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奥斯瓦德

题图:Melissa Meier

三个去用网捕捉月亮的哥谭镇聪明人

前言

在十三世纪,哥谭镇的人等待约翰国王的来访。这会花很多钱(包括收税甚至铺条路欢迎他),于是他们决定装疯来推掉他。他们开始淹死鳗鱼,钓月亮,从树上跳下来穿裤子;他们甚至围着灌木丛建起一道墙,让布谷鸟跑不掉。这样,他们说,会延长春天。约翰国王后来避开了这个镇子。

这首诗描述了他们去捕捉月亮的事儿。它包括托马斯·拉弗·皮考克的歌:

三个海员!你们是谁?

我们是哥谭的三个聪明人……

你是谁,漂流那么快?

我是那人称的老操心……

还有七个渔夫的传说,他们满脸挂着泪水回家,因为他们的一个同伴淹死了;而事实上他们只是算错了:每个人都只数了他们能看到的六个人,而忘了自己。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月亮升起了

在水面洒下金色的幼鳗。

风的长弓在码头猛地转头。

一个男人走来,他的意图是捕捉

水月——不管水变幻成

花还是鱼,飘荡或散开。

他是一个屠夫。他高喊着走来

好像思考的艺术是剑柄

要击打世界让它服从;

“月亮,”他说,“在那儿是一块磁铁,

独自移动并且有灵魂,

它的机动原理……”风

在他的外套里找到了一个耳语的岩洞

在一队帆船中找到了

升降索上叮铛作响的音调;碎浪

一洼洼涌来……“噢,月亮——

去捕月亮”他说“要几多里啊?”

他有两个朋友——一个糕饼师和一个

蜡烛师傅——他们也不知道答案。

一个一直上夜班,在不锈钢盘上

一排排摆好面包,当他抬头看

看到这女人在窗户边飘游:

“万福玛丽亚月亮充满圣辉……”

他的刀子掉下来。他关掉炉子

跑到港口去见屠夫

刚好另一个,在他漆黑的作坊

把木块变成螺旋

来做蜡烛,月光

美好宁静吸引他来到门口;

而他是瞎子——一根铁丝

穿过他的眼皮,把它们缝在一起——

可即使这样,月亮也让他着迷

凭触摸和保持距离去往港口。

“谁在那儿?”“谁跟你在一起?”“没人”“只是月亮”

“我能和你一起走吗?”“我半瞌睡呢”

“那声音是什么?”“我可以从后门的呼吸

听到它——我是说大海”

“大海是大海”“把网抛给我”“那是什么”

“那是网上的洞好让它轻一点”“嘘”

三个刻出的影子在一面墙上移动,

一艘划行的船像一只木拖鞋

在砖瓦路上前进……不知轻重,

它灵动起来掀起到波浪上。

“抓紧了现在!”两个人跳上船。

第三个,糕饼师,膝盖没在水里

慢慢把他们推出去。他感到

冰冷海水的箍子在他大腿上收紧

他可以听到周围杳茫广阔中,

那所有吸和吐的孜孜矻矻中,

鸟一般的石头在激浪下呼唤;

斑驳杂色的石头灰色鸽子色的石头

黑色的还有周围的和翻滚敲打

喉咙发白在浪淘中鸣啭的石头。

“大海是满的,”他说,“不光是鱼

我还能听到淹死的人展翅的灵魂

变成了卵石”“嘘——别再说了。”

“上船,跳上来,卷起锚绳;

蜡烛,你拿着桨。既然你是旋工

你知道这些削制的木头玩意。

我来领我们出海。驶向钓鱼船。

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庞大懒洋洋地

在大海中间,它们的船头摇摆着

好像睡梦中放牧着它们的影子。

我们要尽量划到敢靠近它们的地方

越过沙洲驶向大海。”

于是蜡烛摇着桨慢慢把他们摇出浅滩,

大海系在滑索上,让它松放拉紧

就好像他的手在一台工厂织机上

数以里计的丝绸和转动的纺锤;

他抬起头看,看着他石头般的眼睛,

他举桨,他感觉到一种更大的黑暗,

他屈服他感受,控制、击打、咆哮,

用他的双臂挖出大海的形状——一个领域,

一个曲线的形象,有两个洞。

在窗户灯光悠长的投影上他带他们

划出去。他们驶过船坞,

金属在那儿咔嗒响一晚上。它砰——叮

在他们颠簸着划向外海时。

现在他让他的心跳钩在桨上。

他靠呼吸划桨,像一台割草机

做着梦刈过草地般刈过北纬三十度线;

