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1)

1.

写下草有情,人有心,脑子里瞬间飞出了郎有情,妾有意,不禁莞尔。世间所有和美好有关的词句章节,都会让人心生欢喜,甚至,心生感激。

正月里走在夜色的街上,在月光与灯光的辉映里,听到一声惊喜的轻呼:“快看,快看,稻草做的花灯。”循声而去,流动的光影里寻到了稻草的影子——本色暗黄的衣衫,本色暗黄的容颜,守着承诺般,守着天然的脉络与纹路,在一片流光溢彩里,独立成景。

惊喜,扑面而来,携着草木的气息,就看见夜幕下的乡村路上,一片片稻草暗香浮动,四周,蛙声起伏跌宕,乡村少年的记忆里,烙刻下“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胜景。

“这是稻草,这是蒲草,这是冰草。”在宁夏稻艺编织的厂房里,纯朴的乡村媳妇一边娴熟地让指尖与蒲草共舞,一边用浓浓的乡音作着介绍。稻草,蒲草,冰草,我把它们的名字又唤了一遍,像是唤着儿时的伙伴,熟悉又遥远。捡起一根蒲草托在掌心,乡村的风从岁月深处猎猎而来,隐约传来一声遥远的问候:“多年不见,可好?”

2.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2)

从一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有意识地驯化植物开始,心手相牵着从浩淼远古走来的野生植物,有了庄稼与野草的区分,昔日的朋友成了冤家,从此分道扬镳,拉开了一场持续万年的生存大战。

祖先生活了多少年,就和草拼争了多少年,村庄存在了多少年,就和草战斗了多少年。春荣秋枯,岁岁年年,为了生存,农人和草纠缠着,谁也不肯认输。

离开乡村几十年了,关于野草的忧伤始终无法忘记:我曾走进田间,看着被冰草包围的庄稼有气无力的模样,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它锋利的茎须划破,一点点渗出殷红的血迹;我曾站在院落,看着墙角的锄头在季节的轮回里锈钝了又锋利,锋利了又锈钝,看着爹娘在和野草的纠缠中日渐花白了头发;我曾立在风中,看着蒲草缠缠绕绕黄褐色的根茎和着腥臭的淤泥,阻塞排水的沟渠,看着父兄们挥舞着铁锹斩草清淤,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我也看见母亲坐在老院里,将晒干的蒲草撒少许水,从中抽出几根,顺时针方向,从掌心搓到指尖,再从指尖回到掌心,如此反复,编织出一根根草绳,换回单薄的银两支付生活,日子的清贫系在草上,疼痛有着具体的影像。

“结草为衣,黄冠草服;芒履草裙,蓬流草跋;苫草为庐,荆门掩扉;苴秸为席,藜床茵垫;蒲船苇索,编柳为车;草莱之具,草间求活;天造草昧,草创之时。”四言十四句里,每一句都深藏着祖先与草共生共长、相依相随的艰辛与不易。

斗转星移,一晃万年。蒲草还是蒲草,稻草还是稻草,冰草也还是冰草,它们携手从远古一路走来,万古千秋,小心地保管着怀里的种子,小心地吮吸着嘴角的露水,小心地守护着自然的秘密。我的祖辈,我的父辈,我的乡邻,包括我,都没有改变它们作为一株草的命运。

等春,等夏,等秋,它们与农人和庄稼抗衡着,生生不息。2018年,这些熬过了千秋万代的草儿们,终于把寻常熬成了欢喜,等来了改变它们命运的女神——陈招弟。

3.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3)

在招弟宽敞的办公室里,我与她相向而坐,中间隔着两杯茶的距离,省略了寒暄,省略了问候,话匣子一打开,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直爽、开朗,是女性创业者共有的特点,招弟也不例外,这其中有自身性格的因素,也有外部环境的施压,就像一篇文章里所说,每一位女性企业家都是一个百变娇娃,她们需要具备比男性更强大的角色力,才可以在创业者、管理者、妻子、母亲、女儿等角色之间自由切换。

招弟,切换得圆润而得体。

她是妈妈。没有特殊情况,她会把周末的时间全部交给孩子,陪孩子补课,陪孩子谈心,她说,创业的初衷就是为了孩子,给孩子创造一个优越的生活学习环境是她拼搏的理由。

她是妻子。在难得两个人都在家的黄昏,她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然后开一瓶酒,夫妻对饮,小酌几杯,她说,她喜欢生活的仪式感,这样的情调,让她有自足的惊喜与自在。

她内心里住着浪漫,却有着难得的朴素与低调,不欺不伪,不张不扬,像自制的一款养生茶,品一口,是入心入肺的好——一个人散步、美容、远行,一个人去德克士,要一杯花茶或是咖啡,静静地看完一本书,慵懒地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

