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娇婢》
作者:松鼠醉鱼
简介:
南香是个好命的丫头,八岁时家里闹饥荒,意外入了皇宫做奴婢,在尚食局里待了几年,一头枯发干瘦的小丫头长成了个美艳小宫女。她本以为自己要在尚食局待到出宫,却不想一日被选入东宫伺候太子饮食。尚食局崔姑姑担心这傻婢,走之前殷殷叮嘱:“把太子当你亲爹一样伺候。”南香谨记在心。于是在见到太子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崔姑姑的话:这是我爹。看向太子的目光满含孺慕之情。太子李骁性格孤傲,素来喜怒不定,这几日发现新来的小宫女看向他时,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他心下了然:——攀龙附凤的丫头。且看她使得什么手段。这一天天的看着看着,越发看得心痒痒,倒是觉得这丫头留在身边做个良娣也行。却不曾想某天听见这小丫头在新来的宫女面前大放厥词:“等我攒钱出宫后,我想嫁给村头的二柱哥。”
精彩节选:
尚食局。
今日皇后派人来了司膳司,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文槿,深受皇后宠信。即便是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刘大总管,也在她面前点头哈腰,谄媚赔笑。
眼尾一重重褶子的刘大总管笑眼眯眯:“文瑾姑姑多多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
虽说文槿不过是个宫女,并不是各宫里的贵人娘娘,但对于伙房一众宫女使役来说,已经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
文槿说要挑几个人。
“要十来岁的,花苞似的年纪,别拿上不得台面的来糊弄我。”
刘大总管和文瑾说说笑笑几句,外面一个小太监递了眼色,刘大总管跟身旁的青衣宫女道:
“人都准备好了,您来挑挑。”
“让人进来吧。”
说罢,一群身着桃粉色宫装襦裙的年轻宫女捧着糕点鱼贯而入,一个个雪白的瓷盘上装着精美香甜的荷花酥,齐齐摆上桌,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花瓣酥香,有如一朵朵鲜花绽开,殿内清香扑鼻。
宫女们低眉敛首站在一旁候着。
文瑾扫过眼前的长桌,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让宫女们都抬起头,指了下其中的一份,“这是谁做的?”
众人顺着一看,不多一会儿,一个宫女站了出来。
“你做的?”
“是。”
文瑾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年轻宫女,对方生得貌美,颇有几分姿色,倒是跟她做的点心一样精美小巧。
“是个手巧的。”眼前这么多荷花酥,唯独她所做的荷花酥外形最为细致漂亮,卓然出众。
伺候贵人的饮食,不仅要味道可口,更要模样好看,若是普通的玩意儿,怎能呈到贵人面前碍眼?
“叫什么名字。”
“彩棠。”
文瑾颔首,刘大总管也在一旁笑笑,满意地向彩棠使了个眼色。
文瑾正要说话,却不禁被桃粉中的一抹艳色吸引住,排在第六个的小宫女,鹅蛋脸,桃花眼,皮肤白腻莹润,眉眼生得煞是好看,即便是在宫中见惯了美人的文瑾姑姑,眼睛里却也闪过一丝惊艳。
没想到这司膳司,还有这等容貌的宫女。
虽然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小宫女,身上的气度上不得台面,可那艳丽绝伦的模样,还是给文瑾留下了深刻印象。
思及皇后娘娘的心思,文瑾沉吟片刻,跟刘大总管聊了几句,随后离开了尚食局。
副总管让这些小宫女们散了,方才所做的荷花酥,随她们自行安排。
等到“大人物”们都走了,这些不过才十来岁的年轻小宫女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呢。”
“这么好的料子,这颜色染得多好看……”
……
有几个宫女围在了彩棠的跟前,左一句右一句道:“彩棠,你要有大机缘了,文瑾姑姑明显瞧中了你,你要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她们猜测文瑾今天来挑人,是要为中宫小厨房挑人,她们这样的身份,若是能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伺候在贵人跟前,将来肯定少不了赏赐。
彩棠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心脏砰砰乱跳,想到若是能去皇后中宫伺候,将来说不定还有可能……
想到那人的身影,彩棠脸颊微红,她揩了下脸,将手中的荷花酥分给其他的宫女。
“你们可别乱说,万一不是挑中我呢。”
“怎么会。”
……
“南香,咱们走吧。”一个圆脸的小宫女走到南香的身边,从她手中的盘子里快速抢了个荷花酥。
南香笑了笑,一双桃花眼艳色无双,同她一起往外走。
圆脸的小宫女,也就是彩月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看着南香,喃喃出声:“南香,你长得真漂亮。”
以前她们大多穿着粗糙又暗沉的蓝色宫女服,今天穿上一袭桃粉色,彩月发现平日里容貌就十分出挑的南香更加美貌动人。
明明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年都是个枯黄头发的小丫头,可如今好姐妹南香出落的美艳惊人,彩月觉得她比那些个身份高贵的后妃更好看。
“单看你这模样,馒头都能多吃几个!”
