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美歌甜田爱云

安飞霏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1)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2)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3)

小巴在高高的山巅上走着,导航一分钟前叫我们掉头,现在又叫我们掉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又是猜又是问,我们终于来到西山村的村口,我们看到一个夹着拐杖的驼背老人,牛局长说:“问他,他一定知道。”于是孟老师打开车窗问路,老头却说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拍张照片?”孟老师问。老头咧嘴笑了,宽大结实的下颌舒展开,令我想到一挂玉米在秋阳里闪烁,是高更那种强烈的笔法。

负责这次非遗采风活动的唐虹主任给田爱云老师——成县小曲山歌传承人、我们的采访对象——打电话,田老师说:“顺着大路一直走,不要向左也不要向右,看到一棵圆柏树,我家就在圆柏树跟前,在庄里最低处。”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4)

“一听就是个聪明人!”孟老师说,“一句话的信息量非常大。走吧,不要向左也不要向右。”

我们来到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前面,小巴停下来,不敢往前走了。有人说这是松树,原来是铁江树,大家又一阵笑。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从我们后面赶上来,一问,正好是田老师的邻居,我们赶紧跟着他,一路向前,终于看到一棵腰杆粗的圆柏树,然后按照小伙子的指点来到田老师家院子里。

一个身材高大的妇女抱着小孩迎接我们,安顿我们在堂屋坐,然后把小孩放在门口,转身去厨房给我们烧水喝。她长的好看,眉眼之间带着笑意,一举一动利落灵活,像一只活泼的燕子。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一种甜,总之我喜欢她。我很愉快。

和我来之前想的大不一样。来之前,唐姐已经告诉过我,田老师的丈夫去年生了一场大病,至今仍在卧床。田老师在家要照顾丈夫,还要照看两个孙子,经常忙得接不上电话。我想象她是一个瘦小的女人,头发稀稀的,肩膀窄窄的,黄黄的脸上带着苦相。

“你看她把屋子收拾得多干净。”唐姐说。

“这个娃好可爱,你看她不怕人。”王婵姐姐说。

“你别说,村里有些人非常有智慧,”孟老师说,“刚才我们问路的那个老汉,一听我是外地口音,说他不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后来听我们打电话,他说他也晓得那家。”

唐姐示意我跟着她和牛局长,一同去看看田老师的丈夫。田老师连忙从厨房里出来,把我们引到一座还没有粉刷的新房里。屋里支着两张床,田老师的丈夫躺在一张床上,侧着头看手机里的节目,大家说了一会儿话。

“你可以把这个也写进田老师的经历里去。”出来站在新房屋檐下面,只剩下我和唐姐两人的时候,唐姐贴心地提醒我。

“嗯嗯嗯。”我说。我的头脑是蒙的,真是一点思路也没有。

田老师端着一个玻璃壶走进堂屋,壶里泡着些菊花、大枣、枸杞、金银花,又加了些冰糖,让我们喝水,自己要去给我们做饭。

“你去帮忙做饭,把你想知道的和她聊一聊,”牛局长说,“争取写得既扎实,又生动。”

我头上直冒汗。和人聊天可不是我的长项,而且我可能也没法写得既生动又扎实。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5)

唐 虹 拍摄

我进了厨房,想帮田老师择菜,她却非让我坐着,不要我帮忙。我看到厨房收拾得十分利落,豆角和土豆已经洗干净了,在放在菜兜子里控水。案板上的一盆花卷,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很好吃。孙女站在田老师的旁边,无聊地摸着灶台。

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根本聊不到重点,幸而这时唐姐来了。于是我得知了以下内容,就是我文章里最核心的部分。

田老师是1965年出生,受爱唱山歌的母亲影响,从小爱好文艺,爱唱歌。那时候的人活儿多,生产队的人在干活的时候,都会随口唱山歌,暑假期间,小学生们下地帮忙拾麦穗,也跟在大人后面听,跟着唱。当时杨湾村有社火,社火上唱小曲,村里人人都爱听,爱看,但她那会儿还小,没有参与过社火演出。和很多同时代的农村女孩儿一样,小学毕业后,她就不再念书,“我那时不爱念书,我爱干活。那个时候的人不把念书当一回事。”

