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班主任刘贺老师
葛昌秋
我的老家是唐山城郊的侯边庄,她在陡河西岸边,是冀东平原上一个普通的村庄。村里有所完小叫侯边庄小学,在那里我度过人生最初的校园时光。
小学的五年中,我曾有过葛秀英、李素莲、刘贺三位班主任,从三年级到五年级两年半的时间里,刘贺老师一直教我管我。他是教我时间最长,给我印象最深,也是感情最好的小学老师。
在村里刘老师家住南街,我住西街,而且家离学校很近。老师属鸡大父亲6岁,按照乡里乡亲的辈份,他管父亲叫表弟,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刘老师是村里的文化人,早年在滦师求学,后到学校教书,在村里有绝对的影响。但他不是身高体阔的样子,而是有些干巴的老头儿。平时戴一顶发白的蓝帽子,穿蓝制服和平底布鞋,可那副白边的近视眼镜显得挺有风度。他喜欢抽“锥子牌”的旱烟,时常说句玩笑话,给人的感觉挺好。让学生们多了几分亲近感,也多了几分敬重。每天放学了,刘老师和一群学生一样走出学校,抽着旱烟慢悠悠的回家。或许这就是乡村先生的样子,没啥架子,却挺有范儿。
那年月弄不好就被收拾,刘贺老师也曾受到冲击。校方不让他教学而是负责学校的学农基地。他自己“封为”主管农业的“大官儿”,师生们也随着叫他“刘大官儿”,其实那是他自嘲式的减压方式,至于老师内心的痛苦别人无法了解。当时我是班上的体委,因为与体育老师闹了别扭,就改为劳动委员。所以,我跟刘贺老师也有了不少的接触,常在办公室的小黑板上,看到他写的学农活动通知,然后我就去行动。
1974年我上了小学三年级,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没想到刘贺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一直到我小学毕业,甚至地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贺老师总是最关心我的老师。
刘老师有个儿子小名儿叫小秋,所以平时他也叫我小秋。老师知道我有个性,有脾气,而且挺调皮,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但遇事儿讲理不乱来。因为学习成绩好,干活儿肯动脑还勤快,老师们也都挺认可,班里的事情也常跟我商量让我去办。当时我个子高,站队排在最后,可却坐在第一桌。老师念课文时,常把近视镜摘下来,我便偷偷戴上显摆,觉得戴眼镜就有了学问。后来俩眼真近视了,就戴上了眼镜。
许多时候,一拿起眼镜眼前就浮现出过去的岁月,那是老师与我的事儿。
【一】
1975年开春儿,解冻不久的老河滩上,一片泥泞。学校组织开挖学农基地,校长李宝田老师站在高处指挥,全校师生干得热火朝天。在划分的班级地块中,刘老师身先士卒,挽起薄棉裤脚儿就踩进了泥泞中。我们用铁锹挖泥装筐,再抬到老远的地方,堆成方块田。看到刘老师的鞋陷进泥水里,又看到校长指手画脚的样子,我一下火冒三丈,立即冲他大喊:“你瞎指挥啥!你咋不看看这老爷子,也向他好好学学!”我这一喊,全校师生都楞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校长显得无可奈何,一声不吭地走进了泥水里,跟大家一块儿干起来。
