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至千钟非贵,年过七十常稀,浮名身后有谁知?万事空花游戏。

休逞少年狂荡,莫贪花酒便宜。脱离烦恼是和非,随分安闲得意。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劝人安分守己,莫为酒、色、财、气四字,伤了身体,丢了性命。这四字之中又以“色”字最为厉害。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因为一时兴起,夺了人家妻子,最终害人害己。

蒋兴哥抱得美人归

话说有一个人,姓蒋名德,小字“兴哥”,枣阳县人。他九岁丧母,从小跟着父亲蒋世泽往来于湖广之间,做些买卖,家中颇有资产。可是,蒋兴哥十七岁这年,父亲重病身亡,只留下他一个人生活。

本县中有户王姓人家生得三个女儿。这最小的女儿貌美如花,七巧节出生,被唤作王三巧。蒋世泽在世的时候,就为蒋兴哥与王三巧订下娃娃亲。

到了婚配年龄,蒋兴哥六礼完备,娶了新妇进门。揭开红盖头,蒋兴哥那叫一个高兴啊,这王三巧长得着实漂亮,又温柔贤惠。从此,蒋兴哥还哪有心思打理生意,整日与王三巧在家中男欢女爱,朝暮取乐。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1)

不觉三年过去,蒋兴哥突然想起广东还有些客户欠着蒋家的货款,便与王三巧商议去广东走上一遭。那时候的交通不比现在,出一趟远门,真不知何时能回。王三巧舍不得蒋兴哥远走,整日哭哭啼啼,蒋兴哥也舍不得王三巧,只得作罢。

又过了两年,蒋兴哥终于下定决心去趟广东。王三巧知道此番留不住蒋兴哥,哭哭啼啼地问道:“你得去多长时间?”蒋兴哥答道:“最长一年。”王三巧指着门前一棵大树说道:“明年此树发芽之时,你一定要回来!”

蒋兴哥把家中事安排妥当,又有些不放心,对王三巧说:“县中轻薄的小混混非常多,你长得如此漂亮,千万不要在人前露面,以免招风揽火。”王三巧答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在家耐心等你归来!”两人掩泪而别。这正是: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2)

陈大郎趁虚摧娇花

蒋兴哥隐姓埋名,自称“罗德”。他刚到广东就得了一场大病,耽搁生意,和王三巧一年之约眼看着无法实现,索性就在广东多呆些日子,等处理完生意再回转家中。这下可苦了王三巧,独守空房,日日思君。虽说寂寞,但数月过去,王三巧始终记得丈夫的叮嘱,目不窥户、足不下楼。不觉到了年底,大家都忙着过年,蒋兴哥却连个口信都没有,王三巧心中落寞,又担心丈夫安危,就叫来两个丫环,让她们找个算命先生算上一卦。这先生掐指一算,嗯,你丈夫已经动身,一个月内就能到家。

王三巧听说丈夫一个月内就能到家,那是天天盼、夜夜想,把蒋兴哥临行前的话抛在脑后,时常走到前楼,打开窗帘向街上张望。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3)

事有凑巧,这一天王三巧忽见街上走过一个后生,穿着打扮与蒋兴哥无异,难道算命先生一语成真?王三巧内心激动,也没多加分辨,失口喊了一声。那后生抬头一看,正瞧见王三巧。王三巧定睛一瞧,这哪里是自己的丈夫,不免双腮一红,关了窗户,跑到后楼。那个后生姓陈名大郎,从外地来到枣阳做生意,望见王三巧,立刻被她的美艳吸引得神魂颠倒,心想这妇人比自己的妻子美艳何止千倍万倍,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也不枉为人在世一回。

王三巧无心,陈大郎有意,他日夜思索,如何能和王三巧共度良霄。陈大郎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人,王三巧家对面薛婆。这薛婆以卖珠子为生,与陈大郎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薛婆知道陈大郎的心意,看在金钱的面子上,答应促成陈大郎与王三巧一段美事,当然前提是,陈大郎得耐着性子,等!

