.不要逃避问题,因为问题根植于看起来并不美好的残酷现实。

思考难以解决的问题也许会让你焦虑,但不思考(因此不尝试解决)肯定会让你更焦虑。当问题的原因是自身缺乏某种天赋或技能时,大多数人会感到羞愧。要克服这种羞愧。再强调也不为过的是,承认你的弱点并不是向弱点投降,而是克服弱点的第一步。你感到的痛苦是“成长的痛苦”,它将考验你的个性,当你忍痛前行时给你回报。

c.要精准地找到问题所在。你应该找准问题,因为不同的问题有不同的解决方案。如果问题的原因是技能不足,你也许应当再多练习;如果问题的原因是某种固有的弱点,你也许需要寻求他人的帮助,或者改变你扮演的角色。比如,如果你不擅长会计事务,就聘请一个会计。如果问题的原因是某个其他人的弱点,那么必要时就用擅长的人替换他。事情就是这样。

d.不要把问题的某个原因误认为问题本身。“我无法得到充足的睡眠”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问题的潜在原因(或者可能是问题的结果)。为了清晰地思考,你应该先确认不良的结果是什么,比如“我的工作表现很差劲”。这个问题也许是睡眠不足造成的,也许是别的因素造成的,但为了确定这一点,你必须清楚地知道问题是什么。

e.区分大问题和小问题。你的时间和精力有限,确保你正将其用于探寻大问题,即一旦解决便能带来最大回报的问题。但同时,留出足够多的时间来探寻小问题,以确保这些小问题不是更大问题的征兆。

f.找出一个问题之后,不要容忍问题。容忍问题的结果和找不到问题一样。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容忍问题,如你认为问题无法解决、你不怎么在乎问题是否解决、你无法付出足够的精力解决问题,只要你没有战胜问题的意志,你就处于毫无希望的境地。你必须养成一种对任何性质的恶习都绝不容忍的习惯,无论其是重是轻。

2.3 诊断问题,找到问题的根源

a.先把问题是什么弄明白,再决定怎么做。一瞬间就确定一个严峻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这是一种常见的错误。战略思考既需要诊断也需要规划。一次良好的诊断通常需要15—60分钟,取决于诊断的效率和问题的复杂性。你需要与合适的人交流,一起分析证据,以确定根本原因。像原则一样,根本原因也不断在看似不同的情境中重现,找到并处理根本原因也会不断带来回报。

b.区分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直接原因通常是导致问题的行动(或不行动),所以通常用动词描述(我因为没有查列车时刻表而错过了火车)。根本原因是更深层的原因,通常用形容词描述(我因为健忘而没有查列车时刻表)。只有消除根本原因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为此你必须区分症状和疾病本身。

c.认识到了解人(包括你自己)的特性,有助于对其形成合理预期。如果你想让周围的人都拥有你想要的特性,你就必须克服自己的犹豫不决,对人做出评估。这也适用于你自己。人总是难以识别并承认自身的错误和弱点,有时这是因为没有自知之明,但更常见的原因是,自尊心起了阻碍作用。很有可能你周围的人出于不想伤害你,也不愿指出你的错误。你和他们都需要克服这些问题。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潜力的人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是,他们愿意客观看待自身和其他人,并知道阻碍他们实现目标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2.4 规划方案

a.前进之前先回顾。回顾一下在你到达现在所处的位置之前,你经历过什么(或做过什么),然后设想为了实现你的目标,你和其他人未来应该怎么做。

b.把你的问题看作一部机器产生的一系列结果。通过俯视你的机器并思考如何改变这部机器以创造更好的结果来从事更高层次的思考。

c.谨记实现你的目标通常有很多途径。你只需要找出一条有效途径。

d.把你的方案设想为一个电影剧本,然后循序渐进地思考由谁来做什么事。先草拟一个大概的方案(如“招聘到人才”),然后改进。你应当从总体框架出发,一步步落实到具体任务和预计的时间线(如“在未来两周里选好能找到人才的猎头”)。无疑,在你推进的过程中,成本、时间、人员等方面的现实问题都会浮现,这将促使你进一步完善方案,直到机器里的所有齿轮都啮合良好、流畅运转。

e.把你的方案写下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并对照方案执行。方案中应当巨细靡遗地写明谁在何时完成什么任务。任务、方案和目标是不同的,不要将其混淆。谨记,任务是方案和目标之间的纽带。

f.要明白,规划一个好方案不一定需要很多时间。草拟和完善一个方案,可以用短短几个小时,也可以用几天甚至几周,但这个过程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确保你将做的事是有效的。太多人犯的错误是,一心想着执行,所以几乎不花时间来规划。谨记:规划先于行动!

2.5 坚定地从头至尾执行方案

a.规划做得再好,不执行也无济于事。你需要坚定地执行方案,这需要严格遵守方案的自律。你应当时刻谨记任务及其意在实现的目标之间的联系。当你觉得看不清其间的联系时,就暂停一下,问问自己为什么看不清。找不到原因,你就肯定会迷失自己的目标。

b.良好工作习惯的重要性常被大大低估。成功执行方案的人都拥有合理排序的应做事项列表,并确保每一项都有井然有序的标记。

c.建立清晰的衡量标准来确保你在严格执行方案。理想的做法是让其他人客观评估并报告你的进度。如果你未能实现目标,这就是另一个需要诊断和解决的问题。很多成功、有创造力的人士都不善于执行,他们因和高度可信赖的任务执行者建立互助互利的关系而取得了成功。

成功的诀窍就是这些!

谨记,这五步中的每一步都源自你的价值观。你的价值观决定了你想要什么,即你的目标。同时谨记,这五步是层层递进的。每完成一步,你都会获得一定的信息,很可能有助于你改进其他步骤。这五步都完成后,你可以设定一个新目标,再做一遍。如果这个流程行之有效,你的目标会比你的规划变得慢,你的规划会比你的任务变得慢。

最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必须善于综合分析,善于塑造。前三步——设定目标、找出问题、诊断问题,都是综合分析(意思是既明白你的目标也知晓现实进度)。规划解决方案和确保方案落实是塑造。

2.6 谨记:如果你找到了解决方案,弱点是不重要的

你几乎肯定不可能把每一步都做好,因为每一步都要求不同类型的思维,而几乎没有人能擅长所有这些思维。例如,设定目标(如确定你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需要你擅长更高层次的思考,如设想未来、优先排序;找出并且不容忍问题,需要你明察秋毫,擅长综合分析,始终保持高标准;诊断问题需要你理性思考,能够看到多种可能性,并愿意与其他人进行高质量的交流;规划方案需要你拥有想象力和现实感;执行方案需要你自律,有良好的工作习惯,拥有结果导向的思维。你认识的哪个人拥有所有上述品质?也许没人拥有。但要实现真正的成功就必须好好做完上述这五步。那么你应该怎么做?最重要的是要谦逊,这样你就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弱点。人们犯错误的类型通常能揭示他们的缺点在哪里。通往成功的第一步是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并洞察和应对这些弱点。

a.考察你犯错误的类型,并识别你通常在五步流程中的哪一步上做得不好。你还需要请其他人就此表达意见,因为所有人都无法彻底客观地看待自己。

b.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阻碍其成功,找到你的这个弱点并处理它。把你最大的弱点写下来(如找出问题、规划解决方案、执行落实),并写下其原因(如你被情绪左右,你无法预见各种合理的可能性)。尽管包括你在内的大多数人面临的重大障碍不止一个,但如果你能消除或者想办法规避这个最大的弱点,你将大大改善你的人生。只要你认真对待,你将几乎肯定能成功处理这个最大的弱点。

你可以自己把它处理掉,也可以找人帮你更好地处理。成功有两条路:(1)自己拥有成功所需的要素;(2)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成功所需的要素。第二条路需要你谦逊。谦逊和你自己有能力一样重要,甚至比你有能力更重要。谦逊和能力兼有是最好的。下一页上有一幅图,你可能会觉得有帮助。

2.7 理解你和其他人的“意境地图”与谦逊性

有的人很擅长自己把问题和解决办法搞明白,这样的人拥有良好的“意境地图”。也许他们通过学习掌握了这种能力,也许他们天生就富有理性和常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自己找到解决方案的能力更强。同时,还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谦逊,头脑更开放。如果谦逊能引导你找到比自己想出来的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话,就可以说谦逊比拥有良好的“意境地图”价值更大。既头脑开放又拥有良好“意境地图”的人是最强大的。

为了说明这个简单的概念,我们可以画一个坐标系,Y轴代表一个人的“意境地图”(换句话说就是认知能力),X轴代表一个人谦逊和头脑开放的程度,从1到10依次增强,如下页图所示。

所有人一开始都位于左下方,“意境地图”不好,头脑也不开放,而大多数人一生都会悲剧性地、顽固地留在那个位置。你可以沿着Y轴进步(通过学习如何更好地做事),也可以沿着X轴进步。这两种方式都能增强你认知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你的“意境地图”好而头脑不够开放,这也不错,但不能说太好,你仍将错过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类似地,如果你头脑很开放而“意境地图”不好,你或许将难以选择正确的人来请教,难以选择正确的观点来借鉴。既有良好的“意境地图”又有开放的头脑的人,总是可以击败不是两者皆有的人。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0)

现在花点时间来想想你应该走哪条路来增强自己的能力。你觉得自己处在这个坐标系的什么位置?也问问别人他们觉得你在什么位置。

一旦你明白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并变得头脑开放从而可以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你将会发现,你几乎没有实现不了的东西。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在下面的章节,我将分析原因,并阐述如何纠正这个问题。

3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这 也许是全书最重要的一条,因为本条将阐述如何克服影响大多数人实现人生愿望的两大障碍。这两大障碍因人类大脑的运行方式而存在,所以几乎每个人都会遭遇它们。

3.1 认识你的两大障碍

影响合理决策的两个最大的障碍是你的自我意识和思维盲点。这两个障碍让你难以客观地看到你和你所处环境的真相,难以通过最大限度地利用他人的帮助来做出最佳决策。如果你能理解人类大脑这部“机器”是如何运行的,就能明白这两个障碍为何存在,以及如何改变你的行为,从而让你自己更快乐、更高效、更擅长和他人交流。

a.理解你的自我意识障碍。我说的“自我意识障碍”是指你潜意识里的防卫机制,它使你难以接受自己的错误和弱点。你有一些根植于内心最深处的需求和恐惧,例如需要被爱,害怕失去别人的爱;需要生存,害怕死亡;需要让自己有意义,害怕自己无意义。这些需求都源自你大脑里的一些原始部分,如杏仁核。这些原始部分都是大脑颞叶里的构造,而颞叶处理情绪。因为你大脑的这些区域是你感知不到的,所以你几乎不可能理解它们需要什么,它们如何控制你。这些区域会简单化地处理事物,做出本能的反应。这些区域渴望赞誉,把批评视为一种攻击,尽管大脑更高级的部分能够理解,建设性的批评对你有利。这些区域使你产生戒备心理,尤其是在涉及对你的完美性进行评价的时候。

更高级的意识源于你的大脑皮层,更具体地说是在叫作“前额皮层”的部分。这是你的大脑里最具有人类特征的部分。相对于大脑的其余部分,人类的前额皮层比大多数其他物种的大。你会通过这一部分清醒地感知到自己在做决策(称为大脑的“执行功能”),在应用逻辑和推理。

b.“两个你”在争夺对你的控制权。这就像化身博士一会儿是杰基尔博士,一会儿是海德先生一样,只不过较高层次的你意识不到较低层次的你。这一冲突是无所不在的。如果你足够仔细地观察,你确实能看到人脑两个不同部分争吵的情况。例如,当一个人“对自己感到愤怒”时,他的前额皮层在和杏仁核(或者大脑其他较低层次的部分[1])争吵。当一个人问“我怎么放任自己把这一整块蛋糕都吃了”时,答案是:“因为较低层次的你战胜了深思熟虑的较高层次的你。”

一旦你理解了“有逻辑和有意识的你”与“情绪化和潜意识的你”是如何交战的,你就可以设想,你的“两个你”是如何同也有“两个自我”的其他人打交道的。这很复杂。较低层次的自我就像经过训练的斗犬,始终保持战斗意识,而较高层次的自我想把事情搞明白。这很容易让人困惑,因为不管是你还是你打交道的人,通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大脑里有这些较低层次的“野兽”,更不用说这些“野兽”在试图绑架所有人的行为了。

我们来看看当有人和你意见不同并要求你解释你的想法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因为你的大脑构造让你把这样的做法视为攻击,所以你会变得愤怒,尽管你更合理的反应应该是对另一方的观点产生兴趣,尤其是当这些观点明智的时候。当你试图解释自己的愤怒行为时,这些解释令人无法理解。这是因为,在你愤怒时,是较低层次的你在通过较高层次的你说话,深植于你内心的各种隐蔽动因在控制你,导致你无法理性地解释“你”的行为。

连最聪颖的人通常也会表现出这样的行为,这很令人遗憾。要有效行事,你就绝不能允许“想要自己正确”的需求压倒“找出真相”的需求。如果你对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擅长的事情过于自豪,你学到的东西就会变少,决策质量就会变低,也将难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

c.理解你的思维盲点障碍。除了自我意识障碍之外,你(以及其他所有人)还都有思维盲点,即你的思维方式有时会阻碍你准确看待事物。就像人类的辨音辨色能力有差异一样,我们认知和理解事物的能力也有差异。我们以自己的方式看待事物。例如,一些人就是能看到大图景但看不到小细节,另一些人就是能看到小细节但看不到大图景;一些人习惯线性思维,另一些人习惯发散思维,等等。

所以很自然,人们无法理解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没有识别规律和综合分析能力的人,不知道识别规律和综合分析是怎么回事,就像一个色盲不知道能辨色是怎么回事一样。与人类身体功能的差别相比,人类大脑功能的差别要不明显得多。色盲最终会发现自己是色盲,但大多数人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说他们的思维方式导致他们看不到一些东西。让问题变得更复杂的是,尽管人都有思维盲点,但我们不愿意看到这个事实。当你指出某个人的心理弱点时,对方的反应通常像你指出他的身体缺陷一样,感到不舒服。

如果你跟大多数人一样,那么你就不会明白其他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善于探求其他人的想法,因为你一心只想着告诉对方自己认为正确的想法。换句话说,你是一个头脑封闭的人,有太多先入之见。头脑封闭的代价极为高昂:当其他人向你展示各种美妙的可能性和可怕的威胁时,你会视而不见;当其他人提出可能是建设性甚至能救命的批评时,你也不能领会。

这两大障碍造成的最终结果是,出现意见分歧的各方通常始终坚信自己是对的,而且往往以彼此发怒告终。这是不理性的,也会导致人们无法做出最优决策。人们觉得,当两个人得出相反的结论时,必有一个是错的。你不想那个错的人是你,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种无法从其他人的想法中获益的现象,不只出现在产生分歧的时候,当人们遇到难解的问题时也会出现。大多数人在试图弄明白某件事时是在自己的脑子里思索,而不是参考所有他们能得到的好想法。结果是他们不断地跑向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断地在自己的盲点上撞墙,直到失败迫使他们适应和进化。适应和进化有三种途径:(1)训练自己的头脑以反直觉的方式思考(例如有创造力的人通过自律和练习变得更有条理);(2)利用辅助机制(例如程序化的提醒器);(3)在自己的短板上,依靠擅长者的帮助。

想法的不同不一定导致分裂,也可能产生相辅相成的效果。例如,有创造力的人通常持发散思维,这可能导致他们难以信靠,而线性思维者往往更值得信赖;一些人更情绪化,另一些人更理性;等等。在任何复杂的计划中,缺少拥有互补性能力者的帮助,任何人都无法成功。

