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绮说完，端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五味杂陈地喝着。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把这杯苦涩的茶，直接泼到对面那个枕边人的脸上方才解恨。
可是人家不给她脸。
理性告诫她还需要保持冷静。
起码在女儿面前，她不能如此失态。
阿德听妻子以一种近似刻薄的态度和他分清界限，不甘地说道：“你现在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时代在进步，人也是。反正我的原则和底线都说清楚了，你要怎么做自己想好就行。”
阿德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最终垂头丧气的男人无奈地说：“你就当我之前的话，没说过吧？”
嘉绮可不想轻易地妥协，斗志满满的她居高临下地反问道：“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对不对？你这样就被吓住了，我还有好多细节没和你分清楚。”
“反正饭也吃完了，我也不用洗碗和收拾厨房。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再来好好掰扯一下？”
阿德连连摆手，指指窗外说：“天都黑了，妞妞等下要睡觉了。”
嘉绮挤出一脸慈爱的笑容，问身边的小丫头说：“妞妞、你想睡觉吗？”
小丫头非常给面子地说：“不想。”
嘉绮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你饱了吗？还要不要再喝一点酸奶？”
“我………”
妞妞的话音刚开始，就被男人拦腰抱起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
说完，他就灰溜溜地加快脚步走出了门。
嘉绮这才起身，慢悠悠地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走出了餐馆的大门。
02阿德一边走，一边对已经跟上他们脚步的妻子抱怨说：“这小丫头越来越沉了，抱得我腰酸背痛。”
妞妞本就因为没喝上酸奶，而对爸爸心怀不满。这下又听到男人埋怨自己胖，满脸不开心的她直接伸出小胖腿踢了男人几下。
阿德正想发火，嘉绮见状笑着说：“这才走几步路你就累了，下次你可以挑战一下带她去菜市场买草莓。”
阿德心知肚明，妻子话里有话。
他只能沉下脸对女儿说：“妞妞、爸爸抱不动你了，你自己下来走路。”
小丫头本就心情不好，这下子更不乐意了。
只见她伸出手臂死死地环住阿德的脖子，嘟囔道：“我不、我不，我走不动。”
“听话。”
“我不要。”
如此来回几次，阿德见怀里不停踢来踢去的小丫头完全说不清楚。只好妥协地说：“那行，爸爸抱你。但是你不能再踢我了，行吗？”
妞妞这才满意地说：“成交。”
阿德郁闷地抱着女儿走回家，一路上他不时冲妻子使眼色求助。嘉绮故意装作看不见，把头扭过去欣赏夜景和行人。
她已经不想事事都努力做到完美，一旦身边人有所需要就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因为她做到再好，有人还是“瞎子”看不到。
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有自己亲身的经历才最能共情。
果然一进家门口，放下孩子的阿德就揉着胳膊说：“妈呀，我这手都快没知觉了。”
嘉绮轻轻飘来一句话：“下次你可以试试，一边抱着她一边拎东西。等试过那种极限挑战，就会发现只抱孩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
03嘉绮说完再也不看身边的男人一眼，就自顾自带着女儿进了远处的卫生间去进行洗漱。
殊不知，所以的关系都是有因果的。
曾经对伴侣的伤害，天长日久后会转化成对方的提防和恨意。曾经对儿女的苛待，长大后他们也会巴不得离你远远的。——没有哪一种关系会随着老去而突然变好，所有最终恩爱的相携相伴，都是一路走来积下的功德。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男人一个人揉着酸痛的胳膊，刚才还在大呼小叫喊累的，他突然也收住了声音。
满室的寂静中，没有观众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单的小丑。
那晚不知道是不是嘉绮心中意难平，她带着女儿洗漱完毕后，母女俩挤在妞妞那张小床上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起床后，嘉绮完全就把阿德当成空气人一般视若无睹。与其说是在和这个男人昨晚的行为在较劲，不如说是她在和自己以往的好脾气在进行对话。
嘉绮在心中想：“谁让你平时有事总是顾全大局不发火，现在你看看闹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阿德几次欲搭话，都被嘉绮冷冰冰的眼神给逼了回来。被逼急了，嘉绮就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道歉。”
“老夫老妻之间，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就是要计较，不行吗？”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作？”
“那我以前那么懂事，也没见你夸我好？”
懂事的人一旦不配合，就被认为没良心。这世间，总是让更懂事的人承受更多。而懂事的人，也并没有因为懂事而好过。
04不要去低估一个女人，欠她的一定会计较！
阿德面对一改往日好性情，变得咄咄逼人的妻子只好低头求饶道：“我错了，行不行？”
“你错了，请问你哪里错了？”
嘉绮双手环胸，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不应该一家人说两家话，我没看到你平时的辛苦。”
“没了？”
已经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的情况，阿德不敢再造ci。他使出一个在工作中惯用的伎俩，嬉皮笑脸地说道：“欢迎领导补充说明。”
