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宏宇

行者武松怎么上梁山(行者武松天伤星)(1)

最近从微信朋友圈里看到怀念老电视剧《武松》(祝延平版)的帖子。那可是最“老”的一版武松啦。看那部剧的时候,我还是小屁孩儿呢,如今已经“大叔”无疑,想是有小四十年过去了。

后面还有丁海峰版和陈龙版的武松。

三版都看过的,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比较。

有先入为主最推崇祝延平的,有后浪推前浪最得意陈龙的(想必跟《琅琊榜》有牵代),结果,其实在我看来最好的丁海峰,给搁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抛开拍摄、制作方面的技术因素,甚至也暂且不细究表演风格的“与时俱进”,单从形象讲,我认为,丁海峰,最符合我个人对武松这个虚构小说人物的想象——祝延平固然阳刚得很,但稍嫌“憨”了,缺“狠劲儿”;陈龙其实不咋会演戏——《琅琊榜》里基本上是个塑像;看过他演的民国戏《桃花依旧笑春风》,让女主(苗圃)压得找不着北。这样只有形象演技却跟不上的情形,怎么能很好诠释武松那么复杂的一个人物呢!

行者武松怎么上梁山(行者武松天伤星)(2)

是的——武松,是个狠复杂的人物。

丁海峰演绎的,目前为止,最到位。

丁海峰是有演技的。如果还能找到,可以看看他主演的一部古装大戏《江山风雨情》,他演了个比武松还要复杂的人物——吴三桂。演得很好!可惜,可能剧已经搜不到了。

说回武松——之所以说,丁海峰演得最好,最主要还是因为,相比祝延平和陈龙,丁海峰的演绎,以至于他的眉宇间,都能真真地看出“伤”。

“天伤星”的“伤”。

(一)为什么给武松“天伤星”的“封号”?

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每人一个“星座”或说“星号”——“天”或“地”的“地位标签”和“星”字之间,只一个字区别不同的人,有点儿上古中古时候帝王“谥号”的意思,可以理解成是对其人的“概论”、“总结”。

宋江,天魁星。魁,就是对他的总结,因为他是首领。

行者武松怎么上梁山(行者武松天伤星)(3)

林冲,天英星。英,盖以形容他的英勇和英俊。

关胜,天勇星。勇,形容他能征惯战。

李逵,天杀星。杀,形容他的煞气和决绝。

鲁智深,天孤星。孤,形容他的卓尔不群。甚至是在说,他可“称孤”,是“另一极”的“王者”。

武松,天伤星。伤,怎么理解?

与友人闲聊,说到这儿,得到三种解释。其中最不靠谱的一个,是说武松断臂擒方腊,立了大功,而却伤残了。拜托——天伤星之“封”在前,擒方腊之举在后好嘛!

三种解释中的另一种,是说武松受冤屈多,弄到假扮头陀苟活世上,心里面的伤一道一道、一层一层的,是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活着。这个,相比擒方腊的断臂,多少还是靠谱的。

还有一解,说武松“人格不健全”,属于“心理伤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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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很是一惊。要不是喝酒稍多、舌头有点儿打卷儿,很可能当场立刻驳斥般嘲笑之。

过后细想,幸亏舌头打卷儿了——不应该驳斥,更没什么可嘲笑的——人家说的,似乎有道理!

小说里,明里说,一百单八将的座次、“星号”,都是上天启示,以石碑“现世”;而暗地里,是宋江吴用等人密谋、吴用起草、宋江敲定、萧让金大坚攒弄、阮氏造势、蒙着李逵开启示人……实际上,应该是小说作者的策划。当然,是站在同样是他塑造的人物宋江、吴用的角度上去进行的策划。

施耐庵或者说他变身在小说里的宋江、吴用,为什么要给武松一个“伤”字呢?

长长一部《水浒传》,单人占篇幅可能是最多、命运波折可能是最跌宕、着墨形容可能是最生动的武松,怎么就配了个“伤”字呢?

