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周上映的新片中,《暴雪将至》绝对是特别的一部。作为导演董越的长片处女作,在今年的东京电影节上连获最佳男演员和最佳艺术贡献奖两项大奖,上映之前已经得到不少关注。

在这部电影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看完全片以后,我们带着心中的疑问,采访了本片的导演董越。

以前暴雪的主创现在去哪了 导演专访知道了这些事(1)

一部关于“等待”和“时代”的电影

导演董越同时也是本片的编剧,他创作这个故事的起点,居然是一张来自网络的图片。

在那以后,他开始融入各种元素,去丰富这个故事。为了获取灵感,他还去过一个真实的连环杀人案的案发地。

“凶犯那时候已经落网了,我跑去寻找凶犯曾经住过的地方。有一个细节是,凶犯作案时居住的小区里,有一个跟余国伟(段奕宏片中角色)身份非常相似的一个人。那个人曾在工厂保卫科工作,叫做董师傅,他完全不接受任何采访,他一直对这个案件耿耿于怀,一直想知道到底是谁干了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其实他们两个住的距离非常近,在那么近的距离里,他们肯定曾经擦肩而过。当时我站在那个小区里,感觉命运有的时候特别的奇怪,特别的戏剧化。对于这个故事,我也一下子豁然开朗。”

在董越的心中,这场等待不仅延续了很长时间,还与整个时代的变迁息息相关。他把这个故事背景设置在90年代,对于他来说,90年代是一个发生了特别多变化的年代。这场关于等待的故事,要在被放大的时间中,让人看到时代如何改变,时代中的人如何随着大潮流动。

所以从一开始,这部电影要讲的,就是关于“等待”与“时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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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没有尽头的大雨

这部电影中,大多数场景都设置在雨中,全片弥漫阴冷的气氛。对此董越表示:“风格这个东西,我觉得是导演的功课之一,就是要确立一个电影叙事影像的风格。在影像方面,我希望它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电影,一个充满强烈电影质感的影像。”

湖南的冬天阴雨绵绵,和董越心中的故事不谋而合。在选景过程当中,他有意识的去提取他所寻求的“有电影质感”的场景,希望能呈现出一种超越现实的美感。他说:“我希望观众在看整个片子时,能够通过强烈的影像质感沉浸于此,在阴冷的氛围下感受故事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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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取景地衡阳,是一个纵横交错的交通中心,很多铁路在这里交汇。导演也在电影中多次使用铁路这一意象。“我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人感觉到特别的不安全,尤其是远处的火车鸣笛声,总是有一种隐约的、不安的、不稳定的感觉,也有逃离的意味。在这部片子里面,我们并没有特别多拍到火车的镜头,但是我们用了很多鸣笛声、铁轨的声音,我们声音用的元素特别多,希望造成整个环境的不安全感。”

这部电影突出的个人风格,也完全反应了导演个人的偏好“我还是比较喜欢硬朗的东西,对特别细腻特别温和的东西,我拿捏起来恐怕会有些难度。我希望能够在这个类型上再好好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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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圆梦的故事

《暴雪将至》在东京电影节获奖的消息传来,想必很多人都在疑惑董越是谁,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处女作就能拿这么大的奖。而导演本人讲述的过往经历,则是一个“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之人”的生动案例。

2006年,董越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以摄影师的身份参与到了电影拍摄工作中。虽然从事的是自己喜欢的电影工作,但却一直没有遇到真正让他感觉兴奋的项目,按他的话说:“当时我觉得特别被动,我希望能够自己去触摸故事,自己去做剧本,在自己的故事里边去摸爬滚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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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0年之后,他一边拍着广告,一边想着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电影。2013年,那张玉门的图片给他带来了灵感。从那以后,《暴雪将至》的故事大纲开始慢慢呈现。

2015年7月,董越在FIRST青年影展上,认识了《暴雪将至》的制片人肖乾操 。3个月后,肖乾操带董越去了他的老家湖南衡阳,后来这里就成了《暴雪将至》的拍摄地。对于这次衡阳之行,董越回忆到:“到了那儿之后,我就特别的新鲜。我觉得这个地方能够给这个电影提供一个非常好的拍摄基础。虽然我们没有一一去核实具体哪个环境对应哪个场景,但我已经非常确定,在这个地方肯定能拍出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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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衡阳回来之后,董越继续打磨剧本,而肖乾操一直想方设法做项目上的推动。2016年,机遇再一次垂青,这个剧本入围了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董越和肖乾操一起去了戛纳,推广这个项目。

