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生活打卡季#

讲述人,曾立旺,65岁,退休教师。

自从老娘下葬后,我发誓,再也不回老家!我不想遇到那个人,尽管那个人是我的亲大哥,我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哥哥。

但是,每逢清明节,我和老妻还要回去,给爹娘扫墓,送纸钱。我不想让父母在那边当穷鬼,他们一辈子不容易。

再说了,那是生我养我的小村庄,那里是我的根啊,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开车,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行驶4个小时。到县城后,再拐到乡间公路。家乡富裕了,这些路也笔直宽阔。

从乡间公路,下到土路上,七弯八绕,来到熟悉的田间地头,这片田里,就是我家祖坟。

其实,我家祖坟很简单,连墓碑都没有,就是一片坟包。我的爹娘,爷爷、祖爷爷都埋在这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我们会自带铁锹,给爹娘修一修坟,把坟头上的野草拔一拔。然后,把上亿的冥币和金元宝在坟头焚烧,给逝去的父母送去纸钱。

我嘴里念叨着,“爹娘,我们很好。你们的孙女很争气,孙女是博士,大学老师,我当姥爷了。”

我从来没有提过大哥一家。

有时候,坟头有燃烧纸钱的痕迹,我知道,是大哥来烧过纸了,不知道他在爹娘面前,惭愧不惭愧?

有一次,我一下车,迎面碰见他。他的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腰,连连咳嗽,似乎要把肺咳出来。

他看到我后,愣了一下,站住了。嘴巴嗫嚅着,到底没有说出话来。我装作看不见,径直走了过去。

我一边烧纸,一边用眼角瞄着他。他在地头站了好半天,一动不动,清冷的风把他的白发吹得更加凌乱。

最终,他还是离开了,怎么感觉他的背影有些孤独凄凉?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1)

我苦笑着摇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孤独凄凉呢?怎么会良心发现呢?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爹娘是正儿八经的泥腿子,我家穷得不能再穷了,整天饥一顿,饱一顿,我天天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爹兄弟姊妹8个,有5个兄弟,我爹排行老二。据我娘说,当时,爷爷给几个儿子分家,我家只分了一口铁锅,还带着豁口。

爹娘白手起家,起早贪黑干活,累死累活,只为挣口饭吃。可是,我家的地也不算多,只有4亩半,饭都吃不饱。

穷则思变,我爹去附近的小煤窑打工,在地底下挖煤,一天干12个小时,靠人工,把煤从阴暗的地底下背出来。

尽管挣钱不多,也比种地强多了。我爹挣来血汗钱,置办了三处宅基地,爹娘一处,我和哥哥各一处。

没过多久,我家盖起了3间整洁漂亮的青砖大瓦房,还有一个美丽的小院子。

我娘根本闲不住,除了种田地,还在院子里种了各种青菜,角角落落,还撒了花种,一到春天,花开绚烂。

我娘生了三个娃,大姐是老大,大哥是老二,我是老三,大哥比我大5岁。

大哥大姐都没读几年书。大姐长得漂亮,心灵手巧,很快出嫁了,嫁给了十里地之外的姐夫,也是个农民。

大哥身强力壮,像个黑铁塔,干活是一把好手。大哥也想去煤矿挣钱,被我爹制止了,大哥还很不高兴。

我爹对我娘说,“不是不让老大下煤窑,那个活就不是人干的,我一个人吃苦受罪,就行了。”

大哥偶尔帮着村里的人家盖房,打零工。

大哥22岁了,老大不小,该娶媳妇了。我娘就把西边的两间房拾掇出来,给大哥做婚房。

爹娘挤在一间房子里,另外,盖了一间小东屋让我住。

我们家在村里,条件还算不错。所以,大嫂娶进门了!大嫂高颧骨,瘦腮帮,尖下巴,争强好胜,尖锐刻薄。

大嫂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我娘吵架。其中,大嫂最看不惯的是爹娘供我上学,她觉得自己吃亏了。