劳动结束后,刘老师和我走了一道儿,一句话也没说。回到教室他留下了我,老师和我隔桌坐着,他卷了一颗旱烟,点着抽了一口,瞅我一眼问:“感觉咋儿样?后悔了吗?”我看着老师,没言语。“敢提意见,敢说真话都没错儿!这也不是坏事,但一定要注意影响,还要看场合和对象!”老师语重心长说:“小秋,不论到啥时候,不能冲动!学会做人做事,就要讲方式方法,保护好自己,不然要吃亏的!”老师又问我这事咋办,我说:“找李校长道歉去。”他点点头。正好李校长从教室门前过,我赶紧请他进来,说了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我不冷静,没注意场合,让你难堪了,下不来台,做得不好,请校长批评!”李校长脸朝南,右手夾着烟说:“昌秋,你说是谁先到那块地儿的?”我说你当然是你呀。“对呀!所以我才让大家这么干的!你说的向老同志学习,这点儿我注意!我也了解你的脾气性格,没事的,别有压力!”等我与刘老师说了之后,他说:“这就对了!一定要客观地看事物,正确对待自己的言行。但要记住教训,人要成长就不能重复错误!”这事儿我记忆犹新。
在老河的北岸边,生产队要建一座新型养猪场,其中一项是深挖猪的圈舍。晚上社员们挑灯夜战,我也扛把锹去义务劳动。几天后挖出来的土让学生们运出来,把一块坡地撤平了种庄稼。各班分地块儿整理,我们班的离拉土的地儿近干得快。高年级的地块儿离的远,坡度大需要的土方多。当时几个男生拉着排子车取土,为了超近儿从我们的地块儿经过,刚刚平整好的地上轧出一道道挺深车轱辘印儿,我跟他们说了两回,还找他们老师提了建议,他们总是一笑而过。三回之后,我追过去帮忙,推起排子车就走,一下推到沟里弄翻了车。这回他们没了话说,也不敢轧我们的地块儿了。刘老师见了没说啥,事后嘱咐我:“先礼后兵的做法对,但过犹不及!遇事把握火候,据理力争,不做亏心事。一定要注意关系,安全第一!”
【二】
课本上说:“庄稼一只花,全靠肥当家。”学校号召每个班都积肥,还要进行评比。一般农家肥有牲畜家禽猪圈粪,还有草木灰炕坯、坑泥河泥,以及高温沤肥等。说实了大家都上马路,哪儿去找那么多牛骡马驴羊粪去,可群众的力量大无边。时间不长,学校操场边上就有了一个个的粪堆。评比的时候,刘老师去公社教育组办事。我把粪堆弄成了梯形,然后利用算术课上学的知识算出体积,再按每亩地施肥的量,估算可以种多少地。我们班积肥不是最多的,但形式最好,老师印象最深,认为最有创意。刘老师回来后,对此非常满意,表扬了我的做法:“干事儿就应与众不同,展示自己的长处!”
学校东墙外是村里的大坑,东坑边上的学农基地里,我们班的麦子长势最好。因为我常淘大粪追肥,顺便打扫厕所,赶上公社教育组组织联查,有几次都是我清扫。当别人午休的时候,我早已到了学校浇麦子。从大坑里提水,一干就是一个中午。年轻的老师们在麦子地里留影,公社教育组要宣传学农的成果,张老师来拍照也选了这块地。那回我同张爱民、葛绍久、张绍钢成为照片中的人物,觉得挺有面子,高兴了很长时间。
秋天在河套的地里种麦子,我用大镐打沟子,还点种使粪,老师在一旁指导。虽然家里也有农活儿,但根本用不着我,都是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干。可庄稼地里的活计我并不陌生,都是在学农基地里干出来的。几位知青到学校当老师,他们看了我干活儿的一招一式,都挺服气。一位叫董玉芬的女老师说:“干农活儿啊,我们还得像小秋学习!”