亚里士多德把悲剧定义为,人的致命缺陷导致的可怕结果。而假如人能弥补缺陷的话,这本可带来美好的结果。在我看来,自我意识和思维盲点这两大障碍就是人的致命缺陷,导致聪颖勤奋的人无法发挥自身的全部潜力。

你想知道如何克服这两大障碍吗?你能做到,任何人都能做到。我告诉你方法。

3.2 奉行头脑极度开放

如果你知道自己有盲点,你就能找到一种解决办法,但假如你不知道,你将持续不断地栽在相同的问题上。换言之,如果你能承认自己有盲点,并以开放的心态接受其他人可能在某件事上比你看得更准,他们试图指出的威胁或机会确实存在,那么你就更有可能做出良好的决策。

头脑极度开放的基础是一种真诚的担忧:你在决策时看到的情况也许并不是最符合事实的情况。头脑极度开放是一种能力:有效地探析各种不同的观点和不同的可能性,而不是让你的自我意识或思维盲点阻碍你。这需要你克服对自己始终正确的渴望,愉悦地探求事实。奉行头脑极度开放的话,较低层次的你就无法控制你,而始终是较高层次的你在观察和考量所有不错的选择,做出最佳决策。如果你能获得这种能力(只要练习你就能),你将能更有效地应对各种现实情况,大大改善自己的生活。

大多数人不明白什么是“头脑极度开放”,他们只是把头脑开放理解为“承认自己可能是错的”,但依然顽固地坚持自己的任何观点,不寻求理解其他观点背后的理由。要做到头脑极度开放,你必须:

a.诚恳地相信你也许并不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并认识到,与你知道的东西相比,能不能妥善处理“不知道”才是更重要的。大多数人做出糟糕的决策是因为他们确信自己是对的,不让自己看到确实存在的更好的选项。头脑极度开放的人知道,找到问题的所有答案很重要,但提出正确的问题并向其他聪明人请教也很重要。他们明白,如果你不在一种“不知道”的状态下探索一段时间,你就不可能做出很好的决策。这是因为,与任何人知道的任何东西相比,“不知道”区域里的东西要重要得多,令人兴奋得多。

b.认识到决策应当分成两步:先分析所有相关信息,然后决定。

大多数人不愿考虑与他们已经得出的结论不符的信息。当我问其原因时,常见的回答是:“我想自己做决定。”这些人似乎以为,考虑对立观点会威胁他们自行做决定的能力。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听听其他人的观点并加以考虑,绝不会削弱你独立思考、自主决策的自由,只会让你在决策时有更宽广的视角。

c.不要担心自己的形象,只关心如何实现目标。人们通常在其实没有办法的时候试图证明自己有办法。人为什么会做这种毫无成效的事情?这一般是因为他们相信一种常见的荒谬观点:厉害的人知道所有答案,没有任何缺点。这种观点既不符合事实,也会阻碍他们成长。致力于做出最佳决策的人,很少坚信自己已经掌握了最好的答案。他们承认自己有缺陷和盲点,并总是试图了解更多,以克服缺陷和盲点。

d.认识到你不能“只产出不吸纳”。大多数人的情况是,与“吸纳”(学习)相比,“产出”(表达想法和制造东西)的热情似乎要高得多。就算一个人的首要目标是“产出”,这也是一个错误,因为不“吸纳”的话“产出”也不会好。

e.认识到为了能够从他人的角度看待事物,你必须暂时悬置判断,只有设身处地,你才能合理评估另一种观点的价值。头脑开放不是指对自己不相信的东西无所谓,也不是顽固、不理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考虑其他人的理由。要做到头脑极度开放,你必须高度接受自己错了的可能性,可以鼓励其他人告诉你错在哪里。

f.谨记,你是在寻找最好的答案,而不是你自己能得出的最好答案。最好的答案不一定是你想出来的,你可以在其他人那里找。如果你真的客观看待事物,你就必须承认,你总是拥有最好答案的可能性是很小的,而且就算你有最好的答案,在未经其他人考问之前,你也不能如此确信。所以,知道你自己不知道,这是无比重要的。自问一下:我是不是只从自己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应该知道,这种做法有极大的缺陷。

g.搞清楚你是在争论还是在试图理解一个问题,并根据你和对方的可信度,想想哪种做法最合理。如果双方水平相当,争论就是合理的;如果一方在这方面明确比另一方更有知识,就应该让一方做老师,另一方做学生去请教。要做好这一点,你必须理解“可信度”这一概念。我定义的“可信”的人有两个特征:曾反复地在相关领域成功找到答案(至少成功过三次,拥有过硬履历);在被问责的情况下能对自己的观点做出很好的解释。

假如在某个问题上有一个人可信,或者至少比你可信(例如当你和医生讨论你的健康状况的时候),而你和他的观点不同,你就应该清楚,你是在提问题,因为你是在试图理解对方的观点。相反,如果你显然是双方中更可信的人,你就应该礼貌地提醒对方这一点,并建议他向你提问题。

所有上述策略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做法。如果你想要成为头脑极度开放的人,你就应该掌握。

3.3 领会并感激: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

当两人的观点截然相反时,很可能有一个人是错的。搞明白是不是你错了,对你有好处。所以我认为,你必须领会并感激一种技艺: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在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中,你的目标不是让对方相信你是对的,而是弄明白谁是对的,并决定该怎么做。在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中,双方的动机都是真诚担忧错过重要观点。你们彼此要真正看到对方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更高层次的自我”努力探寻事实,这样的交流使双方受益匪浅,并能释放出巨大的未被发掘的潜力。

要做好这一点,你的沟通方式应该要让对方觉得,你只是在试图理解。[2]你应该提问而不是做出陈述,以平心静气的方式进行讨论,并鼓励对方也这么做。记住,你不是在争论,而是在开放地探求事实。你要保持理性,并期待对方也保持理性。如果你冷静,平等对待对方,尊重对方,效果就会好得多。练习可以让你更擅长这么做。

在我看来,人们在发生分歧时变得愤怒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大多数分歧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学习的机会。在学到东西后改变想法的人是赢家,顽固拒绝学习的人是输家。这不是说你应该盲目接受其他人的结论。在我看来,你既要头脑开放也要坚定:你既应该考虑和思索各种相互冲突的可能性,也应根据了解到的情况,随时迅速地调整自己的想法,接受可能正确的东西。有的人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其他人却不行。一种检验你做得好不好的方式是,把和你有分歧的人的观点,向对方复述一遍。如果他说你复述得对,就说明你做得很好。我还建议双方都遵守“两分钟法则”,两分钟内不许打断对方,以便对方有时间把想法说清楚。

一些人担心这样做太费时间。通过了解分歧来解决问题确实颇费时间,但你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才叫物有所值。关键是你要对花时间干什么、和谁花这时间进行排序。很多人都会和你产生分歧,但你不应该考虑所有人的观点。跟任何人都头脑开放不一定有好处,你应该花时间和你能找到的最可信的人探讨观点。

如果你们发现讨论陷入了僵局,就商定一个你们都尊重的人,让他帮着主持讨论。最没有成效的方式是你在自己脑子里试图把事情想明白(这是大多数人的倾向),或者在讨论收效已不断减少的情况下继续浪费时间。发生这样的情况时,你们应该转向更有成效的方式——达成相互理解,这不等于达成一致。例如,你们都同意保持分歧。

为什么人们通常不用上述方式来讨论?因为大多数人本能地不愿表达分歧。例如,如果两个人去到一家餐馆,一个人说他喜欢这家餐馆的菜,另一个人通常会说“我也喜欢”,或者什么也不说,尽管他心里不喜欢。不愿表达分歧的原因是,“较低层次的你”误以为分歧是冲突。所以做到头脑极度开放并不容易:你必须自学这种技艺,在交换意见时努力让你和对方都不出现这种反应。当年鲍勃、吉赛尔和丹告诉我,我让别人感觉他们被轻视时,我就在努力掌握这种技艺。

观点错误并据其做出糟糕的决策,而不是奉行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这是人类的最大悲剧之一。如果人们能奉行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将很容易让所有领域的决策大大改善,包括公共政策、政治、医药、科学、慈善、人际关系等。

3.4 和可信的、愿意表达分歧的人一起审视你的观点

我既单独询问专家,也鼓励专家在我面前展现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而且我可以问问题。通过这么做,我既降低了自己犯错的可能性,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当我和专家有分歧,或者专家彼此之间有分歧时,效果最为明显。拥有这种能力的聪明的人是最好的老师,比站在黑板前例行公事授课的教授要好得多。我经常把由此获得的知识总结为原则并不断改进,以应用于未来出现的类似情况。

有时问题太过复杂,我难以在有限的时间内理解,这时我会让在这方面知识更丰富、可信度更高的人帮我做决策,但我仍然会旁听他们以深思熟虑的方式发表不同意见。我发现大多数人不这么做,而是更喜欢自己做决定,即使是在他们没有在这方面做出相应判断所需能力的时候。他们这是在向较低层次的自我屈服。

这种审视多个可信者的观点的做法,能对你的生活产生深刻的影响。我知道在一件事上,这种做法对我构成了生与死的差别。2013年6月,我去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做年度体检,医生说我出现了一种癌症前期症状,称为巴雷特食管高度生长异常。组织生长异常是癌症的早期症状,演变成食管癌的可能性相对较大,每年的发病率约为15%。食管癌是致命疾病,所以如果不治疗的话,很可能在3—5年里我就会患上癌症并死去。对待我这种情况的常规治疗方案是切除食管,但因为我的一些特殊病情,这种治疗方案不适合我。医生建议我先观望病情发展。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开始为最终的死亡做准备,但也奋力求生。我喜欢:

a.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以尽量使其不那么糟糕。我感到很庆幸,因为这一病情预断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做安排,以确保我最关心的人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依然安好,并在仅剩的时间里与他们一起体味生活。我可能还有时间和我刚刚出生的第一个孙子混熟,但我不敢保证有足够的时间。

但正如你所知,我不喜欢简单听从别人的意见,即使是专家的意见,相反,我喜欢和可信的人一起审视各种意见。于是我也让我的私人医生格莱泽安排我与另外4位研究这种病症的专家会面。

第一个见的是一家大型癌症医院的胸外科主任。她说我的病情正在快速恶化,而和第一位医生的说法不同的是,她说有一种手术可以治愈我:切除我的食管和胃,然后将我的肠子接到我仅剩的一点食管上。她估计,我在手术台上死亡的概率是10%,导致终身残疾的概率是70%,但这样我继续活着的概率更大,所以她的建议显然值得认真考虑。很自然地,我希望她能和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那位医生谈谈,他曾建议我观望。于是当着她的面,我给那位医生打电话,以了解他们如何看待彼此的观点。结果让我眼前一亮。尽管与我单独会见时,他们对我说了完全不同的情况,但当他们通过电话交谈时,他们试图尽量缩小分歧,以给对方面子。他们重视的是职业礼貌,而不是各自畅所欲言,以寻求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们的观点仍有明显的分歧,听他们通话也加深了我对问题的理解。

次日我见了第三位医生。他是一位世界知名的专家,在另一家声誉卓著的医院从事研究工作。他告诉我,只要我每三个月去医院做一次内窥镜检查,我的情况就基本上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问题。他解释说,这就像皮肤里边的皮肤癌,只要持续观察,一出现新的组织生长就切除,不使病情转移到血液循环里,我就没事。他说,按这种方法来监控的病人和切除食管的病人,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简而言之就是不会因为患上癌症而死亡。他们的生活会保持正常,只是需要定期检查和诊断。

简单概括我在48小时里经历的一切:先是好像被判了死刑,然后出现了治疗的希望,实际上相当于把内脏掏出来,最后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只是稍微有些不方便的疗法,即观察有没有发生变异、在导致损害之前切除。最后这位医生说得对吗?

我和格莱泽医生又会见了两位世界级的专家,他们都表示,走这种检查程序就不会有任何事,于是我决定采取这种做法。在检查过程中,他们从我的食管上切下一些组织,送到实验室检测。几天后,恰好距我64岁生日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得到了结果。结果太令人震惊了:检查完这些组织后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高度生长异常!

专家也会犯错误。我的观点很简单:保持头脑极度开放,和聪明人一起审视问题,这样做是有好处的。假如我没有努力征求其他意见的话,我的生活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我想说的是,以开放心态与可信的人一起审视问题,你将大幅提升做出正确决策的概率。

3.5 识别你应当注意的头脑封闭和头脑开放的不同迹象

头脑开放的人和头脑封闭的人很容易区分,因为二者的行为大相径庭。以下是一些线索,可以帮你辨别自己或其他人是否头脑封闭:

1.头脑封闭的人不喜欢看到自己的观点被挑战。他们通常会因无法说服对方而感到沮丧,而不是好奇对方为何看法不同。他们在把事情弄错时会产生坏情绪,更关心自己能不能被证明是正确的,而不是提出问题,了解其他人的观点。

头脑开放的人更想了解为什么会出现分歧。当其他人不赞同时他们不会发怒。他们明白自己总有可能是错的,值得花一点时间考虑对方的观点,以确定自己没有忽略一些因素或犯错。

2.头脑封闭的人更喜欢做陈述而不是提问。尽管在特定情况下,可信度高的人有权做出陈述,但真正头脑开放的人,甚至是我认识的可信度最高的人,也经常会问很多问题。可信度低的人经常告诉我,他们的陈述其实是隐性的问题,只不过是被表述为低自信程度的陈述。尽管有时的确如此,但据我的经验,更多情况下不是。

头脑开放的人真诚地相信自己可能是错的,提出真诚的问题。他们还经常权衡自己的相对可信度,以确定自己应该主要扮演学生、老师还是对等者的角色。

3.头脑封闭的人更关心是否被理解,而不是理解其他人。当对方不赞同时,他们通常会认定自己没有被理解,而不是想想是不是自己没有理解对方的观点。

头脑开放的人经常觉得有必要从对方的视角看待事物。

4.头脑封闭的人会说类似这样的话:“我可能错了……但这是我的观点。”这是我经常听到的一种典型暗示。这往往是一种敷衍性的表态,人们借此来固守自己的观点,还感觉自己是开明的。如果你的陈述以这样的方式开头——“我可能是错的”或“你不一定信我的话”,那么你最好接下来提一个问题,而不是做出一个断言。

头脑开放的人知道何时做陈述,何时提问。

5.头脑封闭的人阻挠其他人发言。如果在对话中一方看起来不给对方留说话空间的话,他就可能是在阻挠对方说话。为了应对这种阻挠,可以实行我之前提到的“两分钟法则”。

头脑开放的人总是更喜欢倾听而不是发言。他们鼓励其他人表达观点。

6.头脑封闭的人难以同时持有两种想法。他们让自己的观点独大,挤掉别人的观点。

头脑开放的人会在考虑其他人的观点的同时保留自己深入思考的能力,他们可以同时思考两个或者更多相互冲突的概念,反复权衡其相对价值。

7.头脑封闭的人缺乏深刻的谦逊意识。谦逊通常来自人的失败经历,失败让人以一种开明心态积极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头脑开放的人看待事物时,时刻在心底担忧自己可能是错的。

一旦你能区分头脑开放的人和头脑封闭的人,你将会发现,你希望自己周围都是头脑开放的人。这样做不仅能提高你的决策效率,你还能学到很多东西。几个优秀决策者一起有效合作,效果要显著好于单打独斗的优秀决策者。即使是最优秀的决策者,若是能得到其他优秀决策者的帮助,也能显著提高自己的决策质量。

