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子一生颠沛流离,周游列国十余载中,有几次都是命悬一线,差点丢了老命,虽说状如丧家之犬,但妙在老人对生死处之泰然,门人疑惧之际,只有他弦歌不辍,淡定自若,既是自信满满,又是视死如归学问到了这份上,是真学问了,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朝生暮死何所依?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朝生暮死何所依
一
孔子一生颠沛流离,周游列国十余载中,有几次都是命悬一线,差点丢了老命,虽说状如丧家之犬,但妙在老人对生死处之泰然,门人疑惧之际,只有他弦歌不辍,淡定自若,既是自信满满,又是视死如归。学问到了这份上,是真学问了。
读书做学问,从小处说,是安心,从大处说,是了生死。但有时读书越多,迷惑也越多,明明自己误了书,反说为书所误,盖因目标、方法、路径均出了问题。禅宗二祖慧可出入儒道,已为当地有名读书人,听闻达摩在嵩山,不惜断臂求法,学费不可谓不高昂,志心不可谓不坚定,所为的,只是一个根本性的困绕:吾心未安,求大师为我安心。达摩也只是轻轻一句:将汝心来,吾为汝安。慧可寻心不见,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便说已经帮你安好了心。这一问一答,慧可立即大悟:安心只靠自己,非外力所能为也。这一公案对今天学人来了一个善意的提醒,学习并非为了获得多少知识碎片,关键在于能否回到自己,自觉自悟。
心既不能安,了生死则无可能。趋利避害,贪生怕死,既为人之常情,又是无明遮蔽,学问不得力的真实体现。禅宗直逼一句:“境界现前时,如何?”这一逼,让多少渊博之士与盗名欺世者现了原形。生死关头,正是勘验学问见识的试金石。只为一个“怕”字,钱谦益以水凉为借口,不敢跳水殉国,他纵为一代名儒,著述等身,后人看其眼光,总打了大大折扣,或者说——书并没有读通。
这不通,多少与孔子有点关系。孔子肯定是认真思考过死亡这回事的,据我猜度,他还有一个不太悲观的结论,死并不可怕。但当门人问他时,作为教育家的他,深知各人根器不一,再说社会这么乱,关心这些乱力怪神的事没有多少必要,于是以“未知生,焉知死”作答,意是在提醒弟子,人活在活生生的现实中,少谈那些好高骛远、玄虚高渺之事。这一禁区的设置也许并没有恶意,后人却成了教条,把人尽往现实方面引,好处是将中国人变得脚踏实地,勤奋务实。坏处也同样明显,只求今生,不求来世,养生,贪生、全生,发展到极致,变为妄诞地追求长生、永生。总之,是不敢正视死亡,害怕死亡,缺乏对生命的观照能力。
口喊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学家们,不知道有多少在刀架在脖子上还大义凛然的,如果没有对死亡的观照,如果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什么都没有的话,那留取丹心照汗青有什么意义,那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又有什么区别?岳王祠着跪着的秦桧夫妇,可并不是真人呢?
死若乌有,生又何欢?既然是死亡才使生命有意义,才使善恶美丑得以区分,孔子的话应该倒过来:“未知死,焉知生。” 希腊导演安哲罗普罗斯《永恒的一天》里,一个老人知道自己去日不多,于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一样样去做。大部分时候,看不到这个终点,人们反而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了。正因为有这个临界点,才知道生命中到底什么最重要。
常人眼中,死不只是世间一切的结束,也是时间之流的终点,人一出生就开始走向死亡。禅宗却主张“于生死岸头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游戏三昧”,对于俗众害怕的死亡,唐代的隐峰禅师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在行将入灭之际,他问众人“诸方迁化,坐去卧去,吾尝见之,有立化也无?”众人答:“有”。既然坐着死,睡着死,站着死的都有,那么,隐峰追问:“还有倒立者否?”这下众人都闻所未闻,于是,禅师便让大伙开了开眼界,来了个“倒立而化”。把死亡玩成艺术、玩成美学的禅师大有人在,天童宏智禅师临终一偈:梦幻空华,六十七年;白鸟淹没,秋水连天。众人贪生求生,他却将死亡视为秋水连天的大美,真是“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二
肉体在时间里衰朽,腐烂,命定的死亡。死亡倒底是怎么回事?从来没有一个人死亡后能活着回来告诉世人,死亡并不可怕。中国最伟大的本土圣哲,非老庄莫属。庄子鼓盆而歌,狂荡不羁,最为儒家诟病,但庄子在《齐物论》里反击道:人们贪生怕死,有如边鄙美人丽姬,害怕嫁到晋国,谁知到晋国吃香喝辣,无比快活,她想到当初死活不肯出嫁是不是很可笑?人们要是真正到了死亡的领地,难道不会嘲笑当初害怕死亡的可笑?
