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玉林
繁杂错乱的结婚前打做的组合家具里，保留着一本厚厚的《现代汉浯词典》，它是我上中学那时候，花5.40元买得。这本词典1959年编写完成初稿，1960年印出“试印本”征求意见。几经曲折，1977年底才全部完成修订工作，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60年这年，我恰好降生，与此词典一同问世。缘分天注定吧，头五十年了，这本词典一直喜不得处理掉，都被翻烂了。
这本词典，包括字，词，词组，熟语，成语等，共约五万多条，可比《新华字典》高级多了。一般人使用绰绰有余，然而我有几个字词，却用它解释不完全。
这几个字词都是小时候，跟随妈妈一起，听她常说到的话。比如“卯”这个字，词典里解释是: 地支的第四位，计时的方法；再就是卯眼，木匠连接木料时的对接方法。而妈妈从前说的卯，这两个意思全不是。她时常会说: 卯不好欧。
直到一年前，我才明白妈妈讲卯不好的意思。妈妈所说的“卯”，其实是家乡方言，“我”的意思，相当他乡的“俺"和“咱"，都是表示“我”的意思。卯不好，意思就是我不好。但这方言中，还有不少潜在的意思，包含其中，用准方言，其鲜活劲特强。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裱骨子，尤其是暑假里，天天都和妈妈一道裱骨子，拆布什。时时刻刻都劳动在一块。一边在做着事，一边还会瞎侃，吃的、穿的、用的，什么话题全有。有时说到事会由衷地感激她，她会眯起小眼睛，不无自豪地说: 卯不好欧。有时夸她炒菜好吃，她也会无比骄傲地说道: 卯不好欧。尾部那个语气助词一一欧，语音拖得还会转弯，中途又能变调。这一句“卯不好欧”，完全表达了内心世界里的喜悦之情。
妈妈已经离开了三十几年，而我也从懵懂少年，走到了花甲岁月。可带有妈妈韵味的“卯不好欧”这句话，一直不曾飞向天堂，它深深植入她生下的儿子的心底。我永远怀念和妈妈在一起的劳动生活。
和妈妈一块劳动，不是每次都愿意的。有时也贪玩，不高兴被困做事，而这时妈妈口中，会有许些抱怨，许些无奈，许些劝导的一句话: 你这个小老爹欧。
每当我听到妈妈的这句话，就好似被唐僧念道的紧箍咒一样，立马收住了去野的心。我不想难为妈妈，不想看到她不高兴时退去温度的脸颊，好冷冰的。而妈妈的笑容，就是我的开心。
小老爹一词，经查看也是方言，是老年人称呼未成年的男孩子，并带有赞美的意思。可见她是很在乎我的。而句未的语气助词，活脱脱地表示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里运河，从我家上头流过。我家是住在河堆下边的小街里，河水，就像太阳、月亮一样，很自然地存在着。下河底，是每天里平凡得很正常的事儿。夏天更是无数次地去，一会脚脏了，去河底洗洗，一会拖鞋弄脏了，去河底洗洗。中午星，抱上游泳圈在河里玩很长很长时间。
小时候，大人们还会叫我们去河底抬水，家来食用。妈妈洗衣涝菜都在水码头旁。遇上涨水的日子，妈妈可开心啦，好像吃了“欢喜团子”。一边把涝好的菜篮子放在桌子上，一边嘴里喋喋不休:
噗噗嗤嗤的一河水，多好呀，赶紧把被拆了洗。
于是又开始洗被里子，然后去河底的码头台阶上清洗。
让妈妈兴奋的那涨得满河的水，带着欢笑向东流去。妈妈叫它是噗噗嗤嗤的，小时侯我只记得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更不会写了。直到现在我才感知道，这句话应是“噗嗤”的意思，只是重叠成四个字了。它是语气助词，本意是指: 听到特别高兴好笑的事后发出来的声音，或表示喷笑。
而这河水，涨得满河床的，它流淌的速度很快，水岸边的树木，石块，曲曲折折的河堤，使快速流淌的河水，涌起拍打，并会发出扑击声。所以说河水涨得“噗噗嗤嗤”的，应该是实事求是的。只不过“噗嗤”的笑，是突发现象，而河水涨得噗噗嗤嗤的，不是突发，是一种常态。这形容得倒多贴切，倒多智慧啊！
妈妈与我的母子之情，是段离奇的缘份。她赐于我血肉之躯，养育我成长，也教育我成人。我们既是血亲，也像是同事，无所不谈，相依相助。她虽没有文化知识，却晓得许多生活里的道理。对我这个调皮又比较听话的小老爹，恩爱有加。她是我亲爱的妈妈，她是我心底里伟大的母亲。
妈妈的话语，从前只是听入耳里，不曾用大脑去思考。现在退休了，反而会想起妈妈说过的话，感悟出话的智慧，明白得也太迟了。祈愿天堂上，能响彻一声炸雷，传下来妈妈的声音:
你这个小老爹欧，就是笨头笨脑的，离别了猴年马月，才明白这话语。真像老先生说得后知后觉，一点都没走字子。
作者简介
周玉林，退休闲人。目前打打工，亨受生活。1960年出生，在里运河边长大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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