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飞驶的火车上飞身跳下,滚落进护轨沟里……在漫长的路途中,史洪生乘乘、走走来到了包头,开始漫无目的的街头溜达。
“女掌柜的,来碗面。”他饥饿了。
“南方人吧?咋这模样,够惨。”
老板娘唠叨地拿眼瞄他,每句话都让史洪生头皮发麻。他瞥见墙上贴着的通缉令,一狠劲三下五除二地吞下了面条就逃出了小店。
“喂,找你零钱——”老板娘追了出来。
“不要了。”史洪生不敢回头,快步走出了小店。
对面是电影院,巨大的广告在路边,有广告的地方就会有通缉令,他应该到人烟稀少荒芜的大西北去。这样那四家厂的厂长才不会找到他。正是午时,史洪生抬头看了看天,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方位,便立即背对着太阳走起来。渐渐地四周开始空旷起来,满眼尽是黄土地和多肉的沙漠类植物。
史洪生机械地走着,回忆淹没了他的思绪。
刚从大学企业经营管理专业毕业,史洪生踌躇满志雄心勃勃。那年浙江蜜桔大年,枝头黄金累累。史洪生出差路过杨乡,便自告奋勇找到了乡长,说要帮他办一家水果加工厂。
适逢乡里有家快倒闭的加工厂,杨乡长将信将疑听了老半天,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吧,试就试吧,反正我也是准备要关厂了。”
半年后,史洪生承包的罐头水果厂创利了。
庆功的那天,杨乡长大摆酒宴,史洪生名正言顺朝南坐。本来就英俊高大的他,这天的形象更有些格外地光辉起来了。
“史专家不愧是大城市出来的,年轻有为,令人佩服。”
“老史治厂有方,杨乡果农有福。”
奉承话满桌飞。史洪生听着晕头转向了起来。
“我们电子元件厂也不景气,如果史专家肯帮忙,这个厂就交给你管理,我决不会亏待你的。”
“我们家用电器厂也需要……
杯来酒去史洪生陶醉了。
“没有问题,我全部承包了。”
话音刚落,群起恭维,于是,史洪生很潇洒地在早已准备好的合同书上签了字,众人尽欢而散。
不久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电子元件厂非法套购国家计划配给的薄型钢板,家用电器厂盗用已注册的名牌商标,每件事都牵到了签合同的史供生身上。史洪生发觉自己上当了,即使跳进大海也枉然,既然说不清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史洪生一只背包一个人,只身跑回上海。
史洪生估计错了,乡下人办事的认真程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没几天,法院的传票跟踪而来,由杨乡长出面联合其它两家厂长告了史洪生。起诉书的副本上所罗列的罪状足可以枪毙他几次才能顶罪,拿着这份起诉书,史洪生平生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了。
个人与集体斗,况且同这些在当地首屈一指的实力人物斗,史洪生明白凶多吉少。他足足在床上滚了一夜,想出一个逃字。往哪里逃?朝南,不行。那里交通发达,商贾云集,难保不会被曾经有过业务往来的人认出。
凭学校里得来的地理知识他记起,只有大西北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是安全之地。于是,他带了几百元现款,背着一只牛津包,跳上了北去的火车。
大西北的路越走越荒凉。第一天,他口渴难忍,拔了一把野草抹去沙土便放在嘴里嚼起来,又苦又涩。
第二天天刚亮,史洪生就疯狂地舔着树上的露珠解渴,但越舔越渴,疲惫、口渴令他头昏目眩。
第三天史洪生简直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前途路茫茫,何处有人烟?他寸步难行了。走不多远,他看见黄沙地上长着三株像仙人掌般的骆驼刺,史洪生想起了墨西哥人吃仙人掌的习俗,饥饿和口渴迫使他作一次新的尝试。
史洪生掏出水果刀,削去植物外面的刺,迟疑了许久才放进嘴里,咬下去是一股清凉凉的苦味,又粘又涩,可胃里觉得舒服多了。
第四天史洪生已经无尿可排了,他知道这一点意味着什么。太阳出来了,史洪生不敢看,太阳灼热的光射得他睁不开眼,但他仍拼命地向前挪步,他明白停下来就是死亡。
很远的地方跑来一条小黑狗,后面是一匹奔驰的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位老牧民,树皮一样的脸,看不出多少年纪。史洪生一阵惊喜,竟昏迷过去。
史洪生睁开了眼睛。
“阿爸,他醒了。”
一个蒙古姑娘捧着一碗羊奶跪在他身旁,扁脸,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呈二条黑色的线。后来知道这蒙古姑娘叫阿木娜莎,老牧民是她的阿爸,叫阿拉布吉。
“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阿拉布吉操着夹生的汉话发问。
“姓洪,叫洪生。”史洪生迟疑了一下。“
从海南岛来,考察大西北的风土人情。”
“一个人?"