南香开心道:“那咱们一起吃馒头去,干吃糕点太甜了。”
“好。”
她俩能成为好姐妹,就是因为两人都特别爱吃,在尚食局别的条件不提,饭食肯定管饱。
今日的南香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好几个宫女默默目送她俩的背影,彩棠看见南香的脸,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心中多了几分嫉妒,恨不得那张脸能长自己脸上。
她的胸腔起起伏伏几次,最后平静了下来。
南香和彩月走在熟悉的宫墙下,皇宫虽然大,可她们这些小宫女每日所能进出的地方不过是狭窄的方圆之地。
彩月又忍不住尝了一个南香做的荷花酥:“南香,你做的荷花酥太好吃了!你说那个姑姑怎么就不尝尝呢,尝尝就知道,肯定是你做的好吃。”
彩月觉得,南香做的糕点一等一的好吃,虽然卖相普通了点,那也是中上水平,可比彩棠做的好吃多了。
“若是你被挑选到皇后娘娘宫中伺候饮食,你可就有大造化了,贵人们的赏赐嘿嘿嘿——”彩月为南香感到可惜,她们这些司膳司的伙房小宫女,是不配给贵人们做膳食糕点的,更遑论宫廷宴席,不过是给一些不受宠的后妃做些点心小菜,做的再好也得不到任何赏赐。
南香摇摇头:“我只想待在尚食局,咱们每个月的月钱够多了,人要知足。”
“你可真知足!”
“当然要知足。”南香点点头,认真道:“多亏我命好,才有幸进了宫。”
“我八岁的时候吃了不少观音土,一定是观音保佑我。”
彩月:“……”
南香一直认为自己天生好命,要是命不好,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八岁的时候老家闹饥荒,她跟着爹娘一起逃荒,半路失散了,人险些饿死,在那个年头,别说是一点吃的,哪怕是观音土,互相之间都抢得头破血流,南香人小,钻进去抢到了几块,聊以充饥。
那时候,路上有饿死的灾民,也有被观音土撑破肚皮的,南香年纪小,当时也不懂生死,只想着能吃最后一次饱饭,她爹说过,永远闭上眼睛后,就能去一个再也不会挨饿的地方。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真的去了一个不会挨饿的地方。
她碰上了朝廷赈灾的队伍,又意外入宫当了宫女,还分配在尚食局,这可是个神仙地方,她当真没有再挨过饿,一年从年头到年尾,总能有口饭吃。
宫里的皇上皇后非常大方,吃饭前还得先让别人尝一尝。
——是南香见过最大方的大户人家。
南香的好命不止如此,入宫后,她还在宫里遇见了老家的熟人,只可惜他进宫的时候少了点什么,但是人却挺好,还帮她联系上了家里,得知爹娘姐弟兄长都在,已经迁入外地安家落户,南香高兴不已,爹娘知道她没死,而是进宫当了宫女,同样高兴不已,虽然分隔两地,也都不通文墨,却仍是每年一封家书。
到如今,她哥哥姐姐已经成了婚,弟弟上学堂,据说是要考秀才当举人,最近几年的家书,都是她弟弟亲手写的。
南香盼着早日出宫和家人团聚,当然,她也不是很急着出宫,待在宫里,吃穿不愁,她还能多攒点钱,多学点手艺,以后出宫开个糕点铺子。
若是她弟弟读书努力,将来能进京赶考,她说不定有机会早点见到家人。
“南香。”拢着衣袖站在殿檐下的崔姑姑叫住了南香。
“崔姑姑,来尝尝我做的荷花酥,特意给您留了不少。”
崔姑姑瞧着眼前的小宫女,欣慰地笑了下,她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
崔姑姑原先是个寡妇,年纪轻轻丧夫丧女,后来应召入了宫,在尚食局当差,当年见到南香这个黄毛丫头,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女儿,对她很是喜欢,这些年来多有照拂,早就将南香这个小丫头当做亲女儿看待。
“今日没出什么差错吧?”
