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H.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言,“国家是大写的人”,到了现代,几乎实现了。不单是国家,社会、人类文明也仅是如此。彼此间联系越来越紧密,说是“大写的人”,实际上更像是“大写的机器”。环环紧扣,就如同流水线作业一般,某个环节出问题了,便全盘崩溃。

文中最后一句话使你读懂了什么(11.26写文抛锚)(1)

迪伦马特

就如迪伦马特所言,“除了戏剧性的因素以外,前台的一切都变成了事故、疾病和危机,甚至战争也取决于电子的智力是否能预示战争有利可图。可是人们知道,只要计算机起着作用,这种事就永远不会发生。从数学角度来说,只有失败是可以想象的;可惜的是,发生错误时人造大脑禁止进入,可是这一点也没有螺丝松动、线圈混乱、昆虫的触角发出错误的反应、世界因为技术短路而衰落以及接错电路的可能性所造成的后果严重。因此,具有威慑性力量的不再是上帝、正义、第五交响乐里的命运,而是交通事故、错误设计导致的决堤、因一名实验室操作员心不在焉而引发的一座核电站爆炸、调试错误的孵化机。我们的路通往这个故障频发的世界,在它满是灰尘的边缘地带,连同为巴里鞋、斯蒂倍克牌轿车和冰淇淋做广告的墙以及不幸者的纪念碑一起,可能还会发生一些故事,通过人类一张张的脸看过去,倒霉的事在不经意间成了家常便饭,法庭和正义将显现出来,也许还有偶然获得的恩赐,通过一个醉汉的单眼放大镜反应出来。”


特拉普斯是一名只有小学文凭的商人。回家途中,汽车抛锚了。修车工说,明天前都不能修好。所幸,他离最近的火车站就半小时路程。不过,他并没有选择坐火车回家,回到他妻子和四个小男孩身边。他懒得这样做,决定在当地过夜。恰好修车厂旁边就是一座村庄,他抱着冒险的心态想逗留一晚,毕竟也许村子里有些姑娘,就如他之前遇到的一样,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村子里住的是几位老人家。不过老人们热情款待,招呼这位陌生的客人特别周到。伴着美食美酒,他们开始聊起了各自的职业。特拉普斯,是纺织业的商人,而那几位老人,分别是退休检察官、法官、律师和刽子手。

这几名退休老人,谈到现在,他们为了让生活富有激情,让心智不至于因身体衰老而衰老,每晚都玩一种游戏——审判游戏,以此唤醒年轻时的状态。现在正好到了游戏时间,老人们邀请特拉普斯一起玩,不过,

“法官、检察官、辩护律师他们都有了。主人认为,这些职位需要专业知识,必须熟悉游戏规则,只有被告这个位子还空着。不过,他们绝对不会强迫特拉普斯先生一起参与这个游戏,这点他想强调一下。”

特拉普斯在他的小世界里,除了赚钱别无所知,对于司法更是一窍不通,第一次接触这种游戏,也满是惊喜。不过,他觉得清白无罪,怎么当被告呢?

“请您牢记,年轻的朋友,有罪还是无罪,这取决于策略!在我们的法庭面前想清白无罪——说得客气点——是很鲁莽的。相反,立即承认一种罪责是最聪明的做法,比方说商人主动承认欺骗行为,这将对自己很有利。另外,在审判时经常会出现被告夸大事实的情况,原来这不是一种欺骗行为,而是因为广告导致事实被掩盖起来了,这在商业行为中普遍存在,因此没有什么关系。从有罪变成无罪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但并非没有可能。相反,想保持清白无辜恰恰是没有希望的,其结果也是灾难性的。您看似胜利了,结果恰恰输了。于是,您再也不能选择罪行,只能被迫接受。”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特拉普斯还是坚持认为自己并没有犯过什么罪。检察官只能追溯他的往事,从以前追溯到现在,与之相伴的是,接连不断的美食和珍藏美酒。觥筹交错间,检察官开始询问特拉普斯怎么来到这里的,如何从一个仅有小学文凭的小商贩混到现在这个地位。

“这并不是一件的事情,特拉普斯回答道,眼馋地看着法官把烤肉切开。他说,他首先打败戈嘎克斯,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喂,戈嘎克斯先生是谁?”

“我以前的上司。”

“您是否想说把他排挤掉?”