“一个人,自费考察,迷路了。”
“叭!"扔过来一只装满水的羊皮袋。
“这点东西足够你路上吃的了,带着它赶快离开这儿。”
“阿爸,你让他到哪里去”
“哪里来的就到哪里去,蒙古包从来不留陌生人。”
史洪生默默看着父女俩的争执,他想了想,接过阿水娜莎手中的羊奶仰面一饮而尽,然后苦笑着把碗还给满面焦虑的阿木娜莎。他吃力地站立,刚抓住水袋,人又摇晃几下,再次跌倒。
“唰”,阿拉布吉猛地抽出腰刀向史洪生的手砍去,伴着阿木娜莎的一声狂叫,史洪生手中的水袋刺破了,水溅满地,阿拉布吉收回腰刀,一声也不吭转身跨出蒙古包。
“这是阿爸留你啦。”阿水娜莎兴奋地说道。
就这样,史洪生被留下来。
二个星期过去了,阿拉布吉一直保持沉默。
一天,阿木娜莎一脸担忧地告诉他:“阿爸说了,等你身体好了就叫你走,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史洪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望着南方的天空凝思。
大西北的天喜怒无常,白天还风和日丽,夜间却狂风怒亏。风猛烈地抽打着蒙古包,羊群发出哀鸣。固定蒙古包的绳子被刮断了好几根,毡子被翻卷着。
“快,马灯!”阿拉布吉大吼一声,便冲出了蒙古包,史洪生紧随而出。
史洪生迅速地抓住了几根被风刮断的绳子,有几根已经连大桩一起拔起在暴风中舞动,不断地抽打着史洪生的肩头和背部,他疼痛难忍。
阿木娜莎提夹了马灯和斧头,阿拉布吉把木桩一根一根重新钉入泥土,然后从史兆生的手中接过绳子牢牢地绑在桩上。
风暴总算是过去了,太阳像从前一样温暖,蒙古包稳稳地站在草原上。史洪生擦着额上的汗,阿拉布吉满脸的皱纹舒展开了,她第一次对史洪生笑了。
这天,阿拉布吉为史洪生亲手端上了第一碗酒,卷了第一支烟。从此,阿拉布吉再也没提过让史洪生走的话。
二年过去了,史洪生学会了骑马,学会了放牧,学会了用鞭子向远处抛打石子,驱赶领头的羊。当他穿着蒙古袍子奔驰在草原上时,谁也不会认出这位英俊魁梧的青年牧民是汉人。
一天,阿拉布吉骑马驮羊皮去换盐巴和酒了,史洪生收完骆驼草后便又站在蒙古包前,呆呆地望着南方出神。
“我猜,你又在想家了,是吗?”
阿木娜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史洪生身边了,圆圆的脸上显出愁云。
“大草原比你的家乡辽阔,阿爸虽然不喜欢说话,但他从心底里喜欢你,他说过,你是一匹骏马,如果你不习惯吃羊肉,我让阿爸到包头给你换粮食去。”
阿木娜莎刚脱口说出这句话就后悔起来了,她记起了阿爸与史洪生之间唯一的一次争吵。那是因为好几次,阿木娜莎看到史生吃完饭走出蒙古包,待很长时间才进来,样子疲倦,脸色苍白。
有一次,阿木娜搜噶悄悄地跟出去,见史洪生急促地转到马槽前,低头呕吐起来。阿木娜莎知道汉人没有拿肉当饭吃的习惯,于是便把这事悄悄地告诉了阿爸。
第二天,阿拉布吉什么也没有说,拿了几张羊皮走了,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二只白面做的馍。
“阿爸,哪里来的?”
