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蛎黄生石子上。壳与石子胶粘不分。剥肉作羹，与蚶、蛤相似。一名鬼眼，乐清、奉化两县土产，别地所无。（《随园食单》之“海鲜单”）
不确定袁枚所言之蛎黄，是大如生蚝者，还是那种海边礁石丛生的小牡蛎？不过，按照袁枚的身份，应该吃得起最大的牡蛎——生蚝。但有一点他说错了——“乐清、奉化两县土产，别地所无”。因为全世界的牡蛎有一百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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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专门谈过“蚝”，指出腌制的生蚝谓之蛎黄。但追捧牡蛎的人，通常不认它，那种新鲜美味只有活生生的普通牡蛎和大生蚝们才有。日本街头有售超过人手掌大的生蚝。当场撬开，年轻女子单手捧着，得分好几口才能吃掉，像喝豆腐脑。有的人会添加一点调料，但大多是直接生吞。
我也曾生吞过牡蛎，很小的那种。是2006年夏天在广西北海一处偏僻海岸。当时旅游大巴临时停靠，我散步至海边礁石，遇到一位农妇，正用小刀对着礁石捣来捣去。我很好奇，近前细看——原来是撬开石头上的一种凸起物，然后从中挑出一点肉，放进搪瓷盆里。我问那是啥？她回答的土话听不懂。又问能吃否？她笑了，当即挑一粒肉给我，示意尝尝。我犹疑。农妇笑眯眯地自己吃了，然后再挑一粒给我……我立即拈进嘴——果然鲜美！
作为“下八珍”之一，生蚝（蛎黄）与海参、干贝等排列在一起。老祖宗们很早就将其视为宝贝。传说宋代皇帝喜欢一种御用酒“玉液春”，里面就有牡蛎配方。其实管这酒叫“春药”似乎更恰当，因为古代医生普遍认为生蚝能“补肾正气”“ 滋阴潜阳”“养血强壮”等等，男女通用，尤其对男性有益。那么“玉液春”的最终指向，显然不是餐桌，而是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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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有句戏言，谁拥有牡蛎，谁就拥有世界。其实是有根据的。因为生蚝在《圣经》中被誉为“海之神力”。不但中国古人用其补精壮阳，法国拿破仑也坦言“生蚝是我征服女人和敌人的最佳食品”。这一来，生蚝或牡蛎或蛎黄，就成了全世界男人的通用伟哥了。历代都有显要人物赞美它，吹捧它，最露骨的是18世纪意大利风流才子贾科莫•卡萨诺瓦，他说自己之所以曾与122位美女相好，只是因为每天生吞她们胸脯上放的50只生蚝罢了……看来牡蛎、生蚝们的确能增进男性的力量。若非得与卡萨诺瓦较量一下，得请巴尔扎克到场，他老人家曾在一天内吃掉144只生蚝！注意了，巴尔扎克虽然一辈子穷困潦倒，却不忘追求俄罗斯贵妇。我手头就有一本他写给贵妇的情书集。
袁枚用蛎黄“剥肉作羹”，这不是令热爱生蚝者敬仰的吃法。但我很理解袁枚，因为我也喜欢“海蛎子豆腐汤”。毕竟都是文明人，何必非得生吞活剥呢？清朝顺治年间浙江按察使宋琬咏《蛎黄》道——
悬崖簇簇缀蜂房，
醒酒偏宜子母汤。
何物与君堪娣姒，
江瑶风味略相当。
——诗中“蜂房”是指海边悬崖、礁石上密密麻麻的牡蛎壳，看来他所见并非大生蚝。不过，其做汤之鲜，也只有江瑶（干贝）能媲美。那时代的人们，已经有很多关于蛎黄的吃法，仅光绪年间的福建人郭柏苍在《海错百一录》中，就有炭烧、生食、油炮、腌制等手段。
中国有个盛产生蚝的地方在珠江口，尤以沙井村为著名。我在电视上多次见过他们用生蚝壳子垒的墙，而且有些墙还是清代的。据说他们宋朝的祖先就这么做了。
如此美妙的海味，也蕴含着危险。来自美国的研究显示，牡蛎、生蚝“含有两种破坏力极大的病原体：诺罗病毒和霍乱弧菌”。尤其后者，可能导致败血症。但目前似乎还没有在中国食客中发生过，但愿这说法不是耸人听闻，还是小心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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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日本的说法比美国好听多了，牡蛎是“根之源”。这又回到了春药、伟哥的话题中。又说牡蛎是“美容圣品”，则主要针对女性。这一点体现在食用牡蛎可以防止皮肤干燥，促进其新陈代谢，还能分解黑色素。此说可能不虚，因为宋美龄女士当年也喜欢吃牡蛎养颜。民间曾经猜测她是用牛奶洗澡呢！作为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宋美龄不可能那样暴殄天物。
牡蛎、生蚝也有季节性。渔民认为最好的牡蛎是——“冬至到清明，蚝肉肥晶晶”。我家附近的美食城，夏天也有烤生蚝的，食客如云。若他们懂得这个道理，就该忍一忍。
这种挺原始的动物，还有一点令人惊诧：它们一岁的时候，是“男性”，两三岁后，就变成“女性”。也就是说，它们先贡献精子，后来就贡献卵子。身份变换如此之大，比雌雄同体的蚯蚓、蜗牛等动物还神奇。
为了弘扬鲜美味道，人们对养殖生蚝已经研究得很深了。中国海岸线上诸多养殖基地，每年收获甚丰。我很羡慕一些电视台记者跑去采访养殖户，能顺便免费大啖生蚝三百克。当渔民将长绳、长笼从海水里提出来时，生蚝们安静地固着在上面，随手挑一个最大的敲下来，那真是满心的喜悦和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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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市子鱼贵，堆盘牡蛎鲜。
山僧惯蔬食，清坐莫流涎。
——南宋诗人戴复古说。这是一种简单吃法，煮过就端上餐桌。不过海鲜烹制大多是越简单越好。
也有别出心裁者，用牡蛎蒸米饭，是我从未吃过的，不妨在此留个记号：大致方法是把牡蛎肉放进已经将饭蒸熟的锅里，再蒸一会，然后揭开，抄出拌佐料吃。这也许是一种很鲜的饭吧？但牡蛎的鲜味进入饭中，它自身还有啥呢？还不如将牡蛎肉串起来，直接在火锅里涮呢！
(全文完)
本文作者“张晓失”，现居合肥，目前已发表了423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张晓失”关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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