3.6 理解你如何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不管你现在有多么头脑开放,你总是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为了练习头脑开放,你可以:

a.经常利用痛苦来引导自己进行高质量的思考。如果你过于坚持一个观点,当某个人或某件事挑战该观点时,你就经常会产生心理痛苦,尤其是当相关挑战涉及你的某种缺点的时候。这种心理痛苦是一个迹象,说明你可能是错的,你需要以高质量的方式思考这个问题。为此你需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可能有些难:大脑杏仁核会收缩,你也许会觉得它在踢你,你的身体会紧张,或者你的心中会涌起一种恼怒感,想发脾气。每当出现这些情绪时,你都需要注意,这些都是头脑封闭的迹象。意识到这些迹象后,你就可以将其作为线索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引导自己走向头脑开放。长期这样练习将增强你的能力,让“更高层次的你”始终处于控制地位。你练习得越多,你的能力就会变得越强。

b.将头脑开放作为一种习惯。基本上,你养成什么样的习惯,就将有什么样的生活。如果你始终把愤怒感、挫败感作为提醒自己的迹象,从而冷静,慢下来,以深思熟虑的方式看待眼前的问题,逐渐地,你的负面情绪出现的频率就会大大下降,你就会直接成为我上文描述的那种头脑开放的人。

当然,马上让人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因为你各种“较低层次”的情绪非常强大。但好消息是这种“杏仁核绑架”[3]通常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尽管你一时难以控制自己,你还是可以有一段缓冲时间,给“较高层次的你”以空间来进行高质量的反思。你也可以让你尊重的人来帮助自己。

c.认识自己的思维盲点。假如你是一个头脑封闭的人,又在自己有盲点的领域形成了一种观点,结果可能是致命的。所以,花点时间记录一下,你经常在哪些方面因为看不到别人看到的东西而做出糟糕的决策。可以请其他人帮你,尤其是那些曾看到你所忽略的东西的人。列一张单子,钉在墙上,仔细盯着看。每当你准备在这些方面自行做出决定(尤其是重大决定)的时候,你都要明白你是在大冒险,不会实现想要的结果。

d.假如很多可信的人都说你正在做错事,只有你不这么看,你就要想想自己是不是看偏了。一定要客观!虽然也有可能你是对的,他们都错了,但你应该从吵架模式转换到“提问”模式,比比你和其他人的可信度,在必要时同意让某个你们都尊重的中立第三方来打破僵局。

e.冥想。我经常练习“超验冥想”,并相信这让我变得更加头脑开放,能从更高的层面看问题,镇定自若,富有创造力。冥想能让人看到慢节奏的画面,所以即使面对混乱,我也能保持平静,就像一场街头斗殴中的忍者一样。我不是说必须通过冥想才能形成这种思维,只是分享我和许多人的体验,并建议你认真考虑尝试冥想。

f.重视证据,并鼓励其他人也这么做。大多数人并不仔细观察现实,通过客观审视证据来得出结论。他们基于隐藏的潜意识做决定,然后筛选证据,使之符合自己的这些欲望。你可以通过训练来意识到这种潜意识过程的发生,并引导自己,或者让其他人帮助自己学习如何依据证据行动。在准备决策时问问自己:你能说出是哪些明确的事实(即可信的人不会质疑的事实)让你形成这种观点吗?如果你不能,你就很有可能不是在依据证据行动。

g.尽力帮助其他人也保持头脑开放。平静理性地表达观点有助于避免对方产生“战还是逃”的动物性(杏仁核)反应。你要理性,并期待其他人也理性。请他们指出支撑自身观点的证据。谨记,这不是争执,而是开放地探寻事实。如果你能证明你正在考虑对方的观点,这将是有好处的。

h.使用以证据为基础的决策工具。这些原则的目的是帮助你控制较低层次的动物性自我,让更理性的、较高层次的决策头脑处于主导地位。

假如你能让大脑较低层次的部分停止工作,将一个决策计算机连到大脑,由其提供以逻辑为基础的指示,就像我们用桥水的投资系统做的那样,你觉得如何?假设这个基于计算机的决策机器的决策质量比你的好得多,因为它拥有更强的逻辑能力,能更快地处理更多的信息,在决策时不被情绪左右,你会这样做吗?为了应对职业生涯中的各种挑战,我已经打造了这样的工具,而且我相信,假如没有它们我绝不可能这么成功。我毫不怀疑,未来这样的“机器思考”工具将继续发展,而聪明的决策者将学会用它们来思考问题。我建议你了解这些工具并考虑使用它们。

i.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停止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信任自己的决策程序。独立思考,努力为自己相信的观点辩护,都是很重要的,但总会有些时候,更明智的做法是停止为你的观点辩护,接受可信的其他人的观点。这会很难,但保持头脑开放,相信可信的其他人的共识比你的任何观点都更好,是一种更聪明的做法,最终对你也更好。假如你无法理解他们的观点,可能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恰好是你的盲点。如果所有的证据、所有可信者的观点都与你的观点相反,你还是按自己的意愿行动,你就是在危险地一意孤行。

事实是,尽管大多数人能变得头脑极度开放,但有一些人不能。就算在不断误以为自己的决策正确,因而遭遇了很多痛苦之后,他们依然学不会。[4]学不会头脑极度开放的人就不会经历从蛹到蝶的蜕变,大大提高自己的能力。我自己的谦逊就是惨痛失败教给我的,尤其是1982年的人生低谷。变得头脑开放不一定意味着失去决断能力,事实上,因为这样做能降低人的犯错概率,所以应当能增强人的自信心。我自1982年大失败以来的经历就是这样的,因此我才能以更小的风险获得更多的成功。

成为真正头脑开放的人需要时间。和所有真正的学习一样,这也主要是一个养成习惯的问题,反复多次练习之后就会变得像本能一样,不这样做反而无法忍受。如前所述,这通常需要约18个月,与人的一生相比,这个时间不算长。

你准备好迎接挑战了吗

在我看来,人一生最重要的抉择只有一个:你愿意努力探寻真相吗?你是否深信,找出真相对你的幸福至关重要?你是否真诚地渴望弄明白自己或其他人有没有犯下阻碍你实现目标的错误?如果对上述问题你的回答都是“不”,那你肯定无法发挥自己的全部潜力。而如果你愿意迎接挑战,成为一个头脑极度开放的人,那么第一步就是客观看待自身。在“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中,你将有机会这么做。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1)

[1] 大脑是一个内部连接高度紧密的器官,有很多不同的构造,负责产生我们的思想、感觉和行动。我在讲述这些情况时采用了一些通俗说法,如情绪性的“战还是逃”的反应只由杏仁核产生,尽管精确的神经解剖学更为复杂。我将在下一条更详细地说明这个问题。

[2] 一种方式是问对方这样的问题:“你更愿意我坦率表达想法和问题,还是把它们埋在心里?”“我们是要尽力说服对方自己是对的,还是开通地聆听彼此的观点,以尝试发现事实,并决定如何行动?”“你是在和我争论还是在寻求理解我的观点?”

[3] “杏仁核绑架”这个术语是心理学家兼科学媒体人丹尼尔·戈尔曼在《情商》一书中首次提出的。

[4] 一些这种情况可能是“邓宁–克鲁格效应”造成的,这是一种认知偏差,显示为能力低的人误以为自己更强。

4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

因 为不同人的大脑构造不同,所以我们体验现实的方式千差万别,而任何人的单一体验本质上都是存在扭曲的。我们应该承认和认真对待这一点。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事实以及怎么做的话,你必须理解自己的大脑。

基于这一认识,我和许多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神经科学家、人格测试专家以及该领域其他可信的人交谈,并看了很多书。我发现,尽管对所有人来说都很明显的是,在常识、创造性、记忆力、综合分析能力、关注细节能力等方面,人和人天生就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差别,但连大多数科学家也不大愿意客观研究这些差别。尽管如此,这一研究依然很有必要,所以我几十年来一直在探索。

结果我学到了很多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我想这些东西也能帮到你。事实上,我学到的关于人类大脑的知识对我的成功帮助很大,与我对经济和投资的理解带来的帮助一样大。在本条中,我将分享一些我了解的奇妙之处。

我为什么开始研究神经科学

当我从商学院毕业两年后创立桥水时,我第一次进行人事管理。一开始我觉得只要聘用聪明的人就行了,例如顶级大学的顶级学生,他们肯定能胜任,但结果常常不能如我所愿。读书厉害的人通常不等于我需要的聪明人。

我想招聘的人是独立的思考者,有创造力,概念性强,常识性强。但我难以找到这样的人,就算找到了,我也惊奇地发现,他们的思维方式似乎大相径庭,就像大家说不同的语言一样。例如,“理念型”、不注意细节的人说一种语言,精确较真的人说的是另一种。当时我们把这归结为“沟通问题”,但这种差别有更深层的根源。而且这些差别让我们都很不适应,尤其是在我们试图一起追求伟大目标的时候。

我记得很多年前有一项雄心勃勃的研究计划,试图对债券市场形成系统化的全球性理解。鲍勃·普林斯负责这件事,尽管我们在理念上都明白要做什么,该计划就是无法推进,实现预定结果。我们曾和鲍勃的团队开会,明确目标与实现途径,但在具体落实方面,他们毫无进展。问题在于,理念型的人大略地设想出要做什么,并希望细节型的人自己找到办法,当后者找不到办法时,前者就觉得后者毫无想象力,而后者觉得前者自己都没搞清楚。更糟糕的是,双方都不自知,都觉得对方和自己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简言之,两方相争,我们陷入僵局,而所有人都觉得是别人的错,觉得对方盲目、顽固,或者只是愚蠢。

这些会议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因为大家都不晓得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各说各话,毫无条理。我们讨论这个团队不能完成任务的原因,最终发现,鲍勃给团队各个角色挑选的人跟他自己的长处、短板相似。尽管我们付出坦诚、开放的努力弄清了问题所在,这是一大进步,但是我们没有将此事记录下来,将其系统化地转化为合理的改革举措,所以后来还是同样的人一遍遍地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的思维方式和情绪反应不同,而且我们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这大大降低了我们的效率,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应该怎么做,对此放任不管吗?

我相信你肯定跟人起过争执:人们观点不同,无法达成一致。意图良好的人也变得愤怒和情绪化,这令人沮丧,而且经常上升为人身攻击。大多数企业的解决方式是压制公开讨论,让最有权威的人发号施令。我不想看到桥水成为这样的企业。我知道,我们需要找到导致工作效率低下的更深层的原因,将原因摆到桌面上来分析。

桥水目前有约1 500名员工,他们各司其职:分析全球市场,研发科技,为客户服务,管理医保及其他员工福利,提供法律意见,管理IT等设施,等等。这些工作都需要不同类型的人合作,萃取最好的主意,摒弃最差的主意。把不同的人组织起来,更好地发挥其长处,弥补其短板,就像指挥交响乐团一样,做得好就很漂亮,做不好就很糟糕。

尽管早在关注思维问题之前,我就听过“了解自身”“做真实的自我”等基本信条,但在发现这些关于人类思维差异的知识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了解自我,了解后应该怎么做。我们对自身的认识越多,就越明白我们能改变什么和怎么改变,以及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和在不能改变的情况下能做些什么。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不管你是一个人做、在组织里做还是作为主导者做,你都需要理解你和其他人的思维方式。

4.1 明白你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能带来的力量

我在本书第一部分提到过,我第一次对人类思维方式不同有突破性认识,是在我的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我让苏·昆兰博士给他们做测试。我觉得结果很不错,因为她不仅印证了我对他们思维方式的观察,而且预测了他们未来会怎么发展。例如,我的一个孩子算术学不好,但测试显示他的数学推理能力很好,所以她告诉他,如果他能撑过小学所要求的枯燥的机械记忆,他就会喜欢后面将学到的更高级的数学概念了,后来的确如此。这些发现让我看到了各种新的可能性。多年后,当我想了解员工和同事不同的思维方式时,我还会寻求她以及其他专家的帮助。

最初,专家们给我的意见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很多专家似乎更愿意让别人感觉良好(或者别让他们感觉不好),而不是探寻事实。更令我吃惊的是,我发现大多数心理学家不怎么懂神经科学,大多数神经科学家也不怎么懂心理学,而且双方都不愿把人类大脑的生理差异与人类才能和行为的差异联系起来。但最终我找到了鲍勃·艾兴格博士,他让我发现了心理测试领域。利用MBTI等测试,我们对不同人的思维方式逐渐有了更为清晰、更以数据为基础的理解。

我们的分歧不是沟通不良造成的,相反,我们不同的思维方式导致了沟通不良。

在与专家交谈和自己观察的过程中,我认识到,我们的很多心理差异都是生理性的。就像我们的身体特征(高和矮、强壮和瘦弱)限制我们的肢体能力一样,我们的大脑也存在固有差异,决定我们的心理能力。和肢体一样,我们大脑的一些区域不会因外部因素而发生物质性变化(就像你在锻炼时全身骨骼不会发生变化一样),而其他区域可以通过练习来强化(我将在稍后再谈大脑的可塑性)。

我儿子保罗与双相障碍搏斗三年的经历,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尽管他的行为很可怕,很令人沮丧,但我开始意识到,原因在于他大脑分泌的化学物质(具体而言,大脑间歇性地分泌羟色胺和多巴胺)。在我和他共度这段可怕的历程期间,我感到了愤怒和受挫,因为我试图和他讲道理,而他的思维不正常。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没有理由发怒,因为他扭曲的逻辑是生理状况造成的,而且我亲眼看到,基于这一认识而治疗的医生如何使他恢复理智和清醒。这段经历不仅让我学到很多关于大脑构造的知识,而且让我明白为什么有创造力的天才往往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许多很有创造力的人都曾患有双相障碍,包括欧内斯特·海明威、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文森特·凡·高、杰克逊·波洛克、弗吉尼亚·伍尔夫、温斯顿·丘吉尔,以及心理学家凯·雷德菲尔德·杰米森(她在《躁郁之心》里坦率地描写了自己患双相障碍的经历)。我了解到,因为大脑这部“机器”运转方式不同,所以人有千差万别,而且近1/5的美国人患有某种临床意义上的精神疾病。

一旦我明白问题是生理因素,我看许多事情就更清晰了。我过去经常对别人的决策感到愤怒和沮丧,但我逐渐明白,他们并不是有意识地采取这种看起来低效率的做法,只不过是依据自己看到的情况来做事,而那是由他们大脑的运行方式决定的。我还意识到,不光我觉得他们离谱,他们也觉得我离谱。唯一理性的相处方式是相互理解,从更高的层面看待我们自身,以便客观地理解事物。这么做不仅使我们的分歧变得不那么令人沮丧,还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各自的效率。

每个人都像由很多特征搭成的积木,每一块积木反映其大脑一个特定区域的运行方式。每个人的特性都是这些“积木”共同决定的。如果你了解了人的特性,你就可以很好地预期他们的行为。

a.我们拥有各种天生特征,既可能帮助自己也可能伤害自己,取决于如何应用。大多数特征都是“双刃剑”,可能带来好处和害处。特征越极端,它可能带来的好处或害处就越极端。例如,一个有高度创造性和目标导向性的人擅长设想新主意,但可能会低估日常生活细节的价值,而后者也很重要。他也许过度投入地追求长期目标,因而鄙视那些关注日常生活细节的人。类似地,一个任务导向的人善于处理细节,但可能会低估创造性的价值,甚至可能会为了效率而压制创造性。这两个人也许能组成一个好团队,但也有可能难以充分利用各自的优势,因为不同的思维方式让他们难以看到对方思维的价值。

如果你不了解人(包括你自己)的特性就对他们抱有期待,你肯定会遇到麻烦。我在这方面有惨痛经历:我曾多年与别人进行令人沮丧的沟通,期待别人完成他们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我相信我也令对方很痛苦。我逐渐意识到,我需要系统化地捕捉和记录大家的差异,以便我们在桥水分配任务时主动考虑这些差异。

