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的戏份(没有我的戏女粉丝扭头就走)(1)

李云鹏饰赵云的扮相。

没有我的戏份(没有我的戏女粉丝扭头就走)(2)

李云鹏(左)与彭建民演《打猎回书》。

没有我的戏份(没有我的戏女粉丝扭头就走)(3)

李云鹏(右)和彭福娥演《背娃进府》,饰演张文秀。

没有我的戏份(没有我的戏女粉丝扭头就走)(4)

人物简介 李云鹏,女,乳名“桂保”,长沙人,生于1925年,7岁进福禄坤班,师从黄元和,从师姓改名黄福桂,习小生。“开荒戏”为《长坂坡》,袴衣戏如《比武夺魁》、《潼台抢亲》,为名净罗元德亲授。后来改名李云鹏,在长沙、益阳等地搭班演出,成为当时著名女小生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加艺联湘剧团(后改为民营公助长沙湘剧三团),是其中小生三鼎甲�

为与李云鹏见面,我们等了近一年时间。

92岁的她有点“潮”。白色耳钉搭配珍珠项链,小透明的白色上衣配上一个黑色的链条小包,精神抖擞。一出场,同来的人轻呼:“真有范儿。”她莞尔一笑,戴上穿珠墨镜,遮住脸上漾开的皱纹,感慨一声:“哎,年老体衰了。”

如此娇媚,谁能想到她曾是一直演男人的湘剧女小生。从七岁登台,她演了赵云、赵宠、周瑜等许多经典角色,因饰演赵云,她还被称为湘剧界“活赵云”。那时候,她的“粉丝”从长沙沿湘江一直到华容一带。特别是1950年代,如果剧院水牌上报幕没有写“李云鹏”,她的粉丝掉头就走。

如今,李云鹏离开舞台30余年,身上已有了岁月的疲态,但提及以前,她起身,一个亮相姿势摆出,眼神里立马溢满了情绪,那气势压人。撰文/本报记者伍婷婷

“师父打铁,我是铁桶”

穿着优雅的李云鹏走过来,我们微微一惊,她走路的姿势太“爷们”了。

“这是演戏‘后遗症’?”我问她。

“我很长时间都被当男孩养,现在走路都留着一些男儿样。”她笑,坐上沙发,单手伸展在沙发的靠背上,一脸淡然。

16岁才扎起辫子作女孩装扮,她的人生登场,似乎也带着戏剧的意味。

1925年农历八月,她出生在长沙福星街。那时,母亲一连生下四胎女儿,于是,一家人就把这位老四当成男孩养。“我小时候剪阿福头,穿衬衣和背带裤,每天被祖父带着去湘春园听戏。”听着精彩唱腔,看着戏台上的美妙身段、五彩妆容,这个5岁的“假小子”被深深吸引。她要学戏。

当时,学戏者地位低下,她父亲不肯,但她执意要去。7岁时,她不顾父亲的阻拦,进入福禄坤班学习,成为班主黄元和的徒弟,改名“黄福桂”。

当时的福禄坤班有十几个人,她年龄最小,在戏班里,师父也把她当男孩教。她跟着师父学的第一个戏就是《长坂坡》,“我大一点留着西式头,师父教我小生,我演赵云。”跟师父学戏艰苦,每天睡不到五个钟头,稍微犯点儿事,就是一顿板子。说到这,她撩开裤管,“你看,我是有红印的人,小腿上、手上的红印都是师父给留下的。”她记得在衡山演戏,师兄们把她当弟弟,教她打纸牌。有一次,她和两个师兄弟打纸牌,突然一个警兵出现来抓赌博。她不怕,好言跟警兵说这不是赌博。可警兵不信,拎着她就走,她恼了,拼命挣扎,随之,警兵滚下楼梯。“这下不得了,来了好多人问我们班主在哪里,我打岔,‘班主在树上’,他们更加恼火,把我师父抓去关了一天。”师父回来后,拿着铁棍开打,从此,就有了“红印”。“这些事,我没跟家人提,是我自己要学的,我哪怕被打一百次屁股也要争这口气。”

在学戏上,师父更严格。她唱《长坂坡》赵子龙,左手拿枪,右手拿剑,上马,表演结束,刚脱了一件靠子,师父就非常严厉地喊她,“你错在哪里?你自己讲出来我就不打你。”可李云鹏一直觉得是跟师父学的,没错。她按照规矩搬凳子到师父面前,作了个揖,趴在凳上,师父打了她五大板,“你右手拿剑不是拿鞭子,上马后马就被砍死了。”她恍然大悟,“我是打大的,师父打铁,我是铁桶,习惯了。”

就这样在戏班里“学三年帮三年”,她出师了。16岁,她留长了头发,扎起辫子。离开师父后,她给自己取名“李云鹏”。“为什么要叫李云鹏?”“因为我要取一个男孩名,云和鹏都是勇敢和洒脱的象征,我喜欢。”这个名字,伴随她至今。

报幕上没有李云鹏,粉丝掉头就走

1940年代,有李云鹏戏的地方,观众满座。她陆续学会了《三讨荆州》、《借箭打盖》、《拦江救主》、《黄鹤楼》等数十出小生戏。“我离开师父后,去师伯黄元才的剧团演戏,之后我一直在兰陵剧院。”那时,一天两场戏,礼拜天三场,她只唱观众多的晚上。当时她很受欢迎,粉丝们找到她住的地方,给她送东西。甚至她租房子到哪里,“追星”的粉丝都能找到。