伤,无论怎么讲,都不是个“好”的字——破损、痛苦、缺失、离散、悲恸、凄惶……总归都是一些负面的、不幸的意思。

叫个“天伤星”,是不是就是要彰显这样的负面和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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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不幸,一百单八将,可能个个“苦大仇深”,真正没啥不幸遭遇的,恐怕屈指可数,武松,未必就是其中最倒霉的一个。

再说“负面”,一百单八将里,不少都是职业盗贼,论起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武松一样不占,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说,负面也好,不幸也罢,都未必是“伤”字的“本初来由”。

从几乎家喻户晓的武松的故事来看,我觉着,“伤”字所想要指向的,更可能是“冤屈”。

就是说,施耐庵,或者是在小说里代表他的宋江、吴用,觉得武松是个“冤屈之人”、落难英雄。

(二)武松之“伤”有几何?

《水浒传》小说里,武松的出场,是在柴进的庄园——他得了疟疾,权当“隔离”地独自靠卧在门边。宋江来访,没看到他,被他伸出来的大长腿绊了一下,打搅了他休息,于是发怒,提起宋江要打,被柴进及时喝止。得知那就是宋江,欣喜加歉然之余,说了自己在家乡打死人外逃避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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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在祝延平版《武松》电视剧里,好像没提,或者只是泛泛了一小下下——实在年代太久远了,记不清。

人们更普遍知道的武松的故事,始于景阳冈打虎,终于血溅鸳鸯楼。其中流传最广的,也是“纯正面”的,有两段——打虎,和,十字坡“打店”。各路传统艺术——快板、快书、戏曲、评书,都把这两个段落演义得淋漓尽致、美不胜收。是以,武松武二郎,就成了光耀的英雄好汉。

再退一层,武松故事中“次闪光”的段落有三:狮子楼、快活林、飞云浦。

有个武术套路,双手握拳擎在胸前不动,完全靠腿脚发招,叫“武松脱铐”,就是从飞云浦那段受启发创研出来的,流传于山东部分地区,不是传播很广,从武术的角度看,实用性和观赏性也都差强人意。

快活林“醉打蒋门神”,其实最引人的,特别是在口头而非影像艺术形式中,是把蒋门神的老婆(还是小老婆)扔进酒缸的情节,和“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打十次”的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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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楼“斗杀西门庆”,其实是跟“杀嫂”的事情连着的。按小说里讲的,发生在同一天相近相邻的时辰。但“杀嫂”就没传得那么广泛、带劲、痛快淋漓,而狮子楼却成了脍炙人口级的“壮举”。这个区别中的意味,应该是多重且复杂的。先提炼最简单一点:斗杀也好,怎么杀也好,杀的都是恶霸西门庆。不管因为什么,结果都是“为民除害”!

相比较起来,杀嫂和血溅鸳鸯楼,虽也广为传播,却多多少少有了点儿羞怯、避讳。

也许,那些羞怯、避讳,就是“伤”吧。

捋捋武松“明面儿”上的“伤”:

第一道,失手杀人后的少年逃亡——背井离乡,前路不知,一去经年,少年变青年。

第二道,失去敬爱如父的兄长(炊饼武大),而且是那么痛楚且羞耻的失去。

第三道,为兄长之死讨公道失败,杀死奸夫淫妇获罪,前途尽毁,成了“贼配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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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在张都监府上当教习被陷害,再度入罪。

第五道,飞云浦遭暗算,险些丧命。

大概齐就这些吧。表面看,是挺严重。可以说很严重。但是,严重到可以用“伤”字来概括他整个人了么?

严重到他这个人的全部,就只突显得出一个“伤”字而再无其他了么?