学校在西院墙边的一个空闲猪圈里,搭了上下两层10个兔子窝,每个班安排一名小饲养员,刘老师又把这事儿交给了我。别的班都是两个同学,我们班却是一个人,老师说对我放心。所以,挑野菜、喂饲料、打扫兔窝的事儿都由我包了。每个月学校还用杆称称一下兔子的重量,看看增长了多少,自然我们班的也不会落后。后来有了养鸡、养羊的事儿,我又多了不少机会。知道了芦花、九斤黄、莱克亨等鸡的品种。挤羊奶的事儿,我也能手到擒来,干得津津有味。
为了增加学生的学习实践项目,他跟我商量说:“选两三个同学去大队副业学黑白铁加工,一是学习成绩好的,二是心灵手巧的,三是手儿别粘的,不能偷拿东西。”这算学工活动,当然我必是其中之一。
大队副业有黑白铁活、烘炉打铁、米面加工和榨油坊等。因村里的下乡知青大都是来自南厂职工的子女,打铁的夹板锤等机器设备,都是南厂支援的,加工的零件交给他们使用,还挺有效益。当时在副业上干活儿的都是村里挑选的年富力强、有手艺、口碑好的人,或者有一技之长的社员。老师的用心我也明白,等到我毕业了,在农村有门儿手艺谋生也方便。时间不长,我就跟师傅学会了了黑白铁加工打水桶。结束时我用下脚料打了一个盛粮食的半升子,当院的大奶、三奶等都直夸奖。后来在学校的小工厂里,我还跟师傅学习了修电机。
【三】
有一堂室外课让我印象挺深。
算术课上老师讲平方米的计算和亩数的换算。他带我们去了老河边上一块寸草不生的地方,说当年日本鬼子曾在这儿修了炮楼儿,这地儿就种不了庄稼打不了粮食。然后我丈量,再换成亩数,约0.25亩地。按当时亩产粮食的平均数,计算出几十年中少打的粮食,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实践课。
那时候学校课的外书很少,老师们的书也不多。刘老师知道我爱看书,常把老师们的“福利”给我。他从学校借的书,都先让我看。《新来的小石柱》《龙泽》《三探红鱼洞》《盐民游击队》等都是那个时候看的。为了怕别人知道,每回我都把书用旧报纸包好书皮,这既能保护好书,还可掩人耳目。
看到其它班布置了教室,刘老师根据当时学校的要求,找来两张大红纸让我裁好,他写下了“农业学大寨”几个颜体大字,要贴在教室后黑板上面的墙上。老师问我怎么贴,我说先贴中间,再贴两边,再贴两个中间。老师一听觉得我挺讲方法,接着说:“先两边后中间,再中间也行。一件事儿有几种方法,达到了目的还有好效果就行。”弄完之后,学校的几个老师都称赞不已。
老师知道我还说笑话,放寒假前的一天,他跟我说了一副对联儿,内容是: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横批是:南北。他让我猜是什么意思。自然我说不出来。他说这是过去事儿,一位老者在过年前,面对当官儿的说的实话。意思是“缺一少十没有东西”。这种讽刺意义,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还有两件事儿让我难忘。
因为我们全家是遣返回户,在老家父亲是“四类分子”,一来运动了就要写检查,在全村的批斗会上常常被拉出来站在大庭广众中,或者被叫到台上挨批。特别是他老人家在台上,我和妹妹在台下,举着拳头一遍遍地跟着喊口号,当时的心情难于言表,受的伤害一般人难以承受。每开一次批斗会,父亲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全家人如霜打的茄子,好几天不言不语,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好在我还有点儿反抗劲儿,但也挺受打击。这时候刘贺老师准会给我找点儿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再多安慰几句减减压。他不担心我被吓坏了,而是怕我去斗争吃大亏,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
有一年又有了新运动,学校号召进行反“师道尊言”,让学生们给老师写大字报。一时全校的学生都给老师提意见,墙上都糊满了各种批评建议。因为没了纸张,学校又改用旧报纸写。挑选没有敏感人和事儿的旧报纸,我开始写大字报。李宝田校长特意到我们班,鼓励我说:“昌秋多提意见,不要有所顾忌。”等他们看了我写的,没名没姓没事儿没特点,只是说了老师批评学生要注意态度,不能吹胡子瞪眼气势凶凶等。但我从老师的眼神儿中看出来,他觉得我做得对。可在现场他没有明确表态,以免被揪住小辫子,对现象不对人,这是策略。
