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读什么书(知识分子最容易得的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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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

公众号ID:pianjian2015

今天分享一下自己多年来的患病经历,以及各种尝试过的治疗方案。

把这种病叫做“知识分子病”,并非要抹黑知识分子,而是知识分子更容易患这种病。每一种生活方式都有它的坏处,比如程序员,总在电脑前保持同一个姿势,更容易得颈椎病,长期只和机器交流,社交能力也会退化。同样,知识分子习惯于书斋生活,工作内容主要是读书和写作,也会有相应的负面影响。

对于有志于成为知识分子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负面影响,而会视其为必要的代价。但对于我这种完全不想成为知识分子的人,患上知识分子病就十分恼人,只求尽快痊愈。

什么时候患上这种病的呢?好像中学时就能看出苗头。小孩子比较天真,想做好人,会从现实或书本中找精神上的榜样。如果把人分为“平庸的普通人”和“道德高尚的人”,似乎只有知识分子才适合作为学习对象,尤其在中国社会,对别的人道德要求极高,商人是充满了铜臭味的,演员是“戏子”,只有德艺双馨关怀社会的才是艺术家,而这样的艺术家又近乎知识分子了。

后来就不自觉地向知识分子的方向靠拢,努力脱离低级趣味,试图看懂那些晦涩但是被知识分子推崇的东西,并坚持用批判的眼光看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我确实学习到很多知识,也得到一些知识分子的快乐,可感觉好像越来越不对,也说不出为什么。

几年前和朋友去看演唱会,现场和其他歌迷一起尖叫,忽然之间,脑海浮现出几个字:“集体无意识狂欢”,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我只是想开开心心看一场演唱会啊! 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批评社会?

自始至终我都只想单纯地做个好人,根本无意成为学者或知识分子。想当初我也是个热爱孙燕姿的开朗少年,怎么莫名其妙就走到了这一步呢?“难道成人世界的背后总有残缺?”

罪魁祸首当然是我自己。是我没能忍住“深刻”、“高级”的诱惑,和魔鬼做了交易。曾读到过王朔对知识分子的看法,完全感同身受,请允许我这里大段引用一下:

对我而言,知识化的过程是一个被概念化的过程,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机器的过程。

从八三年初到九一年底,整整八年我处于职业写作状态中,除了写字就是看书。离人群远了,离社会远了,偶而上街也如隔着玻璃鱼缸看新鲜。一切发现、感悟皆非生活经验而是来自书本。那些貌似形象、生动的文字概念又因其言之凿凿、确有深意于是被轻易地接受了,当作生活本质牢固树立在头脑中。思路似乎也因读书开阔了、拓展了、清晰了。沿着书本构成的认识捷径快速前进给人一种提高的快意。世俗的乐趣和欲望被理智打入不齿于人类的范畴。久而久之,对生活本身失去了热情,甚至产生轻视的情绪,习惯于只去想、考虑一些更深的问题,殊不知道通往这些问题的阶梯都是由概念堆砌的,一旦涉入其上,就再也难以抽身。概念这东西有它鲜明的特性,那就是只对概念有反应,而对生活、那些无法概念的东西则无动于衷或无法应付。概念的另一个特征就是它组成了很多伟大的字眼儿,经常使用这些字眼儿会对人产生强烈暗示,以为自己进入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离真理更近了,进而有了解释言说真理的强烈欲望。搞得不好甚至会误会自己是上帝的代言人。这就没法再写正经常规小说了,每写下一句对话,一个动作都会有概念急急忙忙跑出把抽象的含义强加之上。这当然可以使一个句子含义多样乃至丰富,可无法完成哪怕一个自然段,硬写下去也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千字之后便不知所云了。到了后来,干脆对常规小说产生蔑视,把自己的一些屁话视为微言大义的启示。

概念的第三个特性是每一个概念都可以多解,你说的越肯定引起的争议越大。概念化的人都像白痴一样听不懂话,越简单越听不懂,和另一个概念化的人争论起来会像打扑克一样用同一些牌一局一局打起来没完,你会发现大家拥抱的是同一个概念、反对的也是同样的东西。何以互相隔膜到如此程度,不得不使人怀疑争论的原委意在攻击人身。这也就是概念的第四个特征:从概念出发划出的曲线是一路向下,最终到达下流。