他们经过渔船时,风

凛冷,绕着他们脖子一圈吹

各处的树,一直到悬崖底

以挥别的手势奔向他们

就像和歌中的树,踉跄着保持

延长一瞬之势,

他们心意犹疑谛听海上

余音袅袅的万般不同——

飞机的轰鸣减弱时

皴起整个海湾的回音荡漾不绝

而海鸟和人声楔形文字一般的叫喊

在半空停伫

每一个声音下面,是水纹:

“主啊现在让我走吧,”他们悄声念,

“嘘,”他们耳语,“让船由风飘荡,

遵你的言随波逐流……”

“一切都在动,”蜡烛说,“甚至哥谭,

甚至港口的墙都在慢慢移动

要是我把桨叶插入水中我的桨叶在那儿

在每一下划水之间都生出另一道波浪。

我看不见的时候,又怎么能

保持一条线划船,除非我靠魔法划——

没有形状,没有位置——那是

一个黑暗灵魂对另一个的掌控,

海面上三个男人的运动。”

大海高涨。他们攀上了一道黑色的波浪

进入另一个三步长的世界

船侧倾而它只有一步宽。

他们两边都是一道浪弧。他们停下。

他们感觉那像窗户上的颤动

在它自身中一闪而过、消灭

然后他们滑进了翻滚的浪谷中

浪巅像朽烂的树一样冲撞他们。

糕饼师往出舀水,制烛人划船,

屠夫快要吐了,大海在他身下

涡旋成一个个弯刀:

它砍、它碰击、它咕哝时

唰唰,世界又变平了;

而后变为成千癫痫中的图样,

花朵,刹那间伊斯兰的符号

那是风在水上画的,所有波浪

瞬熠、卷曲、劈打和对冲

纷涌而成空无的样貌

它力图保持,移动中形成自己。

还有那另外的海——天空。暗云,

浪涛的形象,在破裂,

变成雨落向它们的水自身;

在它浓密处,月亮

睁开一只金色的眼睑朝下了望

看了一眼、两眼,而后合起。“没有月亮了。

月亮消失了,”屠夫说,“下雨了。”

“他们说,”糕饼师说,“要是你遮上月亮。

比不遮的时候夜晚要过得快一倍。”

达特河(选译)

这首诗从生活工作在达特河畔的人们的语言中而来。过去两年我一直在记录同了解这条河的人们的谈话。我将这些记录作为生活模型,从中勾画出一系列人物形象——把他们的声音联系到一条河流的声音地图中,一条源自大海的歌之线。当一个声音转变为另一个声音的时候,边缘有指示。它们并不代表真实的人或某个固定的虚构人物。所有的声音都应当作为河声喃喃来阅读。

你会悄悄潺潺并听我现在要说的话吗

滔滔不绝描述石头湿漉漉的背

却殊无成效,你会脱去淤泥

看水怎样让自己像一队野鹅

先凌乱然后成缕然后成线般扬起

褪去它的池塘之壳蜿蜒到这青石板石灰岩的一段

在巴克法斯特之上三块干草地那么高

那里每一年的草地蚱蜢

繁盛并顺着草叶脊簌簌而飞动。

你会游下来留心这声音的铸造厂吗

这洋泾浜河流的咕噜声

钻透这些韵律细胞,摸索音高,

你会为我翻译闷吞眨动晔晔吗。

是眼距在造雨的橡树下网罗吗

在喜鹊颜色的石头间是吗

突然穿过一个挂锁的门

一条绿径踮着脚尖偷偷溜出

去到看不见的幽深林中并修剪了远端

小镇的男孩们放学后溜到这里:

“我一跳下公共汽车,就直接过来,那是冰,

现在这是真正的河,这是达特河的王后

它突然转头跌下几乎就像流进了草地”

我的湍流许多个头说话的样子

在这些变调中间,这保持移动的词语雨云

歌唱着呼唤某种绝对人性的东西

夜晚之际的札记

现在满世界是树的声音

而我还在这里/不在这里

就在夜晚刚刚升起的边际。

我应该在那上面。沐浴孩子们。

因为天晚了,自行车在它的脚上瞌睡,

田野被松弛的光系在太阳上

而当风吹起

它露出夜晚的底面

(太阳落下时

用了比蜘蛛下坠略短的时间)

我看到一只蛾子发光的腹部

我看到一只乌鸫

用象形文字对时辰的光芒呓语……

谁把光遗忘在云上?