“遇上了一个东北来的汉人,用一张羊皮换的。”阿拉布吉很平静地说。
“一张羊皮才换二只馍,这么贵?”
“阿爸,你让人骗了。”
史洪生和阿木娜莎一起叫了起来。
“是我自己要换的,怎么能说是骗,再说,只要能吃就不贵。”
“我不要吃。”史洪生说。
“不吃也要吃。”阿木布吉“唰”地一下挺直了脸,二道浓眉高高挑起。
“我不能让你为我这么破费。”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是羊羔,我是草原上的鹰,除非你答应我下次不再换。”
史洪生毫不让步,阿拉布吉的眉毛抖动了几下。
“阿木娜莎,烧砖茶。”突然,阿拉布吉一个急转身,大步跨出了蒙古包。
“吃吧,你快吃吧,我求你了,你不吃阿爸要生气的,以后让阿爸不换就是了。”
阿木娜莎哭着哀求,史洪生低下了头,然后把馍撕开,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吃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这件往事阿木娜莎怎么也忘不了,因为她只有这一次看见眼泪曾在史洪生的眼眶里打转。
此时,阿木娜莎紧紧地盯着史洪生,怕他想起这段往事,可史洪生却仍动也不动地望着南方的苍穹。
“你知道,在那遥远的南方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
“你不是说自己是孤儿吗?”
史洪生语塞了。
“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我喜欢你吗?”阿木娜莎直盯着史洪生,并无姑娘通常有的羞怯。
“我知道,可我不配。”史洪生说得真诚。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的啦?”
阿木娜莎一下子跳了起来奔进蒙古包去,不多时又跑了出来,把一只带穗的绣花荷包塞进史洪生的怀里,等史洪生掏出来细看时,阿木娜莎已经骑上马向远方奔去了,荷包上绣着二颗用箭穿在一起的心。
这天晚上阿拉布吉和史洪生喝了一个通宵的酒,阿拉布吉决定把这个汉族青年永远地留下来,尽管史洪生婉言拒绝,但怎么也改变不了老汉的决定,蒙古包的马灯足足亮了一夜。
三天后,阿拉布吉拿了好多羊皮赶集去了,阿木娜莎赶着羊群去了湖边。史洪生找出牛津包,换下蒙古袍,把漂亮的荷包端端正正地放在阿木娜莎的枕边,荷包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走了,去寻找我的梦去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报答你们的。阿木娜莎出嫁吧!嫁一个草原上的骑手,我不值得你爱,我不是草原上的骏马,我是海上的船,请你忘了我。
洪生
史洪生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蒙古包,便转身向南方匆匆而去了。
草原的黄昏很美,一天走下来史洪生并不觉得疲劳,他像归巢的大雁急切地大步流星走着。
突然,身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史洪生迅速奔进路旁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不多会,阿拉布吉和阿木娜莎骑着马从灌木从边疾驰而过。
等马蹄声远去,史供生才慢慢地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向马消失的方向默默祈祷了一会,又匆匆地赶起路来。
史洪生在荒凉的沙土地上走了二天二夜,在他筋疲力竭的时候,来到了铁路线上,于是,他扒上了一辆往南开的货车。
史洪生趴在罩着篷布的货车上,看见山城了。为防止到站被抓,史洪生提前在岔道口跳下了火车,徒步向城里走去。
城市一切都是熟悉而陌生的。当他听到喇叭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亲切悦耳的播音时,他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一切都久违了,连乡音在内。
白天,史洪生串街走巷,常常把一张报纸看得能默记了才离去,他在拼命地弥补两年的空白,两年的距离。两年的大草原生活给了他宽广的胸怀,为了那乡镇企业的工人,为了草原上的父女俩,他一定要干些什么,而且要干出点名堂来,史洪生在等待着机会。
仅有的零钱全部用完了,不能打零工,又没有手艺,饿了二顿以后,史洪生不得不开始乞讨了。他来到了市区最热闹的地段,在大街上脱下了帽子,然后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街上的人匆匆地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站下来看一看帽子和它的主人,更不要说去注意那种乞求的眼光了,史洪生坐了许多时间,肚子和屁股都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而表示出各自的抗议方式。
史洪生终于站起来,拦住了一个正向他走过来的穿皮茄克的年轻人。
“对不起,同志,能不能给点钱让我吃顿饭。”
皮茄克人用力推开了他向前走了。他心中一阵茫然,日子难过呵!