这带来了我最有价值的管理工具之一——本书第一部分提到过的棒球卡。就像棒球卡记录球手相关信息、帮助球迷了解其长处和短处一样,我决定也要给桥水的所有人员编制棒球卡。

在设计桥水棒球卡的人员特征时,我结合了三个方面:我们已经在用来描述人的形容词,如“概念性强”“可靠”“有创造性”“坚定”;人的行为,如“让其他人负起责任”和“坚持贯彻落实”;个性测试使用的术语,如“外向型”“判断型”。卡片做好后,我设计了一套程序:大家彼此打分,在某一项(如“最具创造力”)上得分最高的人,在该项上给其他人的打分权重更高。在特定领域有可证明的成就记录的人会被视为在该领域更为可信,从而得到更高的决策权重。在用棒球卡记录了每个人的特征后,从未与他们共事过的人,就可以合理预期他们的行为。如果人发生了变化,他们的各项评分也会调整,而如果他们保持不变,我就可以更确信自己的预期。

当然,当我引入这一工具时,人们由于多种原因而感到怀疑或害怕。一些人担心卡上的描述不准确;一些人对自身弱点的公开感到不舒服,或者担心自己将被僵化对待,发展空间受限;一些人觉得这太复杂了,实行起来不现实。想想看,如果你被要求给所有同事硬打分,评价他们的创造力、决心或可靠性,你会是什么感觉。多数人一开始对此望而生畏。

但我依然明白,我们需要极度开放地记录和考虑大家的特性,如果我们理性地推动这个程序,事态的发展最终就会消除大家的顾虑。今天,几乎每个桥水职员都觉得棒球卡不可或缺,我们还设计了一整套其他工具来支持我们理解人们的特性和在各领域的可信度。我将在“工作原则”部分进一步介绍这些工具。

我在前文提到过,我们独特的运营方式和积累的庞大数据库,让我们得到了一些世界级的组织心理学家和研究者的关注。哈佛大学的鲍勃·基根、沃顿商学院的亚当·格兰特、弗吉尼亚大学的艾德·赫斯都对我们有很多描述,我也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试错发现程序,让我们在“组织内部的个人发展”这个学术领域成为尖端的研究对象。基根在他《人人参与的文化》一书中写道:“从每次一对一会谈中探求真相的个人体验到融入科技元素的讨论程序……从问题管理和棒球卡到全公司范围内的每日进度汇报与案例研究,桥水建立了一个支持个人发展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帮助桥水的所有人直面事实真相,知晓彼此的个性。”

我们的发现之旅恰好与一个神经科学研究异常繁荣的时代同时发生。随着脑显像技术的突飞猛进,“大数据”搜集与处理能力的快速提升,神经科学领域的进步大大加快。我相信,像所有即将实现大突破的科学领域一样,人类在这个领域的知识将迅速升级换代。无论如何,理解大脑这部“思维机器”的运行方式,始终是极为美妙和有益的。

以下是我已经学习到的一些知识:

人脑的复杂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据估计人脑中有890亿个小“计算机”(称为神经元),由数万亿根“电线”(称为神经突和化学性突触)连接在一起。如戴维·伊格尔曼在他的杰作《隐藏的自我》中描述的:

人脑由数以千亿计的称为神经元和神经胶质的细胞组成。每个细胞都复杂得像一座城市……这些细胞(神经元)由一个极其复杂的网络连接在一起,用人类的语言根本无法形容,再新的数学理论也无法解释。通常每个神经元与周围的神经元之间有约1万个连接。而神经元有几百亿个,这就意味着,1立方厘米的脑组织里的连接的数量,就和银河系的恒星一样多。

新生儿的大脑里就包含了数亿年生物进化累积的成果。例如,如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者所说,虽然很多人对蛇有本能的恐惧,但没有人对花朵有本能的恐惧。新生儿的大脑就知道蛇是危险的,花朵不危险。这是有原因的。

所有哺乳动物、鱼类、鸟类、两栖动物、爬行动物的脑都拥有同一套伟大的构造,是在近3亿年前形成的,且一直在进化。就像虽然汽车演变出了小轿车、运动型多用途汽车(SUV)、赛车等不同类型,但有许多共同的基本零件一样,所有脊椎动物的脑也都有一些类似的区域,执行类似的功能,只不过每个物种的脑又进化得很适应各自的需求。例如,鸟类拥有很发达的枕叶,因为它们需要从高空定位猎物(和捕食者)。我们人类自视为最高级的物种,这是因为我们过度强调了自身优势的重要性,而其他物种若强调各自的优势,也可以这么说,例如鸟类拥有飞行、视力优势和本能的地球磁场导航,大多数哺乳动物拥有嗅觉优势,还有一些动物似乎拥有异常强烈的性交快感。

这一“所有脊椎动物共有的脑”的进化是自下而上进行的,也就是说,较低的区域是进化意义上最古老的,顶层区域是最新的。脑干控制着维系各种生物生命的潜意识过程,包括心跳、呼吸、神经系统,以及应激程度和机敏程度。脑干上面的小脑负责让肌肉对感觉做出反应,从而控制肢体的运动。再上面是大脑,包括基底核(控制习惯)、边缘系统的其他部分(控制情绪反应和一些动作)、大脑皮层(产生记忆、思想和意识)。大脑皮层最新和最发达的部分,即看起来像一堆肠子的脑灰质褶皱,称为新皮层,人的学习、计划、想象等更高级的思想就从这里产生。正是因为有新皮层,所以人类的脑灰质比例显著高于其他物种。

4.2 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不仅是我们做出的美好选择,而且是我们天生的生理需求

神经科学家、心理学家和进化学家一致认为,人脑的构造先天地使人需要并享受社会合作。大脑对此有需求,如果我们拥有这些的话,大脑会发育得更好。从社会合作中获得的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使我们更快乐、更健康、更有创造力,社会合作也是有效工作所必需的。这是人类的决定性特征之一。[1]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2)

列纳德·蒙洛迪诺在他的杰作《潜意识》中写道:“我们通常以为人(区别于其他物种)的首要特征是智商,但真正的首要特征是社会智商。”他指出,人类拥有独特的能力,可以理解其他人的特性及其可能的行为方式。人脑天生就能发展这种能力,例如大多数四岁儿童能够读懂其他人的心理状态。人类这个物种能取得这么多的成就,这种理解和合作能力是首要因素。蒙洛迪诺写道:“例如,制造一辆汽车需要成千上万人参与,他们有不同的技能,处在不同的地方,执行不同的工作任务。铁等金属必须被开采和加工;玻璃、橡胶和塑料必须从大量化学原料里被制造出来并加工成型;电池、散热器和无数其他零件必须被生产出来;电子系统和机械系统必须被设计出来;来自天涯海角的这些东西必须被汇聚到一家工厂里,汽车才能被组装出来。今天,即使是你清晨开车上班时喝的咖啡、吃的面包圈,也是世界各地的人工作的成果。”

普利策奖得主爱德华·威尔逊在《人类存在的意义》一书中猜测,距今200万——100万年前,类人猿向现代智人进化期间,人类祖先的大脑就进化出了支持合作的功能,以支持狩猎等活动。这使人类祖先前额皮层里的记忆与思考中心变得比其他灵长类动物的更发达。随着群体变得比个体更强大,大脑不断进化出管理更大群体的能力,群体之间的竞争就变得比个体之间的竞争更重要,同时拥有更多合作性个体的群体发展得更好。这一进化使得利他意识、伦理观、良知和尊严意识发展起来。威尔逊解释说,人类永远处在塑造人类的两极力量之间:“一极是激发罪恶的个体选择,另一极是激发美德的群体选择。”

在任何组织里,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这两种力量哪一种胜出,取决于该组织的文化,文化又取决于塑造文化的人。但很明显,集体利益不仅对组织是最好的,对组织里的每个人也是最好的。我将在“工作原则”部分阐述,一起合作把蛋糕做大的回报大于追求个人利益的回报,这不仅体现于每个人得到的蛋糕的多少,还体现于人类天生追求的让我们更快乐、更健康的精神回报。

了解了人脑迄今为止的进化史之后,我们也许可以通过历史推测未来,设想未来的人脑进化。显然,人脑的进化史是从本能、关注自身发展为更抽象、更关注普遍的事物。例如,我在前文描述的人脑进化,已经使我们拥有了从更高的整体层面看待自我和所处环境的能力(有些人的这种能力更强),甚至使一些人具备了更看重所在集体而非自我的能力。

在设想人类思维未来会如何发展时,考虑一下人类自身可能如何改变大脑的运行方式,也是很有意思的。显然人类已经在利用医药和科技来这么做了。基于基因工程的进步,我们可以合理地预测,在未来,基因工程专家将能搭配组合不同物种的大脑特征,实现各种目的。例如,假如你想拥有极佳的视力,基因工程专家也许能影响人脑的发育,使之生长出更类似于鸟类的视叶。但因为这样的事情还比较遥远,所以我们还是回到现实的问题:所有这些对人脑的认识将如何帮助我们更好地对待自身和彼此?

4.3 理解大脑里的主要斗争,以及如何控制这些斗争,以实现“你”的愿望

以下几节探讨大脑如何以多种方式争夺对“你”的控制。我将提到大脑的一些具体区域,神经生理学家认为它们负责特定类型的思考和情绪,不过真正的生理学要比这复杂得多,而且科学家也才刚刚开始理解这个问题。

a.要明白,意识与潜意识在不断斗争。前文中我介绍了“两个你”的概念,并解释了较高层次的你可以俯视较低层次的你,以确保后者不破坏前者的愿望。尽管我经常在自己和其他人身上看到“两个你”在斗争,但直到我了解了它们为何存在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它们。

和动物一样,我们决策的很多驱动因素都是潜在地发生的。人类做出很多关于如何行动的决定,但动物并不会“决定”飞行、捕食、睡眠与争斗,而只是遵循来自其大脑潜意识区域的指示。我们大脑里的潜意识区域也会向我们发出同样类型的指示,这种指示有时有合理的进化意义上的理由,有时也会损害我们。潜意识里的恐惧和欲望通过爱、恐惧、灵感等情绪,让我们产生各种意图和行为。这是生理性的。例如,爱意就是脑下垂体分泌的各种化学物质(如催产素)产生的。

尽管我一直认为符合逻辑的讨论是找到事实真相的最佳途径,但在学到了这些关于大脑的新知识后,我开始明白我们大脑很多区域的行为并不符合逻辑。例如我了解到,当人们提到自己的“情绪”(比如说“我觉得你对待我不公正”)时,他们通常指的是源自大脑情绪性、潜意识区域的信号。我还明白了,尽管我们大脑的一些潜意识区域具有危险的动物性,但另一些潜意识区域比意识区域更聪明,反应更快。我们的灵感大爆发往往就是从潜意识区域“喷出”的。我们经历这些创造性突破的时刻,通常是在放松、不试图与它们所在的大脑区域(通常是新皮层)沟通的时候。当你说“我刚刚想到了什么事”时,你就是注意到了你的潜意识正在告诉意识一些东西。加以训练,开启这个通信流是可能的。

许多人只看到意识而不知道将其与潜意识连接的好处。他们认为,想出更多东西的方式是不断往意识里塞东西,让它更勤奋地工作,但这样做往往适得其反。尽管看起来有些违反直觉,但清理你的头脑可能是取得进展的最佳途径。

知道了这一点,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通常在放松(如淋浴)时产生创意,以及冥想如何有助于打通这种联系。因为这是生理性的,所以我真的能感觉到,创造性的想法在从其他地方流入我的意识。弄明白这回事,感觉真是太好了。

但也要谨慎行事:我已经养成习惯,当我的潜意识给我想法和提示时,我不是马上按照其行动,而是先用我的理性意识去分析它们。我发现,这么做除了能帮助我分清哪些想法是有效的,我为什么会对这些想法产生特定的反应,还能让我的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通信变得更多。把这一过程产生的结果写下来是有帮助的。事实上,我这本《原则》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本条想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注意你的潜意识:为什么说它既可能伤害你也能帮助你?如何清醒地思考潜意识产生的东西?也许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通过这么做,你会变得更快乐、更高效。

b.要知道最常发生的斗争是情绪和思考的斗争。情绪和理性思考之间的斗争是最大的斗争。情绪主要是由潜意识性的杏仁核控制的,而理性思考主要是由意识性的前额皮层控制的。如果你能理解这些斗争是如何发生的,你就能理解为什么说把你潜意识产生的东西和意识产生的东西相调和是非常重要的。

可恶的杏仁核是一个小小的杏仁状构造,深深地隐藏在大脑底部,是大脑最强有力的区域之一。尽管你感觉不到它,但它控制着你的行为。它如何运行?当什么东西(可以是某种声音、某个场景,或者仅仅是某种直觉)让我们不快时,杏仁核就向身体发出准备战或逃的信号: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呼吸加快。在与人争论时,你经常可以注意到一种类似于恐惧时的生理反应(例如心跳加速、肌肉绷紧)。你的意识(源自前额皮层)在感受到这些信号后可以拒绝执行。这些“杏仁核绑架”现象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极少数例外,如因经历某个或一系列可怕事件而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知道了“杏仁核绑架”是怎么回事,你就会懂得,如果你放任自己做出本能反应的话,你就很可能会反应过度。你也可以安慰自己,因为你已经知道,你经历的任何精神痛苦不久后都会自动消失。

c.调和你的情绪和思考。对大多数人而言,生活就是大脑这两个部分永无止境的斗争。杏仁核产生的反应是一阵爆发然后平息,而前额皮层产生的反应更为稳定和持久。有的人能引导个人进化,实现自己的目标,有的人则不能,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前者经常思考是什么导致了自己出现“杏仁核绑架”。

d.善择你的习惯。在你脑子的各种工具里,习惯也许是最强有力的一个。习惯是由大脑底部的基底核驱动的,那是一块高尔夫球大小的组织。基底核控制着你的行为,但它藏得很深,本能地运行,所以你意识不到它。

只要频繁反复练习,你几乎可以养成任何习惯,产生自控力。好习惯让你实现“较高层次的自我”的愿望,而坏习惯是由“较低层次的自我”控制的,阻碍前者的实现。如果你明白大脑的这一部分是如何工作的,你就能养成一系列更好的习惯。例如你可以养成一种习惯,让你觉得“必须”去健身房锻炼。

练出这种能力需要一些努力。第一步是认识到习惯是怎么产生的。习惯本质上是惯性,一种继续把你一直做的事情做下去(或者继续不做你一直不做的事情)的强烈倾向。研究显示,如果你能坚持某种行为约18个月,你就会形成一种几乎要永远做下去的强烈倾向。

在很长时间里,我没有意识到习惯对人行为的控制有多强。我在桥水看到过这种情况:有的人在抽象意义上赞同我们的原则但难以践行。我还观察到,我的一些朋友和亲人想实现一些对他们有利的目标,行为上却总是另一回事。

后来我读了查尔斯·都希格的畅销书《习惯的力量》,让我眼前一亮。我在此处的介绍有限,假如你很感兴趣的话,我建议你也读一下。都希格的核心观点是,分三步走的“习惯回路”能起到重要作用。第一步是信号,用都希格的话说,“用信号来告诉你的大脑进入自动运行模式,以及使用哪种习惯”。第二步是形成常规,“可以是肢体性、心理性或情感性的常规”。第三步是奖励,这能帮助你的大脑发现这个特定的回路是不是“值得记下来以备后用”。反复练习可以加强这个回路,直到逐渐变成自动反应。在驯兽师所说的“操作性条件反射”(一种使用正向强化法的训练方式)中,成功的关键就是形成这种期待和渴望。例如,驯狗者用声音(通常使用发声器)来强化狗的行为。每次发出这种声音,他们就给狗一个它想要的奖励(通常是食物),直到最终狗只要听到这种声音,就会表演驯狗者希望的行为。都希格说,对人类而言,奖励几乎可以是任何东西,“从能够带来生理愉悦的食物或药物到精神性的回报,如赞扬或自我庆祝带来的自豪感”。