“没有。”
今日中宫来人,崔姑姑身上悬着一口气,这会儿总算能放心下来。
她看着眼前南香越发出色的容貌,心中越是担忧。
明明经常给几个小丫头偷偷开小灶,谁知这南香竟也没被养成猪,反倒是骨肉匀停,该细的细,该丰的丰,唯有那彩云,胖成了两个南香。
“他……没再来找你吧?”这一两年,南香出落得越发招人,竟意外被一个家世好的宫中侍卫瞧上了眼,甚至还想娶她做妾。
对于人家世家公子来说,这不过是一件风雅事,可对她们这些奴婢来说,那是轻易要人命的。
高枝虽好,可这高枝在上摇摇欲坠,若是没攀稳了,摔下来,人也没了。
南香摇摇头:“我不跟他说话,也不见他,姑姑,您就放心吧。”
“我听姑姑的,南香不给人当妾,等我年纪到了,我就出宫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给人家当妻子,我攒钱开个糕点铺子,赚大钱了就在城里开大酒楼……到时候就把姑姑您接出宫外颐养天年。”
“我的儿女都会孝敬姑姑。”
“好。”崔姑姑在她眉心上点了下:“姑姑可真没白疼你。”
她心想,这个傻姑娘啊,傻里傻气的,就是招人喜欢。
第二日,刘大总管让人来吩咐,叫彩棠和南香二人收拾东西,去太子东宫伺候。
“去东宫?”
得知这个消息的彩棠愣住了,原本以为是来给皇后宫中挑选年轻的小宫女,没想到竟然是去东宫。
“竟然……是去东宫?”彩棠迟疑道。
身旁几人议论纷纷:“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住处,彩棠,你以后去东宫伺候,见太子的机会多了,指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呢。”
她们这些小宫女可没机会面见天颜。
“你可想多了,就咱们这样的身份,也不过是去东宫小厨房伺候着,哪有机会接近太子殿下呀……”彩棠按捺住心头的喜悦,那颗心早已经飞入了某个地方。
“除了彩棠外,怎么还有南香?”
“南香也被选去了……”
……
听见南香这个名字,彩棠的嘴角抿了抿。
“我……去太子东宫?”
南香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要收拾包裹,离开她待了七年之久的尚食局,有幸搬去东宫伺候太子饮食。
“南香,你也被选上了,你要走了,我舍不得你啊……”
彩月和彩云围在南香的周围,几个小宫女都是一同长大,彼此十分不舍。
即便舍不得离开司膳司,可上面的命令却不是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可以违背的。
得知南香要去东宫伺候,崔姑姑叹了一口气,把这小丫头叫到跟前来,对她殷殷叮嘱。
南香好奇问:“姑姑,你说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姑姑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回宫不过三月,这东宫已经换了不少旧人。
之前的那位太子谦和儒雅,现在的这位太子殿下……
“你只管小心伺候着,太子殿下可不是你能随意见着的。”
想到南香也不过是在东宫的小厨房伺候太子饮食,她们这些在伙房当差的,可没什么机会在主子面前晃悠,除非做出来的点心合了主子口味。
后宫里那些普通妃嫔倒是喜欢南香的手艺,至于那位爷……
崔姑姑一颗提起的心安放下来。
听了崔姑姑的嘱托,南香一连串点头,因为点头太多,差点被自己给摇昏头了。
虽然心底十分不舍,可南香是个天性乐观的小姑娘,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岁,对诸多事物充满好奇心,想到要去太子东宫伺候,她又开始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遐想。
“姑姑,太子殿下是将来的皇帝。”
崔姑姑点点头后,又瞪了南香一眼,让这小丫头禁声,“不能妄议皇家。”
“姑姑,等将来我出了宫,我还可以告诉我的孩子,我可是伺候过太子殿下的人,指不定我儿子将来考科举,还能被封作探花郎——”
崔姑姑倒抽了一口气,“你这个小丫头你才十五岁,你想什么呢?”
她在南香的额头上重重地敲了好几下,“你羞不羞啊你?”
还儿子,还探花郎?这是未出阁的姑娘该说的话吗?
做什么黄粱美梦?是不是还想被封个诰命夫人?