大哥只读了几年书,觉得学不会,自己就辍学了。爹娘也没有阻止,因为大哥的成绩很糟糕,爹娘觉得他不是学习的料。

我就不一样了,天生就是读书种子,是先生们的得意弟子,我的成绩数一数二。村里人都说,我把老曾家的聪明都占了。

大哥结婚那年,我正在上高一。家里只有几只鸡,我娘为了给我补身子,做了咸鸡蛋,谁都不让碰。

每到周末,我回家,爹娘就把咸鸡蛋给我煮熟,让我带到学校慢慢吃。

嫂子嚷着爹娘偏心,眼睛都嫉妒红了。说我不挣钱,总花钱。

嫂子天天给大哥吹枕头风,说他们下地辛苦干活,都便宜了我这个弟弟,闹着要分家,让爹娘给他们再盖一处院子。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2)

为了盖3间新房子,爹娘的积蓄几乎快花光了。我爹我娘私下商量,要留点钱,供我上大学。

所以,一时半时,他们没办法给哥嫂盖房子。嫂子气得要命,撺掇我哥出去打工,挣了钱以后,不交给家里。

没过多久,哥嫂就另外盖了一处房子,爹娘拿出了1000块钱,那个年月,1000块钱已经不少了,顶现在10万块钱。

嫂子仍然嫌少,在村里到处说,“公公婆婆就是偏心,留着钱,就是给老二呢。”

在此期间,嫂子连生了两个儿子,她扬眉吐气,腰板挺得笔直,觉得给我们家立了大功。

再说说我,我在县城读书,就是矬地里拔将军。当时,刚刚恢复高考,考上大学,难比登天。

偏偏那年高考,我吃坏了肚子,发挥失常,名落孙山。要想复习一年,还要花钱,哥嫂更有意见了。

第2年,我不负众望,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

爹娘高兴坏了,放了一串儿500响的鞭炮,还杀了一头猪,办了流水席,请村里人来吃。

嫂子在旁边说风凉话,“公公婆婆这下子有钱了,当初,我们盖房子,困难死了,他们都不肯帮一把。”

我志得意满,兴高采烈,没有注意到大哥嫉妒的眼神,也没有意识到我爹身体不好,日益消瘦。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3)

我上大二的时候,传来噩耗,我爹病了,而且是治不好的病,肝癌,查出来就是晚期,我爹走的时候,才50岁。

天都要塌了!我娘哭得昏天黑地,我也默默流泪。

嫂子长一声,短一声地干嚎,“苦命的老爷子啊,你这是被累死的呀,还不是因为老二上学花钱!”

我听了,心里怒火中烧,又不想在我爹的灵前,跟嫂子发生冲突。

幸亏当时上大学有补助,我大专毕业后,回到县一中,当了一名数学老师,鲤鱼跳龙门,捧上了铁饭碗。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4)

我娘从悲痛里缓过来之后,就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我没有对象,我娘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求媒人给我介绍。

因为我有正式工作,我家的门被媒人快踏破了,她们给我介绍了一串姑娘,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结婚总要有房子吧?我娘把哥嫂曾经住过的两间房子,给我重新粉刷了一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跟一位女老师互有好感,她叫林冬梅,圆圆的脸,弯弯的眉,特别爱笑,她教语文课,学生都特别喜欢她。

每当她上课,我路过教室,听见她抑扬顿挫的朗诵声,都会停住脚步,心里咚咚乱跳。

可是,我不会谈恋爱,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心里有话,不敢表达出来。

那次,我听同事们议论,有人给林冬梅介绍对象,我心急如焚,写了长长的一封情书。

我在林冬梅的办公室外,转来转去。有同事问,“曾老师,你有事儿吗?”

我慌慌张张地说,“没事儿,没事儿。”

终于,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我鼓足勇气,把信塞到了她的手里说,“你亲自打开看看。”

林冬梅抬起头,很诧异。然后,大眼睛笑成了月牙。我落荒而逃,背后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从此,我就拐回家一个媳妇,我们在县城没有房子,只能在老家结婚,我们跟老娘住在一个院儿。

婚后一年,媳妇生下了我们的女儿。我家的小公主漂亮可爱,因为独生子女政策,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了。

哥嫂这下子得意了。他们家有两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娘总劝我们再生一个,怎么可能呢?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5)