习惯能让你的大脑进入“自动导航模式”。用神经科学术语说,就是你让基底核从大脑皮层那里接管控制权,这样你想都不用想就能执行。

读都希格的书让我知道,如果真的想改变,你最好是决定养成哪些习惯,戒掉哪些习惯,然后执行。为了帮助你,我建议你写下自己最大的三个坏习惯。现在就写。然后从中选一个,下决心戒掉。你能做到吗?这将带来很大的改变。如果你能把三个坏习惯都戒掉,你的人生轨迹将大大改善。你也可以决定要养成哪些习惯,然后执行。

我养成的最有价值的习惯是利用痛苦来激发高质量的思考。如果你也能养成这种习惯,你将明白是什么造成了你的痛苦,你该如何对待痛苦,而这将大大提高你的效率。

e.坚持友善地训练“较低层次的你”,以养成好的习惯。我过去一直以为,较高层次的自我需要和较低层次的自我斗争,夺取控制权,但我逐渐明白,更有效的做法是训练潜意识的、情绪性的自我,就像教育儿童听话一样。你需要坚持慈爱友善地训练它,以让自己养成好习惯。

f.理解右脑思维和左脑思维的差别。你的大脑分为负责意识的上层和负责潜意识的下层,同时还分为左、右半球。[2]你也许听说过有的人是左脑思维者,有的人是右脑思维者。这不只是一种说法:加州理工学院教授罗杰·斯佩里因这个发现而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简单来说是:

1.左脑按顺序推理,分析细节,并擅长线性分析。“左脑型”或“线性”思考者分析能力强,通常被形容为“明智”。

2.右脑思考不同类别,识别主题,综合大局。富有“街头智慧”的“右脑型”或“发散”思维者,通常被形容为“机灵”。

下图概括了“右脑”和“左脑”思维类型的特征。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3)

大多数人通常从一边大脑得到更多指令,并难以理解和他们不同的人。我们的经验显示,左脑思维者倾向于觉得右脑思维者“古怪”“玄虚”,而右脑思维者倾向于觉得左脑思维者“死板”“狭隘”。我发现,如果人们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倾向,并认识到两种思维方式都可贵,并相应地分配工作,就会产生很好的结果。

g.理解大脑可以改变的程度。这让我们面临一个重要问题:我们能改变吗?[3]我们都可以学到新知识、新技能,那么我们也能学着改变思维倾向吗?答案是:完全可以。

大脑可塑性是指大脑的“软线路”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科学家曾在很长时间里认为,在经历一段童年的关键发育期后,人脑的大多数神经连接都会固定化,很难改变。但近年来的研究显示,从身体锻炼到学习冥想,很多种练习都能给人脑带来物理性和生理性变化,从而影响人的思维与记忆能力。威斯康星大学的研究人员对一些练习了1万多个小时冥想的佛教僧侣进行研究,发现他们大脑里的伽马波显著多于常人,而伽马波与认知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有关。[4]

这并不意味着大脑具有无限的灵活性。如果你有某种思维偏好,你也许能训练自己换一种思维方式,并发现经过练习,难度会降低,但是你彻底改变潜在偏好的可能性很小。同样,你也许能训练自己的创造力,但如果你天生创造力不强,你在这方面就可能存在天花板。现实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应当接受现实,并学习如何应对现实。我们可以利用一些应对技巧,例如,经常忘记时间的有创造力、缺乏条理的人,可以养成使用警钟的习惯;不善于某种思维方式的人,可以训练自己依靠更擅长者的思维方式。改变的最好方法是做心理练习。和体育锻炼一样,这也会痛苦,但如果你利用前文提到的“习惯回路”,给练习以回报,“重装”你的大脑,让它喜欢上学习和有益的改变,痛苦就会消失。

记住,大脑的一些区域会本能地坚信自我完美的幻觉,而接受你的弱点与这种本能相违背。你需要勤加练习才能降低这种本能的防御反应,同时你需要待在能促进开放思维的环境里。

你将在“工作原则”部分看到,我发明了不少工具和技巧来帮助人和机构克服这种抵制反应。我发现通常最有效的方式不是期盼自己或其他人改变,而是承认自己的弱点,然后用明确的预防机制来避免弱点导致错误。这通常能加快成功的速度,提高成功的概率。

4.4 认识自己和他人的特性

因为人天生就有思维偏向,所以自我评估(以及对其他人的评估)通常会很不准确。心理测试要可靠得多。在从招聘到员工离职的整个过程中,心理测试都能起到很大帮助,把人的思维方式弄明白。传统招聘方式是面试与考察应聘者的背景和履历,尽管心理测试无法完全取代传统方式,但它的效能要强大得多。假如只能二选一的话,我会选择用心理测试招聘。幸运的是,我们不必二选一。

我们主要使用4种测试:MBTI、职场人格量表、团队倾向简表、分层系统理论。[5]但我们仍在不断试验(如“大五类人格”),所以测试组合也肯定会变化。无论是什么组合,这些测试都能反映职员的思维与行为偏好,同时向我们提供新的人格特征和术语,有助于把我们已经识别的特征与术语清晰化和扩展化。我在下文将叙述其中的一些。这些叙述基于我自己的经验和学习,在很多方面与心理测试机构使用的正式说法不同。[6]

a.内向与外向。内向者聚焦于内心世界,从思想、记忆和经验中汲取能量;外向者聚焦于外部,从与人相处中汲取能量。内向者与外向者的沟通方式也存在差异。如果你的某位朋友喜欢把想法“说个明白”(甚至在无人交流的情况下难以思考问题),他就可能是个外向者。内向者通常觉得这样的谈话很痛苦,更喜欢独立思考,想明白了才和别人交流。我发现,让他们以各自舒适的方式沟通很重要。例如,相比在群体中发言,内向者通常更喜欢书面沟通(如电子邮件),并倾向于不公开自己的批评性想法。

b.直觉与感知。一些人看到全局(森林),另一些人看到细节(树木)。在MBTI框架中,最能反映这两种方式的是从直觉到感知的序列。观察人的关注点可以发现他们的偏好。例如,在看书时,关注细节的感知者在看到像把their(他们的)写成there(那里)的错误时会很不舒服,但直觉者往往注意不到这种错误,这是因为他们关注全局,不重视细节。当然,要起草一份毫无拼写瑕疵的法律文件的话,最好是让感知者而不是直觉者来做。

c.思考与感觉。一些人的决策方式是:理性分析客观事实,考虑所有与具体情况相关的已知、可证明因素,富有逻辑性地决定如何行动。这是偏好思考者的特征,你会希望诊断你的医生是一个这样的人。偏好感觉者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他们最好从事一些需要很多同理心、人际沟通、关系构建的工作,例如人力资源管理和客户服务。在桥水,在我们通过心理测试识别这些差异之前,两种人之间的对话是很令人沮丧的。而现在,当这些差异呈现出来时,我们一笑而过,因为我们了解这些差异,并明白这样的事很正常。

d.计划与发觉。一些人喜欢以井然有序的方式生活,另一些人更喜欢灵活、随性。[7]计划者(MBTI框架里的“判断者”)喜欢专注于计划并遵行,而发觉者喜欢关注周围发生的情况并适应。发觉者的工作方式是从外到内。他们观察情况,然后往前分析原因,寻找应对办法。他们还会看到可以对比、选择的多种可能性,经常因看到太多可能性而无所适从。而计划者的工作方式是从内到外,先想清楚目标,再想怎么做。计划者和发觉者往往难以相互理解。发觉者经常看到新情况就改变方向,而计划者会对此感到不舒服,他们决策时非常重视先例,并认为以前怎么做,现在就该怎么做。计划者也会让发觉者感到不舒服,觉得他们僵化,不善随机应变。

e.创造者、推进者、改进者、贯彻者与变通者。识别了不同人的禀赋和思维偏好,你安排工作时就能让他们各展所长。在桥水,我们使用一种称为“团队倾向简表”的测试来合理安排工作。“团队倾向简表”识别的5种类型是创造者、推进者、改进者、贯彻者和变通者。

• 创造者提出新想法、新概念。他们喜欢非结构化、抽象的活动,喜欢创新和不走寻常路。

• 推进者传递这些新想法并推进。他们喜欢感觉和人际关系,管理各种人的因素。他们非常善于激发工作热情。

• 改进者挑战想法。他们分析计划以寻找缺陷,然后以很客观、符合逻辑的方式改进计划。他们喜欢事实和理论,以系统性的方式工作。

• 贯彻者也可以叫作执行者。他们确保重要的工作得到执行,目标被实现。他们关注细节和结果。

• 变通者是以上4种类型的结合。他们能根据特定需求调整自身,并能从各种各样的视角看待问题。

我把每次测试的结果同我心里对别人的印象做对比,有时我的印象被强化,有时我产生疑问。例如,当有人的MBTI测试结果显示为S(关注细节)和J(计划者),而“团队倾向简表”的测试结果是贯彻者时,他们就很有可能比右脑思维者和有想象力的人更关注细节,这意味着他们会更适合结构更明确、更清晰、更少模糊性的工作。

f.关注任务与关注目标。一些人关注日常任务,另一些人关注目标及其实现途径。我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与直觉型和感知型之间的差异很像。关注目标、“设想”能力最强的人能看到逐渐变化的大局,也更有可能做出有意义的改变,预估未来的事件。这些目标导向的人能从日常任务中跳出来,思考未来做什么、怎么做。他们最适合创造新东西(新组织、新计划等),管理频繁变化的组织。因为视野宽阔、通观全局,所以他们通常会成为最能勾画未来蓝图的领导者。

而关注日常任务的人更善于管理没什么变化、按部就班的事务。任务导向的人倾向于参照已经存在的东西,做出渐进的改变。他们不会快速地偏离现状,在突发情况面前更可能措手不及。另一方面,他们通常非常可靠。尽管看起来他们的关注点比宏观思考者狭隘,但他们的角色同样重要。假如我不与善于处理细节的人合作,我肯定出不了这本书,也实现不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g.职场人格量表。我们使用的另一种心理测试是职场人格量表。它以美国劳工部的数据为基础,集中于一些关键特征或品质,如毅力、独立性、抗压能力、分析能力等,预测员工行为和工作适配性、满意度。这个测试帮助我们理解人们的价值观,以及如何权衡不同的价值观。例如,“成就导向”得分低、“关心他人”得分高的人可能不愿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损害他人利益。而“遵循常规”得分低的人也许更有可能独立思考。

我们发现,可以用25—50种特征很好地描述一个人。每个特征的强度可以有高有低(像色调一样)。如果你知道了一个人的所有特征并合理地综合在一起,就能基本上绘出他的全貌。我们的目标就是利用测试结果及其他信息来实现这一点。我们更倾向于与被考察者合作,因为这样可以更准确,同时对对方来说,能客观看待自身也是很有帮助的。

不同特征经常可以组成可识别的类型。想想看,你也许能想到生活中反复遇到的多种类型的人:古怪而不切实际的“艺术家”、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者”、决绝地追求目标的“赴汤蹈火者”、能凭空想出奇妙理论的“理想家”。我还总结出了一些类型,包括“塑造者”“饶舌者”“调试者”“头脑开放的学习者”“推进者”“创造者”“牧猫者”“传播八卦者”“忠诚的行动者”“明智的法官”等。

需要说明的是,与通过测试得出的更丰满的描述相比,类型的用处较低。类型不精确,更像简单的漫画,但在组建团队时类型是有用的。每个人都比描述他的类型复杂,而且一个人可以符合多种类型。例如,一个“古怪的艺术家”也可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或“赴汤蹈火者”。我不会一个个描述,但要稍微详细地说说“塑造者”——最能代表我的类型。

h.塑造者是能从构想一路走到构想实现的人。我在第一部分里就我认为是“塑造者”的人写了很多。我所说的“塑造者”是指这样的人:能提出独特和有价值的愿景,并以美妙的方式实现愿景(通常是在他人的质疑之下)。塑造者既能看到全局,也能看到细节。在我看来,“塑造者”=“理想家” “务实思考者” “坚毅者”。

我发现塑造者通常有一些共同特征:极富好奇心;有把事情弄清楚的强烈冲动;近乎叛逆地独立思考;需要宏大别致的梦想;务实并坚毅地排除万难、实现目标;了解自己和其他人的长处和短处,所以能协调团队来实现目标。也许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同时持有相互冲突的想法,并从不同角度来看待这些想法。他们通常喜欢和其他真正的聪明人一起探索,能在全局和细节之间自如地来回跳跃,并相信二者同样重要。

真正擅长这些思维方式从而能成为现实中的塑造者的人凤毛麟角。不过,他们如果不和天生具有其他特征的人合作也无法成功,后者的思维方式和行动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任何生命历程中,了解人的特性都是必要的第一步。你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做的符合自己的个性和人生理想。我和一些全球最有钱、最有权势、最受尊崇的人打过交道,也和世界上一些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最穷、最弱势的人打过交道,我可以明确地说,在基本生活线之上,幸福水平和常规的成功标准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一个能从木工中得到内心满足的木匠,能轻松拥有和美国总统一样美好甚至比美国总统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从本书学到的最重要的认识是,人人都有长处和短处,人人都能在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大自然塑造万事万物皆有目的。你最需要的勇气不是驱使你战胜别人的勇气,而是不管其他人对你有何冀望,你始终坚持做最真实的自我的勇气。

4.5 无论你要实现什么目标,让合适的人各司其职以支持你的目标,是成功的关键

无论在私人生活还是工作中,你和其他人合作的最好方式都是,把具有互补性特征的人搭配在一起,创建最适于完成任务的团队组合。

a.管理你自己,并协调其他人实现你的目标。你最大的挑战是让深思熟虑的较高层次的自我管理情绪性的较低层次的自我。做到这一点的最佳途径是有意识地养成习惯,自动地做对自己有益的事。在管理其他人方面,我能想到的比方是一个好乐队。乐队指挥是塑造者、引导者,他主要不是“做”(例如他不演奏乐器,尽管他了解很多关于乐器的知识),而是勾勒结果,并确保乐队所有成员一起发力实现目标。指挥要确保每个乐队成员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以及各自的职责。不是每个人都自己演奏得最好,而是通过合作实现“1 1 > 2”的效果。指挥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之一是开除总是不能好好演奏或合作的人。最重要的是,指挥要确保演奏效果和他想的一样。他说:“音乐得是这样。”然后加以落实:“贝斯手,撑起整个格局。这里要连接得妙,这里要奏出神韵。”乐队的每个部分也有各自的领导者,如首席小提琴手等,他们也帮助把作曲者和指挥的设想表达出来。

这么看待事物对我帮助很大。例如我前文提到过的债券交易系统化计划,在形成这种新视角后,我们得以更好地看到现实与需求之间的距离。鲍勃在思想上是我的好伙伴,我们一起理解需要解决的全局性问题,但他不擅长设想实现解决方案的程序,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共同完成该计划。他倾向于与和自己相似的人共事,所以他找的主要副手和他相似,善于在纸面上宏观规划,不善于具体安排实现规划的人、事项和日程。这名副手的测试结果是“变通者”,说明他能很好地朝鲍勃要求的方向走,但缺乏辅助鲍勃完成任务必需的清晰、独立思维。

在试了几轮没有进展之后,我们利用了那些理解员工特性的新工具,并根据测试结果展开行动。我们促使鲍勃换了一名新副手,她极其擅长在宏观规划和完成规划所需的具体项目之间游刃有余。把她的棒球卡与上一个副手的做对比可以发现,她的独立、系统性思维能力极强,这对清晰展望如何实现鲍勃的宏观想法至关重要。她安排了其他辅助者,包括一名项目经理。这名经理不太关注理念,但非常重视具体任务的细节和完成期限。在观察新组员的棒球卡时,我们可以很快发现,他们更多地展现出一些与计划性、扎实、及时执行相关的特征,而这些是鲍勃的弱项。在这个新团队就位之后,我们的计划就开始一帆风顺了。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仔细考察了实现目标所需的所有“积木”,并找到了缺失的“积木”来弥补。