这样的女子,让我实在不忍心把女强人的花冠戴在她的头上,虽然她一手托着宁夏顺逸物业,一手托着宁夏稻艺编织。她在城里长大,分不清麦子和韭菜,认不出蒲草和冰草,却硬是和工人们一起学割草,学编织,做培训,做销售,甚至学会了自己设计草图。

在和招弟聊天的时候,突然想起英国王储查尔斯在拍环保片《和谐》时说,他认为上帝之所以让他出生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国王后拯救地球。于是问她,如果套用这句话,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上帝之所以让你出现,就是为了拯救这些乡间的野草,招弟笑成了一朵花。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4)

说上帝派招弟来拯救野草只是一句玩笑,但她风风火火离家别子上山东下江苏,为这些在乡野寂寞了千万年的草儿们量身定制衣裳却是不争的事实。清新的田园风,古老的民俗风,雅致的文艺风……这项从上古时期就已出现的草编工艺,揣着诗经里的露水,沿着唐诗宋词的阡陌纵横,一路千辛万苦地走来,走到稻花飘香、野草青青的通伏乡,与招弟相遇,她为它们找场地,找技术,找人才,找销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终于打开了自闭孩子的心门。草有情,人有心,它们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的脚下,卸下披了千万年的盔甲,与她握手言欢——平罗以南,一块“宁夏稻艺编织有限公司”的牌匾明媚在阳光里,八零后的招弟,用自己的胆识与魄力,化解了农人与草之间旷日持久的纷争,并与它们相惜相依,演绎着各自的精彩。

4.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5)

微风轻拂,手心里捧着从土地里钻出来的春天,我描绘不出此时的幽雅淡远或意味深长,只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欢喜。这份欢喜,来自大地,与草有关,与招弟有关——

一把剪刀、一副针线、一根顶针、一双巧手,一圈一圈,编织出鸽窝、花篮、笔筒、草鞋,再编织出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而舞;一道一道,铁为骨,草为筋,缠绕出一个男人,再缠绕出一个女人,夫唱妇随,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图纸画笔,反复勾勒,一张张美图在设计师笔下呼之欲出;焊机焊条,精心对接,一根根铁条在焊工手下完美成框架;蒲杆配着蒲叶,吟着“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之如何?”的诗句,从《诗经》里款款而来,柔韧绵绵;美工在做好的草编上用彩漆描几朵云彩,画几朵花,乡村的气息弥漫开来,一根根稻草、蒲草、冰草从四野八方风尘仆仆赶来,挥洒着乡野的芬芳,却和世界两不相伤。

站在草木的清香里,我被女工们温柔的目光打动,她们的眼里已然没有了对草的憎恨与厌恶,相反,透着满满的疼爱和怜惜——她们与草和解了,面对面坐着,像深交多年的老朋友,彼此都不说话,却没有半点疏离。

“我们陈总漂亮能干,不摆谱,能吃苦,只要到厂里,碰到啥活都干。”

“陈总不光给草找到了出路,给人也找到了出路,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守在家门口就能挣钱,家务农活都不耽误,没有陈总哪有这样的好事。”……说起陈招弟,工人们不吝赞美和感激。

我是乡村的女儿,我相信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心底,因为她们澄澈的眼神里,有着草木的深情与质朴。

在编织车间,目光被几只精巧的窝巢吸引,接过女工手中的针线,戴上她们递过来的顶针,我学着她们的样子,为归巢的鸽子缝制一个温暖的窝。“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双手触摸到冰草的瞬间,突然认定那诗中的纤草就是这手中的冰草,纤细单薄却有着稻草无法比拟的厚重质感。也许是因为见过农人们终年除草劳作的辛苦,见过太多草儿们衣衫褴褛被人嫌弃的样子,看到它们的华丽蜕变,才会一次次湿了眼,才会对那个叫招弟的女子,心生欢喜与感激。

草有情,人有心。春天来了,我的葳蕤的草儿们,将日日在此繁盛扎根,年年岁岁。我的稻谷已播下,我的蒲草、冰草们都已经启程,它们的枝叶将会在秋天丰腴,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成长,再以最华丽的姿态绽放,却始终与脚下的黄土生死相依。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6)

山窝里的八零后传说(这个八〇后的女子)(7)

作者简介: 王淑萍 回族 宁夏石嘴山市平罗县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石嘴山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石嘴山市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谊会理事。喜欢用我手写我心,喜欢用文字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和深情。著有个人散文集《遇见自己》《流年里的余温》,作品散见于区内外各类报刊杂志和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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