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夏天,一部叫做《四个小伙伴》的低成本、小制作儿童片在各地电影院悄然上映。

连导演琪琴高娃都没预料到,这部电影会大火,还接到当时湛江市长王友林的特别接见。

第二年,这个片子在意大利季福尼电影节上斩获了最佳荣誉奖,还获得共和国总统银质奖章。

第三年,全体剧组在法国拿下了郎市青年观众电影节青年观众奖。

......

即使这部电影在上映了五年之后,伊朗第十六届国际教育电影节依然决定把荣誉奖颁给它。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

这部电影的光辉履历,成就了电影四个小主角阳光灿烂的日子。

走在路上开始有人认出他们,坐在教室里有人议论他们电影,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就是当年最火的小童星。

再后来,四个小伙伴都长大了,情况天差地别,有人继续拍电影,也有人去了旧金山总领馆做了外交官。

还有一个男孩,在中国乐坛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终于沉寂、英雄陌路。

那个男孩就是何勇。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2)

1969年2月15日,何勇出生在北京的文工团大院,父亲何玉生是极有声誉的三弦演奏家。

何勇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崔健总是坐在院里鼓捣新歌,“鼓王”张永光就住隔壁,屋里的敲打声就没停过,还有后来的“爵士之父”刘元,这都是一块玩大的。

父亲何玉生七十年代末就接触了西方流行音乐,是中国第一个弹电吉他的人。

传说当年那英初出茅庐,到北京闯荡,第一个要拜的,就是何玉生的码头!

父亲对这个孩子的敲打一天也没停止过,教他民乐、教他练琴。

何勇年纪小,脑子活、学东西也快,为了让孩子见见世面,何玉生找人把年仅15岁的何勇送进乐团,跟着全国各地奔走巡演,磨炼琴技。

巡演路上,何勇写下了人生中第一首歌——《长江第一漂》。

父亲给他下了一句评语:“有天分的孩子,能从生活中提炼出歌来。”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3)

羽翼渐渐丰满的他渐渐开始有了玩自己音乐的想法,17岁那年,他和一帮小兄弟组成了人生中第一支乐队“五月天”。

这个“五月天”可不同于后来的台湾乐队“五月天”,那是由一帮十七八岁的孩子组成,名动京城的少年乐队。

那个年代,能得到崔健的肯定是年轻乐队最大的光荣,但能入老崔法眼的乐队真的不多。

而“五月天”里破天荒的有两人,一个是何勇,还有一个是被称为天才的骅梓。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4)

凭着足够惊艳的才华,何勇开始了一段走穴生涯,在当时工资还不足100块时,何勇演一场就能拿到200元,还不算乐手的劳务费。

一块走穴的老炮陈小虎回忆往事,有一次何勇一帮人拉着王菲出去走穴,王菲嗓子好、人又乖,开口唱的邓丽君把所有人惊了。

那次观众特别热情,带队的穴头也挣了个盆满钵满。可是当他们讨要工钱时,却没人搭理这帮小孩。

“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不答应!”不满20岁的何勇和陈小虎等人,凑钱买了几把西瓜刀,抄起刀就去找穴头理论。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债”之后,何勇哥几个都负伤挂了彩,虽然钱没要到,但是也落下了“不好惹的名声”。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5)

1991年,何勇签约了大地唱片,那时候的他有一身的音乐才华,以“麒麟王子”自居,志得意满、顾盼自雄。

他特别喜欢麒麟这种动物,用他的话来说,“麒麟”是个四不像的生物,就像自己的音乐一样,变幻莫测。

上天给了他麒麟一样的才华,却也给了他麒麟一样刚愎自用的性格。

因为和公司不合,没多久何勇就抡起板斧,“杀进了”公司!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6)

因为公司拖着不给发新专辑,又不退还母带,有一天,盛怒之下的何勇从家里拿了两把斧子,单枪匹马杀到唱片公司里。

那帮港台来的生意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马上乖乖交出了何勇的母带。

从此何勇也成了中国乐坛贺龙式的人物:两把菜刀杀进警察局,能缴十几条枪!

有一次,被称作“台湾第一文艺青年”的马世芳回忆往事,那年他刚来大陆,朋友再三叮嘱碰到何勇,你得离他远一点儿。

“他失控起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离开大地唱片之后,何勇拿着母带去了魔岩文化,在那里他找到了施展拳脚的舞台。

第一张个人专辑《垃圾场》石破天惊,这是他23年来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唱片,从此他与何勇、张楚并称“魔岩三杰”。

《垃圾场》的歌词犀利,直指人心,这些都是何勇苦心思考的结果。

当时的歌迷都惊骇地发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仅仅是一个会喊打喊杀得混小子,更是一个用反叛者姿态挑战世俗的思想家。

无数年轻人在听了《垃圾场》后光着膀子满大街游荡,寻找着这片土地上无处安放的青春。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7)