我们坦诚开放地了解员工特性的做法,对无数项目都有帮助,债券交易系统化计划只是其中之一。而且需要明确的是,对于人的思维方式如何不同这个问题,本条所述只触及皮毛。

在下一条,我将把你读到的所有内容综合起来,分析决策的基本要素。一些决策你应该自己做,一些则应该让更可信的人代理。利用自知之明区分这两种情况,是成功的关键,不管你追求什么。

[1] 很多数据显示人际关系是最好的回报,是人的健康、快乐最重要的决定因素。如哈佛大学历时75年的“格兰特与格鲁克研究”(研究对象是来自不同社会经济背景的成年男性)主管罗伯特·瓦尔丁格所说:“你可以拥有用不尽的财富、成功的事业、健康的身体,但如果没有充满爱的人际关系,你就不会快乐……美好生活的基础是良好的人际关系。”

[2] 一本关于这个问题的好书是丹尼尔·平克的《全新思维》,一篇关于这方面科学研究的好文章是《华尔街日报》刊登的罗伯特·李·霍茨的“漫游的心灵直通深刻认识”。尽管人脑的很多区域都分成左、右两边,但研究显示,只有较晚进化出来的大脑皮层(占脑体积的3/4)的左、右两边存在功能差别。

[3] 这是一个大问题。有不少学科就是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而且目前没有权威答案,我的观点显然也不权威。但是我已经对大脑可塑性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入的考察,因为对于试图管理自身与其他人的人来说,了解什么东西可以改变是很重要的。我了解到的东西与自己的经验相符,而且我将告诉你。

[4] 哈佛大学附属麻省总医院的一项脑成像研究发现,经过为期8周的冥想课程后,大脑会发生物理变化。研究人员发现,大脑中与学习、记忆、自我意识、同情心和内省有关的区域的活动增多,杏仁核的活动减少。

[5] 这一测试有助于发现人们在不同层级之间如何选择,会自然地走向哪一层。

[6] 如果你想尝试一些测试并看看结果,可以访问assessments.principles。

[7] 在MBTI框架中,这一序列被描述为“判断”与“发觉”,但我更喜欢用“计划”,因为“判断”具有别的含义。在MBTI框架中,“判断”的意思不是“武断”,“发觉”的意思也不是“敏感”。

5学习如何有效决策

作 为一个职业的决策者,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有效决策,并不断在寻找能降低犯错概率、实现更好效果的决策规则与系统。

我了解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是,大部分日常决策是潜意识性过程,比通常认为的要复杂。例如,想想你在开车时,如何和前面的车保持安全距离。现在请你详细描述这个过程,以让从来没有开过车的人也能做得和你一样好,或者能输入计算机,成为自动驾驶汽车的控制程序。我敢打赌,你做不到。

现在想想这个挑战:用系统化、可复制的方式把你的所有决策做好,同时还能以非常清晰准确的方式描述决策程序,从而让处在同样情况下的任何人都能做出同样的高质量决策。这正是我渴望做的事,而且我发现朝这方面努力价值无限,尽管我距离完美还很远。

尽管世界上并没有最好的决策方式,但存在一些有效决策的普通规则。第一条是:

5.1 要认识到:(1)影响好决策的最大威胁是有害的情绪;(2)决策是一个两步流程(先了解后决定)

了解必须先于决定。如第一条所说,大脑能够储存不同类型的知识,有潜意识,能机械记忆,能养成习惯。但不管如何获取知识、在哪里储存知识,至关重要的是,你了解到的东西能够真实、丰富地反映相关现实,从而使你做出更好决策。所以在了解过程中保持头脑极度开放,向可信的人请教,始终是有帮助的。许多人在情绪上不愿意这么做,而这会妨碍他们了解现实,做出更好的决策。始终提醒自己,至少听一下某种相反的观点,永远都没有害处。

决策过程分两步:先选择作为决策基础的知识,既包括相关事实(“是什么”),也包括你对事实背后的因果机制的宏观理解;然后根据这些知识来确定行动计划(“怎么做”),这需要你反复权衡不同的可能性,以设想如何实现符合你愿望的目标。为了做好第二步,你需要综合权衡直接结果、后续结果和再后续结果,而且做决定时不能只看到短期结果,还要看到长远结果。

很多惨痛的糟糕决定,都是由于决定者未能权衡后续和再后续结果,而当你最初做出的劣质决策印证了你的偏见时,决策的不良后果就会尤为致命。在提出疑问和探寻事实真相之前,永远不要看到一个选择就定下来,不管它看起来多么好。在过去,为了避免自己坠入这个陷阱,我习惯自问:我在了解相关情况吗?我已经掌握了决策所需的所有知识了吗?经过一段练习后,你会自然、心态开放地搜集所有相关信息,但你必须躲过不良决策的第一个陷阱,就是先在潜意识驱使下做一个决策,然后挑选与决策相符的数据。

那么,如何才能把了解做好呢?

把了解做好

对我而言,归根结底,对现实形成准确、完整的认识需要两件事:能够准确综合分析,知道如何综合考虑多个层级。

综合分析是把许多数据转化为一幅精准画面的过程。综合分析的质量将决定你的决策质量。所以,与你知道的善于综合分析的人一起审视你的观点,总是会有帮助的。就算你觉得自己的综合分析能力已经很强了,这样做也能让你提高。对于一位可信者的观点,任何理智的人都应该心存自己可能犯错的敬畏去思考,而不应轻易拒绝。

为了把综合分析做好,你必须:(1)综合分析眼前的形势;(2)综合分析变化中的形势;(3)高效地综合考虑多个层级。

5.2 综合分析眼前的形势

每一天你都遇到无数事情纷至沓来。暂且把这些事情称为“点”。为了做到高效,你必须能分清哪些“点”重要,哪些不重要。一些人毕生收集各种零零碎碎的看法和观点,而不是只保留自己需要的。他们有“细节焦虑症”,担忧不重要的事情。

有时小东西也是重要的,比如,你汽车发动机里咯咯响,可能只是一片塑料松了,也可能是正时皮带要断了的迹象。关键是要有更宏观的视角,这样才能对真正的风险程度做出快速准确的判断,而不会陷在细节中不可自拔。

谨记:

a.你能做的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是决定问谁。确保他们是可信的人,对情况的了解全面。无论你想理解什么,找到负责这方面的人,问他们。请教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不如找不到答案。

b.不要听到什么信什么。观点很廉价,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和你分享观点。许多人会把观点表述为事实。你要区分观点和事实。

c.所有东西都是放在眼前看更大。在生活的所有方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都似乎很大,回头来看则不然。所以你应该跳出去以看到全局,有时候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d.不要夸大新东西的好处。例如,在选择看什么电影、读什么书时,你倾向于时间证明的经典还是最新的轰动性作品?在我看来,选择最好而不是最新是更聪明的做法。

e.不要过度分析细节。一个“点”只是来自一个时刻的一条数据,你综合分析的时候始终要看到大局。就像你需要区分大小、特定事件与总体规律一样,你也需要知道从每一个“点”能得到多少知识,而不是高估其重要性。

5.3 综合分析变化中的形势

为了明白不同的点在一段时期内的相互关系,你必须搜集、分析和识别不同类型的信息,而这并不容易。例如,设想有一天发生了8个事件结果,有的好,有的坏。我们把这一天的情况画下来,每种事件类型由一个字母表示,每个结果的好坏由其高度表示。

为了综合分析这一天,你必须根据类型(以字母代表)和质量(从低到高,越高越好)来将结果分类,这将需要对每一类总结出大体的评估。(为了让这个例子更具体,可以设想你在经营一家冰激凌店,W代表销售情况,X代表客户体验评分,Y代表媒体报道和评价,Z代表员工积极性,等等。)始终记住,我们的例子是个相对简单的例子:一天只发生了8个事件。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4)

从右图中你能看到,这一天的销售很棒(因为两个W都在顶部),但客户体验不好(见两个X)。你可以想想原因是什么,比如一群人到来,所以销售很多,但也造成排长队。

善于这样看待事物的人可谓凤毛麟角,但就像大多数能力一样,综合分析变化时间形势的能力也不完全是天生的,就算不擅长,你也可以通过练习来提高这种能力。遵守以下原则,你将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a.始终记住改善事物的速度和水平,以及两者的关系。当你要确定某个事物可以接受的改善速度时,你要注意的是事物水平相对于改善速度的关系。我经常发现人们看不到这一点。他们说“事情正在改善”,但没有注意到事物的质量距离平均水平还有多远,以及其改善速度能否确保其在可接受的时间内超过平均水平。如果过去在考试中得三四十分的人,在几个月里成绩达到了50多分,说成绩在改善也是对的,但他的水平仍然很差。你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需要以足够快的速度不断改善,超越平凡,走向卓越。第240页图中的线条显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各个点会如何连接起来。线条A将让你及时地超越平凡,线条B则不行。要做出良好的决策,你需要明白现实是哪种情况。

现在看看一个月的工作日是什么情况。有点令人困惑吧?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5)

下图只显示X类型的点,你能看到情况在改善。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6)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7)

b.不必过于精确。理解“差不多”这一概念,使用粗略估计法。因为我们的教育系统过于重视精确,所以擅长粗略估计这个技能的价值常被低估。这会影响概念化思考。例如,当被要求计算“38×12”时,大多数人是以缓慢费力的方式计算,而不是简单地把38四舍五入成40,把12四舍五入成10,然后快速地确定答案在400左右。看看冰激凌店的例子,想一想,与其费力地把所有关系弄清楚,快速看到各个点之间的大致关系,是多么有用。费力进行精确计算是愚蠢的,但大多数人就是这么做的。为了做出有效决策,你需要在“差不多”这个层面上理解大多数事物。当每次有人做一个宏观的“差不多”的陈述,而有些人反驳说“并不总是这样”时,我的本能反应是,我们也许要丢西瓜捡芝麻了,即讨论例外而不是常规,而这将让我们看不到常规。为了帮助桥水的员工避免这种浪费时间的情况,我们的一位刚从大学毕业的投研人员说了一句我经常复述的话:“当你问一个东西对不对而对方告诉你并不完全对时,那它大致是对的。”

c.谨记“80/20法则”,并明白关键性的“20%”是什么。“80/20法则”是指,你从20%的信息或努力中得到80%的价值。(同样,你可能需要花费80%的努力来获取最后20%的价值。)理解这一法则后,一旦你了解了做出好决策所需的大多数情况,你就不必再陷于不必要的细节之中了。

d.不要做完美主义者。完美主义者花太多时间关注边缘性的微小因素,影响对重大因素的考虑。做出一个决定时通常只有5—10个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重要的是深入了解这些因素,而过了一定的临界点后,即使研究重要因素,所产生的边际收益也是有限的。

5.4 高效地综合考虑各个层次

现实分为不同层次,每一层都能给你不同但有价值的视角。综合分析和决策时你需要把这些层次都记住,并知道如何在不同层次之间转换。

假设你正在谷歌地图上观看你的家乡。把地图放大到能看到建筑时,你就看不到家乡周围的地区了,而后者是重要的信息。也许你的家乡在水边,但地图放得太大的话,你将无法判断那是河岸、湖岸还是海岸。你必须知道,为了合理决策你要考察哪个层次。

我们总是从不同层次看事物,并在各个层次之间转换,不管我们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这么做,不管我们做得好不好,不管我们看的是物体、观念还是目标。例如你也许每天都在两个层次之间转换,一个是你的价值观,另一个是你为实现价值观做的事。大概情况如下:

1 高层次的全局:我想要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有意义的工作。

1.1 次一级的理念: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次一级的点:我需要上医学院。

再次一级的点:我需要在科学课程上取得好成绩。

再再次一级的点:我今晚需要在家学习。

要观察你在生活中这方面做得怎么样,可以注意你的谈话。我们在谈话时倾向于在不同层次之间转换。

a.用“基线以上”和“基线以下”来确定谈话位于哪一层。基线以上的谈话关注要点,基线以下的谈话关注分点。当一段分析混乱、令人迷惑时,通常是因为谈话者陷于基线以下的细节之中,而没有重新把细节与要点联系起来。基线以上的谈话应当以井然有序的方式走向结论,只有在有必要说明某个要点的细节时才可走到基线以下。

b.谨记,决策需要在合理的层次做出,但也应在各层次之间保持一致。例如,你想过健康生活的话,你就不应该每天早餐吃12节香肠、喝点啤酒。换言之,你需要不断联系和调和从不同层次搜集的数据,以对具体情况形成全面认识。就像一般的综合分析能力一样,一些人天生在这方面做得较好,但任何人都能通过学习来达到一定的程度。为了做好这一点,你有必要:

1.谨记任何问题都存在很多层次。

2.针对一个问题,明白你分析的是哪个层次。

3.有意识地在不同层次之间转换,而不是把问题视为一堆没有内在区别、可以随意考察的事实。

4.以下页图为模板把你的思考过程画成图。

如果你以极度开放的头脑来做这些,你不仅将更明白你看到的东西,还将更明白你没看到但也许其他人看到的东西。这有点像爵士乐手们不在一个调上,而在都明白自己的层次后,所有人就能在同一个音调下演奏。在你们都知道自己的思维方式并开放地看待其他人的思维方式后,你们就能一起创造出好的概念爵士乐,而不是只能冲彼此尖叫。接下来我们再进一步,看看做决策的问题。

把决策做好

利用决策逻辑来创造长期的最佳结果,本身已经成为一门科学。这门科学利用了概率学和统计学、博弈论等工具。尽管这些工具很多都能带来帮助,但有效决策的基本要素是相对简单和永恒的,事实上在不同程度上以基因的形式存在于人脑里。通过观察野生动物你会发现,它们本能地计算自身能量的预期价值,以将发现食物消耗的能量最小化。这方面做得好的动物繁衍成功,通过自然选择过程传递自身基因,做得不好的动物则会惨死。尽管在这方面做得不好的人类通常不会惨死,但他们肯定也会遭到经济选择过程的惩罚。

好的情况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8)

一个更大的有效序列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29)

一个符合逻辑并分析细节的有效序列

不好的情况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30)

一个随机的、走向脱轨的过程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31)

一个直线下跌、毫无成果的过程

如前所述,大致存在两种决策方式,一种以证据和逻辑为基础(来自较高层次的大脑),另一种以潜意识和情绪为基础(来自较低层次的动物性的大脑)。

5.5 综合分析现实、理解如何行动的最好工具是逻辑、理性和常识

注意不要依赖其他任何东西。不幸的是,心理学家进行的大量测试表明,多数人在多数时间里受到较低层次大脑的控制,这导致劣质决策,而他们还不自知。如卡尔·荣格所说:“除非你意识到你的潜意识,否则潜意识将主导你的人生,而你将其称为命运。”更重要的是,当多个群体合作时,决策应当基于证据、符合逻辑,否则决策程序将不可避免地被最强大而不是最明智的成员主宰,这不仅不公平而且质量较低。成功的组织都有组织文化,确保基于证据的决策是常规而非例外。

5.6 根据预期价值计算做决策

把每个决策都视为一个押注,押对有一个概率,有相应的奖励;押错有一个概率,有相应的惩罚。会赢的决策通常是具有正向预期价值的决策,也就是说,奖励乘以其发生概率的数值大于惩罚乘以其发生概率的数值,预期价值最高的决策是最好的决策。

比方说,押对的奖励是100美元,概率是60%,押错的惩罚也是100美元。100美元奖励乘以押对的概率60%,等于60美元;100美元惩罚乘以押错的概率40%,等于40美元。用奖励减去惩罚,差额就是预期价值,这个例子中的预期价值是正20美元。一旦理解了预期价值,你也会理解,押概率最大的情况不一定是最好的。例如,设想某件事的成功概率只有20%,而奖励的回报是1 000美元,失败的损失只有其1/10,为100美元。这件事的预期价值是正120美元。所以,只要你对损失有承担能力,这也许就是个明智的决策,尽管你失败的可能性更大。你不断地计算这些概率,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肯定将看到成功的结果。

尽管多数人并不明确地进行这些计算,但我们经常凭直觉这样做。例如,尽管下雨的概率只有40%,但你依然决定带伞去商店;尽管你几乎肯定自己知道路,但你依然要查看手机来确认方向。这些时候你都是在计算预期价值。

有时即使你押错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押错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押对的概率虽然很小,奖励却很高,在这种情况下,试一下仍然是明智的。就像俗话说的:“多问问总没坏处。”

这个原则给我自己的生活带来了很大改变。多年前我刚刚成家时,我看到了一栋各方面都很完美的房子。问题是这栋房子并不挂牌出售,我问的每个人都告诉我,房主没有出售的意愿。更不利的是,我还很确信我将难以申请到足够的抵押贷款。但我觉得,给房主打个电话询问一下,看看我们能否达成某种交易,不需要投入任何成本。事实证明他不仅愿意出售,还愿意借给我一笔钱!