【四】
记忆中有几件惹老师生气的小事儿。
在算术课上,老师讲评作业,教大家怎样求算圆柱的表面积,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家就是没理解到位。于是,老师看到教室左墙角放着的小水桶,一把抓起来演示圆柱表面积,同学们一下来了兴趣,都认真地看着听着。不成想老师却发了火,一下把小水桶扔到了墙角。原来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把桶边弄上了脏东西,让老师抓了一把。弄得同学们莫名其妙。
老师桌子上有个白瓷盖杯,他挺喜欢。我去取全班的作业本的时候,看桌子上放着毛笔和墨盒,想到曾经见过的评先得奖的杯子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奖”字。我拿起毛笔蘸墨写上了“奖”字,围着“奖”字还写了“侯边庄小学优秀教师”。因为在我心目中,老师是最优秀的人民教师。铃响后老师来上课了,我发现他的下嘴唇上有淡淡的墨迹,一下就明白了。下课了赶紧去办公室,见杯子已经涮干净了。好心给老师的“颁奖杯”,却给老师“抹了黑”。这事儿一时成了笑谈。
夏季农村人下地干活儿,都戴一顶蘑菇状的叫酱蓬楞的草帽儿。谁有一顶麦秸编的草帽儿,那便是希罕物,如果是竹编的斗笠,还印着红五星或为人民服务等大字,走在村里一定是满脸的神气。大哥的朋友给了一顶麦秸草帽,我挺喜欢就归了我。
一天在学校劳动完了,看到刷有明漆的碗里还有剩余,我想把草帽刷上一层,那就不怕风吹日晒了。正巧刘老师看到了,听我一说他马上摘下那顶人称“巴拿马帽”的好草帽儿,让我油一下。为老师干事儿我很高兴,三下五除二就油完了。这时发现碗底有黑油漆,就想把帽子中间油个黑箍儿做装饰,没想到刷子大毛又硬,黑漆油不整齐,越弄越大越不好看,最后把整个帽子都油成了黑色。拿给老师一看,我说变礼帽儿了。老师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冲我喊道:“这跟小鬼儿似的,谁敢戴呀!”
我把自己的草帽儿拿来,老师说:“不用了,留着你戴吧!”多少年后,一想起这事儿来,笑过之后总觉得欠老师一顶巴拿马草帽儿。
【五】
一次,全校学生停课,因为第二天老师们去外校参观学习。那天放学后刘老师叫住我:“小秋,明天去姥家吧!”他知道我姥家在哪庄。老师说他们去王盼庄小学,正好可以带我去看看姥爷姥姥。我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一蹓小跑回了家,赶紧告诉了母亲。
第二天,在老师们的自行车队伍中,刘老师的后驮架上多了一个学生。骑到曹庄子北边的的扬水机站,那是一段坡路。,老师们都下车推行。我从刘老师后边跳下来,用力推着老师自行车前行,老师也不再蹬车,高兴地大声说:“我这是人力摩托!”引出校长和老师一阵笑声。
到了现场,我躲在老远处看了小学校的课间操,还见到了舅舅家的同龄表兄。打小儿我只听说过爷爷奶奶,隔辈的年纪人中,只有姥爷和姥姥。我跟姥姥最亲,总想着去姥家,姥姥也特别稀罕我。但她根本想不到那天我会去,姥姥见了我挺高兴,中午特意给我包了素馅大蒸饺子。
下午回到家里,我心里却装了一件事儿。
没过两天,刘老师跟我说:“你别当劳动委员了,还是当体委吧!咱们班这方面弱。”就这样我改回当体委。
说到当体委,自己也算轻车熟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成了班上的体委,跟老师一起组织体育活动。学校有春、秋两季运动会,因年级不同而分为甲、乙组。我曾参加过100米、200米、400米、800米、跳高、跳远和接力的比赛。其中100得过第一,800拿了第二。初中班时跳高、跳远都是第一。平时我喜欢体育,在陡河大坝上跑步,我总是在班级的前面。
提起我跟体育老师之间的事儿,刘老师说:“要学会放下,才能轻装上阵。老师不会跟学生过不去,而是你心里过不去,这怪你自己!”后来我跟体育老师处的非常好,还参与了许多学校的体育活动。
全校每班体委都发给一个哨子,那是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挂在脖子上跟体育老师一样挺神气。这事儿或许也与我有点儿关系,重当体委后,有一天跟体育老师念叨了一句:“体委们也有个哨子多好呀!”