停伫

开车的男人在环路上标记他的速度。

就在此在我所及之处,时间厚如石头

又薄如一缕游丝

夜晚了

有人推着他的割草机回家

回到月亮

月亮赞美诗

我会让你看一眼

看一眼月亮的愁怨

她外表满是疤痕斑点

看起来就像晶莹霜冻

我会对她挥手

朔月期

整个世界背对她

她的中心影影幢幢

噢月亮喜欢游荡

我会顺时针盯着她

当她硕大当她在别处半相

半裸露时,和空气斗气

变得越来越圆

眼神俏皮的尤物

我喜欢她侧身和尴尬

不那么圆满时的样子

噢罪犯哦内向生长

蜕皮的动物噢月亮

在你自己心里装着你自己的

死亡头颅,你那黑暗的

为什么你要这样砍去自己

一片一片直到最后一抹

冰的轮廓

在一满杯的太空中?

带着一个孩子走出医院的诗

就像玻璃,隐匿但没有消失在光中,

构造成一种内劲力

会在突然崩裂的惊讶中

爆炸,那完全是

把握住拥有坠落意志的

恐怖的问题

比如说水也有同样的软弱

在一滴雨的触及下

平静的水面终于破碎的样子,它要求

那种平静

带着一块脆玻璃走,要是你脚滑

它会径直刺穿一只脚或者脖子

噢无尽的恐惧

完全占据了两只手

而即使一块钴蓝色玻璃锭

要是你思量它,专门

为熔化而制造,它的体量

有种让它显得轻盈的效果

它透过光去往空无的心脏

尽管轻微一下拍打

它的表面就会展开它整体的错误。

献给绿色的表意文字

在不可见之处

最早的叶子初始的地方

绿色赋予生长生息

同时梦着进入那侵犯它边界的位置

这样不同种类的青草会在世上露面

绿色藏起根,照亮花朵

绿色让雨闪亮

像被凝视的一个东西朝着各个方向转动

一道斜坡透过树林若隐若现,

风摇动它的影子而变绿,

剪树篱的人将它砍下,

绿色让工具放慢,让漏光孔阻塞

像某种竭力想被捧起的东西

在脚下,也在心里,还有

在1970年伯克郡某处

我藏在一个房子外面的月桂丛中,

我想它大概是种在碎石地上。

我停下奔跑推开

它油布一般的树扇

窝进客厅一样的一处,它累累伤疤的枝干

在那儿已经歪倒跪下

显然很久了。它们是明亮的黑色。

我记得这个朦胧博物馆

天蓬很低可以穿透听到

就像透过一个卧室窗户

你听到某个人下午的领域

有人朝着它喊叫叫声透进来可现在

我化身常青树太深无法回答,看着

木虱戴着硬壳帽子劳作

推着它们的手推车上上下下。

经过越来越久的时期

一片死叶落了,僵硬地、黄而悠缓。

逐渐我变得不可见

在那斑驳的病屋光中

没有人在那儿发现我。

时辰还未结束而在其中

在一片月桂叶下

我静静坐着。

(周琰 译)

诗人

爱丽丝·奥斯瓦德(Alice Oswald,b.1966

),早年在牛津大学新学院受古典学训练。她的第一本诗集《缝隙间的事物——石磴》(

1996)即获得前进诗歌奖,第二本诗集《达特河》(2003

)获得了艾略特诗歌奖。奥斯瓦德是当代的自然诗人,关注生态环境、园艺和本地文化。她的诗歌想象力和对语言叙述、词语构造表达的发掘和创新,可以加入玛丽安·摩尔、

W·C·

威廉斯、特德·休斯的队列。她创作的另一向度是运用西方古典诗歌和民间故事重写经典,如重写《伊利亚特》的《纪念》(

2013

,获沃里克写作奖)和据《奥德赛》与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写的长诗《无名之辈》(

2018)。她其他获奖诗集还包括《树林等》(2005,杰弗里·法伯纪念奖),《野草野花》(2009,特德·休斯诗歌新作奖),《清醒中坠落》(2016,前进诗歌奖、格里芬诗歌奖)。2019年,诗人继去世的希尼和杰弗雷·希尔之后,成为牛津大学诗歌教授。

译者

周琰,祖籍扬州,生于榆林,长于西安,现居多伦多。

翻译出版著作包括:《毕肖普散文集》(即出)、“企鹅小黑书”艾米莉·狄金森《我的生命是一杆上实弹的枪》、莎朗·欧茨《雄鹿之跃》、“艾米莉·狄金森信封诗选”、“杰弗雷·希尔诗文选译”、庞德“巴黎访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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