“为了在我的行业里有发言权,必须把他弄走。”特拉普斯一边回答,一边为自己倒着酱油。“先生们,我的一番肺腑之言将使您诸位大吃一精。商业场上非常残酷,你死我活,谁想做君子,谁就得完蛋。我赚钱很多,但干起活来像十头牛那样辛苦。每年,我开着我的斯蒂贝克车来回奔波六百公里。我做事也并非十分公正,把刀架在老戈嘎克斯的脖子上捅一刀。可是,我得求发展,每个人都想这样,商场毕竟是商场。”

检察官正吃着烤小牛腰子,好奇地抬起头来。“把人弄走,把刀架在脖子上捅一刀,这是相当恶毒的语言,亲爱的特拉普斯先生。”

全权代理大声笑道:“这当然要从比喻的角度来理解。”

“戈嘎克斯先生怎样了呢,我最值得尊敬的人?”

“他去年去世了。”

“您神经有病啊?”辩护人激动地发出咝咝声,“您真的疯了!””

他的上司戈嘎克斯是个患有心脏病的富豪,因着财富缘故,娶了一名娇妻。但是他对他的妻子并不好,除却蜜月期,其他时间都是在外面沾花惹草,而妻子每日独守空房,面对的除了大别墅的墙壁和钟点工以外,别无所有。一天,特拉普斯赶好一份文件送到戈嘎克斯家中,刚好戈嘎克斯又去了蹦迪或去了哪里快活,刚好,他家的清洁工下班了,刚好只剩下他刚洗完澡的年轻貌美的妻子,他们两个人便进门促膝长谈,直到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此后,他们两个便一直偷偷保持这种联系。

一次,特拉普斯和一位以诚实闻名的商人共进午餐,聊到兴起,特拉普斯便吹嘘自己上了上司老婆的经历。那位诚实的商人,觉得这样的事实在有伤风化,刚好,他又是戈嘎克斯的朋友,便告诉了戈嘎克斯。戈嘎克斯听到消息后,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随即心脏病发,病死在家中大院。

由于上司突然死亡,特拉普斯作为戈嘎克斯的得力助手,便顺理成章地接替了戈嘎克斯的位置,从一名小学都没毕业的原始商贩,变成一名稍有家产的富商。但由于怕闲言蜚语,在戈嘎克斯死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他老婆。

检察官依次推测,特拉普斯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恶魔,一个大骗子,连自己都欺骗了。其实他是为了爬上现在的位置,又得知上司患有心脏病,对老婆不好,便伺机去搞了他老婆,一举两得。此后,当时机成熟了,他又故意约了一个老实人出来,假装兴起,让这老实人出于心底里的道德底线,透露他跟上司老婆偷情的事。最终,上司被气死了,而他就如他自己说的,

“把刀架在老戈嘎克斯的脖子上捅一刀。”

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目的达到了,还把那颗棋子——戈嘎克斯的老婆抛弃掉,一了百了。在外人看来清白无关,但在检察官这里,却露出了全部端倪。

在酒精和检察官的巧嘴能舌熏陶下,特拉普斯终于认识到自己原来是如此阴暗。他感谢检察官,让他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恶魔,是一个心机满满的魔鬼,全然不顾辩护人理性的提醒,提醒他这只是修辞技巧。他深信不疑,在法官面前承认自己杀了人,承认自己是个罪人,而法官也顺应他的意思,判了他死刑。

最后

“特拉普斯悬吊在窗口,一动不动,一个黑色的阴影挡住了灰暗的天空,玫瑰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它是如此的真真切切,检察官的单片眼镜上映射出越来越浓重的晨色。在他对失去这位朋友感到绝望、伤感并且十分痛心而发出叫喊声之前,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阿尔弗雷多,我的好阿尔弗雷多!我的天哪,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你把我们这个美好的先生聚会弄砸了!””

然而,特拉普斯有罪吗?

他之死,除了作为文学中的悲剧以外,更是展示大众对某些社会学领域,甚至说是精英领域的空白,而导致被欺骗,乃至于为此付出大大小小代价的典型。诸如公众号、微博大V,影响力如此大,像咪某,微博上的段子手等。只要他们在某些社会事件上发声,发达自己看法,就会一呼百应,推文轻轻松松十万加,大多数人还心甘情愿地转发。而实际上,只要了解些许传播学、大众心理等原理,不难发现,他们之所以能传播得如此之快,变成新媒体运营者的偶像,是因为他们写的,紧紧抓住大家心中那无理性、无意识的一角,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分析,就能够简单粗暴地推导出最符合直观感觉的结论,并通过修辞、夸大其实来放大这一面。从而为大家,给心里那无逻辑无理性的一面,提供一个看似理性,看似论据充足的理由。就像书中,特拉普斯似乎是被检察官一语道破天机,将他那些无意识的行为串联起来,让他自己确信自己是一个恶魔,心底里曾经是如此蓄意地谋杀上司。

文中最后一句话使你读懂了什么(11.26写文抛锚)(2)