“我的女粉丝多,她们来看戏,看到报幕上没有我的名字,不买票掉头就走了。”那时水路交通发达,喜欢看她戏的人从长沙沿湘江一直到华容一带。她记得有次在南大社演出,唱了戏后,有葱油粑粑吃,她让学员称了两斤肉剁碎放在葱油粑粑里炸,没想到吃坏了肚子。那天晚上她扮演《白蛇传》里的许仙,病得没一点力气了,只好让人顶替她上场。替身出场,观众丢石头、扫把,嚷着让她上。“有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走了十几里山路赶来听我唱戏,我不演,他们不干了。”李云鹏没法,让同伴用凳子将她抬到舞台上,披着被子,演了《梳妆》。“我本来是演《断桥》的,可要动武,我演不了。”

1954年左右,她被邀请去宁乡演戏,唱的是《打猎回书》,只卖40张票,她让报幕不要写“李云鹏”。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来看戏,一眼就认出了李云鹏。“而那时演《西游记》连台戏,她饰演孙悟空,一演就是四个多月,一个本子唱七天,“观众真的多,我们的音乐是在台子下面,他们看不到观众,我在台上一个跟头打出去,一有亮相动作,他们就问是否满座,我一看,黑压压都是人,轻声说,‘满座’。”那四个月里,5块钱一双的云头鞋,李云鹏穿烂4双。

1983年她回到传统戏,在文华剧院演《打猎回书》,这戏很有难度,现在的演员估计一折都演不完,她演两折,当时票价三毛钱一场,她连演半月,场场爆满。目睹当时场景的王笑说,“在一个小巷子里买票,排队买票的人到了大马路上。”

“我能成为角色是有秘诀的”

很多人提及李云鹏都会说一句,“哦,活赵云。”她的几个名字中,除了李云鹏,她最喜欢听的大抵就是“活赵云”了,那是对她的认可。

“要成为角色,是有秘诀的。”她演《借箭打盖》周瑜,上场就带有杀气,因为三日限期已到,料定孔明造不出十万支箭来,是带着要杀孔明的情绪上场的。当得知孔明箭已造好,李云鹏则把意外、气恼等复杂情绪糅进周瑜角色,刻画得入木三分。当鲁肃颂扬孔明“真神人也”,人物是咬着牙挤出“真神人也”四字,一种表面赞扬、内心不服心理,揭示得准确而生动,她的一系列表现,引来观众满场彩。

“旧社会是师父口授,照着学,唱得一模一样就好,可我就要改革。”李云鹏说,她注重人物刻画,穷书生和富武生不一样,要演得像,生病了就要演出病态。“要入戏,眉眼里都要有戏”。

在她成为名小生的年代,戏班里戏服是公家的,很不合身,她当时就想着自己成名挣钱了一定要置办自己的行头。“我做主角时,就自己置办行头。那时候我找戏服店老板选材料,蟒袍是用银线盘的,我还做了鹅黄色流苏,蟒袍花了100元,靠子用了85元。”后来,她唱新戏,排演主角的时候,服装都是自己订做,“那时候演文小生,做了7件绣梅花的绣花褶子。”这样,她上舞台演戏,有时候一出戏换几套不一样的服装,常常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其实,这也是我与众不同的地方,观众觉得新鲜,他们自然还会继续来看戏。”

随即,她又严肃起来,“我个性不好,特别演出的时候,连跑龙套的都不能出错。”李云鹏觉得观众拿钱来买票看戏,她就得对他们负责,观众于演员而言是衣食父母,“我受师父影响,不容许自己舞台出岔子”。她坦言,这么要求自己,她也有回报,那时工资分甲乙丙丁几等,她常常拿甲等。

“只要有对手,我还能连演两台戏”

鲐背之年,李云鹏发现世界越热闹,她越孤独。

她常常从孙辈们口中得知,网上有人问诸如“女小生李云鹏近况如何”,她看一眼,在心里回应,“还好了。”四世同堂的她,最大的曾孙都大学毕业了,她偶尔也发发感慨:一切过得太快了。

提起同时期的搭档,她低头,沉默良久,“在解放剧院,跟我搭戏最多的是徐绍清、王福梅,徐是老生、王是旦角,我就是小生,一有新戏,大家基本都在一起搭档。”可如今,她想唱一唱《皇帝与妓女》、《巴蔓子》等戏,都找不到人。她点燃第三根烟,吐出烟圈,“1981年中国艺术研究院录像,我再次登台,演出《长坂坡》、《拦江》、《黄鹤楼》。”那时,她63岁,演赵云一如当年。她时常遗憾,如果那时,能将他们的拿手戏都录下来,或许很多戏还能保留下来。现在,她找不到“棋逢对手”的人,肚子里装的“货”也只能留在肚里了。

直到87岁那年,她参加了湖南湘剧名家贺岁演出录制,遇见了李桂枝,她们合作一起演了《桂枝写状》。那场戏,她演主角赵宠,需要跪在地上,大家都担心李云鹏的身体状况,可她跪下去,起来时非常自然。“87岁了,还有这样的腿功,真让人感动。”王笑感叹。

如今,92岁的李云鹏住在新开铺,一个人待着时,她才去韵味以前的戏。“这些戏在脑子里忘不掉,现在让我唱,只要有对手,我还能连演两台。”她不再演赵云,可仍有一股子“赵云”气,有时候在小区散步碰到有人乱丢垃圾,践踏草坪,宠物随地大小便,她还会上前阻止。“我觉得我像赵云,勇敢,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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