嘉绮这几天也和阿德絮絮叨叨了很多日常看似不起眼，却是最磨人的琐事。
说实话，就算阿德没听烦。
她也说烦了。
于是她点点头说：“行吧，一家人之间真要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这样吧，一切照旧？”
“照旧、照旧，我们家领导辛苦了！”
一个女人只有面对偏爱和温柔，才会用感性去相处。不信任的人面前，谁都能瞪大眼睛去好好的现实一把。
嘉绮听完阿德的话，翘起腿靠在沙发上想：“我好像真是是变了好多，只是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成熟？”
懒得去计较这么多的女人，闭上眼养神。
不管是什么，她自己觉得Ok就好。
05很快就迎来了和琴瑶约定好的日子，嘉绮不敢有所怠慢。她一早起来收拾好家里、买好菜后，就把自己那几件中式风格的衣服从衣橱里全取了出来。
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她最终选了一条中式黑底印暗花的马褂，上面精致的盘口正中间位置点缀了绿松石。搭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和黑色贴身的毛衣。
穿戴整齐后，她照了照镜子非常满意。
看上去既随性日常，又透着点不一样的中式风情。最重要的是，不会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她想着一会儿要吃饭，翻了一根还是大学时期出去写生时买的木簪子，把垂肩的长发盘了一个发髻。
打理妥当，嘉绮就去了琴瑶家。
门铃响了两声，给她开门的人正好是张姐。
一想到前几天凉亭里发生的一切，嘉绮就开始喉头发痒，很想问个究竟。可她看了看张姐若无其事的脸，又不好意思贸然提问。
就在进退两难间，张姐主动问：“妞妞去幼儿园了？”
“嗯。”
“那小丫头长得越来越喜气，招人喜欢。”
嘉绮忍俊不禁地笑道：“张姐，你还不如直接说妞妞越长越胖了。她爸前几天抱她就走了那么一小段路，回家就喊手痛。”
“谁说的，小孩子就是要胖乎乎圆滚滚的才可爱。我就喜欢我们妞妞那个样子，我儿子小时候和她一样。”
张姐说完，还不忘比划几下说：“那小腿肚子有这么粗，手感不要太好哦。我怎么摸都摸不够，现在一看到妞妞我就想到我儿子小时候。”
“真的吗？”
“嗯嗯，现在我儿子都要结婚了。”
“啊，你儿子要结婚了？我还没和你说恭喜，什么时候办婚礼？”
06可能是听提到了自家儿子，素来在琴瑶熏陶下表情管理到位的张姐，难得露出了一个又大又灿烂的微笑。
嘉绮差点看傻了眼，不过随即她就释然。
天下只要是当了妈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提到自己的孩子肯定都会如张姐这样，何况还是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
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遇故知。
就在嘉绮准备趁这个机会聊一下那天凉亭发生的事情时，琴瑶已经从楼梯下款款而下。
她一见嘉绮这身打扮，不住地点头道：“不错，雅致得很。这穿衣装扮讲究一个度，嘉绮你把握的就正正好。过一分显得刻意，退一分看上去平常。那么一点点小的出彩，就足够了。”
嘉绮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衣服，说：“陈姐，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倒是你刚才一下楼我差点儿没出来，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张姐在一旁附和道：“太太，今天很精神。”
嘉绮起哄道：“陈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你化妆。你平时怎么不化，你化妆很好看啊！而且你皮肤底子好，稍微上点妆看上去气色超级好。”
嘉绮说完，还特意活泼地翘了个大拇指。
张姐见她们两个人有说有笑，你来我往聊得不亦乐乎。她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先去厨房忙了。太太，生蚝半个小时前已经送过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
07嘉绮参加琴瑶家的聚会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从来没见她如此重视过。平时这些事情她不怎么上心，都是交给张姐全权负责。
她不止一次在嘉绮面前夸道：“张姐这人办事妥当、有见识，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
嘉绮对此，也深表认同。
她见张姐的第一眼，就感觉她的言谈举止和普通的保姆有些不同。之前她就猜测过，张姐可能之前服务过大户人家。
嘉绮想起自己看过红楼梦里的一个典故，宁娶大户人家的丫头，不娶小户人家的小姐。
因为当家主妇的格局影响着家庭的格局，子女的格局。《红楼梦》中，贾府的那些一等一的大丫头鸳鸯、平儿，袭人等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与培养，她们有一身本事。
待人接物，营养配餐，穿衣搭配，都有较高的水平。女人格局大，一个家庭的格局也会因此而高大。王熙凤就曾经说过——他们家的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优秀。
嘉绮见琴瑶如此上心，她连忙也跟着一起进了厨房。只见白色大理石台面正当中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包装严实的泡沫箱。
率先走在最前面的张姐，取过一旁的工具熟练地打开最上面的盒子，一股海水特有的咸甜味道袭面而来。
嘉绮嗅了嗅鼻子，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有闻道记忆中海鲜应该有的腥味儿。她探头看了看、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每只生蚝都比她的手掌要大上那么一圈。
08嘉绮一时没忍住，指着生蚝对琴瑶感叹道：“陈姐，这个价钱是不是非常的优秀啊？”