从学校里出来后,她就在家干活,赶上村里排练秦腔,她就跟上去排练,初时什么也不懂,跑跑龙套,演个丫鬟之类的小角色,后来不但成了彻彻底底的秦腔迷,还成了个小有名气的业余秦腔演员,从青年一直到现在,经常和同伴去徽县一带赶庙会,和人搭班子演出。在一个戏团里,她认识了一个拉二胡的徽县小伙子,这个小伙子追着她跑到成县来,做了她的丈夫。

2012年开始,县上经常组织一些山歌小曲的比赛活动,村上很重视,发动群众收集了一批山歌小曲的歌词,并且进行了较为正式的排练。在一次县级比赛上,田老师演唱的小曲《杨燕麦青》得了第三名,从那时起再没有中断过山歌小曲的演唱。2015年的“永盛杯”民间山歌大赛,田老师演唱的山歌《鸡娃叫鸣》获得了第一名。2016年的西北五省原生态民歌大赛,田老师拿了优秀奖。

“我从小学习秦腔。唱戏曲的人基本上字正腔圆,因为人家会给你正音,所以我们唱的东西读得准,腔圆得很,就好听了。纯粹唱山歌的人,你听起来嗓子好得很,但你仔细听起来音不准,腔就不圆。”

庄里的娃娃当中,有一些原本就会唱些山歌小曲,现在也都跟着田老师学唱。

当然,这些材料都是我回来后反复听录音整理的,当时我可是一脑袋浆糊。

“这水里有金银花,”唐姐慢慢地转动她手里的纸杯,“一看就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看人家把厨房也收拾得很整洁,生活态度肯定很乐观。”

田老师呵呵地笑。

“你的精神好,所以你家“掌柜”的精神也好,身体恢复得比较快。”唐姐说。

“我老汉也说,他好了要教我跳舞,他在北京打工的时候学会了跳舞。我不会跳舞。”田老师说。

饭熟了,端上桌,我们一伙人开始吃饭。快吃完时,田老师的大孙子从幼儿园回来了。

“这个娃娃特别机灵。”孟老师说。

“给我照个相。”孩子对孟老师说。

孟老师取出相机,孩子又是跳又是做鬼脸,然后他叫孩子看他刚刚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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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7)

陇南家乡特色传统故事演讲稿(陇南非遗传承人故事)(8)

吃完饭,田老师抢着把碗洗了,又忙着给丈夫煎药,送大孙子去上幼儿园,哄睡了小孙子,才配合我们录制视频资料。

其他人都坐得没意思,去门口的杏树下说话。我从包里取出治疗皮肤敏感的药来喝,正喝着,看到田老师一行人往杏树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招呼我,我应了一声,搽好药,又拿了把伞,追过去。

到了杏树下,却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录制了,田老师在唱。

我听到了什么,竟然变得呆头呆脑?我恨不得跳起来打自己的脑袋几下,错过了演唱的开始部分。我又恨不得像孙悟空一样,拔根毫毛变幻出几十个我来,从四面八方围住田老师,对她说:“就这样唱!就这样唱!千万不要唱高了!千万不要唱高了!就这样平平地唱!这样就好!这样唱就太好了!”

“唱得好,唱得好。”我说。

“好得很,好得很。”孟老师说。

“还是没有发挥好。”田老师微笑。

我没想到她会唱出这样的声音来。我虽然是成县人,也喜欢唱歌,喜欢戏曲和民歌,各地的民歌也听过一些,什么陕北民歌啦,广西山歌啦,苏州小调啦,也爱唱爱哼,也听过邻近的武都、西和山歌,看过电视上的花儿大赛,却没有听过成县的山歌。

我想很多人可能有一种印象,一提山歌,一提原生态,马上就想到高音。我记得田老师提起过,说那次去参赛,人家的嗓子都特别高,唱得好,她“唱不过人家”。

这是一种十分清甜的声音,不同于其它山歌的高亢热烈,它像小河一样缓缓流淌出来,又有几分微微地收敛。我觉得这种声音和我们成县这个地方是十分相配的。这个地方就该有这样的声音。

我们想接着录制田老师拿手的小曲《杨燕麦青》,但是她却皱着眉头,怎么样也想不起词了。唐姐和牛局长在手机上搜到一段礼县《杨燕麦青》的歌词,拿给田老师看,但她却说和成县的唱词不一样。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唱了。