这次戛纳之行,让这个剧本引起了一部分人关注,也让这个项目得以继续往前推进。之后,他们接触到了江一燕和段奕宏的团队,这个剧本引起了两个演员的兴趣,最终成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演员阵容。

提到段奕宏的加入,颇有些好事多磨的味道:“老段特别的感兴趣,但我们是一个比较新的团队,他的经纪团队会有些犹豫,担心我们经验不足。他(段奕宏)当时手里的剧本非常多,不乏一些大导演的邀约。最后应该是在16年底的样子吧,他(段奕宏)约了我们一块吃顿饭。在那顿饭里,我把我自己对于这个片子的一些感受和想法都说了,然后他做出了决定加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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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暴雪将至》这部极具个人风格的电影拍出来,对于董越来说,或许已经称得上“圆梦”。入围东京电影节,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刚到东京时,对于奖项他并没有什么信心。回想起16年去戛纳时,他只是带着项目去参加交流“实际上就是看看,我们只能在红地毯外面去看着人家出出进进”。而这一次,他是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的导演“到了东京之后突然发现我们成贵宾了,这个过程我觉得挺奇妙的,上红地毯都是脑袋特别懵的,都不知道怎么走上去怎么下来的。”在他心中,能够入围,对于一个新人导演来说已经是成功了。

他也提到“但是我特别希望老段能够得奖,第一我觉得他的发挥特别好。第二是因为他背负着各种压力的情况下接了我们这部戏,我特别希望他能够得一个奖,证明他的选择,他对于我们的信任是正确的。”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青这个等待已久的年轻导演,除了段奕宏如愿拿到影帝,这部电影本身也收获了一座最佳艺术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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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出乎意料的男人

段奕宏的表演,无疑是这部电影的一大亮点。导演也说“我觉得他的表演既有和我的想象特别契合的地方,也有出乎我意料的地方”。

对于段奕宏的表现,董越赞不绝口:“我感受最深的是,在拍摄的第二天,就是拍1997年开篇那场戏。他骑着摩托车来到案发现场,当我看到他从那个小山坡走下来,兴高采烈地和周围人打招呼,和那个警官说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什么的,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角色开始在他的身体里生长了。他进入角色非常快,让我们非常欣喜。”

但在拍摄过程中,段奕宏自己却一再执着于角色的演绎。“他(段奕宏)自己就是一个非常不满足的人,需要我们重新去思考,重新分析人物,然后一点一点去揣摩。他不想按照过去的演戏经验去面对他新的角色,我觉得这是一个演员对自己特别棒的要求。他在这个过程当中,就会提出很多他自己的设想和意见,所以有些戏,他的一些处理也是非常超乎我想象的。我在剧本阶段有设计一些应有的情绪,但表情和眼神我没有办法去设计,而且我也想象不出来。但他(段奕宏)呈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非常丰富,非常复杂,我觉得这个是绝对加分的。有好几场戏,我在现场有点看呆了,我觉得这个人让我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太复杂了,甚至比我想象的更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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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抽象化的女人

江一燕饰演的燕子,是全片的一抹暖色。但在她身上,也围绕着不少引人发问的谜题:她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成为了风尘女子?她最后的自杀又为了什么?在听过导演的解释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90年代对我来说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就是它的流动性,在90年代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些人和事情是以前没有听说过的,可能突然就来到你的生活周围,然后突然就消失。”就像片中燕子的“小姐”身份,对于90年代刚上中学的导演来说,是一个神秘的群体。她们仿佛是一种代表流浪的符号,突然的出现在这座城市,没人了解她们的过去,当她们突然消失之后,也没人知道她们的生活又将怎样。这样的身份,暗合了影片中时代变迁的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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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燕子的过往,其实曾经有过答案“燕子这个角色最早也做了一个人物侧写,包括她的生平,包括她受到的伤害,她的情感过往...是一个特别详细的经历。但是我后来发现没有办法放在这个片子里边,这个片子和那种个人化的生平有很大反差,放进去之后显得特别冲突。然后一点一点的,就把这些东西都给去掉了,比如说她的性格上经历上都带有一定的抽象性,她不完全是个体的呈现,我更希望在她身上呈现出一种群体的东西。我觉得这也是我这个剧本比较有特征的一种写法,这个片子很多方面其实都是抽象化的一种描写。”