有人说,这张专辑是他数年深居简出心血所凝,每一首都是他的真实的生活经历。可他的歌里的故事又何尝不是我们的。

看到有网友说:“最初我是听他说,他听何勇的钟鼓楼在哭,因为他的北京已经面目全非。然后是我听垃圾场和姑娘漂亮,为此还特意查了李素丽的百度百科,今天又听了幽灵,我也哭了,虽然不是我的北京,可是我最怕跟他有关系的一切,我想起各自不相干又千丝万缕的1994年,2010年,还有今天,我没见着他,我就想哭。”

“可一不可再,但谁说一张专辑歌手不可以永恒经典!”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8)

1994年12月17日,香港红磡体育馆,座无虚席、万人空巷。

那晚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的演出,注定作为一个中国摇滚的巅峰,而被写进历史。

发布会上,何勇极其嚣张、飞扬跋扈地说:“四大天王里,也就张学友是个唱歌的!”

香港歌迷一片哗然,接着是不可遏止的震怒,当时香港乐坛的大姐大梅艳芳都出面回应:“何勇是何许人也?这么狂,你又算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憋着、等着看这样黄口小儿怎样出丑...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9)

演出当天,四大天王、黄秋生、梅艳芳、黄耀明都来了,他们怀着不一样的心情,但是却抱着一样的期待:

“这群内地来的小伙子,如此大张旗鼓,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何勇把一瓶矿泉水洒在了自己头上,他知道,自己上台无异于打仗,而且这场仗不仅要打,而且必须打赢。

整个演唱会持续了三个半小时,整个场馆从头到位充斥着火药味。

“香港的姑娘们,你们漂亮吗?”何勇一开腔,就点燃了这团炸药,观众们陷入了难以自控的疯狂。

几万名观众突破安保握拳挺立、欢呼声、吼叫声一刻也没有停止。

台下从各处赶来的明星大腕也傻了眼,他们也想不明白,这群一穷二白的年轻人为何会有这样的魔力。

而此时的何勇穿着海魂衫,长发迎风,睥睨天下,他的胸前飘荡着一根红鞋带...

他是一个朋克,他的使命就是操翻这个舞台。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0)

现场的黄秋生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1)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2)

现场观众陷入了莫名的狂欢

然而当晚,还发生了极其温情的一幕,在唱《钟鼓楼》时,这个暴戾恣睢的朋克少年突然安静下来。

一曲终了,他冲着一旁静坐,弹着三弦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今天,无数人在老旧、嘈杂的录像带上,穿越时间,看到了曾经的那一幕,都忍不住泪眼婆娑。

1996年,流行音乐20年颁奖晚会在首都体育馆开幕,何勇一上台,就奏响了《姑娘漂亮》的前奏。

那晚他演嗨了,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架黑色钢琴上,左一脚右一脚,硬把钢琴踩的支离破碎。

他像一个四蹄生烟的猛兽,踏南天、碎凌霄,一去不回...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3)

那可能是何勇人生中最风光的时期,然而两年之后,他却迎来了生命中最大的转折。因为这个转折毁了一位天才。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4)

90年代中期,中国社会塑造了两个偶像,一个是公交车售票员李素丽,还有一个是全国劳模徐虎。

当时,各地宣传部门都在大肆宣传两个人,女学李素丽,男学徐虎,成了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此前从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质疑,直到何勇的出现。

在96年那场万人齐聚的颁奖礼上,何勇对着看台下大喊:“李素丽你漂亮吗?”

第二天,各大报纸头条就出来了,“著名摇滚歌手调戏劳动模范”铺天盖地的传阅,因为这件事何勇不仅受到主流媒体的妖魔化,还被禁演4年。

那是何勇的人生转折点,他变得一蹶不振,开始抑郁,精神也渐渐出了问题。

再后来,魔岩宣布退出内地,何勇除了挣到第一张专辑的那点版税,此后再也没拿到任何钱。

现在回过头来看,魔岩三杰通过商业运作带来的短暂辉煌,真不知道对中国摇滚是一种帮助还是一种伤害。

所以何勇说: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5)

2002年,何勇在家里纵火,一把火点着了自己的房子,也殃及了邻居。

在震惊、尖叫、混乱中,这个昔日的“麒麟王子”,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很多人不敢相信,歌迷们无一不在询问:“他怎么了?”