后来,我自修上了本科。我讲数学通俗易懂,灵活多变,成了教学名师,调到了市二中,媳妇后来也调到了市里。

2000年,我们花了10万,贷款5万,在市里买了103平的房子,那会儿的工资太低,每月只有几百块钱。

老娘在老家住习惯了,自己住在小院子里。我们一家搬到了市里,但是,过年过节,肯定要回老家。

老家尽管很好。但是,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房子也有些破烂了。

我就跟媳妇商量,把老家的院子翻盖一下,盖成二层小楼,媳妇非常通情达理,她觉得我们迟早要回去住。

我们一共花了12万,把小楼盖了起来。为了取暖,我花了大价钱,给老娘安上了暖气。还专门在老娘那个屋,装上了一个空调。

我们在盖楼的时候,大哥大嫂冷眼旁观,也不帮忙。

这些年,侄子们没有好好读书,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

值得一提的是,大哥占了另外一块宅基地,他给大侄子盖了一处房子。

我爹当初置办了三处宅基地,除了老院,大哥占了另外两处。

我没有吭声,我不想跟大哥争,我是城镇户口。我只要老院子就行了,回到老家,看望老娘,还有个立脚的地儿。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6)

然而,大哥大嫂一直说老娘偏心,不肯给老娘养老,他们一分钱养老金也不出。

如果说没意见,是假的,做人全凭良心。我只能尽自己的孝,没法儿管大哥。

我娘生病住院,也是我掏所有的住院费,医药费。大哥象征性地过去转一圈。

老娘70岁那一年,得了脑血栓。行动不便,一个人连饭都做不了。

我实在放心不下,把老娘接到了市里,用一把大锁,锁住了院子。

可是,故土难离,老太太住在我们的房子里,像住在鸽子笼,憋闷得要命。她一口家乡话,出门也没人唠嗑。

那年冬天,快过年了,老太太闹着要回老家,她在老家,还要给祖宗上香呢。

我没有办法,想着在村里找个婶子大娘,帮我娘做做饭,唠唠嗑,我给他们出钱。

没想到,回到老家一看。大门开着,我还以为进贼了!

推门而入,院子里的绳子上晾着衣服,显然有人住了呀!

这是谁呀?不吭一声,就住了进来,这不是强盗吗?

我气冲冲往里走,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拦住了!我一看,这不是大嫂吗?

我盖了二层楼,1楼让老娘住,2楼我们住。哥嫂倒是挺好,不劳而获,理直气壮地住了进来。凭什么呀?

大嫂皮笑肉不笑地说,“城里人,还回什么乡下?这个院子是我们的!”

我急眼了!“这个老院是爹娘的,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了?”

嫂子蛮不讲理地说,“当初,我们结婚,就在这个院子。老爷子承诺说,这个院子归我们。”

我娘在旁边也着急了,“你爹当初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还说了,一共有三处宅基地,你们如果占了另外任何一处,这一处就不是你们的了。”

大哥在旁边说,“爹娘一向偏心。我有两个儿子,他们结婚成家,也必须有宅基地,一共需要两处。我只能到老院住了!”

嫂子也在旁边叫嚣着说,“你们家只有一个丫头片子,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再占老家的房子。”

这是什么道理?我家生了一个丫头就有错了吗?就算我不是农村户口,爹娘的房子我总能继承吧?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7)

我气得脑子一阵阵发昏,质问大哥说,“你这不是鸠占鹊巢吗?这二层小楼还是我掏钱盖的呢!”

我们吵吵嚷嚷,两个侄子闻讯赶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就想动手。反了天了,两个毛孩子还想打我吗?

我气急了,推开大嫂就往里闯,大嫂被我推得一个趔趄,两个侄子不干了,竟然对我拳打脚踢。

我气疯了,眼睛通红。这还是亲人吗?