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燕子,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有过伤痛、有过梦想、在底层生活中挣扎着的人。所以最后燕子的自杀,或许并不完全是对现实的绝望,而是对自己的宽容。当苦中作乐实在太过疲惫时,放弃挣扎,放任自己不管不顾的死去,也是一种解脱的选择。

在余国伟和燕子的这段爱情中,余国伟其实才是可悲的那一个。“我认为爱一定要包含被爱的欲望,但余国伟没有这个欲望,所以最后到燕子自杀死了之后,他其实也都没有特别去想你是否爱我这件事情。余国伟就像一个上足发条的存在,除了破案,其他东西都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外。他对于燕子,可能会有一些情感一些感动,但我觉得跟爱还是有距离的。其实余国伟也是一个寓言化的人,也是在写某一类人,一直为了进入权力核心而苦苦挣扎,却又一直都是在外面徘徊,这群人他们连感受爱的能力可能都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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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假莫辨的光辉时刻

影片结尾,当余国伟重回工厂礼堂,回味他当年上台领奖的荣耀时,看门老头简单的一句“我在这个厂一辈子了,没有这样的事”,就让余国伟的故事变成了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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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争议性的设计,是导演故意为之:“我最早写的时候,是特别简单的一个写法,就是余国伟回到老礼堂,然后人家说你走吧这地方要拆了,然后他就走了。我一定要写故地重游,是因为我在之前的剧情中也铺垫过,一个人特别喜欢回到自己得意的地方,这是我们每个人,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干净的人还是有罪恶的人,都有的一种心结。所以故地重游这个想法很早就确定下来了,但我始终对情节不满意,就特别想推翻自己。”

“有时候,我对我自己身处的时间会产生一些怀疑的态度”董越自己常有的质疑心理,为他找到了设置情节的灵感“假如有人冒出来告诉他从来没有发生过,但这个事情无论谁都没有办法证实了,我觉得这个体验非常的奇妙”。在董越看来,当有人动摇你的想法,你就会产生怀疑,然后重新开始审视你自己。“我这个片子最深层想表达的,是人和真相之间的距离。余国伟身处在他自己那个世界里欲罢不能,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有这个问题,我们都特别相信自己个人的体验。我觉得怀疑是一个特别好的认识世界的起点,所以我用这种方式去推翻影片之前搭建起来的那种真实性的东西。我觉得既然是我第一次做片子,那我就大胆一点。”

对于这个情节,很多观众都在影评里写下了自己的理解。获奖是幻觉,是余国伟渴望成功的心理映射;获奖是事实,但余国伟心中人生的辉煌时刻,在别人记忆中却微不足道得像从没发生过。这两种解读各执一词,在导演看来“横看成岭侧成峰”,没有答案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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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没有预设的观影

采访的最后,我们请董越导演给观众留下一些推荐语。导演说想不出来什么郑重的介绍,只是十分诚恳的,讲了讲他面对观众时的体会:“在东京电影节放映时,观众给了我很深的印象。观众是没有带着一个既定的需求来看电影的,对于电影里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处在一个特别开放的心态里。他们没有太多的观影诉求,我一定要在这个电影里边看到什么,一定要满足我什么,他们不是这么去想的。我觉得电影是多种多样的,无限可能的,这种开放的心态,对创作者来说特别特别重要。另外,要感谢观众对影片的优点和闪光点特别尊重,我想他们也会有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但他们更愿意去看到电影真正的闪光点。”

《暴雪将至》是一部特殊的电影。在犯罪片外壳下,包裹的是关于时代变迁,自我实现的反思。或许就像导演说的,当你抱着开放性的心态,用新的眼光去审视它时,你会发现它不同于其他电影的闪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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