南香捂住自己的头:“南香只是想跟姑姑开个玩笑。”
崔姑姑心想这丫头身体没肥,胆倒是肥的很,也怪她,之前因为那侍卫的事,对她说了些……许是被她记在心里了。
崔姑姑一张脸严肃不已,她瞪着眼前的小宫女,严词厉色道:“以后去了东宫,可不比在司膳司,你要处处谨慎小心……”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给我记住了,把太子当你亲爹一样伺候着。”
南香捂着被敲了好久的脑袋,自然谨记在心。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收拾好东西的南香和彩棠前往东宫,去伺候“她爹”,也就是太子殿下,李骁。
太子东宫相当于一个小朝廷,自有前朝和内宫,南香这些人,是要在内宫伺候着。
管事的姑姑珞芳站在这些新来的小宫女面前训话,问明来由,分配到各处去。
彩棠去了东宫厨房,轮到南香的时候,珞芳给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道:“蔡和安,你带她下去,叫孙嬷嬷好生教导,将来在殿下跟前伺候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南香被一个小太监带走了,之后她惊异地发现:她一个做糕点的小宫女,来到了太子东宫,竟然不是去厨房里做糕点,而是意外被叫去贴身伺候太子起居。
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三个新来的小宫女,分别是景玉、金鎏和华盈,她们四个一同听训,学习怎么贴身伺候太子殿下。
她们四个人,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唯一的共性,那就是都生得美貌出色。
——原来是要脸长得好看,才能贴身伺候太子。
其中南香的容貌底子最为出色,金鎏最会打扮,景玉身段气质绝妙,华盈最为特殊,她以前在皇后娘娘身旁伺候,识字且多才多艺。
因着来自中宫,华盈最有底气,也最是有主意,金鎏围在她身旁转,话里话外以她为首,景玉不怎么爱说话,南香闷头学习,与她们之间闲话很少。
南香过去完全没有贴身伺候人的经验,因此在学习的过程中,她是最粗苯的,经常犯错,惹来讥讽嘲笑。
“南香,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将来还能在太子跟前伺候?”
“太子脾气可不小,仔细一脚将你踹出去。”
……
旁人的奚落让南香心中气馁不已,她是又蠢又笨又粗手粗脚,但是为了伺候好“她爹”,她只能耐着性子学习。
要不是为了爹,她早就不想干了。
在南香的心中,“爹”这个称呼十分重要神圣,她爹是个猎户,从小待她极好……说起来,她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亲爹了。
父亲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
午夜梦回时,心情低落的南香经常会想念爹娘和家人,她脑海里已经记不得太多与家人相处的片段,唯独还有几封零散的信,南香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她已经听人念过信上的内容。
看着这些黑乎乎不认识的墨迹,她的心中总会流过一道暖流。
南香期盼着能多攒钱,将来出宫与家人团聚。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更遑论皇家规矩,伺候太子殿下起居样样有讲究,程序十分繁琐,南香开头跟不上嬷嬷的教导,但是……蠢人也有蠢人的办法。
从小混迹在厨房的南香把这些繁琐的步骤想象成做菜。
这下可算是回归了她从小熟悉的地方,南香越发游刃有余。
嬷嬷点名夸赞她:“南香进步很快。”
“南香泡的茶是你们中最优秀的,只是这姿势仪态还有待改进。”
……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南香从未见到太子殿下,东宫很大,轮不上她们这些还未教导成功的小宫女在殿下面前晃悠。
不仅她没见过太子殿下,彩棠也未曾见过太子。
得知南香竟然被挑选去贴身伺候太子,彩棠又是恼恨又是羡慕。
偶然遇见南香,彩棠酸道:“你这下可是飞上枝头了。”
这个蠢货竟然能贴身伺候太子这样的贵人。
南香道:“你也是。”
若论飞上枝头,还是彩棠飞的更高。
东宫小厨房事务不多,比司膳司的差事更加简单,每天勤学苦练的南香十分羡慕她。
她也想在厨房当差。
彩棠气闷,她巴不得南香将来开罪太子,早点被撵出东宫。
皇后所居的中宫为清宁宫,此时殿内殿外乌压压的人头正忙里忙外。
太子李骁来给皇后请安。
母子俩不咸不淡聊了几句,皇后留他在中宫用膳。
皇后王瑄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鹅黄色衣裙,虽然年岁渐长,却是保养得宜,她坐在主位,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耳垂上缀着的珠子不摇不晃,显得格外端庄典雅。
皇后育有二子一女,眼前的太子李骁,是她的小儿子。
长子李顼,出生不久便被封作太子,皇帝皇后对长子寄予厚望,李顼,也就是承慧太子,自小聪颖过人,奈何天妒英才,几年前因病薨逝。
此后嫡次子李骁被封作太子。
与从小长在宫中,身体羸弱的兄长不同,李骁人如其名,身强体壮,骁勇善战,幼时跟随太皇太后前往福寿山礼佛,后拜山中高人学习武艺兵法,十二岁便随军上战场,在平定北方叛乱时立下战功无数,神勇无双。
皇帝皇后当时以此二子为荣,两嫡子一文一武,李顼治国理政,李骁治武定军,从旁辅佐嫡亲兄长,江山稳固矣。
却不曾想,前太子没了。
思及长子,皇后心中不免难过,她强行打起精神,扯着嘴角一笑道:“皇儿吃得还好?”