在医院里他吃了很多精神类的药物,由于激素分泌失调,他变得越来越胖,天才的表现欲也渐渐销匿在暗淡无光的双眼中。

2006年前后,有个记者乔装改扮,和何父何玉生攀谈起来,一提到孩子,老先生就直摇头:“他以前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吗?现在又犯病了,我送他去看病。”

2009年何勇参与拍摄的《再见乌托邦》,有个镜头拍到了他在吃药,当时他已经出院很多年了,可还是离不开药物。

那个真实的镜头至今仍让无数何勇的歌迷感到难以接受。

其实何勇无时无刻不想这重回生活的正轨,他想证明:“我失去的,统统都有能力再拿回来。”

所以他选择了结婚,对象是女诗人尹丽川。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6)

只是这段短命的婚姻只维持了4个月,何勇说:“跟小尹好就是想摆脱过去,想重新开始。俩人确实都是想结婚完了好好过日子,但是实际情况是,过日子比结婚要难很多,俩特立独行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更长久些。”

其实很多年后,在一次采访中,何勇和主持人有这样一段对话。

他失魂落魄的说:“我丢了自己的人,也丢了心爱的人。”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7)

他也试图着用音乐找回状态,2004年他被邀请参加贺兰山音乐节,那是他正式的复出首演。

当晚演出效果很好,何勇状态不错,还唱了一首新歌《风铃》。

这首歌是他献给唐朝已故贝斯手张炬的,写在张炬去世后100天,恰好100个字,字字珠玑,句句泣血。

可是演完第二天,何勇一上网,网上竟然全是自己新歌试听的链接,盗版的猖獗让他气急败坏,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次和DJ张有待聊天,何勇说:“这么多年了,唱片一直卖着,彩铃什么的,一分钱没给过。”

就算写出新作品、做出好音乐又怎么样,他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不是那日子了。”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8)

再后来,何勇就杳无音信了,只不过十几年后,已经没什么人再记得他了。

2013年,44岁的何勇和张楚一起上了湖南卫视的《天天向上》,娱乐节目的环境和两人气质格格不入。

两个人晾在台上气氛一度很尴尬,即使他们在舞台上卖力地唱了很多经典作品,无奈还是被一帮年轻观众非议:

“这两个人是谁啊,这节目怎么什么人都请”、“过气歌手呗,从来也没听过”、“唱的真难听,换台了!”

“大壮,牛逼!”台下只有一个人在喝彩,而那个人就是前台探班的郑钧。

看着台上两个人的样子,我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人们只看到台上两个消失许久的老歌手,却不知道,他们曾在一无所有的岁月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19)

那天过后,何勇说:“我可以窝家里,把药物副作用的身材只留给家人看,可以谢绝一切活动,让网上只搜的到我115斤以下的照片,可以在微博上发修过的照片,眉宇间透出男子团体的气质。”

“但我如果连面对自己现状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去面对社会的现状?”他的这番话,依稀让人看到了曾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朋克少年的影子。

“胖了就胖了,怕什么,少年心气还在!”

但是,两年后,等何勇再一次走回大众的视线,却又是因为一起负面新闻。

2015年9月,何勇第二天要去演出,因担心影响演出效果,当天便没有服用抗抑郁的药。

当晚,躁郁难安的何勇到小卖部买烟,卖烟的老头知道何勇曾是个摇滚明星,可现在每次都买便宜烟,颇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思。

每次何勇买烟,老头总免不了尖酸刻薄的挖苦一番,积怨已久的情绪,加之没有服用药物,当晚老头过去种种欠揍的话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当老头再次发难,何勇忍不住一把菜刀捅向了他的身上。

何勇随即被公安机关带走,关押在北京的看守所里,关了近半年时间,他才离开看守所,转入医院治疗。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20)

何勇曾经在采访时读了一段《了凡四训》: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又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何勇无时无刻不再渴望新生,但是却在这坚硬如铁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他一次次试图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可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发了福的身体,连曾经的“麒麟跳”都难重现了。

姜昕在不久前的采访中说:“我们组织了义演给他筹钱看病,但朋友养朋友没办法一辈子,要想办法让他自力更生,但他每次演出过后身体都特别虚弱,要躺三天,我们也不敢让他再去演出了。”

两天前一张海报在网上流传。

何勇专访(何勇我没有疯不需要人同情)(21)

8月28日,何勇乐队的乐手将和张楚、姜昕、唐朝老五等等同台。幕后还凝聚了郑钧、黑豹乐队、唐朝乐队、侯牧人、栾树、张岭、赵牧阳等人的力量。

或许你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何勇。

海报上,画着经典的海魂衫和红领巾,正中央还有一只紧握的拳头,你可能会恍然大悟:“这么多年来,原来他还在坚持!”

莫言旧事,少叙传奇,即使这场义演再轰轰烈烈,可能很多人还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滋味。

如今的大众甚至不曾知道,有一个天才来过,又走过。

20多年前,何勇在《钟鼓楼》里悠然地唱着: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面。

20多年后的今天,北京已经修到了七环。而何勇也从二环路里的四合院,搬到了北京城郊的一隅。

曾经的何勇,是四蹄升烟的火麒麟,站在城楼上睥睨着皇城。如今,皇城根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何勇却只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娱乐圈的洪流滚滚向前,摇滚乐的星星之火也正在燎原,但是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穿着海魂衫的年轻人,曾用一把吉他点燃了全中国。而今,他却是大众眼中的疯子。

可是,我们都知道啊,疯的不是何勇,而是这个时代。我们生活的地方,就像一个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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