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影视角色中,有一类角色,是最考验演员演技的——疯子。
疯子不好演。
光形体塑造就是一道难题,演出来得让人信,如果表情和动作太夸张,就会立刻让人出戏;
更难的是神似,眼神里既要包含映射角色经历的复杂,又要有看破人生百态的疏离。
在国内影视作品中,疯子一般有三种表现类型。
其一,是生理缺陷型。
他们从出生就因为疾病或某种刺激,导致整个人生都在“疯子”的标签中度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蹲在大院门口的古伦木,就是这种疯子。
其二,是精神创伤型。
他们出生是正常的,但因为悲惨命运或人生事件的影响,导致多重人格或理性逐渐丧失,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神经病。
《Hello!树先生》中,王宝强饰演的树先生,是这种疯子形象的典型代表,他人生中三场重大的幻灭,把树先生逼到了精神的死胡同。
其三,是性格偏执型。
这类疯子也并非与生俱来,他们之所以成为疯子,是因为对某件事或某个人的极度偏执,在与社会和正常人的冲突中,他们难免被定义成疯子。
《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就是性格偏执型的疯子。
他被抛弃,被背叛,导致他不再相信现实世界,无法拥有爱,最终无法走出虚拟的戏曲世界,也就成了人群里的另类。
“疯子”很考验演技,王宝强因“树先生”一角入选北电教材,张国荣因程蝶衣成为无数观众的一生挚爱。
上面举的三个例子,都是由男演员出演。
其实国产电影里有不少“女疯子”,同样值得揣摩与回味。而扮演这些女疯子的演员,个个都是天赋型的演技派。
今天,皮哥不妨为大家盘点一下,八位饰演“疯子”的女演员,看看她们的表演到底好在哪儿,又有何不尽相同与差别。
话不多说,我们就从第八位女演员万茜开始,一位一位说起——
第八位、《你好,疯子》万茜(饰 安希)
2016年上映的《你好,疯子》,是话剧改编电影的最好作品之一,也是万茜真正意义上的演技正名之作。
片中出现在精神病院的七个角色,其实都是女主角安希的副人格。
发生的一系列故事,与其说是精妙的情节设置,不如说是老一套“精神分裂”的小聪明。
安希这个角色,是典型的“精神创伤”型疯子,小时候为了寻找依靠,她想象出了6个其他人格,并与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片中有一个长镜头,是在与医生对话时,万茜一人分饰7个人格,虽然外貌妆容没有任何变化,但从万茜神态、肢体动作和台词语调节奏的变化中,观众能很清楚看出她此时是谁。
这段表演,没有任何背景音乐,全靠万茜用演技展示张力,功力十足。
我们几乎相信,她,就是一个人有7个人格了。
而最后,面对有其他六位演员在场的那段独白,更让人惊叹万茜演技的自然和爆发力的充沛。
声泪俱下的哭诉,时而娓娓道来,时而壮怀激烈,时而温声细语……
万茜让“疯子”这个形象有了一层女性柔光。
最后她被放出精神病院的那一刻,甚至美得有点不沾人间烟火。
第七位、《驴得水》任素汐(饰 张一曼)
同《你好,疯子》一样,《驴得水》也改编自话剧,在内核和主题上,《驴得水》更加深刻。
《驴得水》讲述的并不是一个喜剧故事,而是一个女老师是怎样被逼成疯子的悲剧。
任素汐饰演的张一曼,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疯子”,她活得率性潇洒,将爱和性分得十分清楚,也因此有了火遍全网的“睡服”梗。
只可惜,小铜匠和裴魁山这两个和她有过肉体和精神交集的男人,都在现实的戏谑中对她因爱生恨,活生生将她逼成了一个疯子。
蒜皮飞扬的浪漫里,那首《我要你》多动人,最后张一曼被逼疯自杀的时候,就有多让人心痛。
任素汐用自己演技的爆发力,很好地诠释了张一曼被逼疯的过程。
被骂的时候,任素汐眼神里就已经开始有内容了。
当校长被逼拿起剪刀,头发在轻柔的音乐中落地,再看任素汐,眼神里已经开始透着绝望,还有某种,普通人没有的失神。
最后的笑容,其实已经说明角色“疯”了,这扭曲的世界逼疯了学校里最正常的女老师,也意味着所有人人性的彻底丧失。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任素汐终于开始用肢体去诠释角色的“疯”,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真正的张一曼,在和裴魁山对视的那一刻已经死去。
活着的张一曼,不过是一个躯壳,一个意象,一根戳破这所学校和整个时代所有美好泡泡的尖刺。
她的变疯,也寓意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彻底消亡,任素汐的演技绝了!