李骁颔首。
皇后有心与他多说几句话,眼前俊美冷峻的儿子却是惜字如金,皇后问一句,他答一句,虽是亲生母子,却是客套如斯。
次子养在她身边的时候极少,过去皇后将大部分心神灌注在长子身上,而她与李骁母子俩感情淡薄生疏。
“这些时日你撤了不少人?”
李骁简单应了声。
皇后忍不住道:“到底是宫中旧人,你当善待才是。”
她口中的宫中旧人,指的是过去东宫旧人,如今东宫换了新的主人,一旁伺候的人,自然也该换了。
“儿臣自会妥善安置。”
皇后闭了闭眼睛,长子死后,东宫一切照旧,次子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睁开眼睛,凝望着眼前的太子,皇后的嘴巴张了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李骁行礼告退。
立在殿中的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嬷嬷上前来劝慰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血浓于水,殿下自会亲近娘娘……”
“本宫知道。”
皇后神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
她心中高高悬着一件事。
有一个秘密皇后埋藏在心底,不曾让外人知晓,她的长子李顼,竟然喜好男风,曾痴迷一个男人。
近来她得知次子李骁身旁有个情同兄弟的副将薛白羽,更是生得唇红齿白,貌若好女,在军营里两人同进同出……
“骁儿十八,早就该为他择选一位贤良淑慧的太子妃。”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皇后攥紧了拳头。
她跟李骁提过几次婚事,都被李骁拒绝了,皇后知道太子大婚一事急不来,更不愿为此事伤了母子感情,便想着挑选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伺候在他身侧……
孙嬷嬷点点头:“可以了,你们将来可得小心伺候太子殿下。”
南香松了一口气,领着新发下来的宫女服回到了住处,此时她们住的地方也变了,贴近太子殿下的寝宫,方便随时伺候。
新发下来的宫女服是鹅黄和藕白色的裙束,材质更与先前在尚食局的粗衣麻布不可相提并论,除了衣裳外,更有相应首饰。
粗使宫女衣着简陋粗糙自是应当,而在贵人身旁伺候,若还是那般寒酸打扮,那就碍了主子的眼。
南香换上了新衣裳,梳着双髻,戴上简单的头饰和耳环,她未施粉黛,乌发下是白皙莹润的鹅蛋脸,小巧的琼鼻,一双桃花眸潋滟动人。
望着铜镜中的脸庞,南香有些认不出自己了,她在铜镜上吹了一口气,擦干净,仔细看,这才找出了与以前的相似之处。
多看几眼,她感觉还是原来的自己。
金鎏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在一旁“哼”的讥笑了一声,与华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金鎏出声嘲笑道:“南香,你要注意言行举止,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如此行为不雅。”
“你得多像华盈学学,她可是皇后宫中出来的人。”
“多谢提醒。”南香转过头认真道:“南香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定会时时刻刻按照嬷嬷的要求去做。”
虽然一开始她们四人中是南香最跟不上嬷嬷的教导,而到了最后,严丝合缝熟练掌握每一个步骤的南香俨然成为了四人中最标准的那个,就连孙嬷嬷都挑不出丝毫错处。
当然,这也说明了,在嬷嬷的教导下,她成了个行为一板一眼的老古板宫女。
金鎏:“……”
华盈:“……”
两人就跟吃了干馒头似的,有些被噎住了,华盈嘴角撇了撇,望着那张艳色无双的脸,想起她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在心头嘲道:此人不解风情,实乃蠢物。
男人恐怕对这种蠢物提不起兴致,大脑空空,粗俗乏味。
即便被她的容颜吸引一时,没几天便要弃之如敝履。
想起那个男人,想到未来的富贵,华盈在心中暗自筹谋,比起金鎏和南香这两个蠢货,深藏不漏的景玉才是她所忌惮的。
无须再接受严苛的训练教导,第二日便要去太子殿下身边伺候,南香竟有些睡不着觉。
来到东宫这段日子,南香倒也听说过这位太子爷身上的一些事,比如这位太子爷容貌不俗,俊美无俦;又比如这位太子爷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手下亡魂无数,周身布满凶悍血煞之气,叫人不敢直视;再比如这位太子爷脾气古怪,不知怎得就发邪火,在他跟前伺候得时刻小心……
东宫里还有不少老人,免不得在背后里将两位太子殿下做对比,说前任太子爷当年是如何如何仁慈和善,待下人宽厚,如今这位殿下又是如何脾气古怪冷硬,不如其兄长温良谦逊云云,最后再感慨一声天不佑我百姓,让我朝失去了一位仁君。
……
那些什么家国大事啊,仁君啊的,南香不懂,但她明白,在未来的主子面前,必须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不能触主子霉头。
她想起了周姑姑临行前的谆谆教导——要把太子当你爹一样伺候。
可不是么,必须要把这位主子当爹一样上心伺候。
说到爹爹,南香已经记不清庞大腰圆的亲爹长相面貌,同样的,她也没见过太子,不知道太子是何模样,但她细细琢磨,发现太子和亲爹有相似之处。
她爹是个猎户,以前不时去肉摊上帮忙,想必在外人眼中,也跟这位太子爷一样,周身充满凶悍血煞之气,她爹看着凶,其实对她们可好了。
太子殿下生得俊美,而她娘也说过,她爹年轻那会儿也是个俊后生,若是不俊,她娘还看不上呢。
