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读红楼寻其梦 众说纷纭探真章
(鲁安红楼系列之一)
作者:鲁安
绘图:莲君
(压题片 红楼梦宝玉玉初见黛玉, 选自《梦影红楼》旅顺博物馆馆藏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故乡老友拍摄)
红楼夢這部奇書, 從手抄本的《石頭記》问世到現在, 已經有300多年的歷史了. 說到奇, 是因為這部書, 有太多的谜團, 而谜團就在真假虚幻當中. 幾百年來, 朝代兴替, 星轉斗移, 但此書的作者究竟姓何名谁? 故事究竟发生在何地? 觀點甚多, 各有理据, 還有書中的700多位先後出現的人物, 尤其是甄士隱(真事隱), 賈雨村(假語存), 賈寶玉等這些栩栩如生人物的刻畫, 围绕著這些人物的那些影射, 自此, 和隱喻等, 究竟意味着什麼, 是否可以這樣認為, 眾說紛纭的觀點本身, 不就是這部奇書巨著的魅力所在吗?
(圖1 小時候在小人書摊上讀紅紅夢夢, 蓮君插圖)
說到红楼夢這本書, 自己打小就有過接觸, 只不過那時孩提時代, 是讀得紅楼夢小人書, 知道了些寶玉和黛玉的故事. 後來長大了些, 記得在初中時間, 正好是老三届等待“復課鬧革命”的時代, 斷斷續續, 也沒有完整地读過整部红楼夢. 接著上山下鄉, 到內蒙古兵團, 後期調到師部卫生防疫隊, 我們防疫隊的歐陽隊長, 是個紅學迷, 加上當時号召“看紅楼夢”, 歐隊長書法也不錯, 就把《好了歌》寫成毛筆字作品, 挂在宿舍的墙上, “名正言順”讀紅樓, 自己也就比較完整的的讀過幾遍, 因為偉人發過話, 紅書不算“封資修”而把紅樓當成歷史來讀, 也就是因為如此, 每天的“早請示, 晚汇報”, 往往成了談讀紅樓心得的機會, 不過讀多了幾遍, 自己也還是懵懵懂懂, 总是人云亦云的, 况且那時候也沒有更多的版本可读, 沒有更多的資料可以查閱, 無法比較和鑑別, 自然談不上什麼考證.
(圖2 在內蒙古建設兵團防疫隊讀紅楼夢, 蓮君插圖)
當然了, 更談不上個人什麼看法, 只是對書中故事人物的泛泛而知, 無法知曉百年來, 胡适之和蔡元培之間的紅樓文章之論, 各位红學大家的紅論之據, 只知家鄉山東大學的一位”小人物”李希凡平步青雲, 像翻筋斗一樣的沉浮傳說.
不過, 也只能接受和尊重红學研究的那些“權威”們的說法和結論.
(圖3 靜讀程乙本的紅樓夢, 作為范本, 全書1300多页, 內容注释比較全面, 作者拍攝)
最近趁著防疫宅家, 出不了門, 加上爾灣加大分校東亞圖書館近在咫尺, 又巧遇北美紅楼夢研究學會在今年元月一日在洛杉磯成立, 一群爱好看書, 且擅長於詩書筆墨同道好友常常在微信群中, 發表高見, 萬紫千紅, 感動了我;尤其是在創會會長戴維兄的文章閱讀和同好的討論之下, 從去年12月, 本人靜靜的讀了幾個月的紅書和查閱些相關資料, 有了點滴膚淺的體會, 於是就有了本文, 以此求教於同好, 這段話, 作為前言也好, 序章也罷, 算作拙文書寫的來龍去脈吧.
(圖4 近幾個月閱讀的有關紅樓夢的部分圖書資料照片, 作者拍攝)
紅樓夢這部奇書的主角是賈寶玉, 這應該是各家看法一致, 沒有爭議的一個話題, 當然除了賈(假)寶玉, 書中還有位與之對應的甄(真)寶玉.
那麼系列之首章, 就聊聊這位紅樓夢一書的主角賈(假)寶玉吧.