有聪明人讲中国文学没有大家是因为中国作家都太聪明了。还有笨蛋说是缺乏激情。我的悲剧是在知识面前失去了自我。我没能抵御住在知识宫殿扮演一个角色的诱惑,结果和别人一样净身当了太监。被概念彻底驯服的人是写不出好小说的。我指的好小说是那些能最大限度再现生活表象的。那些被知识分子自己无耻吹捧的其实不仅仅是从概念到概念的小说我们自己知道那又多简单多容易。我毁了。我的语言完蛋了。看这篇自序的文字就会一目了然我现在的语言是多么拗口蹩脚、杂乱晦涩。我不知道怎么摆脱要领的控制,这趋势可不可以逆转。我为自己从思路到文风的知识分子化感到恶心。我曾经想靠讲几句粗话和挺身叫骂阻止自己堕落,可笑的是我在大骂知识分子时发现自己只有站在知识分子立场上才骂的出口骂的带劲儿。这真没意思。我想不出好的比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你要指责它就会变成它像知识分子那么神奇。

所以,假使我现在仍对知识分子时有不敬,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出于对自身的厌恶。

这里也声明一下:假使我在本文中流露出任何对知识分子的不满,并非针对其他人,而是出于对自身的厌恶。

接下来说一说知识分子病的症状。这些症状大都是我对自己的观察,可能不太全面准确,其中一些症状或许源于我的性格,未必会出现在其他病人身上。

1. 权力带来的扭曲。

一个农民工在大城市是个小人物,平时可能受人欺负,可一旦他做了小区保安,有了某种权力后,也会忍不住行使这种权力,比如拦下别人的车盘问。有时他甚至会有自己是小区主人的幻觉。

知识分子也是一样。Knowledge is power 多数时候被翻译成“知识就是力量”,译成“知识就是权力”或许更恰当。有了知识和概念,就有了某种权力,若是缺乏抵御权力腐蚀的品质,会忍不住想展示权力,批判分析所有事情,俨然是历史、正义和道德的守护者,甚至误会自己是历史、正义和道德本身。

2. 永远上帝视角。

王国维写过两句词:“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改一下就可以准确描述知识分子病的一个症状:“常开天眼觑红尘,不知身是眼中人”。

因为长期书斋生活,不和人群与社会接触,导致一种疏离状态。写作需要观察,所以这种疏离有利于知识分子的工作,他们也经常赞美这种疏离,比如“不随波追流”和“冷眼旁观”。这种生活方式并没有什么错。但疏离久了,难免会忘了自己并没有完全脱离社会,自己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也是“眼中人”。所以他们乐意“常开天眼”,以上帝的姿态看人,“大众”是指其他人,“世俗生活”就是别人的生活。

长期疏离是会破坏 empathy 的。知识分子当然不会认为他们缺乏 empathy, 不过他们的 empathy 更多来自于书本中的概念,而非与他人的真实互动,故而不切实际,有美化和洁癖倾向。

3. 喜欢指导别人的人生。

这一点也可以归于权力带来的扭曲。前面已经说过,知识分子的生活方式只是众多生活方式的一种,它并不能涵盖其他生活方式。知识分子也是人,时间有限,无法分身,不能体验所有生活方式。在现代社会分工细化的情况下,每种生活方式天差地远,知识分子却总有一种自信,认为自己读了一些书就可以指导别人的人生,知道什么是为别人好。

在中国说起知识分子的时候,一般是指人文学科的知识分子。我知道的这类知识分子往往对科学没有兴趣,谈起科技也是上来就排斥:“科技发展很快,但这真的是好事么?”。也就是说,他们对现代世界很大一部分是不了解的,拿什么来指导已经习惯科技生活的人?

按照知识分子的理想,如果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他们那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好了。假设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肤浅的现在的世界,另一个世界中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知识分子,我会选现在的世界。另外那个世界肯定是 Dystopia.