迪伦马特

“法官、检察官、辩护律师他们都有了。主人认为,这些职位需要专业知识,必须熟悉游戏规则,只有被告这个位子还空着。不过,他们绝对不会强迫特拉普斯先生一起参与这个游戏,这点他想强调一下。”

“请您牢记,年轻的朋友,有罪还是无罪,这取决于策略!在我们的法庭面前想清白无罪——说得客气点——是很鲁莽的。相反,立即承认一种罪责是最聪明的做法,比方说商人主动承认欺骗行为,这将对自己很有利。另外,在审判时经常会出现被告夸大事实的情况,原来这不是一种欺骗行为,而是因为广告导致事实被掩盖起来了,这在商业行为中普遍存在,因此没有什么关系。从有罪变成无罪这个过程,虽然很艰难,但并非没有可能。相反,想保持清白无辜恰恰是没有希望的,其结果也是灾难性的。您看似胜利了,结果恰恰输了。于是,您再也不能选择罪行,只能被迫接受。”

而实际上,事实其实就是一连串简单的意外,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却由我们自身赋予每个意外意义,而再简单连接起来,正如检察官的言语伎俩,言者自知里面的荒谬,听者却深信不疑。

“这个平凡人完全毫无防备地陷入了狡猾的检察官设下的一个圈套。他在纺织业内所表现出来的本性的放任,他的私生活,他的旅行推销、为生存而奋斗以及多少有点善意的行乐组成的生活,他所有的冒险行为,都被仔细研究、审视和剖析过,互不相关的事实被糅合在一起,一个合理的计划被悄悄放大了,每件事都被说成是行为的原因,它们也完全是有可能以外另外的形式发生,人们把偶然事件颠覆为故意事件,把无意颠倒为蓄意,以致最后一定要从审讯中找出一个谋杀者出来,就好像魔术师的帽子里一定会变出一只兔子来一样。(特拉普斯:“这不对!”)假如人们冷静地、客观地、不屈从于检察官的故弄玄虚来看待戈咖克斯这个案子,人们基本上会得出这个老家伙的死亡是咎由自取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自己的生活没有规律以及体制虚弱所致。人们完全知道,这位经理所患疾病的病因源自于自己的烦躁不安,外面的噪音,婚姻的破裂,自己的劳命伤神。然而,巨大的燥热风才是心肌梗塞的罪魁祸首,恰恰是燥热风对心脏病产生了作用。”

若以伦理学(哲学)的角度来看

《抛锚》是在阐述一个自尼采以降,就一直围绕着现代社会价值观念的问题。

本书开头,迪伦马特有一段描述,

“他不是一名罪犯,而是这个时代、西方世界以及文明社会的一种牺牲品,这种文明渐渐失去了信仰(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失去了基督教以及一般的价值观念,人们的思想变得混乱不堪,结果没有指路灯来引导,人们茫然不知所措,野蛮随机产生,这是一种高尚品德的缺失和自卫,这将会导致什么呢?”

看似平淡,其实是在引入一种价值判断——现代社会没有宗教(基督教)价值观,那么正义是什么?是法律吗?他还有如下描述,

“亲爱的特拉普斯先生,”法官解释道:“您那张惊恐万分的脸就是最好的解释,正如我所看到的,我们这种法庭的组成形式,您大概觉得很陌生,它很随意。可是,尊贵的朋友,我们坐在桌边的四位都已经退休了,我们想从一大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记录、文书、法规以及一些加重我们法庭负担的琐碎事务中解脱出来,我们进行的审判不必参照微不足道的法典以及法律条款。”

实际上,法律有时也如迪伦马特笔下所言,是“一大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记录、文书、法规、以及一些加重我们法庭负担的琐碎事务”。在实际的价值判断中,法律不一定能生效,比如近一两年频繁的明星出轨,他们在法律上,毫无刑罚责任,但却必须背负巨大的道德责任;此外,法,也有恶法,诸如极权苏联、纳粹德国的法律,对官方口中的“敌人”以及犹太人的压迫,这根本就是完全站在正义的对立面,那又如何衡量正义与否呢?

当法律与宗教无法判断正义之时,正义是什么?一千个人口中,会有一千种不同的答案。像书中主角特拉普斯,他有罪吗?可以说有,他作为有妇之夫,不断求艳遇,心中不断诅咒上司早早死去,自己可以篡位,还搞了上司老婆……也可以说没有,以上种种,充其量只能算作是私生活不检点……两边各说各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如现在一切公共事件一样,永远存在不可调和的两种,甚至多种论调。

种种矛盾,最终导向的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一种普遍适用的价值(正义)标准,足以在这些争论中得出结果呢?如果有的话,正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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