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是一门“追寻靠近”的艺术,靠近观众、靠近现实,它不需要如小说般冗长的情节交代以及人物刻画。如果仅仅把它当作“纸面艺术”,它无疑无法达到小说的高度,读者仅仅作为人物话语的“倾听者”,无法构建出史诗级的世界观,但一旦把它搬到舞台上,它顷刻间便变得立体起来,布景、表情、语气的抑扬顿挫无不暗示着它的“真实”。

杜琪峰以和为贵镜头解析(别说起站位就想起杜琪峰)(1)

现代戏剧比传统戏剧更注重舞台效果

戏剧不像电影,电影的布景是动态的,是千变万化的,是视觉的走马灯,观众是“漂浮”于场景之外的,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戏剧的布景是相对静态的,观众视线所及之处的场景几乎无太大的变化,戏剧无需刻意营造“次元壁”,但电影无时无刻不在营造“次元壁”(演员无法望向镜头,一旦望过去便打破了电影的真实),由此可见戏剧和观众之间是没有界限的,戏剧本身就是观众与演员的交流,眼神的对视与话语的倾听。

杜琪峰以和为贵镜头解析(别说起站位就想起杜琪峰)(2)

剧院拉近了演员与观众的距离

《雷雨》为何能成为中国戏剧的巅峰之作,在于它的“真”,观众总能从某个角色里找到其对应的“现实产物”。迥异的性格、思想的跨度、封建与反封建、父权与反父权,《雷雨》兼具广度与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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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作者:曹禺

市井小人鲁贵、作威作福周朴园、正直善良鲁侍萍、敢爱敢恨繁漪、胆小懦弱周萍、天真理想周冲、嫉恶如仇鲁大海、单纯无知鲁四凤,八个人物、八种性格与身世,他们注定要在这房子里闹得个天翻地覆。

人物分析、剧情分析几乎都被评论家们讲了个遍,今天我们来讲点不一样的,剧场上的“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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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火》海报,说起“站位”,想必大多数人都会想起杜琪峰的港片

《雷雨》虽然是一出“闹剧”,但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起冲突,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尴尬”,而要塑造这种尴尬,不是不说话,而是各说各的话。大家站在同一片屋檐下,身体朝向屋内的四面八方,眼神无任何交流,像一道道平行的线,寻不到交集。这样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对立,无形中将剧场切割为多个独立的单元,各处一间,空气都变得坚硬且棱角分明,难以靠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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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明星版《雷雨》

第二幕戏,周朴园知晓鲁侍萍的身份后,鲁大海闯了进来,好一出父子团圆、劫后重逢的戏码,只可惜编剧并未如观众的愿。鲁大海带头罢工,却遭到同伙的出卖。周朴园哪怕知道鲁大海是自己的儿子,也要狠下心来给他来个下马威,截断他的后路。周萍想要帮助父亲制止鲁大海的言行,却被父亲喝令闭嘴,敢怒不敢言。鲁侍萍想在中间调和,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无所适从。此时,鲁侍萍望着失散多年的儿子周萍,不敢认亲;周萍愤愤望着对动怒的鲁大海,似乎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他像一头被绳索勒住的野兽;鲁大海心安理得地坐在木椅上,望向观众,似乎想让大家给他评个理;周朴园无奈地望着鲁大海,心想带头罢工的人竟是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心绪复杂。四个人,四种眼神,四个方向,一家四口的重逢,换来的却是彼此间冷面相待与兵刃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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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在鼓里的“一家四口”

第三幕戏,鲁贵得知他们全家被辞退,失去了工作,摇钱树没了,在家徒四壁的屋里大发雷霆、怨声载道,一股脑将责任全推卸给妻子与孩子们,市井小人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威风还没树立几分钟,便被鲁大海一盆冷水给泼熄了。鲁贵反抗无能,大骂鲁大海是个小杂种,指桑骂槐,一旁不语的鲁侍萍也受到了牵连。鲁四凤看见爸爸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本应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亲,结果小小的一间屋子,大家却望着各处,显得愈发狭窄与逼仄,尴尬的气氛被烘托至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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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愤怒的鲁大海

依旧是第三幕戏,想与鲁大海握手言和的周冲,遭到无情的拒绝后,一脸无辜,鲁大海转身面对窗户,鲁四凤转身面对着大门,而欲言又止的周冲则面对着观众。周冲的天真理想、温和浪漫,鲁大海的嫉恶如仇、善恶不分,鲁四凤的心地善良、胆小懦弱,三人的性格都在这片刻的无声里被塑造得尤为立体。 这暗示着周家与鲁家的感情早已分崩离析,哪怕有鲁四凤这位调解人在中间斡旋,也毫无作用,这一幕好像是结尾悲剧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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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义的周冲,也是全片唯一无私的人

角色的站位在舞台上看似简单,却暗藏了各自的立场、各自的心情与剧情的走向,此时无声胜有声。导演想必也是对生活观察极其细腻的人,无声的冲突更像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所带来的是精神上恐惧,肉体的恐惧有形且能够预判,但精神的恐惧却是易渗透的、难以抹除且无法预判,《雷雨》的导演显然是抓住了精神恐惧的内核。

《雷雨》之所以能成为经典,扎实的剧本与阴翳的舞台氛围是缺一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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