4. 不高兴。

也经常见不得别人高兴,觉得高兴的人蠢。有时忍不住用“真相”教育别人不该高兴。

5. 只喜欢深刻的东西,热衷高屋建瓴。

“讨厌肤浅,喜欢深刻”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什么是肤浅和深刻?这也是知识分子自己定义的。他们说“只有 XX 才是重要的”,XX 可以是思想、哲学等较为抽象的东西,“世俗的乐趣和欲望被理智打入不齿于人类的范畴。” 曾经我也信了他们的说辞,专心解决“更重要的问题”,并满心以为只要解决了“更重要的问题”,“低级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等我差不多解决了人生意义的问题后,忽然发现还是不知道怎么和美女聊天,甚至比以前更笨了,而且会忍不住鄙夷普通的谈话内容,认为那不够深刻,这才发觉自己上大当了。回头想找知识分子算帐,才明白他们根本不屑于和美女聊天这种问题,全怪我自己蠢。

有些问题可能比另外一些问题更深刻,但它们属于不同层面。解决了更高层面的问题丝毫无助于其它层面的问题。高屋建瓴可以纵览全貌,但同时也失去了某些重要的细节。

6. 点石成金。

一切经验都难逃知识分子锐利的双眼。他们的目光到处,万物皆化成概念,并分类为“有意义”和“没意义”。很像希腊神话中的点金术,触摸到的一切东西都会变成金子。一开始他们会为自己的超能力感到兴奋,不过当他们渴了想要喝水的时候,悲哀地发现水一到唇边也变成了金子。

用马克思主义分析爆米花电影,做爱时忍不住想起弗洛伊德。

有时我会想象知识分子是一个嘴唇干裂焦渴的人。

7. 着迷于本质和普遍性。

认为表象不如本质重要。本质才有意义。忍不住总结普遍的规律,比如更愿意在家思考“爱情是什么”,而不是去和一个异性个体聊天。

8. 学跳舞先读教程,和外国人搭讪先学语法,谈恋爱之前研读《女性心理学》。

9. 道德上不严肃。

知识分子看起来最关心道德问题。口头上是这样。但道德问题在于实践,在于真正做决定,在于承担后果。知识分子的疏离让他们更多把道德问题转换成概念探讨,谈起来煞有介事,实际上消解了道德问题的严肃性。

中国有句古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读书人的品质天生就坏吗?不见得。但他们天天读死书,不问世事,缺乏现实情境下的道德训练,甚至把道德问题当作思想游戏来把玩,事到临头比屠狗辈容易怂。

有一个思想实验:列车正在行驶,忽然发现前方铁轨上站了五个人,可以选择变轨,但岔道上也有一个人。撞死一个人或者撞死五个人,如果你是司机,你怎么做?

知识分子可能会有两种反应:1.闭上眼,不做决定。但不做决定也是一种决定。2.拉旁边的人过来当司机,让他做决定。事后写一本书思考这件事,《铁轨上的道德困境》。

10. 更相信概念和书本。

现实若和概念不同,肯定是现实需要被改造。假使改造进行得不顺,会退回到概念和书本,学习更多“知识”。

11. 喜欢建造全部由玻璃组成、地板光滑得站不住脚的房子,自我陶醉并相信其中可以住人。

12. 精确地画完图纸之后,知识分子会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台机器。

13. 轻视肉体。

喜欢把肉体和精神对立,认为肉体只是精神的累赘。没有健美的身体,也不认为那有必要。

顺带一提,现在研究人工智能的好像都是孤立地模拟大脑,我觉得这忽视了身体对智能的关键作用。

14. 永远批判一切。

认为批判一定比赞美深刻。批判更接近真理。久了会分不清 cynical 和 critical 的区别。以前转载过一篇文章,Beyond Critical Thinking, 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15. 做任何事都是知识分子的方式。

包括想要摆脱知识分子倾向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正在长篇大论地反思知识分子病我就觉得无奈和讽刺,像王朔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你要指责它就会变成它像知识分子那么神奇。” 不过我这是病例分享,有可能帮助到其他病友,所以还是坚持写完吧。

以上就是我观察到的知识分子病的一些症状。再强调一遍:这里并非反对知识分子,也不是反对读书和思考,只是我非常讨厌自身的这些倾向,因为它们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困扰和麻烦。

意识到自己的病情后,我开始不断寻找治疗方案。知识分子病的治疗难点在于不了解的人不觉得这是病,他们认为那只是太爱思考——爱思考总不是坏事。而清楚其危害的大都是知识分子,对其反思也都是知识分子式的,也就是说,为了治病我不得不吸收更多知识分子的东西!现在你知道这种病有多可怕了吧,所以千万要做好预防工作。