我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对两个侄子,又踢又踹。大侄子竟然被我推倒在地。

嫂子在旁边破口大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片混乱中,一道银光闪过,我胸口一阵剧痛,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大哥狰狞的脸,他手里举着一把锄头,像是一把弯月大砍刀。

我被众人七手八脚送到了医院,肋骨被大哥打断了三根!我整整趴了三个月,才坐起来。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8)

老娘哭得老泪纵横。老家回不去了,我娘不想跟着大哥住,就算再委屈,只能跟着我们住了。

那年,我45岁,大哥50岁。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我老家。那里是我的伤心地,没有亲情,只有无尽的伤痛。

我的亲大哥为了占老房子,一点不顾念兄弟之情,母子之情。他还是我大哥吗?连陌生人都不如。

我听说,大哥住在了我们的老宅,住在了我盖的2层楼里,也没有给老娘养老,夜半更深,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9)

光阴似箭,日月穿梭。一晃儿,20年过去了,老娘已经离开了人世,我除了上坟,更没有回老家的理由了。

女儿博士毕业后,当了一名大学老师,女儿女婿都很孝顺我们。我跟老伴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我们喜欢过自己的生活。

我已经退休5年了,退休金9000元。没事儿就跟一帮老哥们儿下下棋,打打牌,钓钓鱼。

每年还出去旅游几次,跟老伴一起,走一走,转一转,看遍了各地的风土人情,退休生活自由快乐。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10)

我听说,两位侄子都跑到上海打工,挣了一些钱,在县城买了楼房。大哥大嫂依然住在乡下。

我还听说,两位侄子都娶了媳妇。两个儿媳妇都不太好惹。

“上梁不正,下梁歪,”两个侄子和侄媳妇都不怎么回家看望大哥大嫂。

家里三处宅基地,有两处都荒废了,根本就没人住,当时,到底争什么?

这些都跟我无关了。

前几天,我开车跑到一个无名湖钓鱼。初夏的风很温柔,波光粼粼,杨柳依依。

我用手机放着评书,一边听着,一边甩出了鱼竿,掏出随身带的小马扎,坐在湖边。

钓友们都笑话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钓鱼就是一种情趣,钓着,钓不着,无所谓。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皱了皱眉,想着,“会不会是骗子?”

万一有事儿呢,我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哽咽着说,“二叔,我是你大侄子。我爹快不行了,想见你一面。求求你,能不能回老家一趟?”

我沉默了,内心很挣扎,往事历历在目,我的胸口似乎隐隐作痛。

我真的无法原谅大哥,我没有吭声,也没有答应。

大侄子很失望地放了电话,我再也无心钓鱼,匆匆忙忙回了家。

我跟丢了魂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小时候的情景,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我跟哥哥嬉戏着,打闹着。

有一次,我爹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共有4个,姐姐、哥哥和我,一人吃了一个。真好吃啊,酸酸甜甜的。

还剩一个,没办法分。姐姐不吃了,大哥舔了舔嘴唇,递给我说,“二旺,你吃!”

我咬了一小口,又递给他。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糖葫芦。

我的眼睛湿润了,从何时起,我们的兄弟之情荡然无存了呢?

老伴儿看出我有心事,连忙追问,我说出了原委。我看着老伴的眼睛说,“我想回去一趟。”

她理解地点点头,握着我的手说,“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不知怎么回事,我归心似箭,想立刻回老家。

我顺着曾经的记忆,来到老院儿,发现锁着门儿,透过门缝往里瞧,院里满是荒草。

邻居说,“你大哥没在这住,几年前,搬回到另外一个院子了。”

我到了另外一处院子,这个院子还是平房。

大侄子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眼圈红红地说,“二叔,你来了。”

霸占老屋29年(大哥为霸占老宅)(11)

我跟着大侄子进了屋子,屋里陈设很简单,黑咕隆咚。

大嫂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弯腰驼背,看到我以后,用枯瘦的手擦眼泪。

大哥仰头躺在床上,瘦骨嶙峋,面色蜡黄,睁着眼睛,目光却没有焦距,胳膊细得像根棍儿,出气多,进气少。

大嫂趴在他的耳边说,“当家的,二弟回来看你了。”

大哥的眼睛亮了,他艰难地转过头,望向我。

我心里非常酸楚,一瞬间,所有的隔阂都没了,眼前是我的亲大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大哥。

我上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枯瘦如柴,冰冰凉。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

他说话声音很轻,但是,我听清楚了,“二旺,当年是我不对。我从那个院里搬出来了……”

我哽咽着喊了声,“大哥……”

他老泪纵横,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也一边哭,一边笑,我们似乎回到了亲密无间的童年。

第2天,大哥走了,我亲自主事,让大哥入土为安。

大家说,我做的对吗?我是否该原谅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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