……
就这么想着想着,南香带着满脑子的“太子是我爹”睡着了。
南香第一次见太子,是跟众人一起跪在殿外,恭迎太子。
她只感觉到一阵风从眼前掠过,太监孔德用沙哑的嗓音介绍她们四人是新来的宫女。
男人掀开茶盏啜了一口香茗,凤眸扫过四人,不置可否,也未曾让她们四人抬头。
南香只听得细碎杯盏声,不多久,便有人声让她们退下。
这声音是年轻男人的声响,分外好听,矜贵慵懒中带着两三分沙哑,和那些太监发出来的喑哑声戛然不同,也和那些声如洪钟的大肚子伙夫不一样,是南香未曾听过的一种声音。
南香形容不出来,就像是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让人的耳边也痒痒的。
“是。”
南香和众婢女一同退出殿外。
到了殿外,南香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顷刻间放松,不仅是她,周围的金鎏等三人皆是如此。
金鎏和华盈在小小声说话:“方才你见到太子的脸吗?”
“未曾……”
……
南香也不曾见到这位太子爷究竟长啥样,等候了半天,从一个奴婢的视角,所见到的不过是一个无头的红衣男人。
是的,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
太子殿下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精美绝伦的红衣蟒袍,行走时步步生风,作为一个低眉顺目的婢女,未经准许,不可直视主上。因此,她所能见到的是一件行走的“锦衣”。
换而言之,在未来的大部分时候,她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无头男人”。
——把这么一个无头男人当爹一样伺候就简单多了。
南香正式开始在太子殿下李骁身旁贴身伺候起居,天未曾大亮,她便要起来准备了,比在膳食局时起的更早,到了夜里还要轮流守夜。
备好一应物品,伺候太子殿下洗漱更衣。这位殿下不喜欢太多人围在跟前伺候,便只两三个人,南香恭敬递上茶水,待太子殿下漱口完毕后,又与太监小顺子伺候殿下更衣。
殿下贵为太子,一国之储君,身份尊高,衣裳更是华丽无比,还有种种金玉配饰,只其中的一件,便足以让宫外普通的一家人由贫转富,享用无数年。
多年的烹饪经验令南香的双手极稳,她的手指手腕灵活,尽管握着贵重至极的宝物,却是不摇不晃动,这样的沉稳,是一向严苛的孙嬷嬷都夸赞过的。
南香也引为自得。
李骁冷眼见这婢女跟花丛中的蜜蜂似的忙得团团转,强行忍住一脚将这两人踹出去的冲动,太子殿下心中有过一丝丝后悔,早知道前面那几个就先留着,才赶出去几个,结果又来个愣头青?
自小长在宫外,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李骁,眼见这慢吞吞一道道的穿衣工序,于他来说无异于穷折腾。
回到这宫里,住进这东宫,就如同进了一座牢笼,处处有规矩,他若是提出异议,一群人拦着他说不符合规矩,承慧太子在时如何如何……听得他蹭蹭蹭冒邪火。
——给老子滚。
李骁凤眸斜睨,留心眼前婢女的一举一动,但见她低眉敛目,动作严谨自然,明明外表是个十来岁的小宫女,动作仪态表情却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嬷嬷似的老气横秋,行为古板严肃……的确挑不出丝毫毛病,也没有别的小动作,更不会东瞄西顾,是以李骁压住一肚子火气,任由她继续。
给孤找了个老古板来,那孤就勉为其难的尊老吧。
南香矜矜业业按照孙嬷嬷教导的标准规范顺序操作,弄完最后工序,这道“衣包太子糕”烧好了。
南香虽然不识字,也不会伺候人,但她会做菜制糕点,她早就将这些伺候人的工序当成是在厨房里做菜,如今伺候太子爷,不过是换了个伙房换了些食材罢了。
每一个厨师在做成一道令人满意的新菜时,都会打心底里迸发出强烈的成就感,此时的南香也不能免俗,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就跟看见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眼睛里闪闪发光。
刚才她其实有机会偷看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但南香并没有这样的好奇心,她竭力压低眉眼,认真做好手头上的事。
主子的事不是她一个婢女该关心好奇的,伺候一个无头男人,一个看不了面目的爹,据说她现在的月例比以前多拿二两银子,虽然还没有拿到这笔月银,但南香已经十分珍惜这个差事。
可不能惹怒了爹,惹怒了她的衣食父母,南香还想拿赏赐呢。
成功完成了早上的差事,南香躬身退出殿外,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是个很好的开端,未来在东宫的日子也会跟以前一样顺遂。
或许是太过得意忘形,南香竟是左腿绊住了右腿,在殿中摔了一跤,她慌忙爬起来请罪。
南香吓的三魂没了七魄,“望殿下恕罪。”
“抬起头来。”
李骁懒洋洋地出声,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想孤要是不喊一声抬起头来,真是浪费了她刚才的一番动作。
这是一出在台上演臭了的折子戏。
拙劣。
头顶上传来了一声:“抬起头来。”
南香手足无措,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慌乱中想起孙嬷嬷的教导,在主子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该有失体统,必须沉稳,平心静气,不慌张。
可若是一抬头,她便要见到太子殿下的真容了。
孙嬷嬷没教过她要怎么“看”主子呀!!