接下来的事情细节比较复杂,脉络极其简单。薛婆借故结识王三巧,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一个唯利是图,一个闺中怨妇,没过多久,王三巧就把薛婆当成知心大妈,无话不聊,到后来薛婆居然能够自由出入蒋家,与王三巧同榻而眠。几个月之后,薛婆开始讲些不正经的男女偷情之事,还把自己年轻时的房中之术与王三巧道个尽遍,只听得王三巧春心荡漾。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4)

一晃大半年过去,七月初七王三巧生日这天,薛婆告诉陈大郎大事可成。当晚,薛婆打发了蒋家的下人,买了些酒菜为王三巧庆生,又对王三巧说尽污秽下流之事,搅得王三巧蠢蠢欲动。

见时机成熟,薛婆骗说要和王三巧同住,教她些本事。王三巧信以为真,先行解衣躺在床上。哪知薛婆吹了灯,打开大门放进陈大郎。

陈大郎径直上了王三巧的床,王三巧微醉,早已失去分辨能力,以为上床的是薛婆,主动迎合。

男女间的事情,王三巧还是明白的,没一会儿,她就发觉上床的是个男人。男人一番花言巧语,王三巧虽有些害羞,但欲火已燃,也就顾不上许多。陈大郎自会弄人,王三巧对他更是欲罢不能,三番五次之后,终铸大错。

从此以后,陈大郎收买蒋家上下,与王三巧搅在一起。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5)

蒋兴哥休妻送嫁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陈大郎也是有家有业的人。大半年过后,陈大郎思乡心切,收拾行囊准备返回家乡。王三巧早对陈大郎动了真情,央求他带上自己。陈大郎非常为难,答应王三巧安顿好家中之事,就回来接她。临行前,王三巧拿出一件“珍珠衫”,说这是蒋家祖传的宝物,让陈大郎穿上,就像自己天天贴在陈大郎身上一般。

陈大郎晓行夜宿,来到苏州境内,在此停顿几日。这一天,陈大郎参加同乡聚会,席间遇到一个枣阳小生,人称罗小官人。没错,这个罗小官人就是蒋兴哥。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6)

陈大郎与蒋兴哥年龄相仿,又都是生意人,一来二去成了知己。蒋兴哥打理完苏州的买卖,准备返回家乡。临行前向陈大郎道别,陈大郎置酒相送。酒过三巡,陈大郎喝得满头大汗,就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穿的珍珠衫。蒋兴哥见到自家宝贝,大吃一惊,连忙问陈大郎如何也有一件珍珠衫。陈大郎非常得意,就把他与王三巧之事细说一遍,又托蒋兴哥给王三巧带封书信。蒋兴哥心中气恼,却不动声色,应承下来。

告别陈大郎,蒋兴哥打开书信,里面是一条汗巾、一根玉簪,信上写道:“相会之期,准在来春。”蒋兴哥大怒,撕碎书信,摔断玉簪,正要扯破汗巾,转念一想,毁了这些东西,岂不是连个证据都没了。他就收起玉簪和汗巾,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

夫妻情深,见到王三巧,蒋兴哥竟然没了怒气,又自责为了点蝇头小利,自己竟抛下娇妻两年时光。蒋兴哥一言不发,无心在家多呆片刻,起身出门。

第二天,蒋兴哥回到家中,对王三巧说王老爷子病了,让王三巧赶紧回家看看。还拿出一封书信,让她交给王老爷子。

王三巧回到娘家,见到王老爷子神清气爽,甚是纳闷。王老爷子打开书信,惊得差点没背过气,原来那是一封休书。不过呢,蒋兴哥还是顾及王三巧的面子,没有道出实情,只是说两个人性格不合。书信中还有一支断了的玉簪和一条汗巾。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7)

王老爷子问王三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三巧只是哭哭啼啼什么都不肯说。王老爷子想把事情弄清楚,找到蒋兴哥,蒋兴哥只对他说,蒋家祖上有一件珍珠衫,由王三巧保管,如果王三巧能够拿出珍珠衫,还做夫妻,如果王三巧拿不出珍珠衫,那就好聚好散。王三巧当然拿不出珍珠衫,王老爷子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蒋兴哥休了王三巧,拷问下人,知是薛婆的主意,带着人把薛婆的家给砸了,又将她赶出枣阳县。蒋家还留着王三巧的旧物,蒋兴哥睹物思人,索性将些金银细软、罗裙短衫封装在十六口箱子中,不再打开。

有个叫吴杰的进士被派到广东为官,路过枣阳,听闻王三巧美艳贤惠,便要娶王三巧为妾。蒋兴哥听说,并不阻拦,又将十六口箱子里的财物作为陪嫁,全数送给王三巧。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8)