学校挺重视课间操,每天安排老师和同学打分,开展了争夺“流动红旗”活动。各班暗下决心,铆足了劲儿想夺旗。我们班原来没有得过头名,我当了体委之后,时间不长就把流动红旗挂到了班里。特别是只要刘老师外出办事,那天的红旗准是我们班的,因为我和同学们共同努力,自我管理好自己,一定让老师放心。
【六】
快入冬了,各班开始安装炉具。刘老师知道我有点儿经验,还是让我去张罗。打小学一年级开始,我把着班里的门钥匙,一直为大家生炉子。赶上我病了,母亲就替我,从没让同学们挨过冻。
那天我带几个同学从学校领回炉子和烟筒,马上安装好了。为了安全,用铁丝把烟筒固定住,然后把桌子板凳摆放整齐,教室里掸水收拾干净,老师看了觉得这活儿干得挺漂亮。最后就剩我们俩了,老师掏出二两粮票和5毛钱:“小秋,我饿了,去合作社买点儿点心吧。”买回来以后,老师拿了一块,剩下的包好了递给我:“快回家吧!”开始我挺不好意思,后来老师硬塞到我书包里,我心里好一阵温暖。
以后的日子里,老师还让我买过几回点心。当时点心是稀罕物,一般时候只有过年了才可能吃到一块。因为我们家里困难,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满足,哪有条件吃点心呢。
天冷了,学校安排生产队的马车去城里拉煤,为了煤的质量,每个班派两个学生随车挑捡石头老碴等杂质,老师又安排我去。这活脏点儿但不累,更重要的是可以打尖,有一包小点心为犒劳,这自然是好事儿了。每到这时候,刘老师总是想着我,让我心里热乎乎的。
1976年7月,我小学毕业了。本应该去乡中学读初中,因为当时搞了“戴帽中学”,村里开办了初中班。虽然是小学老师们教我们,但不出村就能上中学,还是挺方便的。我高兴的是,又可以跟刘老师在一起了。
【七】
万万没想到刚刚放假,7月28日凌晨就发生了大地震。顷刻间毁灭了一座城市,24万同胞罹难,人们失去了家园和亲友。侯边社地处市郊,是重灾区,全村震亡200多人。我被母亲从倒塌的老草房的窟窿中推出来,在废墟上见证了一个个生死场面,不少小伙伴儿一夜间就成了阴阳两隔。我们家姥姥姥爷遇难了,父亲受伤了,二哥在矿上生死未卜,一家人忧心忡忡。
刘老师的大儿子不幸遇难,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学校也是一片瓦砾,校长李宝田老师没有逃过这一劫,砸在了学校里。学生们也失去校园,没了课堂。
没过多久,学校组织开学。在学校的几棵槐树荫下,搬几块砖头儿当座,简单的露天课堂开课。因条件所限,不能正常上课,老师们还要重建校园。除了震亡和受伤转院的,所有的老师都投入重建中。我主动到校参加劳动,跟在刘老师的身边干活。当时缺少材料,为了搭建教室,学校安排老师们去陡河大坝上砍一些震倒的杨树。我从家里带上一把斧子,和刘老师搭伙干。那把斧子挺顺手,是大哥学木匠时三舅送的礼物,几乎没舍得用过。砍完了我们再抬回来,盖教室就有了檩子和椽子。老师几次劝我不用来了,我说这也是我的学校,出一点力也应该!因为全校就我一个学生,整天跟老师们一起盖简易房。
对盖房子老师还挺有办法,一面坡的简易房先弄好地基,前高后矮的柱脚埋实,把主檩搭在柱子上,笆锔子两边左右钉牢,再钉椽子、铺苇帘和秸杆、上笆泥,然后是苫盖油毡,扒拆些砖头儿压上。而垒墙确实有些讲究,弄不好鼓了歪了斜了跑了,特别是拐角接茬对缝上都是门道,是瓦匠的技术,不然就没了安全感。我们从废墟中找来可用的材料,在竖起的木杆上勒高粱秸,然后再抹好麦秸泥,把破旧的窗户拼凑起来,钉上塑料布就是震后出色的工程。
在这过程中,搬砖、挑水、和泥、供作的事儿,我都干了不少。看到教室里没有课桌,刘老师带着我们扒出来一些老椽子,用斧子砍个尖头钉进地面,找几块长木板放上钉好,就成了震后最及时最好的课桌。没有黑板,老师和我找了一扇门板,我刷了墨汁,两边用大笆锔子的钉住,一块黑板就有了。