但是崔姑姑教过她,把太子当你爹一样伺候。
——我怎么看爹,就怎么看主子吧。
南香跪在地上,缓缓地抬起头,脑海里想象记忆深处“爹”的模样。
灰色的记忆和人影早已破碎,她的眼前清清楚楚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容貌,殿中光线极好,还有未灭的烛光,照亮了熹微晨光中的太子模样。
太子殿下长得非常好看,剑眉星目,容颜不凡,之前那个说要娶她做妾的侍卫,已经是宫人眼中的龙章凤姿,而眼前一身华丽锦衣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矜贵无双,不可僭越。
那一双凤眼似愠含怒,凌厉如刀,直直向她刺了过来。
南香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要后缩,却又想到自己不该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为了保住那二两银子,她将眼前男人幻想成自己杀猪时候的爹,那满眼的凶光绝不是对着她。
“殿下恕罪。”
李骁:“……”
触及那双盈盈剪水瞳时,太子殿下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也没想到这丫头眼睛生得如此好看,抬首转眸间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小丫头未施粉黛,却是杏脸桃腮,美艳绝伦。
她梳着乖巧的丫鬟双髻,抬头时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桃腮含情,一如海棠醉日。
倒是个美貌绝艳的小丫头,虽然眸光灼灼,却意外的不招人厌恶。
但也仅仅如此,想起先前的几个,尽是些一丘之貉,若是以前,李骁定要发火,这会儿却是意兴阑珊,淡淡道:“下去吧。”
赶走一个,又来一个,这个还有点意思,手脚麻利,倒不妨留下。
且看她还要使得什么手段。
“多谢殿下。”
南香这一回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殿外,她的银子保住了,感谢爹。
出去后南香庆幸不已,她揉了下自己的脸,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啊!声音也好听,虽然看着凶,脾气还挺好的,并未见他发火。
华盈见她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
伺候太子殿下早起更衣,这可是个苦差事,因为殿下清晨刚下床时,最是脾气不好的时候,少不了要发作奴仆。
因此华盈她们三个,把这个打头阵的苦差事推给了南香。
“南香,你是如何伺候殿下更衣的?”
南香认真道:“尽数按照嬷嬷的教导。”
对于这时候的南香来说,嬷嬷和姑姑的教导已经是金科玉律。
华盈皱着眉头:“……”
对于南香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按照嬷嬷的教导?
太子爷有那耐心吗?这位殿下可不是以前的……
华盈别有深意地看了南香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真的在装傻,以前她当真低估了这个蠢货。
此后几日,南香矜矜业业伺候太子殿下,再未犯过任何错误,金鎏倒是被殿下发作了一次,将她逐出了东宫,华盈和景玉日常端茶倒水侍候左右,而在东宫服侍太子殿下更衣的差事,都落在了南香和几位太监的身上。
这是最贴近太子的差事,却是吃力不讨好,华盈和景玉都没跟南香争。
南香则将“衣包太子肉”这道糕点做的炉火纯青。
这时南香可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彩棠说她飞上了枝头,因为南香发现,伺候太子爷的确是个让人羡慕的好差事。
银子比以前多了不说,每日的饭食也比以前提高了档次,即便没有崔姑姑开小灶,她们这些贴身宫女也吃得极好,更别提身上穿的用的。
南香发现自己最近气色红润漂亮不少。
她果然是天生好命,哪怕从尚食局转移到了东宫当差,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日子过得平安顺遂,攒钱的速度也更快了,等到了出宫的年纪,她能比待在尚食局的时候攒更多的钱。
南香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东宫可比尚食局漂亮多了,太子殿下居住的地方,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美景繁多,园子中绿树怪石曲水小亭,还有宫墙下的花树与屋檐下的花,日日都有人精心维护。
看着檐下含露的新鲜花瓣,南香很是高兴,她喜欢鲜美的花,她偶尔会在四处逛逛,与别的宫女太监们聊聊天。
另外,此时的南香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份地位的上升。因着她是太子身边的近身宫女,东宫内别的人都对她客气三分,就连平日里在小宫女小太监面前颐指气使的几个总管太监,也会给她几分好脸。
除了在太子殿下面前小心伺候外,南香来到东宫,比以前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受气。
——我果然是飞上了枝头当凤凰!