同样的原则适用于押错的惩罚极大的情况。例如,尽管你患上癌症的概率很低,但当出现某种征兆时,你去检查确认一下也是有好处的。

为了帮你把预期价值计算做好,谨记:

a.不管你押对的概率已经有多大,提高你的押对概率始终有价值。

我经常看到人们在押对概率高于50%时做决定,而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假如进一步提高押对概率,他们将多获得多少(你几乎总是可以通过获取更多信息来提高押对概率)。与把押对概率从49%(错的可能性略高)提高到51%(对的可能性只是略高一点)相比,把押对概率从51%提高到85%(提高34个百分点)所产生的预期价值增益是前者的17倍。把概率视为你犯错可能性的标尺。把押对概率提高34个百分点意味着,你1/3的押注都将从损失变成收益。所以即使在你很有信心的情况下,对你的思维进行压力测试也是有好处的。

b.知道什么时候不要去押注,和知道什么注值得押同样重要。只在你最有信心会获得回报的时候押注,你的记录才会得到显著改善。

c.最好的选择是好处多于坏处的选择,不是毫无坏处的选择。看看有些人,发现一点问题就反对某件事,而不合理权衡所有的优缺点。这样的人通常不善于决策。

5.7 比较更多信息带来的价值和不做决定造成的成本,决定优先顺序

有的决定最好在获得更多信息后做出,有的决定最好立即做出。就像你在综合分析问题时总要区分大小因素一样,你也总是要比较搜集更多信息带来的边际收益和暂时不做决定造成的边际成本。善于合理排序的人理解以下几点:

a.先把你的“必做之事”做完,再做你的“想做之事”。区分你的“必做之事”和“想做之事”,不要错误地把任何“想做之事”排到最前面。

b.你很可能没有时间处理不重要的事,那最好将它留着,以免自己没有时间处理重要的事。我经常听到人们说:“现在做点这个或那个不好吗?”这时他们很可能要分心了,不能集中在重要得多、需要做好的事情上。

c.不要把概率当作可能性。万事皆有可能,重要的是概率。你必须考虑每个因素的发生概率,然后进行排序。能够准确区分概率和可能性的人通常善于“务实思考”,他们是“哲学家”类型的反面,而“哲学家”类型的人倾向于在各种可能性的迷雾中迷路。

成为好决策者的捷径

好决策者并不机械地记忆和执行上述步骤,但他们确实是这么做的。这是因为通过不断的练习,他们学会了自然而然地照此行动,就像一个棒球手不假思索就能抓住飞来的球一样。假如他们必须把每一条原则从记忆中唤醒,通过缓慢的意识来执行原则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妥善处理纷至沓来的问题。但他们确实也会通过意识来做一些事,你也应该这么做。

5.8 简化

撇掉无关细节,让重要因素及其相互关系呈现出来。俗话说:“每个傻子都能把事情复杂化,只有天才才能把事情简单化。”想想毕加索,很年轻时就能画出美丽的写实油画,但在职业生涯中,他不断地追求精简。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思维方式,但没有这种禀赋并不意味着你做不到这一点,你只是需要创造性和毅力。必要时你可以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5.9 使用原则

使用原则既能简化也能改善你的决策。尽管读到现在你也许觉得这显而易见,但值得反复重申的是,要明白几乎所有“眼前的情况”都是“类似情境的再现”,要识别“类似情境”是什么,然后应用经深思熟虑得出的原则来应对。通过这么做,你必须做出的决策的数量将大大减少(我估计约减少为十万分之一),你的决策质量将大大提升。把这做好的诀窍是:

(1)让你的思维慢下来,以注意到你正在引用的决策标准。

(2)把这个标准作为一项原则写下来。

(3)当结果出现时,评估结果,思考标准,并在下一个“类似情境”出现之前改进标准。

识别每个“类似情境”的类别,就像识别一种动物所属的物种一样。识别每一件事,然后选择对其适用的原则,会变得像在玩游戏一样,所以这样做既是很有用的,也是很有趣的,当然也可能具有挑战性。许多我所说的“眼前的情况”都具有混合性质。当眼前的情况里包含一些“类似情境的再现”时,你必须权衡不同的原则,运用“意境地图”来思考对遇到的不同类型情况如何处理。为了帮助人们这么做,我创制了一个称为“教练”的工具,将在附录中阐述。

你可以用自己的原则,也可以用别人的,只需要把能发现的最好的原则用好。如果你养成了这样的思维习惯,你将成为一个卓越的有原则的思考者。

5.10 对你的决策进行可信度加权

我发现,和高度可信、愿意表达深思熟虑的分歧的人交流,一直都能深化我对问题的理解,改进我的决策质量。这通常能让我做出更好的决策,并能让我学到美妙的东西。我建议你也这么做。

为了做好这一点,你必须避免以下常见失误:(1)不合逻辑地高估自己的可信度;(2)不区分可信度不同的人。

在与其他人产生分歧时,应该首先看看你们能不能就决策原则达成一致。在进行这样的讨论时,你们应该分析不同原则背后理由的优劣。如果能就决策原则达成一致,你们就把原则应用于眼前的问题,得出一个人人赞同的结论。如果对决策原则有分歧,你们可以通过比较彼此的可信度来努力解决分歧。我将在“工作原则”中更详细地解释具体做法。

这种有原则的、可信度加权的决策方式很迷人,效果比一般的决策方式好得多。例如,假设我们用这种办法来选总统。引人遐想的是,就一个好总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谁在做出上述判断时最为可信这两个问题,我们能不能提出各自的原则。我们最终的讨论结果将是实行一人一票还是别的方式?如果是别的方式,应该怎么做?这肯定能带来非常不同的选举结果。在下一次选举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正常选举的同时进行这样的演练,以观察二者的差别。

尽管可信度加权的决策听起来有些复杂,但你很可能经常这么做,比如你问自己“我应该听什么人的意见”时。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更有意识地这么做,效果会好很多。

5.11 把你的原则转换成算法,让计算机和你一起决策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你将把自己的决策能力提高到一个全新的水平。通过这么做,很多时候,你将能检验原则在应用于过去的情况和各种不同的情况时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能帮助你改进原则。而且这么做肯定能让你对问题有飞跃式的深入理解。这还能将情绪因素从决策中去除。就像文字一样,算法也能描述你的计划,只是用计算机能理解的语言记录而已。如果你不会使用这种语言,你就应该学会,或者找一个能为你翻译的帮手。你的子女和伙伴必须学会使用这种语言,因为它可能很快会成为全世界最重要的语言。

和计算机中的另一个你形成合作关系,你们相互从对方身上学习,各展所长,决策效率会比你单打独斗时高得多。你还可以通过计算机加入很棒的集体决策之中,这比个体决策有效得多,且能推动人类的进化。

系统化和计算机化的决策

未来,人工智能将对人类所有方面的决策产生深刻影响,尤其是在人类已经进入的这个新时代,关于人的信息极为透明,这二者结合会产生极大的影响。现在,不管你喜欢与否,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获取你的数据信息,对你进行深入了解,而且这些数据可以被输入计算机,从你会买什么商品到你的人生价值观如何。尽管这让许多人觉得恐慌,但30多年来在桥水,我们一直在把极度透明和算法决策结合起来,并发现这样做成效非凡。事实上我相信,不久之后,这种计算机化决策将变得常态化,几乎和人脑决策一样正常。

原则讲的是啥(原则一)(32)

人工智能不是一个新概念。早在20世纪70年代,当我初次尝试计算机化决策时,这个概念就已经存在了将近20年(“人工智能”一词首次出现于1956年达特茅斯学院的一场会议)。尽管从那时到现在很多情况发生了变化,但人工智能的基本概念始终不变。

举一个极简单的计算机化决策的例子。假设你在住房供暖方面有两项原则:当温度降到20℃以下时开暖气,午夜到凌晨5点之间关暖气。你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决策公式来表达这两项原则之间的关系:如果温度低于20℃,时间不在午夜到凌晨5点之间,就开暖气。在搜集很多这样的公式后,你就可以创建一套决策体系,这套体系能够处理数据,权衡和应用各种相关标准,并提出决策建议。

用算法表述投资决策标准,然后用历史数据来检验,或者用算法表述工作原则,然后用其来帮助管理决策,都不过是智能温度调节器的更大、更复杂的版本。与人脑决策相比,这能让我们更快地做出考虑更周全、更少情绪化的决策。

我相信这种做法会变得越来越普遍,计算机编码会变得和写字一样重要。计算机在帮助决策方面的作用,迟早会变得像它们今天在收集信息方面的作用一样大。当计算机帮助我们决策的时候,它们将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包括我们的价值观、长处和短处。它们将能自动地找到在特定领域比我们更强的人的帮助,从而能给我们提供合适的建议。不久之后,我们的计算机就能和其他人的计算机对话,并以上述方式合作。事实上这已经在发生了。

设想这样一个世界:你能利用科技接入一个系统,可以在系统里输入你正在处理的问题,并向全世界这方面最受好评的思考者请教解决办法,以及背后的理由。这一点将很快得以实现。不久后,在几乎所有你面临的问题上,你都能利用全世界最高质量的思考,并得到能权衡不同观点的计算机化系统的指导。例如,你将可以询问,基于自己的情况,你应当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或职业生涯,或者基于其他人的情况,你应当如何与他们沟通。这些创新将把人从自己的头脑中解放出来,释放出一种无比强大的集体思维模式。桥水正在这么做,并发现这种思维模式比传统思维方式好得多。

听到这样的观点,人们经常会说,人工智能将和人类智能竞争,但在我看来,人类智能和人工智能同舟共济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能带来最好的结果。计算机要复制人脑的许多功能,如想象力、综合分析能力和创造力,要经过很长时间,甚至永无可能。这是因为人脑天生就储存着亿万年生物进化培育的各种能力。许多计算机系统依据的是决策“科学”,依然远远不如“技艺”有价值。在最重要的决策方面,人类依然比计算机做得好。你只需看看最成功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明白了。软件开发工程师、数学家和博弈论研究者并不是最成功的,最具有理性、想象力和毅力的人最成功。

计算机模型需要被输入合理信息,信息需要解读,而只有人类智能可以开展这种解读。例如,计算机无法告诉你,与亲人共处时间和工作时间的相对价值如何,如何达成最优的时间分配组合,使两种活动的边际效用都达到最大。只有你知道你最看重什么,你愿意与谁共度人生,你想要什么样的环境,只有你能最终做出最好的决定,尽最大可能实现这一切。而且,我们的很多思考来自自己无法理解的潜意识,所以把人类思考彻底模型化是不可能的,就像从未抽象思考过的动物不可能定义和学习抽象思考一样。

但在很多方面,人脑也无法与计算机竞争。计算机的“毅力”比任何人都强得多,因为它能全天不间断地工作。计算机能处理海量信息,而且速度飞快,其可靠性和客观性是人类永远无法比拟的。计算机能让你注意到无数你从未想过的可能性。也许最重要的是,计算机对群体偏见和从众思维免疫。计算机不会顾虑自己的结论会不会受人欢迎,而且从来不惊慌失措。在“9·11”事件那段可怕的日子里,当整个美国深陷伤痛时,从2008年9月19日到10月10日,当道琼斯指数下跌3 600点时,我常常想拥抱我那些风雨不惊的计算机。

这种人和机器的结合很美妙。人脑与科技合作的进程促使人类进步,正是凭着这么做,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向了信息时代。所以世界上最好的决策者是这样的人:拥有理性、想象力和毅力,知道自己看重什么、想要什么,同时也利用计算机、算法和博弈论。我们在桥水利用计算机系统,就像司机利用GPS一样,是用系统来辅助我们的导航能力,而不是替代它。

5.12 在深刻理解人工智能之前不要过度信赖它

当人工智能使用者在没有深刻理解它的情况下就接受机器学习创造的算法所假定的因果关系,甚至根据这些认识来行动时,我就对人工智能的危险感到担忧。

在解释原因之前,我想先阐明我的用词。人们经常轻率地使用“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并将其作为同义词,但二者大不相同。我把当前的计算机辅助决策技术分为三大类:专家系统、模仿和数据开采(这是我的分类,不是科技界常用的分类)。

我们在桥水使用的是专家系统,设计者根据自己对一系列因果关系的理性理解将决策标准表述出来,然后观察不同条件下会出现什么不同情况。

但计算机也能发现规律并将其应用于计算机决策,而不需理解这些规律背后的逻辑。我把这种决策技术称为“模仿”。当同样的情况以可靠的方式反复不变地发生时,例如在一场规则极其严格的游戏中,这一做法也许有效。但现实中事物不断变化,所以这样的系统很容易与现实脱节。

数据开采是近年来机器学习发展最快的领域,是指功能强大的计算机消化大量数据,从中寻找规律。尽管这种做法很常见,但在未来与历史不同的情况下,这是有风险的。在机器学习不包含对现实的深刻理解的情况下,以机器学习为基础构建的投资系统很危险,因为当人们广泛相信并应用某些决策规则时,价格会受到影响。换言之,一个深刻见解在众所周知之后,其价值会逐渐衰减。在没有深刻理解的情况下,你弄不清楚过去发生的情况是否真有价值,即使有价值,你也弄不清楚其价值是否已经消失,甚至走向负面。常见的情况是,一些决策规则变得非常流行,以至对价格产生很大影响,从而使反向操作成为更合理的做法。

谨记,计算机是没有常识的。例如,计算机很容易曲解事实,看到人早上睡醒后吃早饭,就认为睡醒导致人饥饿。与其下很多我拿不准的押注,还不如下较少的我拿得准的押注(最好是互不相关的押注),同时,无法说明任何决策背后的逻辑,对我而言都是无法容忍的做法。很多人因为发现机器学习比形成深刻理解容易得多,就盲目信任机器学习。而对我而言,深刻理解必不可少,尤其是对我做的事情而言。

我的意思不是模仿系统、数据开采系统没有用。事实上我相信,在未来的事物发展范围和格局与过去相同的情况下,这些系统对决策很有帮助。有了足够强大的计算能力后,所有可能变量就都可以纳入考虑。例如,通过分析不同形势下国际象棋好手弈棋的数据,通过分析不同手术期间杰出外科医生的手术流程,人们可以创造出很有价值的下棋程序或手术程序。早在1997年,计算机程序“深蓝”就用这种方式击败了全球排名最高的国际象棋棋手加里·卡斯帕罗夫。但当未来与过去不同、我们因理解不深而无法识别所有因果关系时,这一做法是行不通的。凭着理解这些因果关系,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犯错误,最明显的例子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未来会和过去一样。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我们将能看到事情的真相。

