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大齐子的是市局刑警队,已大齐子的案情影响力,恐怕不去七处看守所都难,在刑警队里,大齐子铤而走险,趁刑警不注意,破窗而出,虽然没有摔折双腿,也落了个身体多处骨折,大齐子从二楼纵身一跃不是想跑,他知道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跑不了,但他还是跳了,他就想摔伤自己,这样,市局看守所就接收不了,他下一站就是去公安医院,争取时间或许就能争取来活的机会。即便是迟早一死,至少以他的性格,他争取过,努力过。大齐子的这个举动没有换来刑警队的反感,通过 审讯上的交锋,大案队队员都很可惜这个有钢骨叉的汉子就这么把生命交待了。刑警队也不傻,知道他怎么想的,无非是争取时间,通过在医院里治病的这个机会,或许可以努力来一个能让他不死的贵人。大案队在办理大齐子入住医院抢救的同时,已家属承担医药费为名通知家属到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一个人照顾病人。但齐子家人老实巴交,不知道找谁,也没能力找谁救自己的儿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每一顿吃上老两口做的饭菜。父母陪儿子的机会其实很少,刑警队毕竟是执法人员,况且病房里并不是大齐子一个病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相互对视,眼神交流。齐子看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母,想想自己在没有能力去照顾二老,他笑了,笑的腼腆,笑的可爱。一边吃一边笑,整张脸的面容都是自己十岁时的样子。他只能用这微笑满足的脸告诉爸妈他很好,没有那么不乐观,就别担心儿子了。大齐子喜欢吃鸡蛋西红柿面,看守他的刑警问他,每天都吃这么一次,不烦吗?齐子回答“西红柿鸡蛋面,别看它简单,每个人做出来都不一样,您要是用手做饭,好吃不了,我吃的这面,用爱做出来的,吃一辈子的不烦。”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之后,北京明显已经有了秋天的味道,低了十几度的天气,清凉了许多,加上阵阵秋雨,初秋的感觉像人们换上的衣服渐渐厚了起来。不到晚上十点,医院外的街道基本已经是人迹罕至,空荡荡的街头更加透出几份清冷的意味儿。谁也没有留意到有一双眼睛已经窥视了很久这座公安医院的大楼。这双眼睛避开警方的注意,摸清了齐子的病房,甚至于警方几点交接班儿都摸的一清二楚。这个人不是金涛,此刻金涛也是被通缉对象,这个人是他的兄弟,给五道口小盛儿看牌场的斌子,曾经跟金涛一起吃一起睡的兄弟。金涛自知自身的渺小,救不了齐子,只能冒险从医院劫走齐子了。他让斌子来观察情况,又找来两个刚从茶淀回来的哥们儿,在城市宾馆大厅,每人给了五千块钱先花着,就等这个夜晚把大齐子抢出来,事成之后,金涛答应给两个人每人五万现金。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天助有心人,没想到夜里下起了雨,斌子掏出五链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就等那两个人来和自己一起进去抢人了,可偏偏出现了状况,那两位朋友上午拿了钱,天儿一擦黑就去麦子店儿嫖娼去了,本想各自找个女人玩儿舒服了在赶去医院,不曾想遇到警方大抄,光着屁股就被堵在屋里了,抓他们的时候,在门后发现了长短两把五链子。而这一切金涛根本不知道,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们错过了救出大齐子的最好时机,等金涛知道那两个人折了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不得不叫回斌子,宣布计划流产,凭当时斌子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救不出齐子来。