陈大郎痴情客死,平氏落难他乡

陈大郎回到家中,想起与王三巧温存时光,整日对着珍珠衫长吁短叹。他的妻子平氏心知这珍珠衫来路不明,偷偷把它藏了起来。陈大郎不见了珍珠衫,非常恼怒,但又从平氏那里问不出什么,于是离家奔枣阳而去。哪知路上一群劫匪,把陈大郎的财物抢了个干干净净。陈大郎心想等到了枣阳,见到王三巧,再做打算。陈大郞到了枣阳城外,先在一个旧相识吕公家中住下,一打听才知王三巧远嫁他乡,薛婆不知所踪。陈大郎又是相思,又是抑郁,一病不起。眼见着身体不见好转,陈大郎托人给老婆平氏带去一封信,让平氏赶快派一稳妥之人送些银两。平氏见信赶紧带着两个仆人赶往枣阳。到了枣阳时,陈大郎已死多日。平氏在枣阳,人生地不熟,幸好有吕公帮助才入殓了陈大郎,准备择一吉日,带着他的灵柩返回家乡入土为安。

吕公有一儿子,至今未婚。吕公见平氏有些姿色,又刚刚丧夫,央求平氏的仆人劝说平氏嫁给自己的儿子。平氏大怒,连仆人带吕公大骂一通。吕公自讨没趣,便撺掇两个仆人离开平氏。这两个仆人被平氏骂了,心中怨恨,偷走平氏所有金银,不知所踪。平氏没有了盘缠,吕公也不肯再留平氏住在家中。平氏没有办法,典当些衣物,租个小屋,带着陈大郎的灵柩住下来,等待家中亲戚寻来。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9)

平氏有一邻居,唤作张七嫂,为人热情,非常同情平氏,两人相交甚好。平氏在枣阳县住了几月,也不见有人来寻,生活愈加困顿,陈七嫂劝说平氏改嫁个好人家。平氏起初不肯,后来还是为生活所迫,只得应允下来。

没几天,张七嫂就进城见了一个后生,这后生不是别人,正是蒋兴哥。原来,王三巧改嫁之后,蒋兴哥便托付张七嫂给自己找个贤惠的妻子。蒋兴哥听闻,心下欢喜,出钱买地帮着平氏下葬陈大郎,娶了平氏过门,两人婚后十分恩爱。

一天,蒋兴哥看见平氏整理衣物,里面竟有蒋家祖传的珍珠衫,便向平氏询问来历。平氏只知这是前夫从外地带来的。蒋兴哥叹了一口气,问平氏,她的前夫可是陈大郎。平氏十分惊奇蒋兴哥是如何知道自己前夫的名号。蒋兴哥惊呼一声:“天理昭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一遍。平氏听罢,也觉得这是一报还一报。从此夫妻二人恩爱更胜从前。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之妻遭报应)(10)

一夫二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一年后,蒋兴哥到广东贩卖珍珠。这一天,一个老汉来到他的摊前,偷了最大的一颗。蒋兴哥瞧见,一把抓住老汉衣袖。老汉死不承认偷窃行为。推搡之间,老汉摔倒在地,气绝身亡。老汉的家人哪肯放过蒋兴哥,把蒋兴哥告到县衙。

说来话巧,审理此案的县太爷正是王三巧改嫁后的丈夫吴杰。这晚,吴杰仔细琢磨着案情。恰好王三巧坐在一旁,看见卷宗上写着“枣阳客商罗德”,王三巧知道罗德是蒋兴哥的化名,想起旧日夫妻恩情,不禁落泪,和吴杰说蒋兴哥是自己表哥,求吴杰帮蒋兴哥活命。吴杰细细审理此案,此事缘起于老汉偷珠,老汉摔倒在地,也无证据表明是蒋兴哥所致,但蒋兴哥也负有一定责任,于是就判了个轻罪,多赔些银两。

蒋兴哥大难已毕,见到王三巧。昔日的小夫妻再次相见,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吴县令觉得二人不像兄妹,事有蹊跷。王三巧只得实话实说。吴县令深为感动,不忍再拆散这对恩爱夫妻,便让王三巧改嫁蒋兴哥,让他们破镜重圆。蒋兴哥带着王三巧回到枣阳县。王三巧见到平氏,两人以姐妹相称,平氏为妻,王三巧为妾,从此一夫二妇,三人团圆到老。这正是:

恩爱夫妻虽到头,妻还作妾亦堪羞。殃祥果报无荒谬,咫尺青天莫远求。

顺便说一下,那个吴知县后来到京城做了大官,子孙后代科第不绝,人们都说这是阴德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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