一位大爷边叹息边给他几角钱,那晃动的白发不断撩拨着史洪生的自心,他决定要换一种活法。
那天,史洪生经过跳蚤市场发现了一把旧二胡,试着调了一下音能凑合,讨了半天价,摊主咬了咬牙:“三元钱,再少不卖了!”
史洪生翻转了袋底,连硬币在内只凑了二块五毛,再也找不出一分钱来了,史洪生不得不悻悻地转过身了。摊主叫住了他,把那些碎票收了下来,将二胡给了他,还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清晨,史洪生在菜场边拉二胡,中午在码头,晚上在剧场边,他不再拦住行人乞讨,而是把帽子放在一边,自己席地盘腿而坐拉着二胡,大概是因为流行音乐的饱和,让不少人倒了胃口,行人对这古色古香的民乐来了劲,纷纷驻是聆听。他拉了《良宵》、《烛影摇红、《听松》,虽然二胡的音色不太好,但围听的人依然觉得津津有味。
“能拉《汉宫秋月》吗?”一位戴眼镜的长者很诚恳地请求着。
“能。”史洪生全神贯注地操着琴,他把这首曲子拉得很艾怨,是宫女的感叹,也是他自己的寂寞。
戴眼镜的长者被感动了,一曲终了,他在帽里放下一元钱,帽子不大,装下的钱却已经不少了。
史洪生把零钱跟面店的老板娘换成整票,然后整整齐齐地放在牛津包的夹层里,没有多少日子,那夹层里已经是装得鼓鼓的了。
晚上,史洪生仍回到他的私人旅馆一火车站候车室去睡党。
“老张,昨天部里派了萧总经理来这儿与外商谈判,关于合资开办实业有限公司的事我负责接待。”
“住在哪”
“天鹅宾馆403房间。”
“看样子还要招兵买马哟。”
“那当然的……”
又一列火车到站了,人群涌动起来,史洪生闭着眼和衣躺在长凳上,二个穿西服的男人边说边不经意地从这个流浪汉身边走过,史洪生睁开了眼,认真地盘算了起来。
天刚亮,史洪生便走出了候车室,找了没人的地方撕开了牛津包的夹底,掏出了从前的工作证和钱,去最大的商场买了西服、领带和皮鞋、内衣裤,然后直奔浴室,出来时谁也不再认识这个卖艺的街头流浪汉了。史洪生已经俨然成了一个潇洒的企业家。
史洪生住进了天鹅宾馆,指名要了402号房间。403号房住着负责组建有限公司的全权人物萧楚天。住进宾馆的第二天,史洪生刻意修饰了一下,然后毅然按响了403号房间的门铃。
门开了,萧楚天看着这个陌生的年青人。
“我叫史洪生,想跟您谈谈。”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恭敬和礼貌。
“可以,请进。”萧楚天把年轻人让进房间,第一印象史洪生赢了。
“听说您正需要人,我是学企业管理的。”史洪生毫不躲闪地直视着萧楚天,萧楚天从这单刀直入的话语里掂出了这年轻人的成熟、胆魄和良好的心理素质。
他们谈了很久,从管理学到纯技术问题,萧楚天不时用英语发问,史洪生对答如流。他们谈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好吧,明天到我这儿来上班。”萧楚天一锤定音。
史洪生上任了,带着三年的磨炼,
他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半年后,史洪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了萧楚天最得力的助手。
春天的大草原碧绿、温馨、迷人,远处一骑飞驰而来。
“请问,阿拉布吉阿爸在吗”来的是一位汉人,有着北方人的骠悍,南方人的细腻,变色镜在阳光下映出深沉莫测的光圈。
“赶集去了。”
蒙古包前的牧民放下了剥羊皮的刀,拔了把草擦着手上的血。那汉人盯着这蒙古牧民的腰间看,一只熟悉的荷包在他腰间晃动,荷包上绣着一支箭穿透了一颗心的图案。
“找我阿爸吗”蒙古包里走出一位抱着娃娃的女人,阳光下她眯起了!突然又睁大了眼紧紧地盯着这汉人看。
“你是一”她不敢说出那已到嘴边的名字。
“洪生,你是阿木娜莎吧。”
岁月使阿木娜莎变得皮肤粗糙,神情疲倦。
那天,阿木娜莎和阿爸没有能追上史洪生,她回来哭了几天,起先恨史洪生,但后来又原谅了他,她本想等史洪生,但最终还是答应了阿爸的请求出嫁了,但她却始终无法忘记这个深沉的汉族青年。
“阿木娜莎,你好吗?”史洪生虽然有思想准备,但仍感到很局促。