他只能怪自己选错了去救齐子的那两个人。第二天,在公安医院里,齐子等待着警方办理出院手续,他知道自己将被押往七处看守所。头夜发生了什么,他和警方都不知道,此刻只是真的该出院了。齐子在离开医院前最后上了一次公厕,在尿池台儿上,一名身材高大,留着板寸穿着警服的警官和他一起如厕。齐子看着他眼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警官也觉得眼熟,一眨不眨的回望这个趟着脚链儿的大齐子,你看着我眼熟,我看着你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过了四十秒,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个警官是大齐子的发小儿,时任朝阳刑警队的高爷。N多年没见面,没想到此刻是这样的场合相见。望着略显憔悴但依旧高猛的齐子,往事历历在目,少年时他们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在什刹海滑冰,甚至喜欢过同一个女孩子。高爷和齐子的眼睛同时湿润了。高爷告诉齐子:康宏斌也折朝阳了,跟着他大哥郭帅一起折的,问题不大,都在南小院儿羁押着。康宏斌也是他俩发小儿,高爷掏出烟给齐子点上一根儿,问清了看守齐子的大概情况,征求对方同意,买来了饭菜和齐子一起吃,俩人一回忆,至少有十五年没在一起吃饭了。高爷已经清楚齐子犯的什么事了,也清楚再见面的机率是什么,嘴里嚼着嚼着孜然羊肉就哭了。两个一米八的老爷们儿,一警一匪,像个孩子一样抱头痛哭。此景不忍直视,身后的看守刑警也动容了。通过高爷一说,齐子才知道丁东亚、二嫂子、铁良也因为各种案子都在南小院儿羁押。他们聊了很久很久,这是一顿漫长的午餐,高爷就是来看病的,肝不好,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不许他在喝酒,但他还是和齐子喝了。看守刑警很明戏的去屋外等着了,高爷掏出身上仅有的不到两千块钱现金塞进齐子兜里,让他到七处后能改善伙食就改善伙食,有什么需要尽管给他发明信片。中午一点,高爷送了大齐子最后一程,没想到这一别尽是一生。一年以后,大齐子被判了死刑。北城的天空下起了大雨。
柱子和旱鸭子这一仗打的不仅社会上知道了,连各个区的看守所里也疯传开了,对他们最为佩服的就是海看羁押的王学增了,每天都会津津乐道的提起此事,他个头不高,但具备一张标准端庄的脸,大眼睛,浓眉毛,虽然个头不高,也就一米七二,但属于更加标准的扇子面儿体形,家贼死的时候,他才过24岁本命年,被抓的时候也是罗成关的年龄,在社会上也是数的上的新生代战犯,已心狠手辣闻名,只是没辉煌两年,就折了。那时不少有头有脸的大哥让他帮着去要账,他收费很高,百分之三十的酬金,但失败率一直是零,直到自己被抓。可以说独成一派,18岁出道,一个人用一个普通打火机要回了第一笔账,闯进人家的时候,还是很有礼貌的说明了来意,对方是骗子的一个姐姐,说话胡搅蛮缠,拒不告诉他弟弟下落,也明显表示出没钱还,如果觉得家里什么值钱,拿走好了,还用威震海淀的红萝卜王学红吓唬小增,说是自己同学,不提人还好点,一提红萝卜儿,小增急了说:红萝卜要是知道你们全家这操行,不屠了你们家才怪,别拿社会大哥吓唬我,然后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罐阀门,在回到外屋儿,打着打火机说:这火儿直到打不着为止,我就这么一直着这火儿,你考虑好了,三万块钱给不给我,煤气味儿在蔓延,那女人想过制止,但此刻被小增堵在沙发上,看着小增的眼睛,她彻底怕了,就这样,首战告捷,一年后,小增路过这片平房的街道,想想还是后怕的,他总会一人站在那里,仿佛闻到扑鼻的煤气味儿飘来,就像夏夜手淫后的味道,满足于初次要账后的失落,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可一旦回到工作状态中,他依然混不吝。