(圖5胡適有關紅樓夢程甲本的手書, 由於程甲本在乾隆年間刊印之後兩個多月, 突然全部收回銷毀, 所以世存的版本非常少見, 照片作者拍)
紅樓夢的作者們是非常聰明而睿智的,無論是手抄本, 還是早期的木刻印刷本, 還有批閱者, 增補者, 應該說他們是一群對天文地理, 各地俚語方言, 詞源說文解字, 琴棋書畫, 建築歷史, 各種服飾, 醫藥飲食, 風土人情, 官宦人家, 官職階層, 歌舞管弦, 古董文玩, 和市井小民生活方式, 無所不知, 無所不曉的, 在語言的遣詞造句方面, 可以說是那個時代, 隨手拈來的“精英專家”人士, 推測他們應該是生活無虞, 不為溫飽所困, 終日奔波人士.
何況封建社會的用語禁忌和避諱何其多也?
(圖6 手抄本石頭記已卯本照片, 照片作者拍攝)
正是在那種環境下, 作者才有了影射, 自譬, 和隱蔽的寫作手法, 但又得讓讀者明白其真義, 故作者再三說明“假作真時真亦假”, 並非虛言.
我們不妨從字源的源頭去探索作者的用心良苦和蛛絲馬跡. 看作者在暗示著什麼.
那麼我們先從賈寶玉名字這三個字的字源說起.
多說兩句, 三百多年前, 河南南陽小屯的甲骨文還沒有發現,他們無法從甲骨文中,冥思苦想賈寶玉三個字的字源, 讓人猜得出而又不露馬腳, 不過這不打緊, 因為有康熙的大字典和四庫全書. 據資料介紹, 在乾隆四十五年, 和珅出任《四庫全書》的最後一位總撰官, 這個總撰官, 獨攬大權,相當於總編輯, 總審查, 他說了算.
(圖7 四庫全書照片, 爾灣加大東亞圖書館館藏)
當然, 這部《四庫全書》是在乾隆的主持下, 由300多位高管學者(相當於現在的院士吧)編撰, 三千多人抄寫, 耗時十多年編成, 分為經, 史, 子,集四部, 名為四庫, 包括三千多種書籍, 近八萬卷, 三萬多冊, 字數八億, 基本上囊括了中國古代的所有圖書, 稱謂“全書”, 加上四庫, 這就是四庫全書名稱的由來.
書歸正題, 我們先看看這個賈姓之賈.
賈是個多音字, 基本有兩個讀音, 一為賈(jia讀音同假, 三聲),姓; 一為賈(讀gu 三聲)如商賈, 泛指從商的買賣人.
賈字是上下結構, 上襾(音ya四聲 )下貝.
(圖8: 賈的字源, 魯安書寫)
首先, 把賈字的上部視為西字,其實是誤讀誤判. 襾和西字, 字源不同, 含義也絕然不同.
襾, 說文解字解釋為覆, 上下而覆之, 即是翻覆的覆; 在說文解字注中, 指出其意為覆也.(來源: 千篇國學, 漢語字典)
貝字就更加好理解了, 過去指寶貴的物品, 而皇上的兒子還沒成王, 或者立“太子”之前, 就是貝勒, 巧合嗎? 其實不然.
我們再看看寶字的字源, 寶字的組成為“寶蓋頭, 中為珍, 下為貝, 從六書分析, 寶字從寶蓋頭, 從貝從珍, 這裡的珍, 從漢代開始變為斜王加”尒”, (音er 尒等同尔), 加上王字“, 亦讀作”珎“(zhen), 即珍字異體字.
“王府家國尔為王”, “上王下貝便為寶”.
所以, 寶字的繁體字, 就是家中或者一方水土的珍貴的寶貝之含意.
(圖9, 寶字字源, 魯安書寫)
再來看看玉這個字, 玉是個象形字, 最早見於甲骨文, 像一串串穿起來的玉石頭, 很是珍貴. 《說文》中解釋: “玉, 石之美”, 詩曰“白茅純束, 有女如玉”, 可見之美.
俗語常說, 王字加上一點, 就是玉, 正確非常.
(圖10 , 玉字的甲骨文字源, 魯安書寫)
王, 過去一般指部落的首領; 而玉, 則不同.
中國文化傳統中的玉, 含義非常廣泛, 《說文解字》中表示, “玉為石之美兼五德者”, 這裡,所謂五德, 即是玉的五個特性, 要有堅韌的質地, 圓潤的光澤, 絢麗的色彩, 透明的特質, 舒揚而又至遠的聲音, 具有這樣特性的美玉, 才是真正的人之最高境界, 也就是明明德了吧.
