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作为影视作品中包含信息量最大的创作部分之一,是彭浩翔黑色幽默电影中除了剧情框架之外最大的亮点。
文艺的学者巴赫金曾经指出,在狂欢节上担任小丑角色的人物往往都是主角,他们借用世故圆滑的语言游戏,来达到"喻世"和"讽世"的效果。通过人物的语言幽默,
传达出导演所要表现的价值取向以及文化内涵,是对社会生活状态的真实再现,相较于传统的喜剧和悲剧而言,彭浩翔的黑色幽默电影介于悲喜剧之间,
是位于生活和艺术的边缘地带,用遵循喜剧的规则表现出悲剧的色彩,用更多社会性的智慧展现个体所处的这样一个大转变、大断裂的时代。
反讽作为后现代主义影视的重要表现方式之一,消解沉重和崇高是其重要的特征。
国外的学者们研究认为,反讽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因此很难对其下具体的定义。
它是存在于无知与智慧、表象与真相之间的矛盾集合体,在影视作品中,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格,更是一种文化现象。
后现代主义影视一贯追求商业化,奉行快乐原则,在娱乐性的形式下,独特的黑色幽默便具有了淡化、消解传统的作用。
因此在影片中,导演常常通过对事件或者个体所隐喻的其他事物进行反讽,借助能指所呈现的不和谐、语言与语境的相互矛盾,
用搞笑的方式消解有关恒定的形象,以此来颠覆传统意义。
对于编剧出身的彭浩翔来说,影视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片段衔接,需要更多智慧的处理,不能将所有问题和麻烦在结尾处一笔带过,
而是利用叙述者通过局部的引导,将生活中的问题清晰完整的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自己去体会它的荒谬和不合理之处。
所以在彭浩翔充满反讽意味的台词中,往往带有自我嘲弄的叹息,用怪诞夸张的的方式消解影片主题带来的沉重。
黑色幽默元素一直存在于彭浩翔的每个电影,不管是典型还是非典型的黑色幽默电影,他借黑色幽默带来的笑声都是对生活的无意义的反馈,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传达出影片中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的巨大鸿沟。
彭浩翔通过对台词的艺术化的处理,用独特的“港味”方言和极具反讽腔调的语言表现了人物的荒诞性以及对现实无奈的嘲讽。
在《青春梦工场》中,诸多对于香港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现实问题的无奈与调侃,如电影中舅父因四个主人公请他假扮影视公司老板,帮助自己圆借拍电影对av女星指油的谎言。
舅父听到后一改之前猥琐谄媚的态度,对四个主人公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其中舅父的台词是这样的:“你们真是自私的一代人!
你们知道吗?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在想什么?你们的尊严呢?
你们这代人实在令我失望,令所有香港人失望。你们脑子里想的都是裸体、性欲、欲望都市,你们简直是愚蠢的一代!”
这段从舅父口中讲出来带有一些浓厚的"港味"英语,实在是让观众难以看出前而出现的舅父能够和现在言辞凿凿的形象温吻合。
很显然,在这里舅父所说的台词与他展现的人物形象出现了断裂,这番话的组接如果不看前面的部分观众会误以为是一个充满正义,担忧香港命运的大家长形象,前后的矛盾违背了观众以往观看的常规逻辑,
被赋予特定文化特征的语言体系被挪用在相反的形象上,打破了传统的约定俗成的关系,影射出导演的思想,具有陌生化的反讽效果。
然而就在观众以为舅父的形象出现逆转的时候,舅父在最后又突然来了一句:“小伙子们,不要担心,我会做你们老板。”
骤然又回到了先前观众所看到的形象,随后的场景中舅父的形象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穿着夸张的西服在街头为侄子们拍的电影宣传:“大家都来看香港拍电影,香港人自己拍的电影,自强不息,香港人拍碟子。"
夸张的动作加上地道的方言让观众忍俊不禁,但究其背后的原因却是涉及港片的衰落,彭浩翔用诙谐的台词借以舅父的形象,将香港一味追求大众口味,追求商业暴利对某类型电影大量"效仿"粗制滥造,
引发文化垃圾泛滥不止,毒害了当代年轻人的思想的现象予以反讽的方式,让观众在大笑的同时不住叹息。
除了对于香港年轻一代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在彭浩翔黑色幽默电影里,社会矛盾的不可调节也成为主要的调侃对象。
在《买凶拍人》的影片开始,Bart为雇佣老板杀人后,老板却没有钱付剩下的酬金,“你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都怪我太激进了,像这个单位,几个月前我看好楼市,于是买了几十个……你的那是轻伤,我就太惨了!"