经过多年探索和亲身实践,这里分享一些对我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案:

1. 摆脱知识分子。

这是治病的第一步。如果不摆脱知识分子,就会一直受他们影响,对事物的判断也会延续知识分子的思路。但是若只做知识分子倡导的“该做的事”,就只可能变成知识分子。

有时候摆脱知识分子挺简单。如果一个知识分子来烦你,不用理会他说什么,直接反问:“真的是这样吗?你再仔细想想。” 一个好的知识分子就会回去继续反思。假如他认为自己绝对正确,那么他肯定是糟糕的知识分子,就更不用理他了。

我比较幸运,朋友里没有知识分子,工作中也接触不到他们。我也更喜欢和家庭主妇聊天,事实证明她们对我的病情帮助极大。记得前一阵子我妈催我找女朋友,说了一句:“也不能光有精神生活啊。” 这句话到现在都让我觉得意味深长。我妈说的对。另外一位家庭主妇朋友曾教育我:“你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啊?!” 也是一记警钟。

所以我非常感激那些常常被我气得半死但仍旧没有同我绝交的家庭主妇们,感谢她们没有放弃改造我。祝她们身体健康,阖家欢乐。

话说回来,印象中女性对知识分子病的免疫力比男性高得多。多少聪明男生见到知识权威立刻五体投地,有灵气的女生倒不容易被迷惑,会直觉地保持距离。这也是我崇拜女性的原因。宫崎骏总是用小女孩做电影主角,不是没有道理的。

2. 去让自己显得傻逼的地方。

得了知识分子病,会在概念中构建一个舒服的世界,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在思想中直接定义它们“不值得做”就是了。不善交际?把社交定义为肤浅即可。不懂体育?贬斥其为弱智即可。

要治病就要去那些让自己觉得傻逼的地方,这样才能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傻逼。这不是犯贱,这和病房中的病人需要常晒太阳是一个道理。

3. 向身体学习。

身体累了,会想要休息,也知道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精神累了,会认为自己笨。

身体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没有理由。精神要做什么先扯一堆概念。

身体纵欲,会觉得疲惫。精神纵欲,会认为自己爱思考。

身体不够好的人不会去跑马拉松的。但无论精神是否够健壮,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可以胜任思考。

《天龙八部》里面的鸠摩智,练易筋经差点走火入魔,按扫地僧的说法,是因为他没有同时修习佛法。练一分武功,同时要修一分佛法,这样自身才托得住武功。思考也需要相应的天性,天性不够强,最好多锻炼身体,在那里胡思乱想只会害人害己。维特根斯坦会建议他认为没有天分的学生去做蓝领工人,至少那是对社会有益的工作。

体质不够健壮应该是我受知识分子病困扰的根本原因。现在不太羡慕有才华的人,倒想有运动员那样的体魄,那样应该不仅可以抵御身体上的疾病,也能抵御精神上的疾病。

4. 跳舞。

尽管一直跳不好,应该也不可能跳好了,不过还是要学。每次跳舞我都能明显感觉到知识分子病在那里碍事,比如,我忍不住先想好再跳,跳的时候忍不住看自己跳得对不对,结果就是想得越多越跳不好,越跳不好就越紧张,越想停下来思考一下再说,然后更跳不好。

老师说你要放松,我说我一想到放松就紧张,她无奈摊手。不过我是交了学费的,不会被赶出去,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待着吧。

5. 逛菜市场。

菜市场的小贩和家庭主妇一样,都是知识分子的反面。

因为一直主动治疗,近来我的病情已经有明显好转。不久前和同学聚餐,我不自觉在那里发呆,一个同学打断我:”又想事情呢?“ 我说我又愣住了吗?另外一个同学接过去说:”他比第一学期时好多了。“ 我听了之后大喜。

前几天读到一篇文章,结尾很喜欢,放在这里也应景:

Getting out to make good things happen beats sitting down and thinking big things up. There are a lot of babies yet to comfort, and gardens still to grow.

封面来源:1now/products/45494

编辑:J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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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读什么书(知识分子最容易得的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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