当然啦,南香也没这么高估自己,她估计就是个暂时飞到了枝头上的小黄鹂鸟。
小黄鹂鸟啊,真开心!
李骁走上书房二楼,楼阁上藏书无数,各处角落收集了不少名家字画,他的凤眸淡淡地扫过一应陈设,面无表情地来到书案前。
东宫里不少陈设布置,还停留在他兄长去世前的模样,所有的地方,都显示着他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的印记。
同时还有发生在他兄长身上的故事,即便他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他的兄长当年是如何如何,皇帝与皇后对太子又是如何关切,为他专门打造何物,又是如何在东宫庆祝生辰……
除了这些,更免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告诫他如何做一位太子。
李骁心中并未嫉恨这位嫡亲兄长,他只是本能的感到反感和不适,他走到了桌案前,自嘲地笑了声:“鸠占鹊巢?”
如今他成为太子,搬进了东宫,成为一国之储君,有了父皇的关切重视,更有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亲近讨好……
李骁神色渐冷,“孤不是鸠,亦不是鹊。”
他铺开宣纸,提笔在纸上画下一匹奔驰的马,画到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转而在一旁画了一直振翅击向长空的鹰隼。
李骁并未画完,他丢下了笔,走到窗台前,仰头看向无尽苍穹,高空之下,宫门重重,落下一道道寒锁。
这是一座牢笼。
也不知道与兄长相比,他是幸,还是不幸。
站在窗台前沉吟片刻,李骁收回眼眸,却意外在不远处扑捉到一抹鹅黄色的倩影。
是南香。
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古板小宫女。
金鎏被他杀鸡儆猴逐出了东宫,景玉和华盈被他敲打过,未再有任何小动作,而南香……这个丫头自从那日跌倒后,倒是沉得住气,日日认真服侍,低眉顺目,从不多话,也从未有任何差错。
她的手脚麻利,层层工序丝毫不乱,李骁日渐堕落,倒也习惯了她每日为自己更衣打扮。
这时李骁看见南香正在跟一个小太监说话,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高兴事,端的是眉飞色舞。
虽然隔得老远,他仿佛能看见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
李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因为这丫头总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深沉的老太婆样,老气横秋的,比老嬷嬷还要老嬷嬷。
除了那一日叫她抬起头外,李骁再也没见过那双眼睛的全貌,这小丫头伺候他穿衣时,低眉顺目,无波无澜,手上动作不摇不晃,明明长了一副艳如桃李的脸庞,却永远在他面前摆出如同死水一样的老嬷嬷样。
夜里,这天太子殿下倒是没为别的事烦忧,反倒是因着这小丫头身上的事,暗自咬牙恼怒了一会。
次日,南香服侍完太子殿下穿衣,正要例行躬身退去,突然听得头顶声音响起:“抬头,看着孤。”
虽然心下疑惑,但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南香老老实实抬头看向眼前的殿下。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带着随身太监出了东宫。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南香善于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她向殿下身旁的一位陈公公请教,陈公公捏了捏鼻前的假胡须,挑了挑眉:
“留心看,学着点。”
论伺候人的功夫,还是得跟公公学。
于是南香留心看了会儿,她发现,作为贴身服侍的宫女,她倒是没必要像太监公公一样厚着脸皮讨主子欢心,但是她跟太子殿下之间一主一仆,主仆之间也需要一点点眼神交流,尤其是讨赏邀功的时候,要一脸期盼地看向太子爷。
只是南香实在学不会小太监那种殷勤讨好的模样,她只能把眼前的殿下当做自己爹,满含孺慕之情,用一种真诚等待爹爹发铜板的眼神看向太子爷。
每次服侍完了,南香便会小声唤一声殿下,而后缓缓抬眸看他,得到许可后,再退出殿外。
虽然她每次都用期待爹爹发铜板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衣食父母,奈何太子殿下还未给过她任何赏赐。
罢了,人要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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