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张永和
“大戏看北京”，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观众们纷纷走进剧场欣赏剧目。
如今进到剧场，基本上都是对号入座，而前排当中间是“黄金位置”，最好是头三排一到十号。
不过，经常看戏的老观众也可能不以此为然，因为过去看戏选座，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点石斋画报》中描绘的清代上海丹桂戏园演出
坐着看还是站着看？
过去看戏，有经验的观众会根据唱什么剧目、由哪个流派扮主演，来决定坐在剧场哪个位置。当年相声大师侯宝林、马三立都说过一个名段《卖挂票》，说好角唱戏，观众坐票已经售罄了，就要求买站票，也就是站着看。那么，古代看戏什么时候坐着看，什么时候站着看呢？
西汉的时候已经有了百戏。那时候皇宫里面的天子和诸大臣看戏时，定是席地而坐，当然一定有个坐垫，那是时代习惯使然。进不了皇宫的老百姓也要娱乐，那怎么办？他们就站在台底下欣赏。《尔雅·注疏》卷四载：“积土四方而高者为台”，这就是戏剧史上的“露台”，演出就在这积土夯实的土台上，老百姓就只能在台下站着瞧了。到了唐代，戏剧发展了，露台也进一步讲究了，土夯的高台变成以砖石木材建造，虽然仍然是露天的，但观众可以从四面观看了。不过，仍然是得站着欣赏。那时的戏剧，除了娱乐外，还有酬谢天地鬼神以及祭祀祖先的作用。
宋元时期，经济蓬勃发展，戏剧也跟着蓬勃壮大起来。大概在宋仁宗时，戏班子进入搭着大棚子的瓦舍勾栏之内演出。“瓦舍”，泛指有各种玩意儿的娱乐场所，面积很大；“勾栏”则专指在瓦舍内演戏的地方，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剧场。勾栏也有大小之分，据有关记载，勾栏是长方形的，像一个木箱子，四壁是用木板拼接而成，只有一个门供观众进出。勾栏正面有舞台，围绕着舞台有绘着花纹的栏杆，勾栏指的就是这个。舞台前面是木质的观众席，进入勾栏的观众，虽然不编号，不能对号入座，但这次都能混上个座位。舞台的后面是演员扮戏的后台，叫“戏房”，前后台用屏风或木板隔开，演员从后台到前台演出，还有上、下场门。不过，这样的剧场，因为经常是临时搭建，不坚固，所以也常常发生勾栏倒塌、压死观众的情况。故此，到了明代，勾栏就越来越少了。
没了勾栏，百姓们还得看戏，到哪里看？有两种。其一，庙和祠堂。这些地方一般都修有戏楼，至少有戏台，都是砖木结构，又大都在露天。虽说这戏是给神佛、祖上唱的，祭神、祭祖、祈福迎祥，可受益的是老百姓。这类戏台三面都能看，观众要是觉得站的时间太长，也常带个小板凳，歇歇腿儿。可若是前面的大高个儿要站着看，得，累不累也甭瞧了，视线被挡了。过去为什么有的观众会爬到戏台附近的树上、房上？就是这个道理。其二，明中期起，经济活跃，有钱的人多了，于是自己养戏班，在自家的厅堂里演戏，那所有看戏的观众，一概都会坐在榻和椅子上。
故宫畅音阁 北晚新视觉供图
清朝建立后，康熙、雍正、乾隆几位皇上及后妃都爱瞧戏，在皇宫里修建了大小不一的戏台，院里有上下三层的大戏楼，后宫里更有小戏台，唱的是昆、弋雅部。皇家看戏都在室内，坐着、躺着都能看，可绝不站着。一些王府、高官宅府、会馆也跟着修建起戏楼，尽情享乐。北京现存最古老的会馆戏楼是正乙祠，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由浙江银号商人修建的戏楼，逢年过节给财神爷赵公明唱戏，这些商人自然是有桌有座，台下看戏。
茶园看戏坐两头
对于清朝布衣百姓来说，看戏就不那么容易了。清朝统治很严，内城绝对不许开戏园唱戏，外城虽然可以唱戏，但也绝不允许夜晚演出——天一黑还在大街上溜达，那叫“犯夜”。那么老百姓怎么过戏瘾？有办法。当时北京宣南有一些大饭庄，如方壶斋、蓬莱轩、升平轩等，都修建了小戏台。客人吃饭的时候，伶人就可以唱戏，虽然有伴宴的性质，但也是坐着享受。此外，喝茶也可以听戏，最早的前门外肉市胡同内的“查楼”，虽然过去是大商人的私人楼舍，到清康熙年间已经公开营业，成了卖茶的茶园，也有讲究的戏台，百姓们喝茶就可以听戏，得到清政府的允许。
