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箫:人生如梦(记一位洞箫老玩家的洞箫人生)

——李剑彬

追忆 洞箫(洞箫人生如梦记一位洞箫老玩家的洞箫人生)(1)

名乐师原是体育生

听过石冰吹笛,却没听过吹箫,然而知道他的名头,却是因为箫,在业界,恐怕不会有人不识君。他在苏州昆剧院演奏了半辈子器乐,从风华正茂到华发丛生;他也是苏州大学首届昆剧艺术班的老师,专门教授如天书般的工尺谱;他还参与编著抢救了多部曲谱,令这些珍贵的口头遗产得以流传。

与器乐打了50多年交道的石冰,在所有掌握的唢呐、笙、双簧管等中西乐器里,说到底,最爱的还是最初结缘的洞箫,因而,伴随身边最多的也是箫。

回顾这70多载人生,若不是年少时会吹箫,石冰也不会进昆剧院,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艺术人生。也许,他会在学校里当一名体育老师,或者做运动研究,又或者有其它更多种可能,就不会有与箫为伴的大半世苦乐参半的人生。

“我当时在体校读书时是名文艺骨干,负责学校的广播站,常常要摸摸乐器,演奏一番,那时候就吹起箫来了。”石冰道。正是因为这名学生是学校里的名人,才致使后来的教务主任在调到昆剧院做领导时,把石冰一起调了过去。“当时承字辈的昆剧演员还是一群孩子,我就负责管理他们的日常事务。”

话虽如此,石冰还是得以到上海民族乐团进行专业器乐培训,跟从当时的唢呐名家杨理科先生学吹唢呐。同时,在旁听同仁学吹笙时,还把笙给学会了。恐怕,对于一早就能自学着吹箫的石冰来说,乐器都是触类旁通的东西,一点拨就会。

回团后,他多了份工作——专司吹笛子的乐手,偶尔也吹笙和箫。年轻人,因为可以和钟爱的乐器相伴,干得挺欢。

追忆 洞箫(洞箫人生如梦记一位洞箫老玩家的洞箫人生)(2)

萧条岁月乐有共鸣

然而,昆曲经过了一段不景气的岁月,在那些坐冷板凳的日子里,石冰没有放弃对箫的热爱,并且因为这种坚持,迎来了人生的转机,先后受邀登台演出。“双篢管就是那时为歌舞团表演样板戏时吹奏的,有时也到歌舞厅里登台演奏。”石冰道。从民乐到西洋乐,现在从目光锐利、神情安适的石冰身上已难找到这一份华丽转身的摇滚印迹。

很多时候,他更乐意向人们提起在网师园表演的20年。“1990年,从网师园开夜花园起,我就在濯缨水阁吹箫了。”在彩霞池畔的吹奏给予了石冰无限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记得曾经有一位老外,到苏州的当天晚上来网师园听了一遍,第二天再来了,第三天竟又出现了,他说,我就是专门来听箫的。”被箫声迷住的众多中外游客中,还有丹麦首相。当天有关部门原安排他到各个景点转一圈,不料他在彩霞池东岸听到箫声后,就不肯往前走了,非要到濯缨水阁看看石冰是怎么把这种低沉苍郁的乐声吹出来的,并再三再四地请他再来一个,“那一晚,我为他连续吹了好多支曲子,吃力得很,不过真的感到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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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物托于有缘人

有音乐相伴的人生,再苦也能从中找到乐趣,再累也能从中得到休整,基于这份天然的喜爱,石冰与音乐不觉就相守了半个多世纪,箫成为他的一大爱物,不知不觉攒了几十支。“送掉的也不少了。”石冰轻轻一笑道。

对于这些看上去长得近似的“竹管”,记者很难区分它们各自的面目,但石冰可以,说起什么调或什么故事来,一拿一个准。比如那支跟随石冰已达24年之久的用阴阳竹制成的洞箫。

1993年,石冰随苏州评弹团进京演出,为邢晏芝的唱段《黛玉葬花》作箫曲伴奏。一曲终了,会吹笛的国家领导非常赞赏,请石冰过来小叙,期间还拿着那支洞箫把玩了一番。后来,有媒体记者为此情景留下了珍贵的瞬间,并制作成照片寄给了石冰,成为他家客厅中最醒目的陈设。

记者看到,这支洞箫上刻有“嘈嘈切切”四个大字,让人不由联想到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名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四字的象声词可没有一丝箫曲的风韵。问何以为之,才知这四字并非石冰的本意。“我的箫不起名,也很少刻字。是刻字的师傅错把别人要求刻的内容刻到了我的洞箫上。”

说到这里,石冰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起身走到房间里,另外拿了支箫,寻了一会上面的字,然后指着其中的四个字让记者看,“人生如梦。”石冰念道。原来,人生如梦是这管箫的名字,它本应是一对,另一支题有“清白做人”的则送了人。

记者正惊诧于石冰何以舍得将自己的爱物送人,石冰却说出了更让人吃惊的话:“我送人的箫多了,而且都务求最好,我自己留的,只要能用就行。”追问之下,竟听到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什么是能带得走的”之语。除此而外,石冰还有一个心思就是唯有好东西别人才会珍惜,颇有些为物件找新主人的意思。

石冰手头基本不留古董箫,虽然曾经也有,但都被他送了人。“有一支大约是清朝留下来的古董,也是交好的昆曲传字辈传人倪传钺先生从他师父手里继承过来的,他赠给我的时候,问我能不能吹得响,我吹响后,他就把那管手指粗细的箫送给了我,而我在转送他人的时候,也是看对方能不能吹得响,能吹得响就拿去,这是东西自己找的主人。”

虽然石冰也知道以现在古董水涨船高的价码,这管箫尽可以值些钱,但那又如何,“遇见有缘人,只管拿去好了。”石冰道。

追忆 洞箫(洞箫人生如梦记一位洞箫老玩家的洞箫人生)(4)

英雄惜英雄

虽然石冰的箫中,有少数是自行或请人修补过的,但纵然如此,这些对石冰而言“能用就好”的箫中,九成以上却出自名家之手,那就是当今笛箫制作的泰斗邹叙生。

“我和邹叙生相识都要半个世纪了。”石冰道。这两人,一个制作、一个吹奏,随着岁月增长,可谓英雄惜英雄。

早年间,两人都尚未成名,一个是昆剧院里的乐师,也兼采办乐器,一个是乐器厂笛箫车间的小头目,在机器声震耳的车间里,两个人都投了脾气,从而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友谊。“有的箫还是我从垃圾堆里发现的。”石冰从常用的箫包囊中拿出一管包浆锃亮的黝黑长箫,很难想象这么美的东西在其新生时居然不受待见。

话说某天,石冰陪人去邹叙生的工作室看箫,在挑选中,无意间发现这支竖于门背后的洞箫,上面还蒙了一层灰,石冰拿起来看了看,凭直觉这该是管好箫,便将其擦拭干净后试了下音,果然不出所料。邹叙生见状,便说送给你好了,别人也不见得能吹得起来。原来,这管箫特别地长,极为难吹,可能是师傅当时开料时弄错了尺寸。

因为两人这般交好,凡难求于邹叙生箫者,多转而求到石冰,“他的箫可不便宜,现在普通的也要两千左右了。我初学时用的箫才几毛钱。”这话似乎是对现代好条件、好环境的感叹。

“箫容易带,走南闯北都不怕。”记者回想起石冰的这句话,模糊中,似乎体味到他的那颗飘泊心,这么多年,他仗箫名满天下,回顾自己,却说: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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