应该还有。还有“心伤”、“魂伤”。跟上面那些有关。因果式的、连带式的、果因式的。

(三)心魔与魔心

稍早前投给过平台一篇文章,讲水泊梁山宋江最害怕的三个人,武松便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林冲、公孙胜。林冲是“神”、公孙胜是“妖”、武松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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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魔”?杀人魔!杀人恶魔!

整个一篇《水浒传》,除去“砍瓜切菜”般的战斗杀戮,有兴趣的话,可以数一数、对照对照——杀人最多的,是武松——早年家乡杀死一人,阳谷县杀死二人,飞云浦十余人,张都监府三十余人——死在他手里的,少说四五十人。

不仅杀人最多,他也开了杀女人、杀无辜女人的“先河”——杀的第一个女人是他亲嫂子潘金莲。当然,不能说是无辜的。可张都监府上的女眷丫鬟,可是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就算“有辜”,比如做伪证的那个姑娘,是否就罪当死?就算罪当死,比如他嫂子潘金莲,是否适宜他亲手执行?而且,按照《金瓶梅》的描述,还是剥裸了胸腹(女人的胸腹),剜出心肝,再割掉脑袋的那种处死。如同《金瓶梅》所“赞”——武松这汉子,端的狠也!

按现代概念,这么个杀法,得不得算“杀人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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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端的狠也”的手法,得不得被疑似“变态杀人狂”啊!

无论多冤、多屈、多愤怒,残杀、虐杀、滥杀、全杀,都恐怕得……退一万步,也是“可圈可点”吧。没点儿魔心,是干不出来的!

魔心从何而来?

最简单也是最混账同时还“正确”的答案是:来自心魔。

那么心魔又是什么?怎样产生的?还是压根儿就有?为什么会压根儿就有?

再捋捋——

第一道“伤”,是少年时在家乡(清河县)打死了人。可能是失手打死。没伏法,逃亡了。烂摊子甩给温驯无能、身有残疾的哥哥了。以至于哥哥不久后远走他乡。

如果说,那是年少无知、心里不托底,在外逃亡好几年,会否想想当初该不该,现在有没有的弥补。也许想了,未见描述。见到的是被宋江无意间碰了一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的腿脚,起来就要打人。这不纯牌混小子一个吗!

设想一下,如果,无意间踢到他的,是比他还人高马大的鲁智深,是一碰稍稍还手就可能把他废掉的林冲,是更火爆的李逵,是阴恻恻狠逮逮的杨志,甚或是珠圆玉润、浑身是钱、会点儿武功、肯定不谦善的西门大官人,他会不会一把揪住?会不会一把揪住后撸不住地就要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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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认为,他,武松,心里已经住进了那个叫做“伤”的“小魔鬼”了。

他憎恶。憎恶让他不舒服的人和事。

他放纵。放纵施暴的情绪和贪杯的欲望。

三碗不过冈的酒肆里,他大把抛出的银钱,是柴大官人相赠的。“将出换美酒”那一刻,他有否想过“相报”,有否想过“珍惜”?他是带着钱去寻哥哥的。哥哥日子过得如何,能是如何,他不是心里没数。只因喝“滑了口”,便大肆挥霍。有人管这叫“豪气”。而我却想说,武松这份豪气里,心里那个小魔鬼,功不可没。

(四)伤到根本的杀嫂魔咒

换了是我,非要因为哥哥的事儿杀一个女人的话,我会杀王婆。因为,说到底,潘金莲西门庆的奸情,是王婆挑唆促成的。武大被西门庆打伤,也是在王婆的地盘。甚至,如同电视剧表现的——毒杀武大的犯罪行为,王婆也有亲临现场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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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我会把王婆潘金莲一老一少俩个坏女人捆绑起来,按跪在亡兄灵前,委托街坊和治下衙役看管,先去找西门庆算账。说到底,奸情的“主发”,是他西门庆!砒霜,是他西门庆给的。县太爷连我这个都头的面子都不给,直似要让我兄长白白蒙冤带耻地死去,也不是因为怕了他西门庆吗!除掉西门庆,你县太爷自可以发落我,但也便就不怕了吧,可以对坏女人们下手了吧。

事实上,王婆是被处了“凌迟”的——县太爷把对西门庆和武松的恨意,都发泄在了王婆身上。

可他,武松,为什么先杀了嫂子,而却留下王婆,再去杀西门庆呢?