第六位、《芳华》苗苗(饰 何小萍)
《芳华》中,苗苗饰演的何小萍和黄轩饰演的刘峰,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极致僵化的性格特点,这是缺爱的表现,所以他们最终能走到一起。
冯小刚导演在《芳华》里,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因原生家庭影响的单纯女孩,是怎样一步步变成疯子的过程。
何小萍是个命苦的孩子,6岁失去父爱,母亲改嫁,弟弟妹妹对她不好。进了文工团,她本以为这里是天堂,可却也被处处刁难。
所以他只能半夜偷偷哭着给还在管教所的爸爸写信。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落差。
在蓝颜知己刘峰被诬陷送往前线后,何小萍不上台表演,天天向下,终于如愿以偿被送到野战医院。
但在这里,她阴差阳错成了英雄,从无人关注到万人敬仰,人生中第二个落差实在太大,何小萍不知该如何自处,脆弱的人格终于导致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疯了。
何小萍的形象是青春美好,富有朝气和荷尔蒙的,这样一个角色变疯,似乎有一种“将美好撕开”的力量感。
穿着病号服独舞的场景,给哥留下了深刻印象,苗苗还是接住了这个内在崩塌的女孩角色。
与黄轩的那个对视,虽然眼神里有稚嫩的地方,但能读到内容,看到人物经历的复杂,结合剧情,虽不惊艳,但依然优秀。
对一个年轻演员来说,能完完整整全是一个角色“变疯”的过程,是难能可贵的,这需要完全融入角色,并为观众呈现出角色前后的对比和反差。
从这一点上看,苗苗的演技值得肯定,她因这部《芳华》一炮而红,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期待之后她能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好作品。
第五位、《情深深雨濛濛》徐露(饰 李可云)
《情深深雨濛濛》虽然是琼瑶式言情剧,但里面却有不少丰满的配角形象,李可云就是其中之一。
徐露饰演的李可云一家人长期寄人篱下,算是陆家的佣人。
她与陆家的少爷尔豪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青梅竹马的他们最终越了雷池,李可云怀上了尔豪的孩子。
因为王雪芹的阻挠,李父带可云离开了陆家,随后可云诞下一个男婴,但孩子不久就得病死了。
失去孩子的可云受到打击变成了疯子,情况是好是坏,令人唏嘘。
虽然留下了这样的表情包,但作为古早时期的“女疯子”,徐露对李可云的表演是十分传神的。
因为没有前面几位经历的复杂性,所以徐露在演可云的时候,更是肢体和眼神上的塑造。
那种慌乱,手足无措和失神的眼神,还有全身不受控制的乱动和胡思乱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见到认识的人的时候,或许会有那么一两分钟的沉静,随即想起孩子,疯病就又开始爆发。
因为李可云是一个十分美丽清纯的角色,所以她的疯与她人畜无害的形象,有种巨大的反差感,这种反差感中,带着人物命运的悲凉和人世间的凉薄。
孩子病死,只是李可云精神疾病的诱发因素,生命中被长期看轻的压抑,常年寄人篱下战战兢兢的生活和精神折磨,以及孩子父亲的不负责,才是导致李可云发疯的主因。
当然,在有些场景中,徐露的表演有过分夸大之嫌疑,多余的动作和台词,反而让场景有了“剧场感”,显得虚假。
但放之于剧中,徐露的李可云依旧是《情深深雨濛濛》中最经典的配角之一。
第四位、《太阳照常升起》周韵(饰 疯妈)
姜文的电影,从来不会把老婆拍得太丑,所以《太阳照常升起》里的疯妈,是一个精神有点失常,人生有点悲凉,但却极富魅力的女性角色。