想想看,人脑其实就是以某种方式编程的计算机,处理数据,发出指令。我们可以编排人脑的逻辑和作为工具的计算机的逻辑,让它们彼此合作,甚至相互检验。这是一种美妙的做法。

例如,假设我们要归纳出能解释物种进化的普适规律。理论上,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处理能力和时间,这就是可能的。当然,我们需要把计算机得出的公式弄明白,以确保这不是一堆从数据中提取的大杂烩,即不同因素只有相关性,没有因果性联系。我们可以不断简化这些规则,直到实现毫无疑问的精确度。

当然,鉴于人脑的处理能力和速度有限,要对进化过程中的所有变量形成丰富的理解,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那么,我们的专家系统采用的那些简化法和理解法真的是必需的吗?也许不是。在我们检验的数据之外还会发生其他情况,这样的风险肯定是存在的。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说,与某种看起来成立但机理不清晰的公式相比,我们把以数据开采为基础的公式视为解释物种进化的普适规律,并依赖这些公式预测未来10年、20年、50年的变化,是风险相对较低的做法(至少可能有助于科学家治疗基因疾病)。

事实上,我们对理解的强调也可能太过了,有意识的思考只是理解的一部分,也许我们导出一个公式并用它来预测未来变化也就足够了。在我个人看来,与依赖我不理解的算法相比,对因果关系形成深刻理解所产生的兴奋、安全性和教育价值要有吸引力得多,所以我依然倾向于这种做法。然而,是我的逻辑和理性,还是我较低层次的偏好和习惯在促使我这么想?我不能确定。我希望就此问题询问人工智能领域最杰出的人才(并请他们向我提问)。

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人类酷爱竞争的天性将促使我们越来越信任计算机发现的、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因果关系。这种信任有时会带来成效,有时会适得其反。我想人工智能将带来极快、极了不起的进步,但也担心它会导致人类的毁灭。

人类正在走向一个既令人兴奋又危险的新世界。这就是我们眼前的现实。而我一如既往地相信,如果我们不是把头埋在沙子里,而是准备好应对之道的话,未来会美好得多。

为了拥有最好的生活,你必须:

(1)知道最好的决策是什么;

(2)有勇气做出最好的决策。

生活原则总结

在 “生活原则”部分,我阐释了帮助我做到以上两点的一些原则。我相信,因为类似的情况反复发生,所以拥有一些以深思熟虑为基础的原则,你将能应对在现实中遇到的几乎任何事情。你从哪里获得这些原则并不重要,拥有原则、持之以恒地运用原则、不断改进完善原则才最重要。

为了得到有效的原则,拥抱现实并妥善应对现实至关重要。不要落入常见的陷阱,期盼现实与真实情况不同,或者你所处的现实与众不同。相反,你要拥抱现实,有效应对现实。毕竟,生活的真谛就是从你所处的现实中汲取出最大的价值。这需要你保持思想的透明,头脑开放地接受其他人的反馈。这将让你学到的东西大大增多。

一路上你肯定会经历痛苦的失败。你需要认识到,失败既能化为动力,驱动你的个人进化,也能毁掉你,这取决于你如何应对失败。我相信进化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力量,我们都在以大致相同的方式进化。从概念上看,进化就像一系列反馈环,可能一直向上持续改善,可能保持水平,也可能持续下降直至毁灭。你的反馈环是什么样子,将由你自己决定。

可以把进化进程描述为一个实现你愿望的五步流程,包括设定目标,找到问题并且不容忍问题,诊断问题,规划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案,最后执行方案要求的各项任务。需要谨记的是,没有人能把每一步都做好,可以依靠其他人的帮助。拥有不同能力的人通力合作,可以创造出最强大的机器来实现目标。

如果你愿意直面现实,接受直面现实带来的痛苦,遵循五步流程来驱动自己朝着目标前进,你就走上了成功之路。但大多数人做不到,因为他们固守自己的错误观点。这很容易解决:从自我中跳出来客观地俯视所处形势,权衡自己和其他人对形势的看法。因此,我认为你必须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阻碍我们做好这一点的最大障碍是自我意识障碍和思维盲点障碍。自我意识障碍是指我们天生希望拥有能力,并希望其他人这么看我们。思维盲点障碍是我们通过自己的主观角度看事物造成的。这两个障碍都会阻碍我们看到事实真相。最重要的解药是头脑极度开放:人抱着一种真诚的担忧,担心自己可能看不到最好的决策方式,从而以极度开放的心态看待问题。这是一种有效探索不同观点和可能性、不受自我意识和思维盲点阻碍的能力。

做好这一点需要你奉行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即向与你意见不同的聪明人请教,以通过他们的视角看问题,形成更深刻的理解。这样做将提升你做出良好决策的概率,并给你极好的教益。如果你能学会头脑极度开放,奉行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你学到的东西将大大增多。

最后,做到头脑极度开放需要你对自身与其他人的长处和短处有准确的评估。所以,了解一些关于大脑构造的知识,以及有助于你发现自身思维方式的各种心理测试,都是有益的。为了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做到最好,你必须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

简而言之,学习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决策,并拥有勇气做出最好的决定,需要你:(1)追求你想要的东西;(2)通过头脑极度开放从失败中汲取良好的教益;(3)不断改变和进化,使自己能力更强,勇气更盛。在该部分的最后一条“学习如何有效决策”里,我分享了一些更具体的原则,帮助你做到上述的一切,并在特定环境中合理权衡各种选项,决定正确的道路。

所有这些你当然都可以一个人做,但假如你对头脑极度开放这一概念稍有理解的话,你应当能清晰地看到,单打独斗能实现的成果有限。我们都需要其他人帮助我们斟酌,找到最好的决策,并帮助我们客观看待自身弱点,弥补短板。此外最重要的是,你周围的人,你与他们的互动方式,都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与目标一致的人合作,你实现目标的能力会比一个人干强得多。不过我们迄今还未探讨团队如何以最高的效率运作。这将是“工作原则”部分要探讨的内容。

工作原则关乎人如何合作。因为组织的力量比个体强得多,所以接下来的工作原则也许比我们前文所述的内容还要重要。事实上我先写了“工作原则”,然后才写了“生活原则”,以帮助其他人理解我在经营桥水时运用的潜在方法。“工作原则”基本上是你刚刚读完的“生活原则”对于组织的应用。我将一个原则一个原则地向你展示,一套真实、务实、可信度加权的决策系统如何把独立的思考转化为有效的组织决策。我相信,无论企业、政府机构还是慈善组织,这样一套系统都能让组织变得更高效,组织成员有更强的归属感。

我希望这些原则将帮助你有成效地拼搏,

从生活中汲取最大限度的快乐。

生活原则概要与列表

● 独立思考并决定:(1)你想要什么;(2)事实是什么;(3)面对事实,你如何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且要保持谦逊和心胸开阔,以便你能动用自己的最佳思维。

生活原则导言

● 考察影响你的那些事物的规律,从而理解其背后的因果关系,并学习有效应对这些事物的原则。

第二部分 生活原则

1 拥抱现实,应对现实

1.1 做一个超级现实的人

a. 梦想 现实 决心=成功的生活。

1.2 真相(或者更精确地说,对现实的准确理解)是任何良好结果的根本依据

1.3 做到头脑极度开放、极度透明

a. 对于快速学习和有效改变而言,头脑极度开放、极度透明是价值无限的。

b.不要担心其他人的看法,使之成为你的障碍。

c. 拥抱极度求真和极度透明将带来更有意义的工作和更有意义的人际关系。

1.4 观察自然,学习现实规律

a. 不要固守你对事物“应该”是什么样的看法,这将使你无法了解真实的情况。

b. 一个东西要“好”,就必须符合现实的规律,并促进整体的进化,这能带来最大的回报。

c. 进化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是唯一永恒的东西,是一切的驱动力。

d. 不进化就死亡。

1.5 进化是生命最大的成就和最大的回报

a. 个体的激励机制必须符合群体的目标。

b. 现实为了整体而趋向最优化,而不是为了个体。

c. 通过快速试错以适应现实是无价的。

d. 意识到你既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并决定你想成为什么样子。

e. 你的未来取决于你的视角。

1.6 理解自然提供的现实教训

a. 把你的进化最大化。

b. 记住“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

c. 自然的一项根本法则是,为了赢得力量,人必须努力突破极限,而这是痛苦的。

1.7 痛苦 反思=进步

a. 迎接而非躲避痛苦。

b. 接受严厉的爱。

1.8 考虑后续与再后续的结果

1.9 接受结果

1.10 从更高的层次俯视机器

a. 把自己想象成一部在大机器里运转的小机器,并明白你有能力改变你的机器以实现更好的结果。

b. 通过比较你实现的结果和你的目标,你就能确定如何改进你的机器。

c. 区别作为机器设计者的你和作为机器中工作者的你。

d. 大多数人犯下的最大错误是不客观看待自己以及其他人,这导致他们一次次地栽在自己或其他人的弱点上。

e. 成功的人能超越自身,客观看待事物,并管理事物以塑造改变。

f. 在你不擅长的领域请教擅长的其他人,这是一个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培养的出色技能,这将帮助你建立起安全护栏,避免自己做错事。

g. 因为客观看待自身很困难,所以你需要依赖其他人的意见,以及全部证据。

h. 如果你的头脑足够开放,足够有决心,你几乎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2 用五步流程实现你的人生愿望

2.1 有明确的目标

a. 排列优先顺序:尽管你几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b. 不要混淆目标和欲望。

c. 调和你的目标和欲望,以明确你在生活中真正想要的东西。

d. 不要把成功的装饰误认为成功本身。

e. 永远不要因为你觉得某个目标无法实现就否决它。

f. 谨记伟大的期望创造伟大的能力。

g. 如果你拥有灵活性并自我归责,那么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止你成功。

h. 知道如何对待挫折和知道如何前进一样重要。

2.2 找出问题,并且不容忍问题

a. 把令人痛苦的问题视为考验你的潜在进步机会。

b. 不要逃避问题,因为问题根植于看起来并不美好的残酷现实。

c. 要精准地找到问题所在。

d. 不要把问题的某个原因误认为问题本身。

e. 区分大问题和小问题。

f. 找出一个问题之后,不要容忍问题。

2.3 诊断问题,找到问题的根源

a. 先把问题是什么弄明白,再决定怎么做。

b. 区分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

c. 认识到了解人(包括你自己)的特性,有助于对其形成合理预期。

2.4 规划方案

a. 前进之前先回顾。

b. 把你的问题看作一部机器产生的一系列结果。

c. 谨记实现你的目标通常有很多途径。

d. 把你的方案设想为一个电影剧本,然后循序渐进地思考由谁来做什么事。

e. 把你的方案写下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并对照方案执行。

f. 要明白,规划一个好方案不一定需要很多时间。

2.5 坚定地从头至尾执行方案

a. 规划做得再好,不执行也无济于事。

b. 良好工作习惯的重要性常被大大低估。

c. 建立清晰的衡量标准来确保你在严格执行方案。

2.6 谨记:如果你找到了解决方案,弱点是不重要的

a. 考察你犯错误的类型,并识别你通常在五步流程中的哪一步上做得不好。

b. 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阻碍其成功,找到你的这个弱点并处理它。

2.7 理解你和其他人的“意境地图”与谦逊性

3 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3.1 认识你的两大障碍

a. 理解你的自我意识障碍。

b. “两个你”在争夺对你的控制权。

c. 理解你的思维盲点障碍。

3.2 奉行头脑极度开放

a. 诚恳地相信你也许并不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并认识到,与你知道的东西相比,能不能妥善处理“不知道”才是更重要的。

b. 认识到决策应当分成两步:先分析所有相关信息,然后决定。

c. 不要担心自己的形象,只关心如何实现目标。

d. 认识到你不能“只产出不吸纳”。

e. 认识到为了能够从他人的角度看待事物,你必须暂时悬置判断,只有设身处地,你才能合理评估另一种观点的价值。

f. 谨记,你是在寻找最好的答案,而不是你自己能得出的最好答案。

g. 搞清楚你是在争论还是在试图理解一个问题,并根据你和对方的可信度,想想哪种做法最合理。

3.3 领会并感激:深思熟虑的意见分歧

3.4 和可信的、愿意表达分歧的人一起审视你的观点

a. 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以尽量使其不那么糟糕。

3.5 识别你应当注意的头脑封闭和头脑开放的不同迹象

3.6 理解你如何做到头脑极度开放

a. 经常利用痛苦来引导自己进行高质量的思考。

b. 将头脑开放作为一种习惯。

c. 认识自己的思维盲点。

d. 假如很多可信的人都说你正在做错事,只有你不这么看,你就要想想自己是不是看偏了。

e. 冥想。

f. 重视证据,并鼓励其他人也这么做。

g. 尽力帮助其他人也保持头脑开放。

h. 使用以证据为基础的决策工具。

i. 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停止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信任自己的决策程序。

4 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

4.1 明白你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能带来的力量

a. 我们拥有各种天生特征,既可能帮助自己也可能伤害自己,取决于如何应用。

4 .2 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不仅是我们做出的美好选择,而且是我们天生的生理需求

4 .3 理解大脑里的主要斗争,以及如何控制这些斗争,以实现“你”的愿望

a. 要明白,意识与潜意识在不断斗争。

b. 要知道最常发生的斗争是情绪和思考的斗争。

c. 调和你的情绪和思考。

d. 善择你的习惯。

e. 坚持友善地训练“较低层次的你”,以养成好的习惯。

f. 理解右脑思维和左脑思维的差别。

g. 理解大脑可以改变的程度。

4.4 认识自己和他人的特性

a. 内向与外向。

b. 直觉与感知。

c. 思考与感觉。

d. 计划与发觉。

e. 创造者、推进者、改进者、贯彻者与变通者。

f. 关注任务与关注目标。

g. 职场人格量表。

h. 塑造者是能从构想一路走到构想实现的人。

4.5 无论你要实现什么目标,让合适的人各司其职以支持你的目标,是成功的关键

a. 管理你自己,并协调其他人实现你的目标。

5 学习如何有效决策

5.1 要认识到:(1)影响好决策的最大威胁是有害的情绪;(2)决策是一个两步流程(先了解后决定)

5.2 综合分析眼前的形势

a. 你能做的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是决定问谁。

b. 不要听到什么信什么。

c. 所有东西都是放在眼前看更大。

d. 不要夸大新东西的好处。

e. 不要过度分析细节。

5.3 综合分析变化中的形势

a. 始终记住改善事物的速度和水平,以及两者的关系。

b. 不必过于精确。

c. 谨记“80/20法则”,并明白关键性的“20%”是什么。

d. 不要做完美主义者。

5.4 高效地综合考虑各个层次

a. 用“基线以上”和“基线以下”来确定谈话位于哪一层。

b. 谨记,决策需要在合理的层次做出,但也应在各层次之间保持一致。

5.5 综合分析现实、理解如何行动的最好工具是逻辑、理性和常识

5.6 根据预期价值计算做决策

a. 不管你押对的概率已经有多大,提高你的押对概率始终有价值。

b. 知道什么时候不要去押注,和知道什么注值得押同样重要。

c. 最好的选择是好处多于坏处的选择,不是毫无坏处的选择。

5.7 比较更多信息带来的价值和不做决定造成的成本,决定优先顺序

a. 先把你的“必做之事”做完,再做你的“想做之事”。

b. 你很可能没有时间处理不重要的事,那最好将它留着,以免自己没有时间处理重要的事。

c. 不要把概率当作可能性。

5.8 简化

5.9 使用原则

5.10 对你的决策进行可信度加权

5.11 把你的原则转换成算法,让计算机和你一起决策

5.12 在深刻理解人工智能之前不要过度信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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