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耀琛(山东)
候鸟一年年迁徙,餐风露宿跨越大半个地球几万里。鱼也要根据季节洄游,一路逆流寻一处适合产卵的温暖处所繁衍生息。从历史看,人类也在一次次迁徙或被迁徙中漂泊,这里不说蒙古草原上牧民的转场,也不说1668年发生郯庐大地震后的移民,随便翻阅一下史书,“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靖康之耻”“明初洪洞大槐树移民”“湖广填四川”历历在目,从九万人到五百万人数目不等。从今天人的某些肢体动作和语言还能看到移民的印记,例如:背手散步的姿势和蹲式休息,就是移民在行进中的动作,手绑缚于身后,不便于坐地上就双足就地弯曲着地,屁股蹲下且悬空,双腿与身子成N字型,这种蹲姿甚至是河南人标志性的姿势。甚至今天的去卫生间小便还叫做“解手”,蹲坑还叫做“大解”,就是来自于古代移民中解开绑缚的一只手叫“小解”,两只手暂时都解开叫做“大解”。这历史的印记经过上千年依然留存痕迹,就像地图上由南道北好多地名叫做马站一样,这是古代驿路上的驿站,八百里加急火漆封口的军报、汛情或灾荒呈件,就在这条星星点点的马站驿路上飞马快报。
从人的动作、语言的印记到地图上统一地名的标注,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历史痕迹。试想那些长途跋涉、背井离乡的人群,是怎样忍尽一路风霜雨雪或酷暑暴晒,一路被呵斥鞭打驱赶,从家乡到他乡,忍饥挨饿磨穿鞋袜,甚至赤脚踏过千沟万壑、荆棘山岩,未知的生死前路茫茫,疾病、瘟疫随时发生,倒伏于地死去或被就地掩埋或抛尸荒野,能抵达者十之六七就不错了。故而背井离乡的人们,是无法背着家乡的吃水井跋涉千里的,只能眼含热泪叩别祖宗,在一角随行的褡裢或包袱里,抓一把家乡土留作永远的思念寄托,一步三回头踏上千万里的迁徙之路。直到今天,那些在异乡水土不服的人,还留存有抓一把家乡土开水冲服治疗的方法。
迁徙,是一种期望生活改变的方向选择,正如随着气候变化,动物从水生到陆生,从高山到湖泊,从寒带到温带,寻找适宜生存的环境,比如猴子吃完了树上的果子,在冰封大地的时候,就会在一些峡谷里下面寻觅一些干果,狐狸捉不到野兔,就到河边抓鱼一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迁徙是一种生存的办法。而被迁徙是征伐,抗命不尊一是被消除了户籍还要被杀头,被迁徙的人呐,彻底的被从故土里连根一把薅出来,在异地能不能移植成活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农耕民族的一大特点,就是固守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到新天地去开拓,确实需要很大勇气,成功失败在心里犹如七上八下的吊桶,不知翻腾多久,才最终在现实面前咬咬牙做出一个影响自己大半辈子甚至影响几代人的重大决定。相对于一个国家,一个家庭的迁徙不是事,但作为一个家庭,就被看做改变命运的生死抉择。从清末到民国数百年间,背井离乡的山东等内地人开始了闯关东,纵然大清颁布禁关令,严格禁止内地人进入东北“龙兴之地”垦殖,长期对关东实行禁封政策,到十九世纪中叶,虚掩的山海关大门敞开,流民汹涌而至,中原文化向关东地区大规模挺进。迁徙的人流为了便于生存聚族而居,免去了短时间内削足适履去适应当地风俗,解放后根据统计,留存关东的山东人达七百万之巨,约占当时东北总人口的百分之十七。
迁徙的人,在新天地里的奋斗,远远超出了在原住地努力多倍,需要逐步适应当地的生活环境,这个适应的过程有些需要几年,有些甚至需要两代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后代已经把现实的异乡当作了家乡。而第一代迁徙的人,总在心里留存着家乡的影子,通过书信在延续着和家乡的联系,每当他们踏上家乡的村口,都是热泪滚滚,几多在异乡的甘苦无法言说,就像孩子久别重逢母亲一样,多少委屈多少思念化作哽咽不语的压抑。“每逢佳节倍思亲”,回不去家乡的人们,总在节日到十字路口烧一堆纸钱给家乡亡故的亲人,黑暗的路边,火光映照着沉默甚至悲伤的面孔,一些心里想说的话,随着纸灰飘起又陨落。化不开的乡愁,回不去的乡途,在无数不眠的夜寄托给天空那柄圆月,因为那柄圆月此时一定也照在家乡的天街和小河,密林或山岗。
在小区的菜市场,有个自称江西弋阳的女子,神志一会糊涂一会清醒,饿了就乞讨,困了就躺在市场一角太阳下睡觉,忽忽悠悠在那里待了半年,她唯一说清的就是自己是江西弋阳赵叶,乞讨时忘不了的就是“四两米饭一个鸭蛋”,这是她的乡村记忆。在九十年代北方的街头,很容易看到修雨伞、弹棉花甚至收鸡毛的人,都是南方口音,他们孤身一人或者拖家带口从南方走向北方,在迁徙中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南方电子工厂的北方打工妹,码头的装卸工,听着不同的乡音,都能分辨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这是迁徙的人群,在寻找更适于自己发展的道路。
城市化进程像野火在蔓延,驱赶着乡村的缓慢,催促着焦灼的人心,去追寻心底里最向往的生活,与古代的流放和被迁徙不一样,从心底里可以看做自我的放逐,就像今天行走在大地上的“穷游”者一样,换了一种思维,也适应着自己的选择。
迁徙的人,是一种表象,迁徙的更多的是人心,从一个不能适应的心理环境,向往一份温暖的所在,在一个偶然或必然的机会里,迁徙的心思就产生了,或是职业的选择,或是婚姻的抉择,每一次的迁徙都带着风险,像赌徒一样把几年或大半生的奋斗,押赌注到一个决定上,成功的不免庆幸,失败的一败涂地。从古代到今天,迁徙的人和迁徙的心,始终就存在着自我的心理斗争。常想他乡陌上桑,到头来梦里花落知多少。
街头来来往往的人,车站码头的挥手告别,“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此去经年,不多归来的游子又怎能不跪在乡土上仰天长啸嚎啕大哭呢。
迁徙,年年的迁徙,被现实环境的逼迫,多少人群就在土地上从此地到异地开始了漂泊,从青丝到白头,几多年华就那样悄然溜走,留守的孩子苍老的长者,无法迁徙的留鸟一样,忍受着不圆的生活,从衣服到神态,是默然的无奈的忍受,忍受着分别的苦楚,无法言说的孤独。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作者简介:李耀琛,学生,现就读于临沂科技职业学院生态环保系环境工程技术五年一贯制二班,先后任2020级临沂科技职业学院现代农业学院学生会宣传部干事、班长,2022年荣获校内优秀班干部,作品在《齐鲁文学》、沂蒙晚报等纸媒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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