琴瑶点点头：“你别操心这个，这里有一箱等下放开肚子吃就行。”
“姐，我有点压力。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顶级的法国玫瑰粉钻啊？我可是久闻其名，今天才见到实物啊。”
“我就知道你识货。”
嘉绮压低声音问道：“陈姐、你下这么大成本，今天招待是什么级别的贵客？我以前见过吗，你方便先和我透露一下对方的信息吗？起码一会儿见到人，我打招呼的时候好心里有数。”
琴瑶赞赏地瞅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拉着她朝厨房的大门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我朋友黄太太你见过的，对吧？”
“嗯。”
嘉绮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黄太那张圆圆的胖脸，还有白白净净的皮肤和秀气的五官。
她和黄太见过两次面，于是她问道：“我没记错的话，黄太自己经营了一家画廊。”
“对，今天来的另外一个客人是她的朋友。她老公的家里是专门做房地产的，听黄太说她出生于书香世家。”
嘉绮心中并没多大起伏，在她看来这些太太团大多都是附庸风雅而已。
“黄太的朋友贵姓？”
“你叫她孟太就好，其它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嘉绮对于琴瑶这些有点来历的朋友们已经习以为常，她反正一开始就没攀龙附凤的打算，所以心底倒是一片坦然——无欲则刚！
倒不是嘉绮有多高尚的情操，而是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人家看在陈姐的面子上给她普通小老百性一个笑脸，她不能不知天高地厚给点阳光就瞎灿烂。
不然到头来，落个自讨没趣就好玩了。
09这时两人早已走出了厨房，信步来到客厅的太师椅上小坐。
嘉绮稍微留意就发现，不仅仅是陈姐今天焕然一新，就连这客厅都和平日不一样。
倒不是摆设、家具这类大东西发生变化，而是角角落落时增添了不少鲜花的布置。甚至在不远处的多宝阁上，还添上两座透着深幽绿色光泽的玉石雕刻。
嘉绮有些许的近视，她微微眯起眼睛指着那两座玉石雕刻问：“姐，那两个摆设你新添的啊？平日我没见你摆出来，和你家具还蛮搭的。”
琴瑶顺着嘉绮的眼光望去，轻抿着嘴说：“哦，我正好收拾书房就把它们翻出来了。它们容易嗑着、碰着，娇贵。”
听话听音，嘉绮闻言心中一紧。
她感到脸色有些发烫，赶紧解释说：“姐，是不是平时妞妞过来玩的时候手脚没轻没重的。我回头好好和她说说，让她一定……”
“别瞎话、这和妞妞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回去和小孩子瞎做什么规矩。妞妞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爱笑、爱闹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都多爱看她撒娇的样子。”
嘉绮呵呵一笑：“姐，你确实是撒娇？不是上窜下跳像个皮猴子，我一会会没留神的话怀疑她都能帮我把房子给拆了。”
琴瑶嗲了身边人一眼，没好气地数落道：“你就珍惜这段时光吧，再过几年等妞妞再长一点到了青春期，你就会怀念她整天黏在你身边腻歪的日子了。”
嘉绮可没想那么远，她懊恼地说：“我现在恨不得把我家那个烦人精打包送走，最好24小时全托在幼儿园才好。”
“不过、姐，青春期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吗？”
“我现在不吓唬你，到时候让你自己去领教。”
“姐………”
10就在两人聊到正起劲的时候，琴瑶一直握在手里的电话亮了起来。她点开一看，随手就捞起身边人说：“她们到了，我们快去大门外迎一下。”
嘉绮愣了一下，她有点不可置信。
因为她刚才清楚地听到两个字——大门。要知道就算是关系好的朋友，琴瑶顶多就会起身去门外迎一下。
她可从来没见过，陈姐会穿过门前的那个设有假山流水的小花园走到大门外去亲自迎客的场景。
琴瑶这一举动，让嘉绮都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再也不敢怠慢，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陈姐身后走出了大门。
她们两人站在大门外，远远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徐徐开来。琴瑶可能为了尽地主之谊，还伸出手热情地挥了挥。
嘉绮这时正好扫到斜对面那座因为无人居住看上去了无生气的别墅，随口问道：“姐、你上次说那套是给你女儿预备的。对吗？”
“嗯，等她回国就让她自己去挑家具什么的。”
嘉绮无比羡慕地说：“哎，我咋那么嫉妒你家公主殿下。这简直就是赢在人生的地点，我这一辈子的努力估计都赶不上她的起跑线。”
琴瑶白了身边人一眼：“你才30出头，别说这么没出息的话。我当年30岁的时候，和你姐夫还挤在马路对面那个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里。”
嘉绮想起了两条街之外那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老旧小区，里面都是狭窄晦涩、阴暗潮湿的筒子楼。街坊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穿着随便、不修边幅，行动缓慢，时常都在无声和无聊之中默默地活着。
看看身后陈姐家大气的两座别墅，再想想她过去居住的破旧小区。世人秉性万千，凭着自身努力挣扎出来的人脱胎换骨，如今过得风声水起。
而甘于平庸没有把握住机会的人，就成为了那里的永久居民。
一样的起点，不一样的终点。
人生就像一局棋，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人生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
嘉绮人生的这盘棋，刚刚经历了破。
而她身边的琴瑶，则早已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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