庄子对死亡看法可能只是推测,也可能是故意与儒家抬杠,儒家喜欢过份表达死亡的哀戚之情。儒家在庄子眼里很小儿科,缺乏超越界的眼光,只会看到现实社会中的人和事,因此,儒家很累很累。不过,孔子并没有否认超越界的存在,只是,他太在意世间了,“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于是将神秘界排除在讨论之外。《孔子世家》倒是写到了孔子的濒死体验,他梦见自己殡于两阶之间,对子贡说:我的前生应该是商代人吧?《史记》厉害在细节,这样的细节后世的史书记载少了,以为谵妄不经。多少年前唐浩明的《曾国藩》对曾氏濒死体验有过详细描述:是他不止一次回到湖南的家乡,见到了故去的祖父等。《阅微草堂笔记》有大量的神神鬼鬼故事,纪昀并非故意谈狐说鬼,而是严守史家“实录”原则,以“发明神道之不诬”。
飘洋过海的庄子能获得世界性声誉,他确实有了不起的地方,看透死亡的人都了不起。纪德常常“怀有一种死的恳切”,也是勘破了生死大关的智者。英国诗人济慈的墓志铭写着“这里躺着的是一个姓名写在水上的人”(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 on water.)。司汤达的墓志铭则是“活过,写过,爱过。”(visse, scrisse, amò),一幅无怨无悔的样子,又谦虚又傲慢,十足阳刚,仿佛是笑着进九泉的,真的无愧此生了。
把死挂在嘴边的大有人在。印光的关房墙壁挂着个大大的“死”字,他手书“死生事大”,以此拈提学人。有人问北条见敬,“禅是什么”,北条答:“若有切腹的勇气,就来参禅吧!”又和死联系在一起了。寺庙之中一天工作结束,敲钟休息,有人大喊:“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以此惕励修行者人身难得,时光不再,勤奋修习。把禅当作“啜饮一杯午后茶”的文人雅士、都市白领们都该好好听听。
三
文学圣徒木心横空出世于前几年。一个被文学史遗忘的人,一个现实世界的失败者,一个视艺术为生命,不苟且、不妥协于粗鄙世间与政治高压的隐者,木心心中,最伟大的人是陶潜,想必也是为自己代言。他的《文学回忆录》跑火车的部分妙趣横生,让人爱不释手。木心推崇福楼拜,赞赏这句话:“艺术广大至极,足可占有一个人。”
艺术广大至极,能了生死吗?
还是禅宗的逼问:“境界现前时,如何?”
陈丹青《草草集》详细记录了木心的濒死过程,题目叫《守护与送别——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一个睿智的大脑陷入昏聩的境地让人不忍卒读,那曾经伟岸的身躯行将尘当尘、土归土,曾经的妙语连珠只剩下了胡言乱语,而那些曾经亲切的问候变成了目光呆滞与茫然,木心虽笑谈生死,陈丹青笔下的木心之死,实在有几分凄凉与悲苦。
要说服人们相信死亡只是肉体生命的消失并非易事。庄子凭什么就相信死亡只是一次从有到无的回归,这个过程应该高兴不该痛苦?
