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月刊》2021年第11期“咬文嚼字”栏目刊有《“当涂”是“当权”吗?》《“未来”不能做动词》两篇短文。前文的主要观点是:统编本《孙权劝学》一文中“卿今当涂掌事”的“当涂”不应理解为“当权”,而应该理解为地名“当涂”。后文的主要观点是:《语文月刊》2021年第8期《牢记使命践行理想,修身矫思以义为的》一文中“昨天已逝,明天未来”的“未来”使用错误,“未来”不能作动词、不能理解成“没有来”。笔者对这两篇文章的观点皆不敢苟同,故分析如下,与同行交流。

怀疑与学问问答题常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1)

怀疑与学问问答题常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2)

怀疑与学问问答题常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3)

怀疑与学问问答题常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4)

先分析《“当涂”是“当权”吗?》一文。文章认为“当涂”理解为“当权”,与“掌事”语义显得重复且与司马光行文从简的风格不符。又“当涂”位置险要,故孙权会将镇守当涂的重任交予吕蒙;且“当涂”译为“当权、当道”在魏晋之前不多见。最后得出“卿今当涂掌事”的“当涂”不应理解为“当权”,而应该理解为地名“当涂”的结论。如此理解甚为不当,原因如下:

首先,吕蒙是否在“当涂”居要职,作者并无确凿的史实证据,当涂当时属于吴国范围,这只表明吕蒙有任职当涂的可能性,但并无确切证据。而且,当涂置县在隋朝开皇年间,此前仅有当涂侯国存在过一定时间,今天的当涂县在秦汉时更多的是以丹阳为名,属丹阳县或丹阳郡,吕蒙掌事之时当涂是否被称为“当涂”恐怕都要打个问号。

其次,逻辑不通,不合常理。“当涂”位置重要,所以孙权鼓励吕蒙要学习,似乎吕蒙不在当涂为官或其他官员不在重要位置就可以不学习了。孙权岂会如此短视,对属下的要求,是希望他们长期坚持学习提升能力,还是希望他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重要位置时要学习、不在重要位置就不用学习了?

第三,“当涂掌事”语义并不重复累赘。“当涂”指身居高位、执掌大权;“掌事”即掌管事务,另有名词义指掌管事务的人。“当涂”偏向于权力角度,“掌事”偏向于职责角度。当涂不掌事、掌事不当涂的情况也不少见。即便是理解为完全同义,也并非就不能并用,同义复词在汉语中大量存在,而“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这句更是重复重复再重复了,像同义复词、反复、互文、铺排等情况,都不能机械地理解为病句,自然更谈不上与司马光的从简文风不符了。《资治通鉴·魏纪十》就有“伏闻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倾覆,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之句,其中“臣主播越,社稷倾覆”“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两句前后部分意思也差别不大,难道也要作别解或删除?实际上,“当涂掌事”或“当权掌事”并用亦非孤例。赵学正《辛公迁葬之记》有“凡事明了,蔑有慢易,当涂掌事者以心腹待之”之句,陈基《清啸轩记》有“及当涂掌事,得君子之时,亦可以不必啸矣”之句,璜川吴氏旧钞本《别本刑统赋解》有“主典者,当权掌事之人也”之句。

最后,“当涂”理解为地理名词则在句中做状语,这也与古人语言习惯不符。“掌事”既可作名词又可作动词,在这里确实有“在当涂掌事”这样理解的可能性,但“当涂”既已变为地名则“掌事”绝不可能再作名词了,只能理解为动词,若理解为名词则句子缺动词谓语,那倒真是彻底的病句了。以文章之意,“卿今当涂掌事”相当于“卿今于当涂掌事”,当然可以说省略了介词“于”,这类“地点状语 动词谓语”的结构更多地是以“动词谓语 地点状语”的形式出现,相应的句子就应该是“卿今掌事(于)当涂”了。《三国志·鲁肃传》“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中的“都督荆州”就是这类情况。其他如巡抚、守备等类似的词,作名词时在其他地理名词之后,整个词组之前则必须另有动词做谓语;作动词时则在地理名词之前,如巡抚山东、守备岳州等。周紫芝《竹坡诗话》有“吾(刘景文)今掌事雷部中,不复为世间人矣”之句,袁可立《睢阳人物志序》有“昔刘景文为雷部掌事”之句,这两个实例正好可作比较。

再分析《“未来”不能做动词》一文,此文以《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为据,认定“未来”只有形容词或名词义,不能做动词,此论大错。

首先,《现代汉语词典》仅比《新华字典》的内容更丰富一点,根本没有囊括词语的全部义项,更何况词典的机械释义与实际语境中词语的丰富含义还有巨大差距。《汉语大词典》对“未来”的解释第一个义项就是“没有到来;不来”,并举了《楚辞·九歌·湘君》“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等几个例句。又如沈约《洛阳道》有“佳人殊未来,薄暮空徙倚”之句,就连《荆轲刺秦王》里也有“其人居远未来”之句,这些句子中“未来”都是表“没有来”的动词义,从古至今类似例子千千万万不胜枚举。

胡适曾说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治学方法,此二文“大胆假设”无错,但并未做到“小心求证”,得出的结论自然失之偏颇甚至武断。这也正应了王安石的那句话:“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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