一次他去中关村的一个小公司要账,买了一个带盖儿的红塑料桶,抓到一只野猫,用胶带捆绑严实放入桶里就去要账了,公司老总看他打开盖子提了出野猫不屑的说:你拿一只猫吓唬谁啊?小增熟练的又从军跨里掏出一瓶子,装满无色液体的瓶子,拔出橡皮塞儿,半瓶倒在猫身上,惨叫声让人胆颤,野猫以惨不忍睹,老总才意识到是硫酸,小增说我数到三要么烧了这欠条,要么泼在你脸上,1,,2,,不等数三,那老总就说停停停,把推牌九输掉的八万欠款全还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上,不是小增虐待小动物残忍,很多时候,爱心多是衣食无忧的人的一种无病呻吟。小增在这条路上长大就是这样一路走来,走向他的第一个梦,然后离开它。前路或许是雾中的迷宫,但其实是一条不归的无悔路。今天是大年初五,走在冷清的街道,有风,很冷。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写写这个人,那个人。我有必要重申一点,在开篇时我就说过,我要写的是不该忘记的那一张张脸谱,他们过早的离开了我们,而生活着的人,我们应该给予他们真挚的尊重,平安就是一种幸福!你是什么人,便会往什么方向走去,真实是一种精神,而非眼见为实,支撑北京精神的力量,我认为就是那股热情与冲劲。香烟很香,风真的很大,时间沉默的向前走,记忆又把我拉回到小增身上。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很冷的晚上,小增被发小儿约去颐宾楼的舞厅跳舞,小增无论多暴力,在发小儿面前很含蓄,见到陌生女孩儿会脸红的那种人。颐宾楼舞厅那个年代是年轻人喜欢的场所,搁到今天算简陋了。小增不会跳舞,坐在边儿上看着大家跳,喝着可乐。他哥们儿从舞池走过来说,瓷器,你看。小增顺着指引望过去,几个孩子围着一女的,不像认识。俩人凑过去一看,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说,你们一人100,我就跟你们走,领头儿的瘦高个儿说:真的假的啊,别特么说话不算数,然后他们六个人一人掏出100,89年,北京月工资200算很不错的单位待遇了。小增看出他们是青龙桥部队大院子弟。有过脸熟的印象,就上去问怎么回事儿,一个孩子见过小增,就解释说,这姑娘不像北京的,长得还行,一搭话儿,还挺冲,给哥儿几个弄懵了,她自己说一人一百今晚跟我们走,小增问姑娘是这么回事儿吗?
其实小增喜欢上这漂亮姑娘了,那姑娘不理小增,从每个人手上拽过一百元大钞,把双肩包递给小增问小增有PP机号吗,明早联系他取包儿,小增说你也不怕活着回不来,六个人呢可,然后对几个孩子说,这钱明天我给你们,你们让她走吧,大个儿看出小增喜欢这姑娘,也怕真跟着走,在弄出什么事儿来,就做了顺水人情,转身走了。那姑娘有一米七的个头,大眼睛,瓜子脸,高鼻梁,确实是美人坯子,看小增那么大面子,就死跟着小增在舞厅里,小增知道她叫任彤后问她从哪儿来的,任彤毫不掩饰的告诉他是从吉林来的,钱花完了,也没找到工作,小增说跟着我吧。任彤说你喜欢我啊。小增点头儿,从那晚开始,俩人就同居了。时间长了,任彤看出小增不是善茬儿,打人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特别好,也就更加爱小增,心疼小增,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干,也不缠着小增买这买那,但小增从不吝啬给她花钱,更是拼命赚钱。在替他大哥高良伟的朋友,南城另一重量级人物炳聪追一笔欠款出了事儿,其实他这次出事儿怪他发了善心,骨子里的柔软害了他,当时是一福建人骗了炳聪三十万现金,就是以切汇名义结果把炳聪骗了,炳聪肯定窝火啊,就找到各路好手儿逮福建佬,高良伟这时已经折进了海淀看守所,小增就死心塌地跟着炳聪,逮福建佬。