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皇帝八十大寿，三庆徽班及其他地方戏戏班进京祝寿。不过，这些“乱弹花部”，当时是不允许进宫给皇帝祝寿的。那么在哪儿演？从神武门起，一直往西到西直门外高梁河，沿途搭起砖木戏台，各地戏班就在这儿唱，老百姓就在台底下站着瞧。祝寿活动结束了，徽班、西班（秦腔）都很受北京观众喜爱，火了，就不想回去了。这时，前门外大栅栏又开了三庆茶园、庆乐茶园等好几个茶园，留在京城的戏班就在这里演出。不过，茶园仍是以喝茶、聊天谈事情为主，看戏为辅。茶园一进门迎面是一个戏台，四根柱子支起来，观众三面都能看。后面是大墙，两个洞为上、下场门，直通到后台。观众席是垂直放着的若干长条桌，两侧摆满了大长板凳，来的顾客对面坐着聊天喝茶，要看台上的演戏，得把脖子扭过来，相当费劲。这个中间的观众席就叫“池座”，而两旁的桌子和板凳是面对戏台，就叫“两廊”，看戏可直着脖子瞧，是好地方。最后一排没有桌子，只设置一排高凳，得尽量抬头看舞台，可这座儿还有观众抢，因为能可劲给台上的演员叫好。那时，老百姓进茶园门不用买戏票，而只要给茶钱，扭脖子看戏的池座客人茶钱多，直脖子对着戏台的两廊客人茶钱少，而坐高凳的客人人数极少。整个茶园的布置，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以看戏为主。
清代光绪年间同庆班演出图
但是到了道咸年间，外城茶园就以唱戏为主了，当中间的桌子也面对舞台摆放了。这个时候，在前排当中的座位就是最佳吗？还不是。前排大板凳的两头座位最好。为何？当时茶园观众席的两头可自由行动，如果坐当中间，能把人挤晕了。所以当时即便没人来，茶园也把前排大板凳的两头座位贴上条儿，以示有观众了，要是想坐这儿，就得多给一份小费。
文戏靠前 武戏靠后
时光荏苒，新式剧场盖起来了，大板凳都改成对号入座的木板椅。班社、剧团越来越多，戏码也越来越讲究——文戏、武戏，文武并重，种类繁多。
进剧场看戏的观众也越来越多，看戏选座儿也越来越有学问。看文戏，那就要往前排就座，听得清楚，看得仔细。看旦角戏得坐前排，不但要听好唱，更要看表演，所谓眉目传情、一颦一笑，都能尽入眼帘。听老生戏，特別是嗓子不冲、调门不高、讲求字眼韵味的，也得坐前排。余叔岩笔者没赶上，杨宝森、奚啸伯的戏，笔者倒是都听了不少。那时怀里没有小喇叭，全凭角儿靠本嗓纯唱，坐在后排就亏了，听不清楚。不过，如果听花脸、老旦戏，需要嗓筒响堂，少花钱买后排票，也不吃亏。
要是看武戏，有经验的老观众知道，最好坐五排以后，尤其是右边靠走道的地方最好。为什么？台上两军交战，打个天昏地暗、七荤八素，那前排就座就会“吃土”。因为戏台上的台毯不会常洗常换，年深日久，武戏演员一打一翻，踩得老台毯尘土飞扬、升起“狼烟”，若是坐在前边，不是当仁不让、饱尝尘土吗？那为什么要坐右首呢？这不是因为古代讲究的“右为上”，而是因为坐右首能正看上场门，演员从边幕条一出来，您就能看见，欣赏演员一上台的亮相。尤其是大武生扮的大将军，出场“四击头”一亮相，八面威风尽收眼底。
看武戏不坐前排，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武打戏没准就出点事，坐前排有风险。马三立相声说演《金钱豹》，豹子叉耍得又快又俏，全场掌声一片，突然演员一个失手，钢叉飞出去了，正砸在前排中间一个秃头老观众头上。只见他不动声色，摸了两下脑袋，没事了！原来老者是气功教练，没感觉。现实中，这事也不是没有，耍叉不小心扔出去的，张飞丈八矛的矛头飞台下了，都是保不齐会发生的事。还有个故事，据说当年名净金少山每一演出，总有一位金爷的“铁粉”坐在第一排右首下场门处，每次金爷从上场门一露头，他必然使足全身力气高喊一声“好”！那嗓音也是声震屋瓦。全场观众这时要喊两次“好”，一次给金霸王，一次就给这位铁粉观众。偏偏有一次，一位观众恰恰在金爷上场时来到他面前，挡住了视线，金少山露头他没看见，这个碰头好没叫出来。于是铁粉一生气，俩人打起来了……当然，现在的观众素质高，不会发生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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