而且,还是那么残忍甚至是猥亵地,残杀了很可能年岁比他更轻的嫂子?

三个也许“或然”也许“与然”的答案:

1.不拿一条性命垫底,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杀西门庆。

2.他拿不准有没有足够把握可以杀掉西门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家干掉,所以要先杀有把握的。

3.他首先、必须,要发泄掉淫荡的嫂子给他留下的“心伤”,不然,他什么也干不了!而那个“心伤”,源自嫂子之前对他的勾引和结果。结果是——他、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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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拿个现代心理模型就不难知道——如果,潘金莲背着武大勾引武松,武松真的丝毫不为所动,就既不需要当场那么激烈地拒绝、训斥、警告,也大可不必旋即十分可疑地就搬去县衙居住。

他厌恶嫂子的淫荡。他无法抗拒嫂子的艳妙。他害怕把持不住,乱了人伦。

所以,他逃离了——去县衙居住,是逃离。接受长期出差的安排,也是逃离。迫不及待、满含憎恶、凶残亵渎地杀死嫂子,更是逃离!

逃离那无法忘却的“不伦之欲”!剜出那女人的心肝来祭奠亡兄?

那是个多么肮脏多么恶毒的女人啊!她的坏心肝,能当祭品吗?不会令兄长厌恶、恶心吗?还是我要把她破肚拽肠,变成血污恶臭的杂碎,打碎那美丽的幻象,填充那不知该不该、该怎样去填充的心理黑洞?!

让我在未来的人生里,一想起潘金莲三个字,满眼、满心,都是破肚拽肠、缺了心肝、没有头颅的残尸,而再不是令人心旌摇荡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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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到了!至少一定程度做到了。他不喜欢女人了。

只要感到被女人伤害,就杀心大起,一发不可收。

陈龙版武松,在杀女人的问题上,做了“处理”——张都监府上那个曾经跟武松定下终身而后又因伪证坑害他获罪的姑娘,等武松飞云浦死里逃生回来算账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没让她死在武松手里。

同样,在这一版电视剧中,杀潘金莲的情节,也做了处理——武松一刀戳入潘金莲胸口,潘金莲抱着刀身,祈求他不要拔出;可他还是愤怒地拔出了刀,潘金莲顿时喋血四下,濒死的痛苦中,胸前喷着血,满怀怨愤地在垂死挣扎中,把武大的灵位推倒、弄乱……去这样逢迎了诉状中“其嫂推倒灵牌,争执间,一时杀死”的形容。可以说改得很巧妙。镜头和BGM的运用,也多少更契合了新派观众的情感审美——武松杀嫂在所难免,但被杀的嫂子,是有委屈的。通奸、杀夫,自知难逃一死的嫂子,在最后一刻,对“无情”的小叔子,也还是怀着一丝依恋的。

不能说就是这样。正如也不能说一定就不是这样。

《水浒传》稍后的《金瓶梅》,这段讲的就不一样。无论那版《金瓶梅》的现代改编,都是讲武松和嫂子潘金莲最终走到了一起,结局悲喜不同而已。

可见,至少,在《金瓶梅》那时候,对潘金莲的“勾引”,人们就有了武松“动心了”的揣测。如是,那么那个虐杀、提早的虐杀、不是那么那么必须必要以及无可转圜的虐杀,就是一种严重的心理自伤行为!想要摆脱,而愈发无法摆脱,并且妖魔化生发,以至“成魔”。

或许,这便是武松内心最深重、最不可治愈的“伤”。也是后面一系列“伤”的基底和动因。

行者武松怎么上梁山(行者武松天伤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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