福建佬躲在香格里拉饭店准备跑路,这天,被小增堵在屋里了,福建佬哀求小增多少钱都给,不要碰他女儿,小增这才多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女孩儿坐的是轮椅,小增说我只要钱,不会伤害你们的,结果拿到三十万现金,他把自己应得的那份儿扔床上走了,福建佬感觉他不是狠角色,报了警,就这样,小增被抓了。炳聪大哥没有袖手旁观,一边找到海淀好朋友闫京帮忙捞人,一边找到任彤,通过她给小增家一笔钱。可惜入室抢劫30万,那是特别重大啊,那个年代两特一级必死无疑,明显小增是数额特别重大,情节特别严重,及其恶劣的典型案例。经过闫京帮忙走动,算是留在了海看,没有去七处。等待小增的可能是至少坐满20年的刑期。炳聪没有亏待任彤,给她在三里屯弄了个八平米的夹道盖了个小两层楼开了个酒吧。让她赚了钱照顾好小增家人。那酒吧一层是吧台和一个小桌,二层进门上炕炕上垛着花花绿绿的被货垛。任彤特别的会收拾,几层红绿的玻璃纱帘子一档很有点旧时中国的味道。生意好时楼上需要提前预约。就这么半铺半盖的为那些外国人提供了睡妞的地方。几年的时间,任彤就在后海和三里屯开了几个酒吧。她人漂亮,这个圈子里混的久了也就风情了。没事也拉拉皮条啥的。总之是挣了钱了。小增终于在闫京的走动下,五年以后出来了,出来那会儿,任彤还没做那么大,人呢本来就漂亮能干,插花茶艺样样精通。她还会调酒,做西餐,都是自学的。早晨去花卉早市批发花。自己连插在卖。很多的酒吧老板晚上关门完了就睡到下午才起床。她是不管多晚睡,早晨五点半起。批花去。所有酒吧的帘子,靠垫台布都是自己做的。到大红门去找布头自己配色。把自己和自己的买卖打扮的甭儿漂亮。但这并不是让小增想要的生活,他依然行走江湖,直到再次打坏了人,没有办法,他是保外就医出来的,为了不在进去,他选择了跑路,从泰国偷渡去了温哥华,在唐人街开始是餐厅打工,没多久就靠拳头进了华人黑帮,温哥华的唐人街,都是早年修铁路那拨人的后人。他们的儿女大多也不愿意待在破旧的旧街开饭馆了。越战后一帮越南老兵去了。没有地盘就强行霸占了唐人街。小增去了没多久就赶上了一拨越南老兵抢唐人街,小增他们从多伦多开车运枪过来。推门就扫射,在次从越南人手里抢回了唐人街。不幸的是,刚刚偷渡去的小增就是那次死了。
死时三十一岁。宿命吗?只要当上流氓,或者死于国家机器。或者死于伙拼。那么帅气、年轻的生命就没了。死了都没过上他想要过的日子。小增离开任彤两次,最后一次尽是诀别。后来任彤一直没有回过东北老家。多少个夜晚憧憬等将来挣足了钱。回家。找个老实的男人生个娃过最普通人的日子。尽管很多人对她羡慕的要命。一天挣得钱比普通人半年挣得还多。现在才知道普通的生活不是谁都能过的好的。那是要有多少次的死而复生才明白的道理啊!再后来大概也死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后海的酒吧。她说她得了梅毒。所有的酒吧都卖了。吸粉看病都用了。以后就没地方见面了。当年我也是忙糊涂了,告诉她我的手机不换号。你可以找我至今为止没有她的消息。最后那次见面,她没让我用杯子喝水,喝的可乐。她明知道我不喝可乐。大概是怕传染吧。几年前,炳聪大哥也走了,病死于脑出血,人死前都有回光返照。只有吸毒的和气功高手还有那些算命的高手不会有回光返照,正常人死前会有一股子气顶着。比如想看看亲人。吸毒的、气功高手、看阴阳宅的平时吊气太多了,死前不会有这气了,炳聪大哥就没有,常年吸毒的必然结果。炳聪大哥上路是闫红给办的发送。没多久他母亲就跟着走了。南城一方枭雄,也就此别过!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痕迹但鸟儿飞过去了!
作者:流浪的肖邦
摘自《京城流氓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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