這裡的玉, 不是普通的石頭, 被賦予了人文的德的概念.
這裡, 王字多的這一點兒, 其實還是講人的修為, 其實是一個止於至善的追求過程.
況且,
(圖11, 蔡元培研究紅樓文章照片, 作者拍照)
賈寶玉, 王府家中的這個”通靈寶玉”, 其實是個被翻覆遮蓋的真寶貝, 我猜想, 這應該是作者們特地構思出來的, 有時代背景的, 曾被捧到天上, 復又摔在地上, 對他的一生, 幾經沉浮而又被遮蔽的一位人物.
在那個時代, 有哪位王爺, 或者貝勒是這種命運呢? 也正是如此, 賈寶玉從一開始, 作者們就杜撰這樣一位悲劇性的人物, 其他的陪襯, 黛玉也好, 寶釵也罷, 林林總總幾百位書中的人物其實都是為了襯托這位主人公的悲劇而已.
(圖12, 胡適談紅樓夢)
其實, 自然界寶貴的石頭很多, 如瑪瑙翡翠, 綠松琥珀, 石英珊瑚, 作者們為何獨選寶玉, 又稱賈呢? 試想有那種石頭, 從字源上, 可以與“貝”字聯繫起來呢?
真是獨具慧眼, 看中了“玉”這樣一字.
可見本書作者們的極豐富的想像力和全書的佈局設計, 遣詞造句何等之巧妙.
想一下, 康雍乾三朝的為爭得王位的刀光劍影和兄弟手足的相互殘殺, 應該就有了答案.
在紅樓夢一書中, 為了和賈寶玉遙相呼應, 還有塑造了一位甄寶玉.
(圖13 庚辰本手抄本書影, 作者拍攝)
自然這個甄(真)寶玉, 其實是個假的, 謎底就是“假作真時真為假”, 換句話, 不就是“假做真時真亦假”麼?
限於篇幅, 本文這裡不對甄寶玉做更詳細的介紹, 但是這個甄字, 還有蠻有意思的.
從甄字的字源, 試解如下.
甄字, 其實是左上西下土, 讀音(yin),為古“塞“字, 而此字在古漢語中乃“廢”字, 甄字右側為瓦.
這不禁想起了一句成語“ 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 想一想一位被廢的大人物, 或許理解了紅樓夢作者們的真意.
(圖14甄字的字源, 魯安書寫)
行筆至此, 還想聊聊前文說到的和珅, 和他寫的的絕命詩.
和珅是乾隆時代, 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紅透京城的人物, 不過乾隆一走, 大貪官和珅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據資料介紹, 和珅被嘉慶賜死之際, 曾經在乾隆特賜給他的宗室黃帶上, 寫了一首絕命詩, 詩文如下:
五十年來夢幻真, 今朝撒手謝紅塵.
他時水泛含龍日, 認取香菸是後身.
(《清通鑑》, 清仁宗嘉慶四年正月十八日)
據說, 在乾隆年間, 和珅曾與高鶚, 程偉元兩位增修並刻版出《紅樓夢》一書, 而且在木板刻印第一版, 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內, 又推倒重來, 大幅修改兩萬多處, 重新編撰木刻印刷,那就是得以流傳甚廣的“程乙本”(資料見程偉元的重版說明), 那時不僅“洛陽紙貴”, 而且百二十回重刻印刷, 那得多浩瀚的工作量和巨大的財富支撐啊?
(圖15 程乙本程偉元之序, 作者魯安拍照)
從他的絕命詩中, 似乎也有這部奇書的影子.
關鍵還是在“夢幻真”
至於手抄本, 批閱本, 印刷本, 乃至並不完整的那些孤本的傳說和故事, 且聽下回詳解.
(結束圖, 程乙本中編修者高鶚墨跡拓片, 書法瀟灑自如, 筆畫流暢, 作者魯安拍)
作者為北美紅樓夢研究學會名譽會長, 2022-2-28 初稿於加大爾灣分校校園, 感謝北美紅學會會長維兄, 北美紅學專刊總編翁兄, 摯友祥兄閱讀初稿, 並提出修改建議, 感謝蓮君插圖,感謝爾灣加大東亞圖書館工作人員, 以及館藏圖書, 對本文完成多有助益, 感謝故鄉老友提供畫面照片, 三月一日定稿, 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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