“你来干什么?草原上行不了船。”阿木娜莎带着艾怨看看丈夫又看看史洪生。
“阿木娜莎,但愿你能原谅我,当初我还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不能让你一起受苦,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特地远道而来寻找我当年的庇护神,我要带你和阿爸走出这大草原”
“有了小驹的马跑不说,我和阿爸离不开蒙古包。”
“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个月以后我还会亲自送你们回来。”
“不一”
“阿木娜莎,你还在恨我。”
“以前恨过,但现在不了,大雁有它自己的窝,只是阿爸——”
“那不是阿爸回来了吗!”牧羊人叫了起来,远处一匹马如飞似地过来了,史洪生下意识地拉紧了马僵。
“阿爸,你看谁来了?”阿木娜莎高兴地叫了起来。
阿拉布吉飞身下了马,大步向蒙古包走来,走近了,他紧紧地盯着史洪生,突然一把抽出了腰刀,阿木娜莎紧张地抱住了孩子。
“你来干什么。”阿拉布吉厉声发问,他不能忘记女儿当初那悲痛欲绝的哭泣。
“来求你宽恕。”
“如果我不宽恕呢?”
“勇敢的骑手都有一颗比草原宽广的心,我相信阿爸能理解我当年的处境,我不愿把我的灾难带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了表示我的忏悔,我千里迢迢从长江口赶到这大西北来,只求阿爸能接受我这颗忠诚的心。”
史洪生把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弯下腰,又捧上一包数目可观的人民币。
阿拉布吉慢慢地收回了腰力,随即高声吆喝起来:“阿木娜莎,烤肉备酒——”
美丽如画的夕阳下,蒙古包的炊烟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南方。
这天,杨乡长的家门前开来了一辆“桑塔纳”,车上下来一位戴变色眼镜的客人,一副港商的气派。
杨乡长虽然正在喝酒,却不敢怠慢,立即放下酒杯一路小跑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只差没有三跪九叩了。
“听说你们这儿有四家乡办厂。”
“是是,有水果罐头厂、电子原件厂、家用电器厂等。本来么是很不错的,可自从几年前让一个短命的专家弄得勿死勿活,现在做一天要歇六天。”
杨乡长打着浙江官腔,满嘴喷着酒气。
“好像你们乡出场去告过,结果怎么样了。”
“这场官司最后不了了之,因为他溜之大吉了,所以没有能查下去。”
“杨乡长,这里是我的家乡,我想引进外资与这四家厂搞联营,合并成罐头桔子一条龙的生产流水线,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乡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马上为你摆宴接风,不知你贵姓,原在哪个村,如果办成了你便是这一乡果农再生的父母,我们要给你立碑……”
“杨乡长,免了,你我都得廉政才是,这是我的名片,过几天我会再来的。”
史洪生挥手打断杨乡长的话,丢下名片走了出去。
杨乡长见名片上用中英文打印着:中美华夏实业有限公同总经理秘书史洪生。
在水果厂流水线开工剪彩后的第二天,史洪生避开扶老携幼前来感谢的众村民悄悄地离开了,桑塔纳直向遥远的机场驶去。
机场上,史洪生最后望了一眼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然后向前来送行的母亲频频挥手告别。
“妈妈,放心吧,我留学三年后一定会回来的,我回来后还要再干一番事业,妈妈,你相信,我肯定会回来的……”
飞机起飞了,他开始了新的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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