他毫不掩饰地用大特写镜头展示着自己妻子的美。
似乎在告诉人们,《太阳照常升起》这部电影的逻辑,就和精神病一样荒谬。
要了解疯妈为什么会疯,就要了解她的丈夫李不空。
李不空是一个情场高手,与疯妈有过一段感情。一个夜晚,他带着枪叫疯妈一起私奔,疯妈不肯,于是就被他强暴了。
之后有了孩子,疯妈带着他来到了李不空的家乡,又得知李不空在苏联出轨。
她对李不空又爱又恨,在那双象征女性性解放的鱼鞋丢失后,彻底发疯。
周韵对疯妈“疯”的表现,与《太阳照常升起》那模糊的内核相适应。
她寻鞋,上树、唱曲儿找娃……这些行为都和没疯之前的她深深绑定在一起,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叙事手段。
我们可以相信周韵的演技,年轻的她即便当时扮演房祖名的母亲,也没有丝毫违和。
那疯疯癫癫的状态,歇斯底里地叫喊,不知所云的话语,丝毫没有让观众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亲切感。
这一方面得益于周韵本人的美,另一方面也得益于镜头的美感。
单纯从人物经历去分析疯妈这个人物及周韵的表演,皮哥觉得是不合适的。
《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寓意很广,内核很宽泛,意象很丰富的电影,到今天为止有很多种解读,皮哥也不敢说,自己一定看懂了。
即便如此,疯妈依旧很经典,整部电影依旧很美,后劲依然很大。
第三位、《末代皇帝》陶虹(饰 婉容)
这段表演并非在真正的影视作品中,而是在《演员的诞生》中,陶虹作为飞行嘉宾,出演的10分钟短剧。
一直以来,皮哥都认为,陶虹淡出荧幕是影视界的损失,这种想法在《末代皇帝》中得到验证。
10分钟怎样塑造这个“疯皇后”的一生?陶虹几乎就演到了极致。
她将一种古旧鬼魅的女性美感投射到了婉容这个末代皇后的身上,从开始的烂漫少女,到中间的性感少妇。
再到最后的疯癫弃妇,每个阶段都有表演和眼神的层次,分明能看到人物情感和阅历的变化。
她的笑容,从天真纯洁,到妩媚诱惑,再到最后的神经质,变化自然,浑然天成。
从陶虹身上,很少能看到这样惊艳的性感。
尤其这段贯穿前后的,穿着睡裙跳舞的镜头,这是伪满深宫里一个女人对自己压抑最后的纾解。
最后,溥仪决绝分别时,她眼神里透出的绝望,看似疯癫,又似正常,正是在这种精神状态模糊的分界线中,婉容的悲情也被呈现得生动又立体。
除了陈冲、罗历歌外,皮哥认为,小陶虹的婉容,在所有的婉容里,也应该排得上号。
第二位、《北京青年》王丽坤(饰 任知了)
《北京青年》是赵宝刚2012年的剧,这部剧中,皮哥最喜欢的角色就是王丽坤饰演的任知了。
任知了是个苦命的角色,但周身却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可爱微光。
她20岁因失恋跳海自杀,被任重饰演的何西所救,从此就赖上了这个男孩。
何西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虽然精神分裂,是个疯子,但她却是大家的开心果。
《北京青年》没有展示任知了变疯的过程,相反,任知了代表着剧中一种极为纯净和可爱的意象。
所以王丽坤的演法,并没有苦大仇深的故事感和精神失常的有预感,而是像个孩子一样,傻里傻气,充满了成人世界没有的稚嫩和卡哇伊。
因为王丽坤的表演,任知了身上没有今天那些故作可爱的网红感,表演舒适,恰到好处,给人的感觉就是纯粹。
尤其这群人离开烟台的原因,就是因为任知了不小心点燃了房东家的窗帘。
一群人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只有任知了若无其事,无所事事,听得津津有味,有种难得的稚气。