转而本来严肃紧张的谈判氛围立马发生转变,两人就楼价升值展开讨论:“你竟然买底层兼且是向山的?一定亏本的!死定啊!笨蛋!”
从这段台词中结合当时香港金融危机楼市大跌可以看出,楼市大跌不仅仅对普通人造成了重大损失,连靠杀人过活的杀手也受到了影响。
但是导演对于两人台词的精心设计,使之用调侃的语气说出,幽默的意味为下面雇佣老板的跳楼自杀消解了影片透露出的无奈与绝望,同时也迅速构建出Bart无厘头性格的形象。
作为一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在经济萧条的香港也会失业,楼市崩盘给处于香港的每个人带来了阴霾,彭浩翔借两人的对话反映出香港当时诸多的社会问题,用极具讽刺感的台词为观众呈现一种“陌生化”的喜剧效果,通过粗俗的台词,传递出“反讽”的意味。
导演以轻松的形式表现深刻的主题,消解了现实给人物带来的压力和沉重,使观众在笑声中对其中的内涵有所感悟。
除去语言与形象的变异和矛盾,反复也是表现反讽的重要方式。叙述者某一信息的不断重复使用,表面上是对其强调、重申,实际上是对本身的否定,揭露表面与事实的不协调。
在《破事儿》系列《尊尼亚》中:“知道啦,喊他的名字,他应了我,然后拔枪嘛!……子弹上了膛啊,你当我是低能儿吗?……好啦好啦,再讲一次,喊他的名字,让他看过来,拔枪、开枪,两枪心口一枪头,然后从后门走,上课讲过很多次啦!”
在这句话中,余文乐多次强调杀人的方法,不耐烦的对上司回答自己"知道了!"
台词的设计以及主人公不耐的语气让观众误认这是一个手法熟练的杀手,后面的杀人过程应该很顺利,结果却并非如此。
主人公不耐的语气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手法自信,音量的提高其实在假装自己并不需要上司的监督,在自己一遍遍重复杀人方法的台词的过程中,潜意识透露出来的是杀手的不自信。
杀手公司只是给余文乐提供了杀手这个身份,由于没有杀过人,主人公对自己的身份的认同存在质疑,这样事实与言语之间就发生了间隙,上司要求杀手强调杀人手法,说明了是意识到余文乐对自己杀手身份认知的偏差,
想要通过言语的重复增加对主人公意识的束缚,让他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但结局并不如意,杀手没有完成身份认知的建构,强调过的杀人任务被女朋友的电话打断,
影片中杀人的过程与影片杀手多次强调任务的片段形成强烈反差,荒诞感油然而生,任务人物的死里逃生,也让观众意识到叙述者为自己提供了一个"虚假"的断言,而目的是通过审视整个过程后,制造前后的矛盾引发出观众更深层次的思考。
在《论反讽》一书中,米克认为反讽和荒谬具有内在统一性,因为“荒诞与生活在一起,现实的存在物是生机勃发的矛盾体,荒诞已然在起作用。"
①荒诞是对世界的另一种认知与思考,用非常规的逻辑抽取更为理性的思维,荒诞的世界里存在着各种对立与矛盾,是对生活中常规偏离的集合体;
而反讽是对整个世界命运的思考,是对世界本质在矛盾与爱恨态度方面的把握,在某种层面上具有哲理性,所以说,反讽和荒诞其实是一个紧密联系的整体。
Bart作为一个形象本该是冷酷的杀手,但是导演却有意安排了Bart有个温馨的家庭,可以在家中身穿五彩斑斓的睡衣,涂指甲等等一系列非常规的行为,加上主人公台词的幽默感与无厘头往往能一针见血点到主题,
使之其形象荡漾出一种大智慧,表现出一种悲喜相容的复杂感情。电影中荒诞的叙事方式与反讽的表现手法融合在一起,通过对现实进行适度的夸张,完成整个故事的建构。
然而,不管是借助台词中语言与形象的不协调还是社会矛盾的不可调节或者是反复的反讽手法,导演的目的都是意在呈现荒谬世界的表象与现实的对立、行为与结果的不一致。
这些不可调节的对立矛盾造就了一个荒诞的世界,暴露了社会与个人之间存在的关系,让观众在大笑中引发更多人与人、人与社会的难以沟通和无法调和的矛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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