科学重实证,有几个不信邪的人用科学方式探讨死亡的秘密。“死亡与濒死夫人”库布勒·罗斯年轻时曾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发现即将进毒气室的犹太囚徒用石子、指甲在墙壁上刻下很多蝴蝶的图案,每一间牢房里都是蝴蝶,为什么是蝴蝶?由此她开始了漫长的科学探索。经过十几年研究,她终于明白蝴蝶原是对痛苦的“解放”,对生死恐惧的“解脱”,生死不过是一次凄美的蝶变,生命在灵魂离开身体的一瞬就像蝴蝶破茧而出,脱离了层层的束缚,自由自在地飞翔。这样一来,庄子梦蝶,梁祝化蝶便可以理解了。罗斯夫人通过对死而复生者进行访谈,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体验——在濒死体验中,人们都会遇到一束光,那束光是宇宙能量的源头。他们被漫无边际的爱包围着,那是世间最为纯粹最为无私的爱。这些死而复生的人称,带着警示的预言返回人间,他们从那束光中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罗斯夫人的结论是:“死亡并不真正存在,人生最难的功课是学会无私地去爱。”
我怀疑,庄子曾经有过濒死体验。
四
罗斯夫人之后,还有几位致力于揭开死亡秘密的人。
亚历山大,一位供职于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资深神经外科大夫,他依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了一个濒死奇遇的故事。那一刻,他不仅看到了蝴蝶,还体验到更为丰富的濒死觉知,比如濒死时那束神秘的光,去的地方充满爱与祥和。这对于世俗观念所以为的“死亡不过是ICU技术高地的失守,是停药、停电与关机的意外”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这本书的名字叫《天堂的证据》。
辛格的《陪伴生命》认为:临终是一段自然开悟的历程,一段最终回归真我的返家之旅。人的死亡是更高的能量渗透生命的时刻。她本人十分珍惜陪伴的体验,庄严神圣的陪伴不是置身事外的观察、想象和自我诠释,而是与病人同在,通过对话更加懂得病人,对病人的苦难有一种深度的共感。陪伴时刻感觉自己被超越个人的巨大力量所撕裂,也感受到无限的慈悲与智慧。正是通过陪伴使她更多地理解死亡,对生命旅程的认知也更加深刻,我们的生命变得更大气,更完整,更开阔,也更真实。
在他们笔下,人的死亡相当于毕业,死亡时,人们可以像一只破茧的蝴蝶,摆脱一直禁锢灵魂的肉身(这有点象古希腊圣哲柏拉图说的“身体是灵魂的监狱”),那时,会远离痛苦,远离恐惧,远离忧虑……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那样,飞回上帝身边……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在那里会继续获得成长,终日载歌载舞,在那里与爱的人在一起,享受身边无尽的爱。
近年一部关于临终关怀的日本电影《入殓师》为全球观众所熟知,电影改编自青木新门《纳棺夫手记》。青木非常推崇日本净土真宗开山祖师亲鸾上人。知识分子信禅宗,学维识,但要相信净土宗的说法,有点困难,因为净土宗宣扬只要念佛,便可往生西方,这实在不可思议。青鸾上人认为只要念佛,无论善恶都能得救,甚至不需要长期的苦修。青木新门是相信这一学说的,因为书中的纳棺夫看了那么多遗容,也的确有黑社会大头目,死的时候很安详。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问题来了:如果无论善恶,只要念佛,都能得救,那岂不是陷入到一种悖论?常人死亡时看到的那束神秘的光,大恶之人是否也能看到?如果大恶之人也能看到,那世上的人学好学坏有什么区别?这也许是罗斯夫人她们研究的一点缺陷,因为大恶人不可能配合她们的研究,他们的采样对象,只会局限于充满善意对灵性生命有着强烈兴趣的人。
曾有一次,偶翻弘一传记,“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八个字令人久久回味,多圆融的生命境界呀,任世人如何以凡揣圣,以凡斥圣,仅这八字,可能是需要一辈子才能参透的公案。
“既是巢空云又散,春深犹有子规啼”,陈丹青没有必要为木心的去世过分悲伤,木心能了死生,陈丹青就不该执着 应该像孔门师生那样,意气风发,了生脱死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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