然后,我们听到了小曲《杨燕麦青》,从一月唱到六月。这首小曲我仍然没有听过,不过我却很快地回想起耍社火时唱的渡船小曲。我听着她的歌声,脑子里却有一群人在唱歌、舞蹈,这些人的歌声不大不小,但又有种沉静的力量,仿佛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劳作,终于休息下来,唱首歌安抚自己,进行娱乐,或者是举行一种仪式。

“唱得好的很啊,唱得好的很。”孟老师笑说,“小安,我都帮你想好了,你的故事该怎样写,就写你们两人在这棵圆柏树下相见,然后开始唱。”

然后孟老师说,让田老师随意地走,随心地唱,他跟在后面拍。田老师微笑着,可是脸上带了点愁云,“记不起词了。这会儿一句也记不起来。”

“唱个情歌。唱个你年轻时候给对象唱的歌。”孟老师说。

田老师沿着大路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斜坡边上,又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走到一片开满了像雏菊一样的白色小花的田里,小花长得有齐腰高,看着像一块荒田。

田老师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往花田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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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一点,松一点,不要刻意。”陈老师说。

孟老师跟了上去,我站着没动,怕打扰孟老师录视频。我和唐姐几人站在田边,一只蜜蜂困在我的伞里,愤怒之下对我进行攻击,我又是躲又是叫,唐姐叫我别动,闹了半天,那只蜜蜂终于不开心地飞走了。

“哎依——”

“开始唱了,一般唱山歌之前都要‘哎依’一声,把它带出来。”唐姐跟我解释。

这声“哎依”像小风一样扑簌簌地从云里出来,不像刘三姐那样热闹地喊你,也不是整顿衣裳起敛容,倒像是清嗓子。这是天底下最甜美的清嗓子的声音吧?

我们站在正午的花田里,四周是青山碧树,蓝天白云离我们很近,颜色浅淡的蝴蝶在我们周围纷飞。我的耳边有一些说话的声音,离我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田老师在花丛中歌唱,刚好是我耳朵能够捕捉到的声响。风轻轻地吹着,云轻轻地流动着。

我感到了愉悦,我心里有些感动。是我们成县的山歌。与别的地方的山歌不同。曾有一位著名作家来成县时感叹,“这地方不南不北,没有什么特色,有什么好写的呢?”

这地方和别的地方不同。成县的山歌小曲为什么调儿平平,声音不大,曲儿里透着甜,我可能猜到了一些原因。在这个地方唱山歌,不需要声音很大,不用你喊,不怕人听不到,因为这里的小风小云、蝴蝶花香,似乎都和人亲近,愿意做有灵有情的信使,把山歌里的意味传送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这些歌曲的灵魂,是只要我喜欢你,记挂你,我就会“手把桃叶匝包包”“ 给郎染一把黄扇子”,会在白晃晃的玻璃壶“里泡一壶甜甜的花茶,让你劳动回来喝到全乡最好喝的水,会在压面之前把面先醒一会儿,那样压出的面更加柔软、好吃。

我和唐姐也慢慢地跟上去,我们又录制了两首山歌。

“太美了,哎呀呀,这地方太美了。”孟老师说。

“聪明得很,”孟老师望了望田老师,又望了望我们,“我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她就能领会到我的意思,知道我想怎么拍。她特别聪明。”

“因为田老师经常在外面参加一些演出。”唐姐说。

我们上了大路,说了几句话,赶快和田老师告辞,因为小孙女快醒了,田老师要给一家人准备晚饭,然后接孙子回家。

离开时,我想了老半天,终于笨嘴拙舌地对田老师说:“姨姨,我下次来,也想麻烦你教我唱山歌。”

田老师笑着抚摸我的胳膊肘。

小巴开出了西山村。回去的路上,雾已经散了,天气非常好。我想到了早晨的大雾,我想到,早晨的时候,如果田老师和她的同伴在鸡峰山高高的云里唱歌,如果下午或者傍晚落下雨来,雨落在城里的房子上和田里,落在植物上和商店的招牌上,落在人们脸上、身上,这雨里也许带着甜甜的山歌声。

作者简介

安飞霏,成县文化馆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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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陇南成县文体广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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