正式上课后,因为是两个班合为初一,教室太小容不下,只好又接出半间。这回好多活儿我都可以干了,老师说:“小秋出徒了!”可黑板换成了一块铁板。到了冬天生炉子,又是我的事儿了,对这个特殊的教室,我也有了特殊的。简易的教室却不简单,夏天热还漏雨,冬天冷还透风,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开始了初一的学习。
在震后教室里的第一课,刘老师联系抗震救灾的实际,讲到了李宝田校长为学校的工作,放假没有回家,却把生命留在了校园里。老师选择了《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摘掉了眼镜读课文,戴上了眼镜讲课文。老师饱含深情的说:“李宝田老师就是为人民利益而死,他重于泰山!”那一刻,老师转过身子,抹了抹眼角儿。教室一片寂静,这堂语文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有一天放学以后,突然狂风大作,顿时校园里满是飞沙走石,教室上的油毡也被掀开,如果不马上压好,可能会把房上的油毡撕开刮跑。在这关键时刻,又让我赶上了。我当即喊住张绍钢、葛昌文,顶着大风上了房。找砖头、递砖头、压砖头,我们三个好一阵忙活。最后,大风没把一块儿油毡弄坏了,可是却把我们吓坏了,真正体验了一回“上房容易下房难”。
第二天,教室外面的西墙上,贴出了大红纸的“表扬”,对我们三个昨天大风中的所做所为予以表扬,也让我着实风光了一下。这也是震后学校里第一次上墙的“大字报式”表扬。刘老师看了之后,认为应该做。
没过多长时间,我们换了班主任。因老师劳累过度,再加失去儿子的悲痛,几次晕倒在课堂上,身体不允许他再教课了。之后他不来学校了在家休养,我跟老师的接触少了。
到了初中二年级,我又经历了新的班主任,自然又有了不少的非凡经历。升入初三后,我终于到了乡里的中学。一年后,我入了团,考上了唐山二中,老师还捎话儿嘱咐我努力!
不久,我们全家落实了政策,从老家返回城里。打那以后,与刘老师没了联系。
【八】
我工作后换了几个单位,巧的是最后遇到了刘老师的外甥,又知道了老师的一些消息。
老师是乡贤,总是乐于助人,热心乡亲们的大事小情,岁数大了还老给人家帮忙。一次帮人忙完喜事儿,他骑自行车回家,在路上被人撞倒摔坏了腿,之后老师又患了老年白内障,眼睛也不好使了。
他老人家82岁生日的时候,我特意回到老家,为老师献上花篮。当我们爷儿俩坐在一起,说起件件往事,都成了人生中美好的回忆。看到老师的手指甲长了,我赶紧帮他剪了,他说:“闲人长指甲!”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老哥儿俩聊了老半天,说了好多过去的事情。
那天老师没想到我去,见了面非常高兴。
2006年,86岁的刘老师走了,我觉得失去了很多!
老师不仅传道授业,其影响人的一生,他一言一行都可以沁入血液。一辈子能有一个好老师是幸运,但遇到一个好老师却不易。刘老师用自己的言行诠释了“教书育人”,教师不愧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多少年后,作为唐山市讲师团成员,我到迁安、遵化教书的时候,刘贺老师常常“出现在眼前”,他的师徳风范一直影响着我,使我出色地完成了支教任务,被称为“辛勤的园丁”。
刘贺老师是我上小学的班主任老师,是我终身难忘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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