这段戏皮哥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女孩,或许代表着青春的美好,也或许代表着懵懂的情感,但就是跟“疯”字本身代表的意思相距甚远。
王丽坤的任知了,是最纯洁、最可爱、最幸福的疯子,虽然她让自己和周遭的人面临着不同的选择。
但她的人生状态,曾经是很多观众心里的一束光呀。
第一位、《末代皇帝》陈冲(饰 婉容)
陈冲和陶虹演的婉容是同一个人,都是溥仪的末代皇后。只不过陈冲,是在贝托鲁奇的电影版中饰演的。
婉容的发疯,有多重因素。
早年的他风华绝代,入宫就当上了皇后,并且十分新潮,也忧国忧民,国家有难的时候捐款捐物。
但之后,因为溥仪的生理缺陷,二人结婚多年膝下无子。
跟随溥仪去往伪满后,溥仪对她冷落,日本人又严密监视,婉容逃离不成,于是开始纸醉金迷吸食鸦片,到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促使婉容发疯的最后导火索,是她与侍卫私通生下一个孩子。
历史上,溥仪一气之下将这个孩子扔进锅炉(另有说法生下即夭折),同时将婉容打入冷宫软禁,自此婉容开始疯疯癫癫,整日以吸鸦片为生。
苏联打来后,婉容被辗转关入几个监狱,后因病死在牢中,被卷了一张草席扔进了深山,连尸体都没留下,中国最后一位皇后就这样从历史的舞台消失。
婉容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
了解了人物,就知道陈冲对婉容的表演,有多么入木三分了。
在电影中,婉容刚完成生产,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孩子就被日本军医一针赐死,同时婉容也被带出伪满皇宫,软禁囚居。
后来,苏军攻入伪满洲,日本安排溥仪和婉容一同坐飞机逃离。
被囚禁的婉容也因此再次被接到皇宫中。
此时她已经不是那个面容姣好的皇后了,而是个小老太太。
她形体僵硬,脖子前倾,眼神疯疯癫癫,走路也颤颤巍巍。
但就是这样一副残烛般的躯壳之下,她似乎又留有一丝清醒,每见到一个日本人,她都会上去啐一口口水。
表情里带着无限的鄙夷和轻蔑,似乎在告诉观众,她之所以变成这样的原因。
碰到溥仪的时候,她只是短暂稍微停顿了一下。
我们看不出她的眼神是不是看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但那种沧海桑田的辛酸和复杂,却全都包含在他们目光交汇的一瞬间。
陈冲对“疯”的诠释,没有一句台词,也没有过分夸张的肢体和语言,一切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如果了解真实历史上婉容的经历,你会理解她的表演,活着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但她心里依旧有种仇怨,这像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也是她延续自己生命的唯一动力。
虽然没有拿到奥斯卡影后,但《末代皇帝》凭借陈冲和尊龙的表演,拿下九项奥斯卡大奖。
陈冲的婉容,也注定是对那个悲惨的末代皇后最好的演绎。
八位饰演“疯子”的女演员,皮哥就为大家盘点到这。
虽然同样是演疯子,但疯子和疯子,因人生经历和身世的不同,也有很大的差别。
这八位演员,都精准诠释出了人物精神状态变化前后的对比,为我们留下了八个不俗的影视经典形象。
今天看来,依旧入戏,依旧为她们的经历和遭遇感怀,这就是表演的魅力,也是影视作品带给我们的震撼。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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